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既然季父說得這麽有把握, 劉紅花便沒有再問。
自從借錢給前夫被發現,她在家裏的地位就一降再降,恨不得夾着尾巴做人。
好在她那個書呆子繼子還算争氣, 劉紅花将做好的輔食端給小兒子,一勺勺喂給他, 微微松了口氣。有了這白撿的十萬塊,就算她借出去的幾十萬拿不回來,損失也會小很多。
劉紅花給季峰擦了擦嘴邊的油漬, 瞄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季父, 嗫嚅半晌, 到底還是開了口:“老季,明天你得給我點錢。這都快小年了, 家裏的年貨還沒置辦。”
季父現在一聽見花錢就煩躁, 上個月的工資除去家裏的日常開銷和小兒子的進口奶粉, 已經所剩無幾, 哪裏還有餘錢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不耐煩地拿起遙控器, 把電視音量調大了些,頭也不擡:“等季嶼回來再說。”
劉紅花想想也是, 季嶼那孩子心軟,正好借着這個由頭賣賣慘, 不信到時候他不掏錢。
兩口子都篤定季嶼會回家, 然而直到大年三十,小區裏已經響起了鞭炮聲, 仍舊不見季嶼的蹤影。
“這孩子到底去哪兒了?”劉紅花急得直搓手, 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試探着對季父道,“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 大過年的哪能不回家,別是出什麽事了。”
季父也急。
過年對小孩子來說是好吃的和好玩的,對大人來說卻只有兩個字“花錢”!哪怕不買太多東西,走親戚的時候也要給小輩紅包。
若不是強撐着面子,他早就聯系季嶼了。如今劉紅花主動給他遞了臺階,季父再顧不得裝腔作勢,忙摸出了手機:“那我就問問,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齊爽正坐在沙發另一頭玩手機,将夫妻兩人的對話聽進耳裏,頓時不屑地撇了撇嘴。給季嶼發了兩條消息。
【十八夏】:你做好準備。
【十八夏】:他們要給你打電話要錢。
放假了空閑時間也多了,季嶼回複得很快。
【季嶼】:放心,他們打不通。
齊爽正想問問為什麽打不通,耳邊就傳來季父暴怒的聲音:“他把我拉黑了!他居然把我拉黑了!”
活該!
齊爽頓時解氣了,她那個腦子糊塗的媽和僞君子繼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季嶼能徹底跟他們脫離關系是一件好事。
齊爽從茶幾上摸了兩個橘子,不再看兩個癫公癫婆表演,悄悄溜回了房間。
季嶼退出和齊爽的聊天界面,點開了班級群。
平日裏群裏都靜悄悄的,沒什麽人說話。這會兒許是快過年,大家身心都放松了的緣故,不過幾分鐘沒看,聊天記錄就攢到了99+。
【你們今晚要守歲嗎?煩死了,本來想去外面通宵,結果我爸媽非逼着我守歲。】
【哇,你們家好傳統。我們家沒這個習俗,頂多一晚上不關燈。】
【不關燈?只有我家看完春晚再刷刷微博就睡嗎?】
【我家也是,好奇你們這些習俗都是從哪裏來的,老一輩說的嗎?】
【羨慕你們這些年味兒濃的!】
【這算啥?我小時候還會跟我爸一起祭祖拜天地什麽的,現在都沒了,哎。】
【感覺好有意思的樣子,可惜沒機會見識了。】
【出去玩我想出去玩……怨念!】
【在家玩手機吧,一樣的,只要有了網什麽看不到!】
季嶼唇角翹了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開始在屏幕上打字。
【季嶼】:我待會兒要去海岸廣場看煙花。
【羨慕說膩了!】
【真好啊,我爸媽說人太多不讓我去。】
【記得拍照片發群裏!】
季嶼剛想說好,脖子上忽然傳來一股毛茸茸的觸感。他擡起眸,岑景淮正拿着一條灰色圍巾往他脖子上套。
見他看過來,動作不停:“有點冷,戴好圍巾再出去。”
季嶼伸手摸了摸,灰色的圍巾柔軟細膩,看着就很暖和:“你買的?”
岑景淮“嗯”了一聲,打好結退後一步,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這才滿意地将季嶼推到鏡子前,自得道:“怎麽樣,我眼光好吧。”
足有一人高的穿衣鏡裏,完整地映出了季嶼的聲音。
個高腿長,身材纖瘦。身着黑色長風衣,脖子上則套着灰色圍巾,看起來帥氣又暖和。
季嶼彎了彎眼角,肯定地點了下頭:“嗯。”
總算知道他的好了。
岑景淮哼笑一聲,伸手握住他的手:“走了。”
容城的節日氛圍還是很濃厚的,街道兩邊的綠化樹已經早早挂上了紅燈籠,店鋪門口全是新年元素,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岑景淮側頭問季嶼:“想吃什麽?”
季嶼說:“餃子吧。”
他媽媽是北方人,她活着的時候他們家大年夜一直吃餃子,劉紅花來了之後就改成年夜飯了。算算時間,他已經有好多年沒吃過除夕餃子了。
真好養活。
岑景淮在心裏感嘆了一聲,又問:“就這麽簡單?不添點別的?”
季嶼搖搖頭說:“不用了。”
“那行。”岑景淮打開點評軟件,在上面鼓搗了一陣,最後選了海岸廣場附近一家評價不錯的餃子館,擡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師傅是個面相和善的中年大叔,還問他們介不介意車裏放音樂。
季嶼說:“不介意。”跟岑景淮一起去了後座。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彩色的小燈在路邊一閃一閃,給整個城市都添加了一層歡快的濾鏡。
車裏暖氣開得很足,季嶼把圍巾往下拉了拉,小聲問岑景淮:“你過年不回家能行嗎?你爸媽真沒意見?”
他記得老一輩貌似很看重這個,小時候他爸媽經常為過年去誰家吵架。季嶼不想讓岑景淮為難,其實他自己呆着也挺好,正好能靜下心整理整理筆記什麽的。
岑景淮沒說話,只掏出手機,點開了他和她媽的對話框。
季嶼下意識看過去。
只有寥寥幾句,時間顯示在小年那一天。
【太後】:兒砸,會提前開完了,但國內太冷了。
【太後】: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決定去大溪地度假。
【太後】:轉賬200000.00元。
【太後】:拿去跟小嶼一起花。
【太後】: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年年有魚】:好。
【年年有魚】:玩得開心。
季嶼眼睛瞬間瞪得溜圓,說話都結巴了:“你、你媽媽知道我?”
“當然了。”岑景淮懶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看着他震驚無措的小模樣,心裏覺得好玩兒。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季嶼的手指,意有所指,“我又不像某些人,一門心思想談地下戀。”
某些人季嶼已經沒心思理會他的調侃了,他咽了口口水。見司機大叔正随着音樂有節奏的左搖右擺,并沒有注意到他們。拽了拽岑景淮衣角,着急道:“那他們不反對嗎?有沒有打罵你?”
見他這個時候還在惦記自己,岑景淮胸口一暖:“沒,他們不在乎這些。”
他握着季嶼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的手掌,笑了:“別擔心,我媽很喜歡你。上次在私房菜館還記得不,要不是我攔着,她都要把你拐回家了。”
季嶼聞言心跳得更快了:“她、她那麽早就……”
岑景淮捏捏他的臉,故意逗他:“是啊,我蓄謀已久了,害不害怕?”
害怕什麽啊。
季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注意力壓根沒在上面停留,而是羨慕道:“你媽媽真好。”
岑景淮勾了勾他小手指:“也是你媽媽。”
季嶼一怔,耳根子慢慢紅了。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容城是南方,除夕夜吃餃子的人并不多。因此即便兩人沒有預約,到了餐廳也照樣有位置。
餃子館的好評不是刷出來的,餃子是純手工制作。皮薄餡多,味道鮮美。合着醇正的麥香,令人口齒留香。
吃完再喝一口熱氣騰騰的餃子湯,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暖了起來。
用餐過程十分愉快,只有一點——
走出餐廳前往海岸廣場的路上,季嶼疑惑地問岑景淮:“你怎麽只蘸辣椒油,沒有蘸蒜醬?”
季嶼很讨厭大蒜的味道,從來不碰,但他記得岑景淮還蠻喜歡的。
起碼蒜蓉小龍蝦他喜歡。
岑景淮笑笑,将店裏送的薄荷糖遞給他:“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什麽嘛,搞得神神秘秘的。
季嶼剝了一顆塞進嘴裏,沒有追問。
因為提前通知了有煙花表演,饒是還不到十二點,海岸廣場已經聚滿了人。烏泱泱的人群中,為了避免被沖散,結伴而來的人不少都手挽着手。
岑景淮借着這個機會,正大光明牽住了季嶼。
兩人随着人流繞過正面的廣場,來到了角落的涼亭處。這裏雖然有點偏,但視角不錯,從他們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廣場中間。
“冷不冷?”岑景淮摸了摸季嶼的臉問道。
季嶼說:“還行。”說話間下意識把臉往圍巾裏埋了埋。
岑景淮見狀,就知道他沒說實話。左右看看,瞄到斜對角處有家小店,留下一句:“等我一會兒。”便擠出了人群。
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拎了杯熱牛奶。
“拿着暖暖手。”
奶茶做得稍微有點熱,是那種剛剛好又不至于燙到的程度。季嶼抱着奶茶杯,舒服得差點喟嘆出聲,緩了幾秒才問道:“你不要麽?”
岑景淮沒說話,只手指向上握了握他的手腕。
滾燙的熱意霎時從肌膚相貼處傳來,羨慕得季嶼不要不要的。這人到底吃什麽長大的,火力這麽旺!
他吸了吸鼻子,真心道:“咱倆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岑景淮聞言,頓時笑了:“那還不簡單。”
他側頭,低聲在季嶼耳畔說了一句話。
這會兒已經快到十二點了,因為煙花表演馬上開始,人群開始抑制不住的興奮起來。岑景淮的聲音淹沒在其中,只洩露出幾個字。
“……床上滾一圈。”
按理說季嶼應該是理解不了的。但不知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久了的緣故,竟然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圍還站着那麽多人呢。
季嶼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他瞪着岑景淮,正想發舊年的最後一頓火,肩膀忽然被攬住了。
岑景淮說:“開始了。”
随着他話音落下,砰砰的禮炮聲在耳邊炸響。緊接着絢爛的煙花大朵大朵在頭頂綻放,将漆黑的夜空映出一片瑰麗。
歡呼聲和驚嘆聲不絕于耳。
季嶼激動地抓住岑景淮的胳膊:“岑景淮,你看……”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吻住了。
岑景淮以手撐牆,将他困在角落和自己胸膛之間,放肆地親吻。
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璀璨的煙花仿佛也變成了陪襯。季嶼配合地仰起頭,明明身處于擁擠的人群中,卻感覺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一吻完畢,岑景淮低笑:“現在知道了麽?”
季嶼茫然地“啊”了一聲。
岑景淮撥開他被風吹亂的劉海:“不是問我為什麽不蘸蒜醬?”他揉了揉他濕潤的唇角,“為了這個啊。”
季嶼:“……”
“你這一天天的,”季嶼用腦門在他胸前撞了撞,紅着耳朵嘟囔,“就不能想點別的。”
岑景淮說:“不能。”
伸手環住這個好不容易追上的人,在漫天煙花中,輕聲對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的指針滴答滴答往前走,将舊年的一切徹底抛在了歷史長河中。
季嶼閉上眼,放任自己徹底沉浸在他氣息中,說:“新年快樂。”
——
春節一過,假期餘額便所剩無幾了。
不提季家沒等到季嶼,是怎麽熬過了這個混亂的新年,季嶼卻過得十分充實。
給岑景淮出出題、批改批改卷子,學習之餘再和他一起在城市各處玩一玩、逛一逛,等到開學的時候差點不想上學。
這對卷了一輩子的季嶼來說,實在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只不過再不想去也得去,開學當天,季嶼和岑景淮吃了阿姨給做的出門面後,提着行李去了學校。
一個假期過去,班裏同學或多或少都有了變化。
寧樂彬臉胖了一圈,一看就是在家沒少吃。
見到季嶼,他激動地站起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可算見到你了,放假幹什麽呢,怎麽約都不出來。”
季嶼把書包挂到凳子上,一邊擦桌子一邊道:“學習啊。”
這要是放在以前,他不說寧樂彬也知道,但現在嘛——
寧樂彬賤兮兮地湊過來:“說!是不是跟岑景淮約會去了?”
“沒,”季嶼真真誠誠坦坦蕩蕩,“真學習了。”在寧樂彬十分不信任的眼神下,又加了一句,“不過是輔導他學習。”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糧的寧樂彬:“……”
他到底為什麽想不開非要多問那一句!
殺豬菜都吃了好幾輪了,還差那一口狗糧嗎?!
輕松只是片刻工夫,随着胡老師宣布即将進行全市模拟考,班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這可是高三下學期的第一仗,關乎着接下來的心态和複習側重點,怎麽可能不在意!
季嶼和岑景淮卻不一樣。
他們倆一個胸有成竹,随時随地上高考考場都沒問題。另一個則是題做得太多麻木了,壓根緊張不起來。
于是,第一次模拟考後,在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對答案的時候,唯有季嶼和岑景淮在商量待會兒去食堂吃什麽菜。
同時受到刺激的一班和二班同學:“……”
狗情侶都去死啊!
他們倒要看看這黏黏糊糊的兩人能考多少分!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分出一部分去談戀愛,那在學習上的投入就必然會減少。
然而等成績出來後,看着仍舊高居榜首的季嶼和又往前竄了幾十名的岑景淮,所有人就一個表情——
這不科學!
早戀難道不會耽誤學習的嗎?!怎麽到了他倆這就不适用了呢。
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幹脆把原因歸結為一模成績太簡單了。
衆所周知,為了樹立考生們的信心,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試往往不會太難。試想一下,季嶼和岑景淮一個基礎打得牢,一個只會點基礎,當然會考得不錯了。
破案了破案了。
從寧樂彬口中聽到這個離譜傳言的季嶼:“……”
行吧,就讓他們這麽認為吧,反正第二次考試就快到了。
和一模不同,二模的題要難得多。
考試之前,季嶼主動把自己常用的那支筆放進了岑景淮的筆袋裏。
岑景淮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忍不住笑了:“怎麽,怕我考不好?”
“沒,”季嶼不肯承認,“我就是封建迷信了一下,想讓你沾點學霸氣息。”
岑景淮“啧”了一聲:“沾學霸氣息用筆有什麽用?”
季嶼下意識問了一句:“那什麽有用?”
岑景淮左右看看,見四下裏無人,含笑指了指自己的唇。
“別鬧。”季嶼無奈,“還在走廊裏呢。”
“在走廊裏怎麽了。”岑景淮臉皮厚得很,絲毫不在意,“現在又沒人。”
見季嶼磨磨蹭蹭、不準備答應的模樣,他眯了眯眼睛,以退為進:“不願意算了,考砸就考砸。不就是會被那麽多人看笑話?我無所謂的。”
季嶼:“……”
他都這麽說了他還能怎麽辦!
季嶼暗暗吸了口氣,而後一咬牙。踮起腳尖、報複性地在他唇角重重親了一下。
“哇哦,”岑景淮摸摸被他親過的地方,莞爾,“這下電量充滿了,保準會好考出好成績。”
“別貧了,”季嶼将他從角落裏推出來,“快去考場。”
岑景淮兩指并攏,在額頭上一比:“遵命。”
許是真的沾染上了季嶼的學霸氣息,也許是學了這麽久終于開竅了。二模的題雖然很難,岑景淮的分數和名次卻不降反升,看得一堆人大跌眼鏡。
最後不得不承認,人家這一對确實和普通早戀的不一樣。
他們還能怎麽辦?既不像岑景淮那樣有一張帥臉,也找不到年級第一的對象,只能拼命學習了。不然被岑景淮彎道超車可就是地獄笑話了。
有了這樣的認知,二模之後一班和二班的學習氣氛忽然空前高漲。喜得兩個班主任跟什麽似的,天天在辦公室裏誇。
“這是什麽?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真是多虧了季嶼啊!”
就這樣,在學生們的埋頭苦讀和岑景淮的奮起直追中,高考悄然而至。
考試當天,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
恰到好處地沖散了連日來的暑熱,季嶼和岑景淮運氣不錯,都被分到了嘉禾高中的考場。
早上,兩人在食堂吃了早飯,相互檢查了一下考試要帶的東西,确認無誤後登上去了考場的大巴。
将近一年的拼命學習,已經讓岑景淮徹底脫離了差生的範疇。他現在的成績雖然不算拔尖,但如果題簡單,踩線過個一本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臨進考場之前,向來害羞的季嶼無視旁邊的衆多目光,直接握住了岑景淮的手,無聲地為他加油。
“放心吧,”岑景淮用力抱了抱眼前這個一心一意為自己着想的人,“我會好好答的。”
說了要跟他上同一所大學,他就絕不會食言。
看着他的眼裏的自信和從容,季嶼也笑了:“好。”
進考場的鈴聲響起,是一場考試的開始,也是人生新階段的篇章。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轉身奔赴各自的考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