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紀先生

小紀先生

驚蟄剛過,明明還是初春,榕城的氣溫卻一天比一天高。不尋常的高溫讓人煩悶不已,一團團的熱浪就像是在醞釀着情緒準備憋個大招。

晚間,雷聲轟隆,被熱浪席卷了一整天的城市又被一道道閃電照亮,伴随着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然而,暴雨下了大半宿,第二天依舊豔陽高照,仿佛昨夜的風暴只是一場幻象。

城西,舊城區外,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停下,下來了三個男人。

打頭的男人一身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另外兩人則是很随意,一個穿着花花綠綠的襯衫和短褲,另一個穿着黑背心,剃了個光頭,手臂上一團黑乎乎的紋身,看不出來是什麽圖案。

三人站在一塊兒,看上去既不和諧又不着調。

打頭的林碩看了眼手機,帶着兩人進了小區。

城西是榕城出了名的窮人區,半上午正是上班的時間,三人一路走過去沒碰見什麽人。

不過周邊的環境是真的差。

一路走過去,随處可見脫落的牆皮,鏽跡斑駁的防盜窗,窗角的牆上流淌着一長串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油污。

電線懸在半空,經過一處電線杆子,各種電線一團團地纏在頂上,像是一塊黑乎乎的大煤球,煤球底下是五顏六色的小廣告,層層疊疊的,就像是給電線杆子穿了件縫縫補補的新衣。

樓與樓之間挨得近,太陽照不進來,牆角到處是青苔,甫一從大太陽底下走進來,總能讓人感受到一絲詭異的陰涼。

空氣流通不暢,鼻尖永遠充斥着潲水馊味。

穿着花襯衫的王小利和光頭楊山跟在林碩身後,一人嘴裏叼着根煙,神色不變地走過一條條破敗的小巷。

就連在前頭帶路、西裝革履的林碩也是一臉的平靜,對周邊的環境視若無睹,看上去早已習慣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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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深,王小利扔了手裏的煙頭,看了眼邊上房齡悠久的舊房子,唏噓道:“年前哥幾個還見過沈琮,那副屌樣現在竟然混成這個鬼樣子了?”

穿着黑背心的楊山也掐了煙:“沾了不該沾的東西,有多少家産都不夠敗的,現在還能有住處算不錯了。”

兩人說着,前頭的林碩停了下來,拿出手機看了眼,對兩人道:“就是這兒,頂樓。”

王小利和楊山點頭,不再閑聊,越過林碩先一步進了陰暗的單元門。

樓道裏的感應燈早幾百年就壞了,上面一層層的蜘蛛網,窄小的樓道只夠一人通行,三人一前一後,兩三級臺階一跨,沒一會兒就到了頂層六樓。

按照林碩的指示,兩人在六樓最右側的一扇門前停下。

破舊的小區裝的都還是古老的木門,門上沒有門鈴,王小利還算客氣,先是上前敲門。

敲了好一會兒,沒人應,王小利耐心告罄,朝後頭的林碩看了一眼。

林碩颔首,往後退了兩步,兩個一米八往上的壯漢對視一眼後,齊齊站到門前,“哐哐”幾腳就把那木門給踹開了。

大動靜沒有引來任何圍觀,兩人踹開門後邁步走了進去。

林碩跟在後面,還未進門,就被迎面而來沖天的酒氣給熏了個夠嗆,他輕咳了兩聲,試圖把那股比樓道裏的黴味還要濃郁的酒臭味扇走一些。

一室一廳的小門小戶根本容不下太多人,林碩站在門口,一眼就将屋裏的情況看明白了。

屋裏家徒四壁,客廳中央除了一張簡易的小木桌,就只有兩張小板凳,其中一只還缺了個腿,那張小桌上全是酒瓶,桌邊也散落着不少,沖天的酒氣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靠近廁所的角落裏還有另一張桌子,上面放着一個小電飯煲,幾個小碗,還有一些調料瓶,看上去是臨時搭出來的小廚房,收拾得倒是挺整齊,就是着實有些清貧。

林碩的視線并未在這些上面多做停留,他徑直走向放着電飯煲的小桌子,桌邊躺着一個昏迷的瘦弱青年,王小利正把他扶起來。

青年很瘦,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身上到處都是傷口,手臂上有一些明顯的刀傷,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青紫紫,就沒有一塊好肉,纖細的脖頸處一大片青紅的指印,顯然在這之前曾遭受過虐待。

頭發有些長,眼睛被擋住了,右側臉頰異常豔麗,腫得老高,嘴角也裂開了。

額頭處有個血窟窿,好在只是看着吓人,沒流多少血,這應該是造成青年昏迷的主要原因。

王小利将人扶着靠好,撩開他的長發讓蹲在一旁的林碩确認身份。

林碩找出相冊裏的照片進行比對,看着青年臉上的傷頻頻皺眉。

楊山在房間裏搜尋了一圈出來,手裏多了個紙袋,“證件都在這兒了。”他邊說邊用腳踢了一把帶血的水果刀出來,“沈琮這小子真是出息了,酗酒,家暴,真是一件人事都不幹啊。”

林碩接過紙袋,拿出身份證,确認了青年正是他們要找的紀觀瀾,示意王小利把人帶走。

王小利小心地把人抱起來:“發燒了。”

林碩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給紀觀瀾蓋好,對房門處的楊山道:“人呢?”

“在房間裏睡着呢,身上有些傷,比起他來都不算什麽,”楊山說着,指了指昏迷的紀觀瀾,“手臂有條口子,流了點血,屁事沒有。”

林碩點頭,拿着手機發了幾條消息出去,擡頭道:“可以了,任務完成,我們先走。”

三人下樓,帶走了昏迷的紀觀瀾,按原路返回,沒一會兒,小區外黑色的商務車便離開了。

五分鐘後,同樣的位置,另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車停下。

三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下車進小區,同樣的目标,幾人不熟悉路線,花了更多的時間才找上六樓。

一看到踹歪的木門,三人臉色紛紛一變。

裏裏外外找了幾遍,屋裏除了一個睡死過去的醉鬼外,沒有其他人。

确認要找的人已經被人捷足先登後,其中一人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男人咽了一口口水,“郁總,人,不見了。”

“廢物!”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低沉,身體似乎不太好,罵完一句後,喘了許久,然後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有人在那邊勸說不要動氣。

握着手機的男人戰戰兢兢,等了許久才等到第二句話,“去找,派人留意學校那邊,阿藍回來了,一定會讓那小子繼續回學校。”

壓抑不住怒氣的話裏全程透露着虛弱,即便這樣,男人的額頭上依舊浮出了一層冷汗:“是,我這就派人過去。”

挂斷電話,三人下樓,看着雜亂的小巷,心裏發苦。

這鬼地方連個監控都沒有,說是找人,根本無異于大海撈針。

……

黑色的商務車從城西出來,一路向東,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繁華,最終進入一片豪華的住宅區。

車子在一處獨門獨戶的別墅前停下,門口已經有一位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在等着了。

“黎叔。”林碩下車打招呼。

“诶,”被叫做黎叔的男人應着,看向車後座,“林助理,人呢?”

車門打開,王小利和楊山都下車恭敬地叫人,黎叔一一應了,視線停在了王小利懷裏抱着的紀觀瀾身上,“哎呦,怎麽傷得這麽重,趕緊進來,醫生已經在等着了。”

林碩提前打過招呼,黎叔請了醫生過來。

幾人進門,王小利将懷裏的紀觀瀾交給醫生。

早已過了飯點,三人一早就出門辦事,這會兒才回來,黎叔招呼着三人吃午飯。

醫生給紀觀瀾做了檢查,處理完傷口,挂上了點滴,交代完注意事項後,和客廳裏吃完午飯的三人一起離開。

……

半夜,別墅的主人應酬歸來,一臉疲憊的進門,随手解開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靠坐在沙發上緩神。

黎叔剛給客房的紀觀瀾換完藥,出門看見秦肇靠在沙發上閉眼休息,問道:“要不要煮點醒酒湯?”

男人大刀闊斧地靠在沙發上,雙臂攤開,黑襯衫随着他的動作繃出胸膛上肌理分明的健碩肌肉,聞言他沒睜眼,只道:“沒事,沒喝酒。”

沒喝酒就好。

黎叔洗了個手,倒了杯溫水過來:“林助理把小紀先生帶回來了,不過狀況不太好,身上很多傷,還發着高燒,醫生已經看過了。”

黎叔正說着,秦肇睜眼,蹙眉看過去:“小紀先生?誰?”

男人硬朗的五官随着眉峰一蹙,看着有些兇神惡煞,相處久了,黎叔知道他只是單純地表達疑惑,起身拿了一份文件過來:“小沈昨天讓人送過來的。”

文件翻開,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張明豔的、讓人過目不忘的證件照。

秦肇想起來了是什麽事情,畢竟人還是他吩咐林碩帶人去接回來的,不過……秦肇順着照片往旁邊的信息欄看了一眼,原來叫紀觀瀾。

黎叔見他想起來了,看了眼客房,問道:“要去看看嗎?”

秦肇搖頭:“不了,叔你安排就好。”

看上去就是個軟弱好欺負的孩子,無非就是長得過分漂亮了些,受人所托,幫忙把人照顧着,過段時間家長來領走就沒事了。

秦肇将茶幾上的溫水一飲而盡,上樓洗漱,走到一半,想起什麽似的回頭道:“給沈銘川報個信。屋裏那小孩最近就勞您好好照顧着,多留點心。”

提起沈銘川,想到那小子在國外做的事,秦肇皺眉摸着肚子,感覺胃一抽一抽地疼。

黎叔應好,起身将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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