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齊聚

第37章 齊聚

寧澤到底是個男子, 自她手中掙脫出來可謂輕而易舉。

他按下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姐,事已至此, 你就別自欺欺人了。”

“沈大哥他壓根沒把你倆的婚約放在心上, 就算他在外人眼中千般好, 可感情一事終究勉強不來, 你跟了他, 也不見得是個好事!”

寧沅望着他眸中憂色,輕輕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不知道是自己。

但石階之下的兩人呢……他們可都曾撞見過。

他們會如何想?

不過現下她管不得他們心中如何想了, 她裝也得裝下去。

她只得又提起一口氣,含蓄地表示驚訝:“……竟,竟有這等事?”

寧澧對裴子星福了福身,先一步跑至廊下,制止了寧澤接下來的話:“小澤,家中有客!”

她回首同裴将軍抱歉一笑,壓低聲音道:“裴将軍是沈大人好友,你在家中嚼人家舌根, 萬一被他聽去, 不就傳到當事人耳中了嗎?”

寧澤趕忙往前走去兩步, 這才看見仍立在階下的裴将軍。

他揖禮後,仍執拗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沈大哥既做出了對不起我姐姐的事, 想來裴将軍這樣的正直之輩, 定不會責怪我告知被蒙在鼓裏的家姐罷?”

高帽已然舉好,裴子星只得順勢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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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下心中驚訝道:“自然不會。”

寧澧立在寧沅身邊, 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而後以極小的聲音道:“你放心, 我不會說出去的。”

裝傻便要裝到底。

寧沅向她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但心中卻想:她居然這麽快就猜到了?

寧澧素日并不多話,又只是夾在中間的女兒。

衆人都以為她溫婉娴靜,不問家中事,卻不知她其實心細如發,時刻都在留意着身邊的人。

譬如她那日很輕易地看出寧沅心緒不寧,沒用多少晚飯。

譬如她會在寧沅還未來時先在外等着她,不至于襯托得她故意姍姍來遲。

譬如她知曉家中收取各院穢物之人其實是母親的心腹。

那人發現了寧沅近日在頻頻用藥,且未走府上大夫的路子。

那人正欲報給明薇,卻被她攔了下來。

如今細算一番,寧沅用藥的日子恰起于長公主夜宴後,沈府送她回來的那日。

加之那夜她偶然撞見沈硯抱着寧沅,那句“還要和她歡好”猶在耳畔。

把這些串連起來,不難。

若寧澤所言不虛,那個懷了沈硯孩子的女人,只能是她這個姐姐。

故而她才會用這句寬慰來試探。

如若寧沅回以一個感激的眼神,她便能确信她推測的不錯。

可她偏偏又飽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這倒令她有些捉摸不透。

不過沒關系,畢竟如今她若想嫁入沈府,必須仰賴她的姐姐。

其實,她的性子不似寧沅那般尖銳,只要不損害她的利益,她很樂意忍讓,亦很甘願維護家中和諧。

這時,小厮匆匆來報:“老爺正在喂夫人喝藥,還請将軍暫等片刻。”

裴子星笑道:“無妨,寧國公可當真疼愛妻子。”

寧沅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她爹才不會這般做。

明薇自挨了杖刑後一直在養身子,她爹每日在書房中樂得自在,最多便是上朝前過去看她一眼,問候兩句。

如今不過是找個恰當的借口,好擺一擺長輩的架子,同時讓外人覺得他是一個顧家的男人罷了。

“裴某來時見府上有一片石林,聽說寧大小姐一向喜歡這樣的景致,不知可否請你帶在下賞玩一番?”

清朗的聲音把寧沅的思緒驟拉回來。

她擡眸望去,見裴子星正直直看向她,等着她應下。

他應當是有話對自己單獨說。

她颔首,繞過回廊,邁下石階,引他往石林去。

“将軍請。”

待四下無人,裴子星率先道:“白日裏難免尴尬,本想着等忙完了來瞧一瞧你,卻沒想又瞧見了這一出……寧小姐,你無事吧?”

寧沅眨眨眼睛,道:“如若裴大哥問的是書案一事,那我确然無事。”

裴子星失笑:“看來你不願我多問。”

他躊躇片刻,仍道:“可我是除你和執玉之外的唯一知情人,又怎麽能視而不見呢?”

寧沅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果然也猜到了。

“寧小姐,恕在下冒昧……那日之後……執玉沒讓小姐用避子湯嗎?”

終究是要向人家姑娘問這樣的私事,裴子星耳根微紅,艱難措辭。

何止避子湯啊,他還給她喝安胎藥呢。

寧沅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裴子星蹙眉道:“執玉怎麽可以如此意氣用事?”

“他……”寧沅張了張口。

其實事到如今,她已經不覺得沈硯有什麽錯處。

比起嫁人後再生子,她如今覺得省去嫁人這一步驟也沒什麽不好。

她都已經想好了。

這孩子可以随她的姓氏,也不必顧慮什麽家族宗譜裏的字輩,她更無需聽從公婆的意願。

這會是一個完完全全屬于她的孩子。

“其實這也不怪他。”她小聲道。

“不怪他?”裴子星俨然有些詫異,“他全然未為你考慮,你居然還不怪他?”

“沈閣老避世許久,寧小姐怕是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他德高望重,陛下百官皆對他敬重有加,可為人卻極為清正古板。”

“縱然是皇後娘娘那般脾性,也不敢在他面前太過放肆。”

“如若你當真大着肚子嫁過去,莫說他會輕看于你,八成也會打斷執玉的腿。”

“他若真的憐惜你,又怎能讓他的家人輕視你?”

“他這次實在是欠妥。”

寧沅對沈家的了解寥寥無幾,聽着裴子星的描述,不禁有些畏懼沈硯的父親。

不過她見過他的母親,是一位美麗風趣的夫人。

沒想到那樣好玩的夫人居然會嫁給這樣性情的男子。

好就好在他不失偏頗,不會只覺得是人家姑娘勾引了他的兒子。

輕不輕看她她不在乎,反正她又不會真嫁給他。

但沈硯那樣的人,居然還要被他爹罰,這樣的景象她想一想就覺得好笑。

她順口問道:“那他會打斷他哪條腿啊?”

是打斷往旁人府上跑的腿,還是打斷那條不可描述的“腿”。

她不由想到了那日房頂之上。

“……嗯?”

裴子星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沒反應過來。

寧沅回過神來,笑着道:“随口一問,裴大哥別當真。”

“其實我自始至終就沒想着嫁過去。”

裴子星驚訝道:“你不想嫁他?那你們……”

寧沅擡眸,認真道:“裴大哥,你還記得那日我曾率先求助于你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如若那日沈硯沒有出現,你迫于無奈救了我,那你會娶我嗎?”

裴子星斬釘截鐵道:“我當然會!”

“可我們之間并無男女之情,和沈家解除婚約也是一樁麻煩事,屆時你們或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即便如此,你也會甘願用一輩子的時光和前半生的摯友,來為那一夜荒唐買單嗎?”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寧沅的聲音很輕。

她一直覺得這件事本就是她生活之中的一場意外。

只可惜,這場意外總要牽涉他人。

可她不能讓那個救了她的好心人,因這樣的事,被迫與她綁定後半輩子。

罔顧內心意願,不僅對行善之人不公平,對她亦不公平。

這也是她如今覺得沈硯勉強是個好人,但卻依舊抗拒這場婚約的根本原因——

它在訂立之初,就從未顧慮過兩人的心之所向。

裴子星眉心微蹙,目光落在少女恬靜的面龐上。

他始終認為,人本就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若那日執玉沒來,我不得已幫了你,他因此對我心生怨恨,也是我本該領受的。”

“但若是他還認我這個朋友,我自然還會一如既往地待他。”

“人總要有取舍,在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就已然該為結果做好準備,同時,也該接受旁人因你之選擇而做出的取舍,不是嗎?”

“自己無愧于心便好。”

“所以寧小姐,我的回答依然不改,我會幫你,也會娶你。”

山石後,沈硯戛然止步,疏離冷淡的視線透過石縫望向正在談話的兩人。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的巧。

他自她心聲裏得知裴子星拜府,便匆匆趕來,路上便知子星單獨邀她敘話,更是快馬加鞭,好不容易找到她,就不偏不倚聽到了他這句“我會娶你。”

……他什麽意思?

沈硯見寧沅緩緩笑了起來。

“裴大哥,你真的是一個豁達坦蕩的人。”

為不惹人注意,她素日裏總是默默垂着腦袋,顯得有些溫吞,所以他一向更喜歡見她生動些的神情。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可如今,她仰着小臉,帶着贊許地笑,好心情全然寫在臉上,他卻看得很煩。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我沒有你那麽偉大,比起犧牲自己的幸福,我更希望大家能各自安好。”

“聽你之前那麽說,我更不能嫁給沈硯了,萬一他真的被他爹打斷腿怎麽辦?”

她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所以為了他好,也為了我好,你能不能幫我守住這個秘密?不要多問,也不要提起,就當從未知道過這回事。”

裴子星剛點頭應下,她忽然被一只稍帶涼意的大掌圈住手腕。

一襲清冷梅香飄來,将她牢牢桎梏。

她身前忽然多了個矜貴出塵的公子。

雖是清瘦,卻也肩寬腿長,脊背挺括,把她徹底遮擋起來不成問題。

這人她再熟悉不過,正是最近莫名其妙總能遇見的沈硯。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你怎麽來了?”

他該不會也來她家吃飯吧?

天吶,還嫌他們之間不夠亂嘛?

她好容易說服一個,他就上趕着過來火上澆油!

沈硯心想,他不來能行嗎?

他若再不出現,只怕他的未婚妻已然想要嫁給旁人了。

片刻沉默以後,沈硯頂着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側首回答她:“我來拜訪寧國公,剛好路過此處,隐約聽見你倆在這兒說話,便過來看看。”

寧沅無語凝噎。

剛好路過?

這石林雖是在前院,可仍需多繞兩處院落方至正門,沈硯來找她爹,不往正廳去,何來剛好路過此處一說?

把她當傻子呢?

沈硯轉過頭去,望向裴子星:“我想寧國公大抵已經在前廳等着了,他畢竟是長輩,不好久等。”

“那咱們便過去罷。”

裴子星見好友有些吃味,心想激一激他,或許對寧小姐更好,于是幹脆沒做解釋,率先走在了前方。

寧沅試圖從他手中掙出來。

沈硯反倒愈攥愈緊,故意放慢腳步,壓低了聲線。

看起來像是只說給她聽,實則以三人可聞的聲音問道:“沅沅,子星想要娶你?”

“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在他身後尴尬地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我們只是在說假如。”

“……而且,你不要這樣叫我。”

他輕輕揉捏着她腕骨的尖端,面不改色道:“可我平時私下裏這樣喚你時,你都會臉紅的。”

救命,他在說什麽鬼東西?

“……你到底什麽時候走啊?”寧沅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他難得露出一種有些受傷的神情:“沅沅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寧沅抿了抿唇。

不理解,受不了。

……但是直白拒絕他會不會顯得很過分?

沈硯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但可惜,我是來拜訪寧國公的。”

“礙着禮數,只怕沅沅心中再情怯閃躲,也不得不與我共進這頓晚餐。”

寧沅:“……”

他這張破嘴啊。

她就知道,她不該好心同情他。

直至邁入廳前,沈硯才放開了她。

圓桌已然擺好了豐盛一餐,寧澧與寧澤見兩人并肩離去,回來時卻已然變成了三人同行,各自壓下了心中的訝然。

衆人落座,只聽寧國公客氣笑道:“家中難得這般熱鬧,今日大家難得共聚,沈大人,你尋我有何事?”

沈硯淡淡道:“晚輩來,确有事同國公商議。”

他頓了頓,看向裴子星。

“晚輩與寧小姐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各懷心思,朝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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