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粉

第47章 小粉

送走楊知意時已是傍晚, 寧沅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逐漸黯淡下去的天光,感慨人生真是前所未有的廣闊。

就在數月以前, 她還被困在究竟是賴在家中還是嫁給沈硯的僵局裏左右為難, 甚至兩邊都不大想選。

後來, 她得了一筆賞銀, 又陰差陽錯地懷了一個不可為人所知的孩子, 這才被迫生出了那個想要與孩子相依為命,換個地方生活下去的念頭。

結果沒想到, 孩子竟半路夭折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或許是她對沈硯沒有十分深刻的感情,故而對這個孩子未能降世的遺憾遠遠大于難過,并未不可自拔。

畢竟沈硯于她而言,只是從一個十分讨厭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嘴硬心軟的大好人。

可她卻在這個過程裏,逐漸看見了一種可能。

一種她自己也可以撐起一片天的可能。

今日見了楊知意後,這個可能得到了驗證。

楊知意告訴她,她手下有些鋪子, 亦有些房産, 即便那日長公主計謀得逞, 她也斷不會嫁與趙之桓。

大不了就是被楊家掃地出門。

反正楊大人也無謂她這個庶女的死活,只要無礙他的仕途便是。

寧沅不由去想,她從前不敢這麽硬氣, 大抵就是她不知道她離了寧府, 還能怎麽辦。

對于一個世家閨秀而言,在家從父, 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所能接觸到的女人,亦都是這樣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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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自在優秀如皇後沈蘅,能與沈硯一同扶持當今陛下穩坐皇位,還是逃不過嫁人生子的命運。

她從前只是唏噓感慨,如今卻明白了,有些女子在世上活過一遭,一輩子只為嫁人,有些則是歷盡千帆之後的一種選擇。

而沈蘅姐姐俨然是後者。

女子不論婚嫁與否,需得把選擇的權力全然握在自己手中,這才不會被動一生。

而這一切最大的底氣便是銀錢。

倘若她有自己的府宅,便也不用瞧明薇的臉色;倘若她足夠自給自足地安穩一生,便也不必在乎世家閨秀的聲名;倘若她能夠不受任何桎梏,只問自己的心,便能去無所顧忌地愛與恨,而不是忍讓與權衡。

昨夜那被洗淨的床褥仍在院內飄搖着,勾勒出風的形狀,絲絲縷縷的涼意把她激動的心緒稍稍撫平些。

小腹依舊在隐隐作痛。

寧沅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個剛小産了的虛弱女子,不應該這麽激情澎湃。

柳眉微蹙,她虛虛枕上了擱在書案的手臂。

她好柔弱啊……

快入夜了。

那只白衣長發鬼還會來嗎?

她有些後悔那時被恐懼所戰勝,以至于沒敢好好多看兩眼他的真身,便把頭蒙進了被子裏。

再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然化形成沈硯的模樣。

寧沅轉念一想,他其實是一只善鬼。

若是他真的長得像鬼怪話本中所述那般,小臉煞白,眼神空洞,還淌着兩行豔紅的血淚,定會把她吓個半死。

她還是不要強鬼所難了。

月明星稀。

沈硯此時正一身黑衣勁裝,坐在她院中那棵比院牆還要高的榕樹上,思忖着該如何實施他的計劃。

且不提他并不是什麽白衣長發鬼。

他慣穿至純的白沒錯,可也知道在黑夜裏隐蔽出行,最好是得換上夜行服。

就比如現在。

昨夜事急從權,他才一襲白衣出現在她眼前。

更何況,他是人,食五谷,知冷暖,偶然熬夜至天邊初泛魚肚白可以,但斷不能長期不眠不休。

其實他今日就很疲累,但他知道現下是接近寧沅的最好時機。

她還未将那夜的奇遇忘至腦後,自她的心聲裏甚至可見感激。

可她的嘴一向很嚴,不會事無巨細地同周遭人提起,如若他此時不來,周圍又沒人與她分享,再過些時日,她便會徹底讓這件事在回憶裏蒙塵。

那他就更不知該如何與她順利成婚了。

他思來想去,想到了挂在驢子前的小蘋果。

驢子之所以會努力地跑,皆因那顆蘋果就吊在眼前,卻觸碰不到。

如若寧沅便是那頭小驢子……

不對,她看上去總是嬌軟白嫩,楚楚可憐,不似小驢子,若非要類比,大概也是小兔子或是小貓兒。

沈硯漫無目的地想着,最後做出結論:他如今需要做的,便是不在她面前出現,卻又讓她知曉自己來過。

他垂眸望着眼下燈火通明的清簡院落,後背倚靠在樹幹上,暫阖了雙眼,打算小寐片刻,待夜深人靜後再作行動。

再睜眼時,已是夜深人靜。

沈硯自樹上輕手輕腳地飛身下來,照例檢查了一遍院中下人是否睡熟,繼而推開了她的房門。

見她在床榻上弓着身子,已然睡熟了。

她睡得不大安穩,眉心微蹙,蜷成一團,把被褥卷在身前,似乎是想用什麽抵住小腹,來抑住葵水的疼。

被褥下,只得赫然露出一雙纖細瑩白的小腿。

月光透過紗帳灑下來,襯得那一片雪白愈發地誘人。

沈硯的呼吸早已放得很輕,可還是抑制不住地亂了一瞬。

他紅着耳根,輕扯開她壓作一團的被褥。

只見少女一襲藕粉寝衣,領口微低,盡顯窈窕。

他瞥開眼睛,不敢再往下看,只隔着薄衫,大掌輕覆上了她的小腹。

掌下觸感柔軟,卻稍有些寒涼。

其實他并不是一個恪守規矩的人,很多時候,規矩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種可以利用的框架與準則。

在不必刻意維持時,他往往會想使用更為高效的方式。

而寧沅早晚會是他的夫人,他自然而然地早已把她從“旁人”的範疇內劃去,不想與她因着所謂“禮數”,平添許多麻煩。

他昨夜便想用手為她渡些內力,暖上一暖。

他很清楚,他不會對她做越界的事,但并非人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

那時她神志尚且清醒,他貿然這樣做,可以稱得上為冒犯。

他總不能先問一句:“寧小姐,我可以摸一摸你的小腹嗎?”

屋內靜谧無聲,他感受着她的溫度,聽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在昭示着寧沅對他而言很是特別。

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對什麽人動情,原以為他端莊自持,無欲無求,從不會對女子起念。

直到他遇見了寧沅。

可他始終覺得,他動心起念,定是因為寧沅比旁人更會勾引。

而此刻的她,只靜靜躺在床榻上,什麽也沒做。

他便再無往日那些她勾引他的借口可言。

在床榻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他不是不曾見過。

從前,陛下與瑄王争奪皇位時,瑄王為拉攏他,曾給他送過不少美人,無一不被他拒之門外。

見此路行不通,瑄王便想了個更為直接的招式。

他不知怎麽買通了他府上的人,每日他忙碌回府,掀開床帳欲歇息時,便能赫然看見一個靠在他枕席上欲語還休的女人。

美人的聲音亦比寧沅掐得嬌媚:“大人辛勞一天,不如讓妾身為您放松放松……”

那時,他為之煩憂的政事很多,亦根本不知連他都棘手的問題她們又能如何解決,只知道他自己本就煩躁的心緒更添煩躁,也懶得同她們廢話,随手用床褥一裹,便連人帶被一同丢了出去。

可送上門的美人仍是一茬接着一茬。

那段日子,他的床榻之物購置得愈發頻繁。

後來,他終于沒了耐心,讓明決為他尋來了一位一心想攀上權貴高枝的少年。

少年眉若遠山,眼若秋波,乍一看比美人還要柔弱嬌美幾分。

第二日,柔弱的少年便出現在了一向好色的瑄王床榻上。

之後的事情他不清楚,只知此後瑄王便視他和太子為死敵,再也沒動過想要拉攏他的心思。

記憶襲來,又随着寧沅小腹上的寒涼一同緩緩褪去。

思緒拉回現實,沈硯垂眸望着她,見她原本緊繃着的身子稍稍松緩下來,不知夢見了什麽好事,微蹙的眉眼終于舒展。

沈硯拿出暖腹的手爐,代替了他的大掌,為她輕輕蓋好被褥,轉身離開。

翌日,寧沅醒來時,望着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手爐若有所思。

……那只鬼……他有再來過嗎?

又至夜晚,她特意熄了燭火躺在床上,心想,她今日假寐,守株待兔,定能把那只鬼給抓個現行!

榕樹上的沈硯從容地聽着她疊起的心聲,直至徹底停息,才不疾不徐地推開了她的房門。

寧沅再醒來時,依舊是那只暖腹的手爐。

她心下甚篤:他定是來過!

……不過她怎麽又睡着了?

她望向溫馨的屋內。

定是他要做的事不太多,所以來得快,去得也快,她還沒來得及驚醒,他便已然走了。

這鬼既然會為她漿洗衣物,定也會幫她做些別的活計。

這一晚,她學機靈了些,把房間內弄得亂作一團,照例熄了燭火假寐,硬等至三更也不見其蹤影,實在熬不住,只得又睡了過去。

醒來,依然是一只手爐和幹淨整潔的屋子。

寧沅不解。

心想,他怎麽不來見她啊?

她決心今夜不睡覺了,誓要等到那只鬼。

沈硯見寧沅被吊足了好奇心,便知時機已到。

他今夜出現,她定會十分開懷。

沈硯始終覺得,只要他想,這世上就沒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雖不擅長追求讨好一個姑娘,但他見過太多官場之上的巴結拉攏,也見過不少秦樓楚館裏的阿谀獻媚,深知“投其所好”四字的含金量。

他站在銅鏡前,把腰上的革帶束得更緊些。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記得,寧沅喜歡肩寬腰窄的男子。

衣衫不要太過寬松,卻又必須要穿得嚴嚴實實,顯得既穩重又透出力量,萬不可顯得輕浮。

“不能睡……不能睡……好困啊……”

少女的心聲傳過來時,他最後檢查了一番自己的儀容。

衣冠楚楚。

這不得迷死那女人?

寧沅努力用手指撐開眼皮,強迫着自己不可入睡,誓要等他前來。

當聽見房門響動時,她的心頓時滞了半拍,自床榻上跳起。

“小白!”

話音剛落,她的笑容便凝在唇邊。

入眼是沈硯的臉沒錯,卻不是經常見到的白衣,而是一襲頗有些肅殺的如墨勁裝。

他的腰很薄,卻并不瘦弱,反而更顯肩臂以及胸膛的寬闊。

她赤着腳站在地上,慌亂地收回目光。

“……小,小黑?”她試探喚道。

……沈硯的身材有這麽好嗎?

她每每見沈硯時,他都是一襲交領寬袖的長袍,與他的行事作風一般無二地從容不迫、風輕雲淡。

因着他的性子冷清,便更顯文人輕隽。

即便摸過他的胸膛,她也很難想象他衣衫之下會是這樣極具張力的模樣。

這樣的“沈硯”令她的臉有些發燙,一路紅至鎖骨。

大抵就像是一個男子去了花樓,發現他自幼思慕的清冷白月光居然換了套豔麗薄透的衣裙,在他面前大跳胡人舞一般。

反差至極。

沈硯睨着她:“……什麽小黑小白?”

這都是些什麽鬼名字。

少女赤着的腳趾微微蜷了蜷。

“我若是總喊你一只鬼,便顯得太過生分,喚你公子吧,又覺得太過客套,叫你小寶貝的話……我們顯然已經不是這樣的關系了。”

“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便想着給你起一個只屬于你的別稱。”

總不能叫他沈硯吧?

“只屬于你”這四個字極大取悅了沈硯。

他斟酌片刻,念起春日裏那抹如雲霞般的桃粉。

他随口道:“那你叫我小粉罷。”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寧沅怔忡一瞬,垂首見自己的藕粉衣裙,神情帶起些微羞澀:“……你為什麽要叫小粉啊?”

“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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