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臨淵臺

彥佑見邝露醒來,連忙上去問道:“如何?”

邝露見到他,頓了頓,笑着回道:“好了。”

“當真?”

邝露推開彥佑,走出清華殿,嘴裏輕聲道:“好了...好了...都好了......”

阿夜用引魂燈為潤玉點夢,不得脫身,本想喚一聲邝露,突然見昏睡中的潤玉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不由大驚失色:“彥佑!”

彥佑見邝露神色不對,本想追出去,可見潤玉如此,又急忙回來了。

璇玑宮裏,苕瑤見邝露回頭,迎上去,笑道:“娘娘,怎麽回來了?”

邝露卻走過她,直向那宮中的鳳梅樹後。

苕瑤只覺不對,跟了過去,卻見邝露化出破冰長劍将鳳梅樹齊根斬斷,不由驚道:“娘娘!”

邝露不理,只從樹身中取出一物。

苕瑤看去,竟是一個小木盒。

邝露拿着那木盒,就直往宮門外而去。

苕瑤攔不住她,只得瞧她遠去,心下一念,往那清華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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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生風,卻踉跄。

邝露腦中只響起爹爹對着潤玉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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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是個俗人,只懂得一個道理,不得則舍。那丫頭癡傻,定然是舍不下陛下的。我死後,萬望陛下能了結我這心願,無論欺瞞還是哄騙,都讓邝露把這隕丹服下。

潤玉問——你就舍得?

爹爹笑道——舍不得。可卻更心疼我家丫頭得不到舍不下的可憐樣。如此萬萬年的孤寡,不如絕情絕愛來的痛快。

那時的潤玉,明明是答應了的。若是如此,何苦看她這般跳梁小醜的可憐樣?

邝露停下腳步,一股戾氣席卷狂風而來,拂面如刀刺。

臨淵臺,剔除仙骨,不得超生。

着實是個尋死的好去處。

腳步一挪,突然聽到一聲呼喚:“邝露!”

回頭,竟是月下仙人。

邝露只是瞧着他——想來定然是苕瑤去尋來的。

丹朱見她神色,不由皺眉,可還是硬生生笑道:“邝露,快過來,那地方不甚好,別挨近了,若是…邝露!”

邝露邁開了一步,吓得丹朱要沖過去。

邝露卻伸手,止住了丹朱的步伐,她對丹朱緩緩行禮,道:“太巳府,邝露,見過月下仙人。”

丹朱皺眉:“怎的不喚叔父了?”

邝露長發被戾風吹落了簪子,長發寬袖飄起,直吹的整個人都像要飛出去一般。

她淡淡笑道:“之前是邝露僭越了。如今,自欺欺人的戲碼也該結束了。”

丹朱心中一驚,欲要說話。

卻見她手撫小指,淡笑問道:“您說,陛下現在是否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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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手撐着床榻,墨綠色的眸子倒映出阿夜的模樣,他隐約瞧見了阿夜含淚強忍着哭聲的委屈模樣,潤玉不由一笑,張開懷抱。

阿夜見此,立馬跳了上去,抱着他哭。

“啧啧啧,瞧瞧,誰若瞧見了,還以為阿夜才是你媳婦兒呢。”彥佑在旁邊咋舌道,話雖這麽說,可還是提起了阿夜的後頸,把他從潤玉身上扒拉了下來,教訓道,“沒瞧見你家陛下還受傷啊?少去折騰人家行不?”

阿夜癟嘴:“幹你屁事!”

“喲!年齡不大,話說的挺糙!”

“呵!我可比你們的年齡大多了!”說來也是,夢魇一族修成人形年齡沒有五萬歲也有四萬九千歲,再怎麽算,都比彥佑和邝露的年齡大。

想到這兒,潤玉瞧了瞧周邊,問道:“邝露呢?”

之前,三人合計着,邝露讓他們不許和潤玉說自己以三縷魂為祭,用引魂燈作引的事情。

彥佑想,也算妥帖,聽到這問話,便回道:“剛剛人才出去了。”

潤玉點了點頭:“好。”

随後又問道:“在我昏睡期間,公文如何處置?”

彥佑不由皺了皺眉:“你說說你,剛剛醒來就擔心你九重天的政務,怎麽不擔心咱們這群為你擔驚受怕的有心人?”

潤玉雖剛醒來,氣色不好,但是身子倒還撐得住,便笑道:“我猜,這些時日定然是邝露為我處置,若我再不醒來,她定然也會累垮了身子。”

說着,便起了身。可身子一軟,彥佑和阿夜連忙扶住他。

彥佑厲聲訓道:“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

“若如此,”潤玉斜眼瞧他,“你來幫我處置公文政務,剛好,勤政殿裏缺一個整理公文的神職,你若有空,便——”

彥佑立馬扶着他,往案桌而去,将筆碰到他面前:“陛下,彥佑為你筆墨伺候。”

阿夜愣在原地,随後咬牙切齒的瞧着這狗腿的蛇。

潤玉一笑,沒再說話,翻開了堆成小山的公文,開始寫起來。

“看什麽啊?沒想着為咱們家陛下讓那岐黃過來啊!快去快去!”彥佑瞧着阿夜看小人一樣的看着自己,吆喝道。

阿夜畢竟心系潤玉,聽得這話,連忙光着那雙腳丫跑去找岐黃。

“您說說,這阿夜啊,就是沒腦子......”彥佑啧啧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果然,還是本蛇仙不僅英俊不凡,還智勇雙全。”

潤玉擡眸看他,正要出言時,只覺左手小指如同被絲線猛地一圈,連心般的疼痛。

他一愣,看向自己小指,卻再無疼痛——結緣繩?

潤玉皺眉,細細想了想,随後問道:“邝露何在?”

彥佑問的一愣:“怎麽?剛才瞧她那樣,像是累了,或是回璇玑宮歇息去了。怎麽了?”

潤玉撫上自己的小指,靜了片刻,才道:“沒事。”

他複又拿起公文,按住有些不穩的心思,查閱起來。

突的,他聽到耳邊傳來邝露的聲音——

“我曾經,也想過能夠做他心上不二人。漫漫上神路,終歸枯寂,若是有我陪在他身邊,或許,他能夠快樂一些。不過如今,我才知道,這些都是我一人所念,他要的,一直不是這些。”

“他要的,從始至終,與我毫無幹系。”

筆墨落在衣衫上,染髒了白衣。

彥佑方要說話時,卻見潤玉猛地放下竹簡墨筆,站起身往外跑去。

“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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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叔父不懂你說的這些。你若和潤玉生了嫌隙,兩人好好商議,說清了也就明白了。來,聽話,過來,別站在臨淵臺上。”

丹朱纏指,将傳音符傳到潤玉耳朵裏,也不曉得潤玉可否聽見了。

邝露對着丹朱一笑:“我和陛下之間,本就沒有嫌隙。不過是我想開了。如今,若再相見,我當真是羞的無顏。”

“這是什麽話!聽話!給我過來!”丹朱瞧着她只有三步便就可跳下臨淵臺,不由顫抖着聲音厲聲道。

邝露卻不理,只往前走了一步。

“邝露!”

只聽得耳邊傳來的一聲呼喚,是潤玉。

他在用傳音符。

邝露一下子頓住步伐。

“不許!”

聲音裏,是自來沒有的決絕和狠厲。就連曾經他訓斥自己,厲聲命令,也無這種情緒。

邝露淡然颔首:“陛下,我不是蝼蟻,生死不由他人抉擇。”

又邁出一步。

臨淵臺戾氣如同小刀割破了邝露的臉頰,血滴飛進了深不見底的臨淵臺——嗜血無底。這才是臨淵臺。

“你若敢!我就——”

沒有後話。如同潤玉從未料想過她離開會如何,不知所措,威脅成了最不成氣候的法子。

邝露只是冷笑。

良久,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絕對不能離開我。”

聲音沉沉,卻單薄。

一步之遙,則是生死之別。

邝露看着黑暗不見底的滾滾暗雲,眉目間仍是淡淡——可是陛下,邝露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邝露!你不是愛他嗎?若是如此,你何必生死相別?同他今生不再相見也好!邝露!聽話!”丹朱在後面喊道。

今生不見?可是,若真是不再相見,這輩子又有何意思?

觀星賞月,人間無數風景,江南的煙雨,漠北的落日,長長久久,漫長的上神路,一個人當真是凄苦。離了他,怕是也無甚開心,何苦受罪?

都無意思。

她又想起了在那夢境中爹說的話——我那丫頭沒有出息,她舍不下的。

舍不下?

是啊,舍不下。

真沒出息。

邝露拿出木匣子,打開,确實一顆丹藥——隕丹,斷情絕愛,不受相思苦,不得傷心病。不愛,則剛強。

我若舍不下,那便服了這隕丹,我偏生要舍下這段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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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臨淵臺而來。

是戾風。

是臨淵臺嘗到上神之血的嚎叫。

是她,定然是邝露。

她為何不回答自己?連一字也不言語。自己明明在挽留她,她當真不再想和自己相見?

當真,要舍棄自己?

只覺腿部一軟,潤玉倒在地上,猛地咳出一手的血,潤玉心口處的傷口又破裂,血沾染了一襲白衣,刺眼的很。

墨綠色的眼珠也覺得混濁,看不清任何東西。

他的神力尚未恢複,如此強撐,只能使他傷痛更深。

他緊握住手,起身,向那臨淵臺奔去。

潤玉用一半神力将紅線纏繞住——用與邝露纏繞小指的結緣繩作為結界,将邝露困在方寸之地,不能動。

邝露自然也察覺到了。

突然,耳邊傳來邝露的聲音——“潤玉。”

這是第一次,她這般叫他。

潤玉的腳步微頓。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太上忘情,才為大愛。”

不,不對......

“你為大愛,我卻只懂私情。我果然沒出息。”

什麽意思?

“我啊,終歸等不到你回頭。你不再需要回頭,我也不再孤守,長路漫漫,終須有時盡。”

回頭?如何算回頭?長路漫漫,如何才算終盡?

“如今——潤玉,我放過你。”

風聲席卷了他的耳,再無聲音。

他低頭,看見小指的結緣繩突然發出耀眼的紅光——怎麽回事?結界沒有破,怎麽會有風聲傳進結界裏?

潤玉一愣,猛地用神力将他拉到臨淵臺。

臺上,只有丹朱一人癱跪。

無她。

無她?

無她!

模糊的視線裏,只看見那一縷青衣卷進了那團混濁中。

丹朱尚未回神,只見一襲白衣從他眼前略過,直直向那誅仙臺下越去。

暗色的戾風狂卷那身白衣。

“潤玉!”

只聽臺下一聲震天龍鳴——臺下一道綠光猛地劈開了暗雲黑風,閃出無限光華。

應龍真身,震天動地。

六界都聽得見這聲龍鳴長嘯。

——這是什麽聲音?

——就像是誰偷走了這條龍的寶貝。

——寶貝?

——就像那日隔壁家的小孩偷了你的糖,你哭成那般模樣,卻沒辦法,人家已經吃掉了。痛失所愛,無力挽回,自然是這般痛苦之聲。

——哼!誰有本事偷龍的寶貝呢?

——或許是哪個厲害的賊吧。

——賊會偷龍的什麽呢?

——或許是龍珠?

——可我聽別人說,龍珠是龍心化成。那賊會不會偷了龍的心?

——嗯。或許,還真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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