第49章
第49章
“呦呦呦, ”王明禮吹了聲口哨,意有所指地瞄了季嶼一眼,賤嗖嗖道, “什麽時候親的,跟誰啊?”
“就是!”沈休也在一旁邊敲茶幾邊跟着起哄, “在哪裏,用的什麽姿勢?親了多久?說說,仔細說說, 跟兄弟見什麽外!”
連向來沒什麽情緒波動的詹浩宇, 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饞甜的出門左轉, 有奶茶賣,”岑景淮嗤了一聲, 懶洋洋地靠在季嶼身上, “想白嫖糖吃, 美得你們。”
王明禮沈休詹浩宇:“……”
就知道老狗逼嘴裏吐不出什麽象牙來!
沒關系, 這不是還有另一個當事人麽!
季嶼人那麽好, 肯定不會像岑景淮一樣什麽都藏着掖着。
幾人齊刷刷轉過頭,正要開口問問, 就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對。
怎麽了?
王明禮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等細看, 手機就震了一下。
他拿起來, 是他們幾個背着岑景淮拉的小群。
群裏,沈休信誓旦旦地發了兩條消息。
【國家不保護廢物】:害臊了。
【國家不保護廢物】:絕對是害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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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不像。
王明禮跟詹浩宇的感覺一樣, 與其說季嶼是害臊, 倒不如說是有點……生氣?但不對啊, 剛剛也沒人惹他,怎麽會忽然生氣?
這時, 沈休又發了幾條。
【國家不保護廢物】:那能表現得那麽明顯麽?
【國家不保護廢物】:不然不就一下被你們看出來了?
【國家不保護廢物】:人家是學霸,腦袋瓜子聰明着呢。
王明禮琢磨了一下,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懂事明理】:可以啊老沈,終于開竅了。
【國家不保護廢物】:那是,過去不懂是我不想懂。
【國家不保護廢物】:我認真起來了自己都怕!
王明禮:“……”
說他胖他還喘上了。
王明禮懶得搭理這個二貨,看看唇角含笑的岑景淮,又看看神色莫名的季嶼。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挖不出什麽東西來,幹脆放棄,将希望寄托在了游戲上。
他就不信了,待會兒再輪到他們說真心話,他們還有借口逃脫?!
王明禮給自己點了個贊,迫不及待地招呼衆人:“來來來,繼續了。”
“繼續繼續!”
一片歡聲笑語中,季嶼抿唇坐在那裏,心裏酸得像是浸了青梅汁。
岑景淮到底跟誰親了啊?
男生還是女生?
反正不是跟他,他再迷糊也不至于連跟人親嘴都不知道。
季嶼猛灌了口可樂,只覺得原本好喝的碳酸飲料裏也摻雜了絲絲酸味,難以下咽。
這人可真沒有男德,平日裏騷裏騷氣的,表現得好像很喜歡他一樣,卻在私底下偷偷勾搭別人……
一想到岑景淮會跟其他人牽手、還開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玩笑,他的心情就止不住的低落起來。
是他猜錯了麽?
季嶼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連下一場輪到誰了都沒注意到。
其實岑景淮根本不喜歡自己,他對誰都是那個樣?
不然他怎麽不去親他,反而親別人。
自己又不是不讓他親……
就像今天中午,要是他動作再快一點,不就親上了麽?
“怎麽了?”岑景淮将他變換的神色看在眼裏,明知故問。
季嶼現在一點兒也不想跟他說話,又怕他看出什麽。只能扭過頭,強壓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淡淡道:“沒什麽。”
“我怎麽覺得……”岑景淮不依不饒地扳過他的臉,“你有點生氣了?”他輕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季嶼,低聲問,“為什麽?”
又這樣又這樣!
随便動手動腳,這誰能不想多!
季嶼賭氣掙開他的手,嘴硬不承認:“我說沒有就沒有。”
“真的嗎我不信,”岑景淮挑眉,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我想想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就是從我回答那個真心話……”
一句話還沒說完,季嶼霍的一下站了起來,動靜大的差點掀翻了茶幾上的可樂:“我去個廁所。”
他丢下這麽一句,拉開門落荒而逃。
“哎,季嶼!”沈休見狀,忙在後面喊了一句,“你往哪兒走?包廂裏有廁所啊!”
季嶼跟沒聽到似的,飛快出去了。
沈休:“?”
沈休疑惑:“他怎麽了?”
跟後面有狗在攆似的。
“淮哥?”沈休看向岑景淮,“你倆吵架了?”
“你才吵架。”岑景淮怼了他一句,想要喝一口可樂,卻發現自己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喝光了。他把空罐子扔進垃圾桶,毫不猶豫地拿起了季嶼剩下的那罐。
王明禮見狀,登時“噫”了一聲,罵了句:“臭不要臉。”
罵完才想起來人家嘴都親了,喝同一罐可樂怎麽了。
王明禮:“……”
小醜竟是他自己!
季嶼不知道他走後包廂裏發生的事,他叫住一個服務員問了下衛生間的位置,直奔洗手池而去。
這會兒已經是初冬,自來水拍在臉上冰涼涼的,瞬間便喚醒了遲滞的思緒。
季嶼吐出口氣,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岑景淮到底跟誰親了。
兩人除了上課睡覺,基本都呆在一起,他完全沒發現他跟誰走得近。
保護得那麽好麽。
季嶼心裏頓時又酸了。
他忿忿地抽出兩張紙,胡亂擦了擦手。
一邊慢吞吞往外走,一邊琢磨。
真心話就一定要說真心話麽?或許岑景淮是瞎掰的呢。
不對。
季嶼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
岑景淮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壓根不會在這種事上瞎掰。
他說親就是真親了。
胸口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季嶼扯了扯領口,茫然地站在走廊上。
所以……真是自己感覺錯了?
岑景淮喜歡的其實另有其人?
普信男竟然是他自己嗎!
KTV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還是會有一兩絲聲音飄出來。
不知道哪個包廂在唱《今天你要嫁給我》,活潑的旋律和起哄鼓掌聲交織在一起,十分有感染力,連旁邊站着的服務生臉上都情不自禁露出了笑。
季嶼卻莫名不想聽。
他看看走廊盡頭的包廂,又看看挽着手路過的一對情侶。掏出手機給岑景淮發了條消息,腳下一轉,朝門外走去。
現在回去他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岑景淮,還是先離開吧,他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包廂裏,在王明禮的臭手氣加成下,沈休和詹浩宇又各自完成了一次大冒險。
第三次即将開始的時候,沈休忽然道:“季嶼怎麽還不回來?掉廁所裏了?”
話音落下,岑景淮刀子一般的目光就射了過來。
沈休:“……”
沈休立馬以手封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再不開口了。
岑景淮微微蹙了下眉。
沈休話糙理不糙,季嶼确實去得有點久了,難不成是迷路了?
他站起來,正想去看看,手機忽然嗡地震了一聲。
【季嶼】:我有張卷子沒做完,先回去了。
岑景淮“艹”了一聲,玩笑開大了。
他趕緊打字。
【年年有魚】:你在哪?
而後顧不得跟沈休他們招呼一聲,擡腳就追了上去。
“淮哥?淮哥!”沈休叫了好幾聲都沒讓他停下來,疑惑地轉過頭,詢問情感理論大師,“老王,他們兩口子怎麽了?”
這次大師也摸不着頭腦了。
“不知道啊。”王明禮聳聳肩,最後勉強想了個符合邏輯的理由,“可能是季嶼有急事吧。”
“哦。”
在幾人猜測紛紛的時候,季嶼已經踏上了回學校的公交。
冬日裏黑得早,這會兒天空已經籠上了一層暗色。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怔怔看着外面的夜色,心中各種滋味糅雜在一起,複雜難言。
又一個站點到了,有乘客下來也有乘客上來。
季嶼側過肩膀,給一個背着大書包的女孩子稍稍讓了點地方。正準備轉回來,就見一個拄着拐杖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他立馬站起來,招呼男人:“叔,你坐吧。”
男人一愣,随即憨憨一笑:“謝謝你啊。”
“不用。”季嶼看着他坐好,順手幫他扶了把拐杖。
男人感激得不行,再次道謝:“真的謝謝你了學生仔,你這校服……是二中的吧,真不愧是重點高中啊。”
季嶼被誇得十分不好意思:“沒什麽的。”
“什麽叫沒什麽,要不是你,我這腿今晚回去鐵定得疼……”
腿疼……
季嶼渾身一震,這平平無奇的兩個字卻仿佛是一道利劍,瞬間劈開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
男人後面還說了什麽他已經聽不見了。
季嶼緊緊抓着扶手,算上上輩子,十幾年了,他終于想起了自己和岑景淮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那是高二即将開學前的暑假,因為他字寫得不錯,胡老師打電話讓他提前到學校幫忙弄一下黑板報。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整座城市都懶洋洋的。
季嶼戴上耳機,一邊靠在車窗上打盹,一邊聽英語聽力。
經過一個靠近農貿市場的站點後,車上的人陡然多了起來,叽叽喳喳的說話聲轉瞬間就蓋過了耳機裏的聲音。
季嶼調大音量,擡眸掃了一眼,見沒有需要讓座的老弱病殘,便低下頭繼續聽。
公交車晃晃蕩蕩地行駛在路上,将他原本的五分睡意催化成了八分。恰好他們學校是終點站,不用擔心坐過站。
季嶼打了個哈欠,就着耳機裏的聲音,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陣尖刻的指責聲吵醒的。
“年紀輕輕的怎麽一點公德心都沒有,讓個座能死啊!”
季嶼蹙眉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老太太正指着坐在他斜前方的男生破口大罵。
男生個子很高,身形也并不單薄,本應是那種非常不好惹的類型。但他微微垂着頭,額前的頭發蓋住了眼睛,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灰暗和頹然的氣息,看起來就有些可欺了。
許是不想跟老人計較,也許是天生性格原因。
在老太太對他激烈辱罵的時候,他并沒有還嘴,這越發助長了老太太的嚣張氣焰,甚至開始伸手扒拉他。
“趕緊起來,大小夥子跟老人搶座位還要不要臉?你爸媽都是怎麽教的!”
季嶼沒什麽表情地轉了回來。
如果今天坐在那裏的是個女生,他會去幫忙。可那是一個比他還結實的男生,既然他自己不吭聲,那他也沒必要插手。
尊重他人選擇和命運。
這是他老早就明白的道理。
然而就在他即将徹底轉過去的那一秒,季嶼瞄到了男生放在座位裏側的東西——
一根很新的、看起來沒怎麽用過的拐杖。
老太太蠻不講理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告訴你,你再不起來,我今天要是在車上磕了碰了就是你全責!”
季嶼忍無可忍,霍地一下站起來,對着老太太舉起了手機。
“你幹什麽?”老太太一臉兇相地轉向他,擡手就要去打他的手機,“不許拍!”
季嶼後退一步,情緒非常穩定:“剛剛的我也拍了。”
老太太一聽,當即就要撒潑打滾:“好啊,你倆就是一夥的。欺負老太太了,都來看看啊,年輕人欺負老太太了。”
“你可以繼續鬧,我也可以把這幾段視頻發網上。”季嶼絲毫不為所動,仿佛面前不是一個難纏的老太太,而是什麽易解的題目。
他垂下眸,聲音淡淡,“讓網友們看看到底是誰欺負人。”
老太太登時被噎住了。
她雖然年紀大了,但也經常刷短視頻什麽的,知道現在的網絡有多發達。一旦這事兒傳到網上,搞不好不止她,他們全家,包括兒子女兒小孫子都可能會被網暴。
“不讓就不讓,還搞這些玩意。”老太太害怕了,強撐着面子唾了一聲,拎着手裏的包就想往後走。
腳步剛邁開,就被季嶼叫住了:“道歉。”
老太太剛想說憑什麽,就見他朝自己晃了晃手機。
招數不怕老,有用就行。
老太太鐵青着臉,在原地吭哧半天,到底還是咬牙扔下一句:“對不住。”而後趁着公交到站,幾步跨下了車。
季嶼關掉沒點開錄制的相機,收起手機,随着人流一起往外面走。
恍惚間,好像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
季嶼回過頭,就見剛剛他幫了的那個男生抓着拐杖,一邊起身一邊說了什麽。但耳機裏的聲音太大,他并沒有聽清。
大概是道謝什麽的吧。
季嶼沖他笑笑,沒多想,直接下了車。
那天他在班級裏抄了黑板報;吃了頓胡老師請的肯德基;還收到了寧樂彬送的、他心心念念很久的練習冊。
公交車上發生的事就像是他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輕而易舉便淹沒在了歲月的長河中,從此沒被想起過。
原來那個男生是岑景淮。
原來他們那麽早就遇到過。
季嶼怔怔地走下車,在公交車牌旁站定。
重生後,兩人相處的細節不停在腦海閃過,季嶼恍然。
怪不得這輩子的第一次見面他那麽熱絡,怪不得他對自己那麽好,一切都有跡可循。
那麽……
他看着微信界面。
剛剛想事情沒注意,岑景淮已經給他發了很多條消息。
【年年有魚】:你在哪?
【年年有魚】:回學校了?定位發我,有事跟你講。
【年年有魚】:我在你們班門口[圖片][圖片]
【年年有魚】:不理我了?
【年年有魚】:小嶼?
季嶼深吸了口氣,那麽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季嶼低下頭,定定地注視着腳下。
他們第二次見面是在小樹林,而小樹林裏被岑景淮埋過一對鑰匙扣。
第一次見面則是在公交車上,那麽這下面會不會也有什麽?
季嶼心髒咚咚咚跳了起來,手心也抑制不住地沁出了汗。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忽然緊張了起來。
顧不得外人的眼光,季嶼飛快跑到學校小花園,拎起裏面的小花鋤,直接蹲到公交站牌下面就開挖。
好在這會兒是十年前,容城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翻新。公交站牌仍舊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綠色牌子,而不是像大城市一樣,有大屏幕有坐凳,面積非常大,實實在在是一個站點。
不然他就像是想挖,也不知道從哪裏挖起。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學校了。只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奇怪地看季嶼幾眼,然後繼續往前走。
季嶼渾不在意,握着小鏟子繞着站牌不停地往下挖。
然而他好像猜錯了,十分過去了,坑已經很深了,卻什麽都沒挖出來。
沒有麽。
季嶼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有失望也有釋然。
他又一鏟子揮下去,因為心不在焉,落下的方向有點偏了。正懊惱着,鏟子尖卻陡然一頓,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
季嶼渾身一震,忙點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
強光之下,盒子的一角清晰地顯現了出來,跟小樹林裏埋着的那個一模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穩住不受控制開始顫抖的手,一點一點将盒子挖了出來。
十年過去,不出預料的,盒子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上面沾滿了濕潤的泥土,好在還沒有完全塌陷。
季嶼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而是抱着盒子去了小花園。将花鏟放回原位,這才找了個僻靜的位置,慢慢地、無比珍惜地掀開了盒蓋。
跟小樹林那個盒子的光華璀璨不同,這個盒子裏面的東西很簡單,只有一個胖墩墩的綠色小魚玩偶。
看起來又萌又可愛。
只不過在地下放置的時間太長,身上的顏色已經有些斑駁,尾巴那裏還禿了一塊。
季嶼輕輕撫摸着軟乎乎的小魚,鼻子酸酸的。
岑景淮埋這些東西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魚的肚子,正想要把它拿到路燈下仔細看看。一道機械音忽然響了起來——
“畢業快樂,季嶼。”
季嶼愣住了。
小魚居然還會發聲的嗎?
除了這個它還會不會說別的?
季嶼正想要再戳一下,肩膀忽然被攬住了。緊接着一只大手扣住他的後頸,将他的臉扳了過來。
岑景淮含笑看着他:“回去做卷子?”
季嶼微微偏過頭沒說話。
岑景淮又問:“為什麽生氣?”
季嶼還是沒說話。
“剛剛在包廂裏我沒撒謊,”岑景淮摸了摸他的臉,莞爾,“我初吻确實不在了。”
季嶼呼吸一窒,半晌悶悶地“哦”了一聲,扭頭躲開他的手:“随便你,我要回教室了。”
說完,站起來就要離開。
剛邁開步子,手腕就被攥住了。
岑景淮手掌用力,重新将他拉了回來。
“傻子,”岑景淮捧起他的臉,含笑看着他,“除了你我還能誰接吻。”
什麽?
怎麽會是自己?
而且他這是什麽意思……
季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下一秒,熟悉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
“我喜歡你。”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