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寶貝

第44章 寶貝

書案前, 閱完邸報的沈硯初擱下筆,便被腦海中那道熟悉清音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他聽着她的心聲,不由有些想笑。

真是個笨蛋, 他說什麽便信什麽。

他私下曾問過大夫, 康健的女子來月信時皆會有其周期, 像寧沅這樣頗不規律還不甚在意自己的姑娘, 看似尚能活蹦亂跳, 實則內裏虧虛。

倚仗着年紀輕輕不管不顧,将來定要受苦。

上回那方子, 便是開給她調養月信的,吃了這麽些時日,也該見效了。

他本以為,她自己來了葵水,那所謂“有孕”的誤會,便能理所應當地解開。

誰料她居然覺得自己是小産。

他從一旁随意挑了本書握在手中,忽然有些好奇她會如何應對。

寧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身子本來就不大好,先前遭人暗害, 更是雪上加霜, 加之她今日又是奔波, 又是栽水,折騰得狠了,這才見了紅。

她該怎麽辦啊?

額上隐隐起了冷汗, 寧沅捂着小腹, 暗中思忖。

有孕一事,她從未告訴過她院中的任何人, 縱然攬星問起那藥,她也只說是喝來調養身子。

如今已是夜半時分, 燭火盡熄,唯有明月和星子高懸于空,她若是驚動了旁人,定會鬧出更大的動靜,屆時傳到主院中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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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讓她爹知曉,非但不能妥善解決,還會招致更大的禍端。

她如今只能倚靠自己。

當務之急,得先把她打理幹淨。

疼習慣後,見紅和月信其實也沒什麽差別。

不過是前者出的血更多,身子更難受些罷了。

她忍着腹痛,為自己淨了身,再換了亵褲,尋到月事帶暫用來擋血。

做完這一切後,已然沒了力氣再去換床榻上的被褥。

腹中依舊絞痛,她幹脆靠在床沿,咬着唇阖上了眼睛。

忍一忍,将就一晚罷。

忍至明早,她便能讓人去給沈硯送封信。

但沈硯似乎有些難尋。

他時常出入不同的地方,或是司衙,或是宮中,或是不知道什麽案子的現場,一來二去地打聽,會很耽誤時間。

找裴大哥幫忙,應當更妥當。

他常在宮中,很容易尋到,且他也知曉此事,定不會對她視而不見。

……又是裴子星。

沈硯握書的手一頓。

她都還沒來找他,怎麽就知道他難找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再說,他說不定還會主動送上門呢。

沈硯猶豫着要不要先發制人,往她院中走一遭。

可轉念一想,他能聽見她的心聲,本就是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情,且如今夜已深了,月信又是女子的隐私,貿然前去,或許會讓她再添一道驚吓,還是不去為好。

不如明早随意找個借口探望。

……怎麽離天亮還要這麽久?

沈硯正在燭下斟酌,斷斷續續的心聲又傳過來。

“嘶……肚子好疼啊,疼得要死了。”

“嗚嗚嗚如果只是月信,就可以去找攬星給我煮小圓子暖一暖肚子了。”

“不像現在,只能孤零零一個人,無人疼,無人愛……”

他握着書,半晌一個字也未讀進去。

女兒家來葵水,當真有這般難受嗎?

他随意披着外袍,走至窗前,依稀聞到了她清甜的體香。

他不由想到她裹在他衣衫裏的模樣。

嬌小柔軟,惹人可憐。

罷了,她生性嬌氣,初逢“小産”,心中定是恐慌,現下無人照拂怎麽能行?

寧沅墊着枕頭靠在床邊,腦海中想着熱騰騰的糖粥,幾乎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忽覺身後飄來一股冷風。

她堪堪回過頭去,卻見房門不知何時已然開了。

陰風簌簌,房內未燃燭火,半空浮起的月色被一只影子遮去半截,周遭頓時暗了下來。

她定睛一看,只見一只白衣長發鬼逆光而立,就杵在她的房門口。

……不是吧,這麽快?

她猛地打了一個寒噤。

她剛小産,那未出世的孩子便來向她索命了?

不過這只鬼有些高,不該是孩子的身量。

但轉念一想,若是它平安降世,說不定就能長得身姿颀長。

因她的疏忽而半路夭折,定會怨極了她罷?

都說女子為陰,現下又是半夜,她這正流着血,或許正形成了什麽血煞,恰打通了陰陽兩界的通道,讓它找上門來!

可她如今連大喊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站起來逃跑。

她只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一把扯下床榻上的被褥,把自己從頭到腳蒙了起來。

自欺欺人地阖眼念道:“阿彌陀佛,看不見我……”

沈硯眉心微蹙,邁進房門。

她腦子疼壞了?

放着好好的床不躺,為何要躺在地上?

還拿他當什麽……白衣長發鬼。

笑話。

他緩步走至床前,無視了那被褥中凸起的顫抖不停的小鼓包,望向床榻,只見煙粉的緞子上赫然有一攤血色。

原是染血了。

“你的床褥放在何處?”

來時他已然檢查過,她院中一共五人,除卻她以外,皆睡得正熟。

因不想再生意外,驚動旁人,沈硯還是特意放輕了聲音,少了許多他平日的沉穩冷淡,反添了不少溫柔。

怎麽覺得這聲音又熟悉又陌生呢……

不過,正常人是斷不會問這樣的問題的。

因為不論誰家的床褥,都是會放在櫃子裏。

可見他果真是鬼!

寧沅裹在被褥裏,疼痛讓她無暇多思,也不願回答,只希望這鬼見她無趣,便能放她一碼。

沈硯垂眸望着地上的鼓包,微嘆一口氣,走向雕花的櫃子。

他的生活被家中打點得極為妥帖,從不必操心這些小事,更不會親力親為,自然不知道該在何處放着。

不過他現下知道了。

能聽見心聲也好,給他省去不少追問解釋的麻煩。

櫃門“吱呀”一聲打開。

寧沅聽着這聲動靜,心中一驚。

它它它……它居然能看透她屋內的一切,精準地打開櫃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躲在被子裏也無用?

她的狼狽、瑟縮、恐懼,皆逃不過他的眼睛!

沈硯無語凝噎,自錦繡堆中翻出一套嶄新床褥,默默替她鋪床。

鮮血染髒的床褥被他暫丢至地上。

寧沅聽見軟緞落地的聲音,扒開被褥一角偷偷去看。

因她如今離他很近,一眼便能瞧見袍角上的冰裂梅花暗紋。

……沈硯?

不對,方才的表現足以說明它絕非人族,如今她眼前的沈硯,應當只是它化形而成。

不過……它好像并沒有要害她的意思。

她把被角再扒下些許,見床榻之上已然煥然一新。

她曾聽過田螺姑娘的故事。

講天帝見一男子孤苦伶仃,卻克謹克儉,便派了田螺姑娘下凡為他打點生活。

想她寧沅一生行善積德,也該好人有好報,雖因身子未調養好見了紅,卻總歸是為了救人性命。

于是她的寶寶不但諒解了她,反而決定來親自看顧她。

和她一樣的心善,真是一個好寶寶!

沈硯展好新的被褥,轉過身來,掀開了她的被子,而後驀地一怔。

原先怕得要死的姑娘趴在枕上,面上已無半分懼色,雪白的下巴陷在軟枕裏,清淩淩的眸子望着他眨啊眨。

“你就是我的小寶貝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嗓音細若春雨,柔若春風。

沈硯:“……”

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臉頰燒了起來,且全然不受控。

若非是她面色蒼白,額帶冷汗,他都要以為她不過是在裝假腹痛,實為勾引。

他知道他如今應當即刻否認,可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非但說不出口,他甚至想配合着她演了這出人鬼殊途。

絕非是他貪戀什麽,只不過他不想讓她知曉是他沈硯本人為她做的這些罷了。

“……地上涼。”

他彎身抱起她,把她放在柔軟的床榻上,又為她掖了掖被角。

“真的很痛嗎?”沈硯的視線落向她的小腹。

她點點頭,手仍捂在小腹上。“痛。”

他神情有些無奈道:“我去給你煮一碗小圓子。”

寧沅望着他的背影,一時驚駭。

她從未同任何人提起,可他居然連她現下想吃小圓子都知道!

……這不是鬼神,還能是什麽?

不消片刻,一碗煮的皮餡分離的花生小圓子便端至了她面前。

“抱歉,從前未煮過這些。”

“有些失敗。”

“但你的小廚房裏只有這麽多了。”

何止是有些失敗,簡直是一塌糊塗。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亦感動得一塌糊塗。

“沒關系,我只是想暖一暖,我不太挑的。”

一只不食人間煙火的鬼,都心甘情願為她煮飯了。

即便煮得稍差些,也不過是因為人家沒什麽經驗。

比起那素日對她不聞不問的爹和後娘,不知道好到哪裏去。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生下他,他們今後定會是母慈子孝。

想到這兒,她愧疚道:“阿娘真的很對不起你,害得你無法降生。”

沈硯撿起床頭的帕子,為她擦了擦額上冷汗,猶豫開口:“沒關系的,我還沒到投胎的時候,怨不得你。”

望着她稍有疑惑的目光,他繼續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在我們地府,每一只鬼都有一個投胎的機會,但在分配好以後,需靜等婦人十月臨産,若順利分娩,便能洗去記憶,獲得新生。”

“哇,簡直跟話本一樣。”她輕輕道。

他點點頭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你……如今小産了,我便失了這個投胎的機會,只好多照顧你,積攢功德,才能換來下一個投胎之機。”

“這樣啊……”她神情有些難過,“你這麽好的一只鬼,都怪我連累了你。”

“不過你可以換一個人化形嗎?”

“對着這張臉,我總是有些不自在。”

“……為什麽不自在?”他喉結上下一滾,毫不心虛道,“我覺得這張臉其實很是英俊。”

他垂眼瞧了瞧自己的儀容。

“身材也不錯的。”

用了些熱騰騰的花生餡面糊,她腹中疼痛稍緩了些許,原本蒼白的唇色稍染上些粉嫩。

她蹙眉道:“英俊歸英俊……你不知道他多麻煩,一個不慎便生氣了。”

“真不好意思,寧……您。”

他剛想譏諷回去,可小姐二字還未喚出口,趕忙反應過來,改口道。

“您心中只有他一人,我在地府裏只見過他的模樣,幻化不了旁的。”

她愣了一愣:“你胡說!”

“只是一次意外歡好而已,我才不心儀他呢!”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那你喜歡誰?”他試探問道。

會是子星嗎?

他清了清嗓子,提點道:“聽聞貴國裴子星裴将軍英勇神武,一表人才,你時常提起他。”

“他只是我認識的一個很體貼很負責的哥哥。”

她望着坐在床邊的男子,試圖克服心中的怪異。

“這樣啊……”沈硯若有所思,循循善誘,“或許你當局者迷,可我是旁觀者清。”

“其實我覺得那個叫什麽……沈硯?那個男人,其實挺不錯的。”

寧沅将信将疑:“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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