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陛下在關心微臣嗎
第60章 陛下在關心微臣嗎
青羽殿是歷來宴請賓客的地方,一個大殿足以容納百來人,是除宣政殿以外最寬敞的大殿。
夜流筲到的時候,陣陣仙樂從裏傳出,弦樂和鳴,餘音繞梁,殿前的荷花池分明已經過了氣候,卻依舊盛開着朵朵紅荷,宛如進入了仙境。
僅僅是站在大門口,他便已經能清楚的看見那雕刻着牡丹國色的殿門口進進出出的衣着靓麗的女子。
瞧着不算太多,想必是自己不想來,父母也不願把孩子送進宮,加上越卿那邊雖然沒有明說,但一些官員還是讓自家女兒默默缺席了的結果。
龍辇在門口等了半炷香,越卿姍姍來遲。
兩人一見面,先是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衣着,夜流筲一時愣住,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頭一次看見越卿穿深紫色衣裳,只是這件衣裳有些大了,把男人襯得更加詭麗病态,皮膚白皙的幾乎看不見血色。
繁複的衣衫似乎有着莫明壓人的氣勢,他嘴角斜斜的勾着,像是個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會變成活吃人的冷血野獸。
夜流筲皺着眉上前,用食指蹭了蹭他有些青的眼圈,蹭到了一指青灰,顯然是糊上去的粉,一臉不解:“這是要幹嘛?”
越卿一臉神秘莫測,“山人自有妙計。”
随後,在夜流筲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從袖子裏掏出來一條烏漆嘛黑的蛇。
“嗬!”
這蛇頭是三角的,瞧着就有劇毒,夜流筲瞳孔震了震,用手擋着小聲道,“咱們只是商量着不納妃,犯不着下毒吧!”
越卿向上擡了擡眼眸,将蛇引到手腕上盤着,斜眼一笑,毫無血色又有些發青的眼圈像是個病入膏肓的人,怪滲人的。
他彎了彎眼道:“雜技團租的,吓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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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友好地朝夜流筲吐了吐蛇信子。
夜流筲頭皮發麻,被越卿抓着手指摸了摸那條蛇扁平的頭頂,摸到濕潤的滑膩,黑蛇便像順毛的小狗似的享受的搖了搖尾巴。
還挺可愛。
夜流筲樂了。
但還別說,越卿這副模樣倒還真挺唬人的,有傳言中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樣子。
只是是不是戲太過了呢愛卿?
吞下疑慮,倆人一齊在太監高喊聲中走了進去。
那些大臣早已經見過夜流筲的真容,對宮中多傳的事情頗有耳聞,面上不顯色,倒是那些個女眷,如今第一次見到新登基的陛下,在下面擡眼偷看,又瞧見了讓自家夫君自家爹爹聞風喪膽的丞相大人和皇帝并行而來,臉色微微變了變。
越黨雖然懼怕越卿,甚至先前為首的陳大人還被當面駁回過納妃的提議,可有些做父母的還是希望自家女兒飛上枝頭,成為一國國母,再不濟,能當個貴妃也是頂好的。
這次蘇公乘邀人,正是中了他們的下懷,到時候丞相怪罪,便能一攬子全推到蘇大人頭上,要是能借着這個由頭把女兒妹妹送進宮,那就再好不過了,說不準下一個皇帝就是他們的外甥侄兒呢。
各自心懷鬼胎,暗自打量着那容貌登對的兩人,欽羨天人之姿,又瞧見那丞相果真笑起來也是讓人頭頂生寒的樣子,心裏又開始搖擺不定。
“免禮,今日無君臣之分,都是一家人,諸位不必拘于禮數,一切随心便可。”夜流筲聲音清朗,珠圓玉潤。
皇帝落座,起身行禮的諸臣才敢起身,坐回原本的地方。
歌姬舞女樂師從外面整齊地進來,開始輕歌曼舞。
夜流筲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左邊第一排的蘇公乘,見他正咬牙切齒地瞪着越卿,才恍開了眼看向別處。
夜流辰和身邊的宮女嬉戲,瞧着還是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樣,只是眼神同往日不大一樣,他今日往門外的天邊看的次數過于多了。
像是在……期待什麽東西?
“咳咳!”
越卿裝模作樣地掩着袖子咳了兩聲,掀開眼皮漫不經心地掃過殿下的每一張桌子。
一時之間,殿內只剩下了樂師奏出的仙樂,和眼前眼花缭亂的舞蹈,衆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夜流筲回過神,拿起了少府監起草的花名冊,修剪的圓潤的手指從一行行姓名中滑過,随意找了個姓名停下,道:“陸稔莢。”
蘇公乘欣慰的點點頭。
很快便有一位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站了起來,走到正中,施禮:“小女陸稔莢,恭祝陛下龍體安康,福壽綿長。”
說祝詞,這就是沒有想進宮的念頭了。
黎國規矩還算親和,除卻荒淫無度的皇帝,是不會把不樂意進宮的女子強行擄進宮的,當然,若是父母希望子女飛上枝頭攀龍附鳳就另算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哪裏都好使。
越卿略微滿意,擡手:“咳咳,賞。”
夜流筲:“庖慧怡。”
等人說完吉語,越卿又是擡手,說了一個賞字。
……
一連好幾個,全是不願進宮的。
既是她們自己不願,蘇公乘也沒什麽法子,只能在一邊幹着急。
夜流筲松了口氣,有些困了,看着只剩下五六個的姓名,随手指了一個:“陳瑩瑩。”
“小女陳瑩瑩,擅琴棋書畫,略懂歌舞。”與前面的大家閨秀不同,她打扮素淨,頭上只挽了一只木簪步搖,走到殿前,淺淺施了一禮。
越卿眯了眯眼,看向了在座的陳大人。
陳大人正緊張地搓着手,期待着自家女兒的表現,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夜流筲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也咳嗽了兩聲,在桌子下扯了扯越卿的袖子。
男人會意,咳了咳,緩緩地開口,語氣聽不出來是喜還是怒:“可有害怕的東西?咳咳,本官嗜好非常,宮中養了不少寵物,應當不礙事吧。”
陳瑩瑩愣了愣,連忙回道:“尋常寵物自然是不怕的,敢問大人養的是什麽?”
“都是一些可人的玩意兒,蛇,蠍,蜘蛛,百足蟲……諸如此類的,一直散養在後宮,平日裏倒是不礙事,可要是不小心踩到碰到,那就不好說了……”越卿語氣和善。
摸了摸蛇頭,黑蛇便吐出蛇信子朝女子伸了兩下,配上這樣病恹恹的蒼白的臉,還真是有些陰晴不定的幽郁感。
夜流筲:“……”
蘇公乘:“……”
了解越卿習性的衆大臣:“……”
臉皮這種東西可能就從未在越卿的臉上出現過,朕甘拜下風。
陳瑩瑩臉色唰得變白,語無倫次:“父父母年歲已高,小小小女還是在家侍奉父母……”
越卿勾了勾唇,可惜的搖了搖頭:“也罷,賞。”
夜流筲忍俊不禁。
蘇公乘更是怒火疊起,要不是顧及旁人在場,恨不得直接掀翻桌子殺上來了。
接下去幾個無論是想進宮還是不想進宮,都只結結巴巴說了吉語,領了賞連看都不敢看便紛紛告退了。
蘇公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只能氣憤地拍了拍大腿,暗惱皇帝恨鐵不成鋼,一雙褐色深陷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逍遙的罪魁禍首,指節握得咔咔作響。
*
一場盛會落幕,沒能成功納妃,夜流筲喜不自勝。
早在蘇公乘來逮人之前,他便趕緊帶着越卿躲進了青羽殿偏殿,舀了幹淨的水去卸了臉上的粉塵,殷勤的給他擰幹帕子,把眼尾的青灰色擦拭幹淨。
“如何?”越卿坐着,擡頭眯着眼睛,任由皇帝服侍,嘴巴張開一條縫,吐出幾個渾濁的音節。
夜流筲嘿嘿笑了聲:“簡直完美!”
他本來還以為越卿出得馊主意是讓自己和他假裝親密呢,沒想到是這出,這樣一來,朕就不需要挨蘇禦史罵了。
後腰被一只手攬住,他毫無察覺,“不過陳大人不是你的得力助手嗎?我瞧着他挺想他的女兒進宮的,你這樣吓唬人家,會不會被背刺?”
越卿睜開了眼,“陛下這是在關心微臣嗎?”
夜流筲閃躲着眼神,“随口問問罷了。”
男人輕笑了一聲,夜流筲感覺自己心跳驟然停了一下,随後開始猛烈跳動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埋下了種子,悄無聲息的生根發芽。
突然,一聲太監的高喊将賓客晚歸後的剎那寂靜打破:
“南曹國貴客到——”
緊接着 夜流筲聽見李公公尖着聲焦急尋找的聲音:“陛下!陛下!您在哪啊!有幾個自稱是一個叫什麽南曹國的仙人來啦!陛下!”
他瞪大眼睛同越卿對視。
這麽快!
前日蘇禦史才說到邊境,這就到了?!
連李公公都說是仙人,難不成是禦劍飛行來的!
對了!夜流辰今日頻頻往外瞧,莫不是真的是飛着來的!
“陛下——!您在哪裏呀!”李公公繼續尋找。
夜流筲扔下擦臉的帕子,連忙跑了出去,拉住跑過頭的李公公,神色嚴肅:“怎麽回事?”
“哎喲陛下您怎麽躲在這裏呀,奴才剛剛看見宮牆上站了幾位白衣仙人,禦林軍已經過去了,可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呀,就這樣刷刷——”李公公一邊說着,一邊拿着拂塵甩了兩下,“比了兩個手勢,竟然把那一隊禦林軍全給撂倒了!禦史大人叫奴才趕緊來找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