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貼上
第12章 貼上
寧沅只是信口胡謅,萬萬沒想到昭徽竟會這般敏感。
她求助般地望了眼沈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紅唇微張:“啊……?”
這聲輕柔的疑惑讓昭徽無處可洩的怒火一拳打在了棉花裏。
她不明白。
寧沅不過同沈硯徒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名頭。
他從不曾待她親近,有時連她都能察覺到他對她的厭棄。
所以寧沅究竟有什麽資格這樣形容自己?
“你啊什麽!”
昭徽繃直嘴唇,眸中滿是怒火,但她終究是公主之尊,可怒、可驕,卻不可撒潑。
尤其是當着沈硯的面。
她揚了揚下巴,手指在大袖中攥得發白,倨傲道:“本宮趁着午憩時來尋沈大人,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只有像你這樣滿心情愛的女娘,才會這般揣測!難不成你還有什麽比國政更要緊的事情來叨擾他嗎?”
寧沅其實不大會吵架。
或許是因她喜歡換位思考,故而總容易被人把重點帶偏。
她聞言,垂首沉思片刻。
且不論她的小衣到底是不是比國政緊要,比起被昭徽誤會她心中只有情愛,她覺得還是沈硯當着衆人的面還她小衣更為丢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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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沅頰邊浮上些許在昭徽眼中頗為詭異的緋紅,有些難堪地往門外退了一步。
“我的事确不算什麽大事……要不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回來。”
沈硯不緊不慢地發話。
“你的小衣的确在我這兒。”
……
寧沅忽然恨自己為什麽要一腔孤勇地推開這扇門。
昭徽詫異看過來:“什麽小一小二,你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迷?”
在衆人齊聚的目光之中,沈硯站起身來,從容地踱步進內室,又折回原先的位置,擡手間,落下一片胭脂雪色的軟緞。
不是旁的,正是她的小衣。
昭徽瞳孔微縮,明豔的臉霎時血色盡褪。
“你們……”
寧沅扒着雕花的門,一動不敢動,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硯似沉思一瞬,接着自袖中取出一只冰玉镯子。
“昨夜你走得太急,這個也忘了。”
“不過它看起來成色一般,不是頂好的東西。我有些拿不準你是想要丢了還是怎的,故而一同給你帶了回來。”
“你還要嗎?”
沈硯問罷,屋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昭徽死死咬着唇,面色很是蒼白,寧沅則頂着一張紅彤彤的小臉,簡直羞憤欲死。
他故意的吧?
他明不明白小衣對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麽啊?
就這樣把她的小衣在大庭廣衆之下堂而皇之地拿出來?
可沈硯的目光太過平靜坦然,她從中窺不見分毫捉弄。
昭徽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連半晌,最後對沈硯喃喃道:“昨夜你不顧自身安危救她時我便覺得不對,沒想到後來你們……你們……”
剩下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沈硯适時的提醒恰好打斷了她:“公主,寧小姐昨夜是在替你收拾爛攤子,說起來,你倒是該好生謝一謝她。”
昭徽自然沒謝,帶着女使轉身跑了。
拐過樓梯的時候,寧沅還見她似乎擡袖抹了抹淚。
沈硯沒事兒人一般候了半晌,也不見她來拿,微蹙了蹙眉道:“寧小姐,你杵在我門口,是要立志修成一顆樹樁嗎?”
“還不過來?”
寧沅回過頭,有些欲哭無淚,磨磨唧唧地走進房內。
“沈大人,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沈硯擡眸瞥了眼她的悲容,并沒有從她面上窺見半分謝意。
“不必客氣。”他仍頗有涵養回道。
寧沅觍着一張大紅哭臉把小衣收起來,又把玉镯随意帶回手腕上,終是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她來找你做什麽啊?是戲院之事嗎?”
“她自己蠢,被人當了刀子而不自知,托我向陛下求情。”
沈硯随意答她,凝着那只成色一般的镯子。
她似乎很瘦。
镯下的手腕纖細柔美,與手掌的交界處微微凹陷,卻并不顯得突兀,輕易就給人一種纖弱卻又堅韌的感覺。
美中不足的是那只镯子有一絲細微裂痕。
“你爹就給你這樣的東西嗎?”他冷不丁問道。
留意到沈硯的視線,寧沅趕忙把手腕藏進了袖子裏。
其實她爹從不插手後宅之事,中饋都是她那繼母管的。
明薇在外人一眼可見的吃穿用度上從不虧待她,可在外人不怎麽看得見的地方,比如掩在袖中的镯子與手鏈,就只給她一些挑剩下的。
不過,比起這些不大重要的身外之物,寧沅更在乎真正影響她生活質量的那部分。
再說了,本就不貴重,丢了或是壞了,她也不會心疼,所以昨夜她也不曾發現镯子居然不見了。
可如今被沈硯察覺,她莫名覺得有些窘迫。
寧沅讪讪岔開話題:“那頭狼是有人蓄意安排的?”
沈硯淡淡“嗯”了一聲,視線随意掃至她身前,在挺拔處凝滞一瞬,打消了先前的念頭。
她好像并不瘦,此處可堪稱之為豐腴。
“已查過了,牽狼的繩子有利器割過的痕跡,将斷未斷,掩在一小圈金屬環下,故而它才這般輕易地掙脫牽扯,沖上戲臺。”
“可它為什麽會不偏不倚地往戲臺上沖?若是只為傷害幾個平民百姓……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寧沅試圖暗示沈硯。
她那時聽見了這狼是昭徽打算獻給皇後娘娘的禮物,背後定有更大的陰謀。
可她沒想到的是,才不到半日,沈硯已然查了個清楚,應答如流。
他篤定道:“是香囊。”
“昨日午後,有侍從不慎打翻茶水,淋到了陛下原先配着的香囊上,這才替換了一只。”
“好巧不巧,昨夜陛下看戲興起,取下香囊抛上戲臺,賞了那些戲子,這才陰差陽錯地避免了這場禍端。”
帝後本是最為親近之人,昨夜無論那兇獸咬了誰,對如今好容易清朗些的政局,都将會是一次重創。
想到這兒,沈硯的神色冷淡下來,唇角隐隐有些譏諷之色。
“狼犬不分,識人不明,有些人實在是愚不可及。”
寧沅心想,他這說的是昭徽吧?
謝天謝地,他終于不說自己蠢了。
沈硯輕飄飄瞥了她一眼,憋住了未說出口的話,繼而下了逐客令:“你還有事嗎?無事便走吧,我還要去見陛下。”
他這是要幫昭徽求情啊。
寧沅口中含着一口氣,鼓了鼓臉頰。
*
送走寧沅的沈硯如今正安然坐在陛下的房間裏。
陛下背着手,氣呼呼地站在窗前:“朕知道昭徽找過你,你不必替她求情了。”
“陛下想多了,臣沒打算替她求情。”沈硯把玩着桌上的茶盞道,“但這一趟過場臣還是要走的,畢竟臣也不想再受她糾纏。”
“你……好,你現下走過了,可以回去了。”
陛下揉了揉額角,揮手趕人。
沈硯卻并沒有起身之意。
陛下回過身,終忍不住發洩般道:“那侍從連夜掉進井中,死無對證!昭徽又是朕的親妹妹,打不得也審不得,一問三不知!如今線索全無,沈執玉,連你也要來氣朕是吧?”
“您又不是不知道是誰,索性您也暫動不得他,不如聽聽臣的要事。”
“你說。”陛下沒好氣道。
“臣鬥膽來替人向陛下讨個賞。”
“……是替昨夜那十分英勇的美貌姑娘?聽阿蘅道,那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寧國公的長女。”
“可朕早晨不是已經把賞賜送去寧國公處了嗎?你怎麽還要?”
“沈執玉,當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沈硯的手頓了頓。
“賞過了?”
那他怎麽未從寧沅的心聲裏知曉一點兒?
除非這件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最該受賞之人卻全然不知的賞賜。
有意思。
“君無戲言!”
沈硯凝眸,不由得想起他昨夜聽到的心聲。
她已經習慣一個人做事,又被所有人無視。
可若偶爾有人贊她幾句,她真的會很高興。
這會讓她覺得,她在被“看見”。
沈硯想起那微有裂痕的镯子,望向阿姊的妝臺,輕啓薄唇:“那臣的賞賜呢?”
“你想要什麽?”
“我想從皇後娘娘的妝奁裏挑幾只新镯子。”
陛下看他的目光逐漸不解起來:“沈執玉,那可是女人的首飾!你該不會獨身太久,變态了罷?”
*
寧沅坐在房中,握着從沈硯處拿回來的小衣,神色十分複雜。
小衣上沾染了頗為濃郁的冷梅香氣,結合着她今日在他房間裏時觀察到的內室布置,離香爐最近的便是床榻。
這大抵是被他在床榻上擱置一夜的程度。
不,僅是擱置,便已是最好的了。
真實的情況可能要糟糕許多!
比方說,他把她的小衣揉作一團,吸貓一般吸了半晌,再塞入懷中緊摟一夜。
再比方說,他把她的小衣穿在他自個兒身上,暗自欣賞……
想到這兒,寧沅不禁惡寒。
确實像一個鐘情她許久的癡漢做得出來的事。
不過……他能穿得上嗎?
他雖清瘦,可也是寬肩窄腰的身形,比她要足足高出一個頭來。
她抱着小衣繞至鏡前,望向鏡中的自己。
啧,真是一副窈窕玉立的好身段。
齊腰的裙頭将她的腰肢束得盈盈一握,更襯得身前如雪似酥,豐盈挺拔。
她縱然比沈硯胸大,但似乎沒有他寬闊,不過兩兩相抵,他大抵是能穿的罷。
她下意識擡起手掌,貼上去認真感受。
怎麽回事,她自己的手根本握不住。
定是她的手太小了,若是換作沈硯……
一雙修長如玉的手浮現在她腦海裏。
她最喜歡瞧那雙手使力的模樣,每每這時,總會顯露出脈絡明蘊的筋骨。
她的手不自覺跟着使力,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紅雲驀地燒了臉。
另一頭,沈硯正在妝奁裏挑着镯子,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待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的手竟包在一只白玉镯子上微微使力。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手背凸顯着的青筋,霎時想起了馬車上跌至身前的溫軟。
他蹙了蹙眉,耳後溫度漸升。
小衣竟是用來……遮那裏的嗎?
……不過寧沅她整日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