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發現
第49章 發現
這塊紅的地方多少有些隐秘, 甚至已經算不上明顯,如若不是刻意去看,幾乎很難察覺。
卻也正因為它不明顯, 反倒顯得分外暧昧。
這同時說明了兩件事。
一是那夜小粉雖并沒有弄疼她, 卻帶着不容她反抗的強制色彩, 二是此時沈硯對她鞋襪下的腳觀察得格外細致。
她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人, 也就意味着她有時候回避又被動, 甚少主動央求別人,若是有人幫她料理好連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細節, 她便會很感激。
所以,她并不反感對方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強行照顧她。
她曲着腿,凝眸望向自己的足踝。
分明是同樣細心的人,分明是同樣的舉動,一個是關懷她,另一個卻像是在看笑話。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曉黑衣小粉的存在,幹脆裝傻道:“是胎記。”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你這胎記看起來還挺別致。”
沈硯之所以拿這紅痕試探她, 不過是想知道她對他另一面的看法。
她在他面前從不避諱談起任何一個男人, 且皆很是坦蕩, 沒想到這次卻緘口不言,還随意尋了個借口搪塞。
他為她穿好鞋襪,站起身來。
“我來這兒, 是有公務在身, 并未帶什麽治療跌打損傷的藥,你若是還難受, 就趕快回家去,莫在此處久留。”
“是你做的嗎?”她擡眼望向他, 壓低了聲線,“聽說你們沈氏的商行前些日子在大量收購藥材,而今日翻了的船,恰是長公主府上的,如此一來,她斷了藥材,京城各大醫館藥鋪就只能仰賴你們,這一家獨大,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寧小姐,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反問道。
“為了我呀。”她理直氣壯道,“你不忍我受她算計,故而想報複——”
“你想多了。”他淡淡打斷她,道,“我還沒有那麽閑。”
“翻船一事并不是我所為,且我此次過來,就是為了查清此事。”
這件事從測算天氣,再到丈量翻船角度如何毀貨卻不傷人,最後至尋人實施,皆是明決所為。
他只是負責吩咐他。
而且他也并不是因為不忍她被長公主算計。
長公主在藥材上牟利也非一日兩日,自從昭徽被禁足後,她幾乎替代了昭徽的作用,成為了遠在封地的瑄王留在京城的眼睛,條件之一便是他供給這些遠低于市價的藥材。
如此一來,她縱然較其他藥商便宜些許,依舊可以賺得盆滿缽滿。
可此次送藥的船隊一翻,長公主的貨源便斷了。
而他的人早已囤住了京城及周邊的藥材。
如若長公主還想繼續經營下去,而不是守住那些失了貨物的空殼,便只剩兩條路——
要麽下血本來購置他家的藥,要麽上書陛下,參他一本,言他行針對她之事。
前者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若是後者……那就不是破財消災那麽簡單。
他自會把她與瑄王之間的牽扯示與人前。
如今就看她怎麽選。
至于幫寧沅出氣,只不過是順手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放在嘴上邀功。
寧沅見他否認,也并沒有懷疑沈硯的話。
她覺得若是他所為,遮蔽線索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帶着若幹官員一同來這處偏僻河邊。
豈非自揭傷疤?
她思來想去,把這件事歸結為長公主自己得到的報應。
細細想來,她那本《記仇筆錄》,除卻繼母,其餘人皆倒了大黴,某種程度上也是上天對她的另一種憐愛。
她從小到大沒對人用過什麽腌臜手段,卻平白遭了這些人的算計,可若真讓她同她們一般害人性命,毀人清譽,她也的的确确是做不到的。
她始終覺得,如若一個女子真的失了清譽,該被審判的也是那個強迫她的男人,而不是揪着更好欺負的女人去責罵羞辱。
就比如那個大臭蟲趙之桓!
他家的船翻了,他此時定當心疼不已吧?
想到這兒,寧沅心中很是暢快,但又覺得尚且不夠暢快。
只毀了一個季度的船算什麽,應該讓他家的鋪子徹底垮掉才是。
“沈硯!”她忽然擡首喚他道,“我有一個主意。”
男子探究的視線掃過來。
“其實……在你家有所行動之時,楊小姐也買入了不少。我想,你可不可以按住你家囤着的那些不動,讓我們先以三倍的價格賣給趙之桓。”
“他們為了鋪面能夠繼續開張,定願意接受這短時間內的的虧損,屆時你們再按現下的市價抛售,讓他們高價收來的那批藥爛在手裏。”
“屆時他們為了止損,定會壓價出售,屆時我們再買回來。”
“如此循環反複幾遭,他們再多的錢也經不住。之中所賺差價,我與你平分,如何?”
他不解看向她:“你若不插手,便還能賺更多。”
“可我若不插手,說不定長公主會選擇費些錢財,息事寧人!”她蹙眉道,“經我這一攪和,她保不齊會去陛下處告你沈氏仗勢欺人,屆時她的那些舊事,便都能牽扯出來。”
她的想法倒與他不謀而合。
沈硯本就不是很在乎其中能得到的盈利,對他而言,穩住沈氏在朝中的地位,俨然比一時之利劃算得多。
他難得大發慈悲道:“可以,在你高價售給她以前,我不會讓我的人出手。”
少女顯而易見地激動起來:“真是太謝謝你了,你快忙去吧,我也要去找一趟楊小姐。”
“你這樣怎麽去?”他睨了眼她的腳傷。
她板起一張小臉道:“這麽大的事,當然是蹦也得蹦過去。”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執着起來倒是真執着。
罷了,他晚上再去瞧她吧。
*
寧沅與楊知意一拍即合,頗為順利地與她溝通完一切後,滿懷雀躍地回了府中。
先前的暴雨沖散了雲層,如今夜空如洗,明月高懸。
可惜這樣好的夜色,卻礙着她的傷腳,不能去逛一逛園子,只能坐在搖椅上打發時間。
她望着月亮,一時興起,命攬星為她取來了那根笛子。
院內下人見她的笛子便如臨大敵,頓時作鳥獸散,不消片刻,清簡的小院僅留她一人。
“……真沒品位!”
她攥着笛子,氣呼呼地感慨道。
其實她已然練了許久,比從前好聽了不少,哪有這麽誇張。
她吹起第一個音節,面前的榕樹簌簌顫動起來,緊接着,若幹葉子自天空緩緩飄落。
寧沅笛音未停。
心想,她居然能有這樣大的本事,惹得風靜樹不止。
思緒紛飛間,便見一只看不大清楚的黑衣影子飄落下來。
笛音戛然而止。
“你怎麽來了?”她望了望笛子,又望了望來人。
“……太難聽了。”沈硯指了指她手中的笛子。
他慣常在那顆榕樹上小憩,卻忽而聽見了一道刺耳聲響,吓得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不慎踩落了若幹樹葉。
他本不打算下來的。
可寧沅絲毫沒有停奏的意圖。
初回聽見她笛音時,雖然難聽,但終究是為破解危局。
如今并沒有危局,便顯得這笛音仿若魔音貫耳。
他一番思量,自覺如果他坐在樹上,定熬不過她吹幾首曲子,屆時自樹上摔下來,還不若他幹脆自樹上跳了下來。
“……真的有這麽難以入耳啊?”
寧沅稍有些羞澀地收了笛子,擡頭往樹頂望去。
樹頂比她府上的院牆還要高出不少。
他是一只鬼,會穿牆其實很合理……但為什麽會上樹呢?
沈硯聽見她的心聲,微微攥了攥拳。
她其實很敏銳,所以,他用這樣的身份面對她時,自該小心再小心。
寧沅站起身來,單腳跳至他身旁,擡眼問:“你在樹上做什麽?”
沈硯沉默片刻:“你知曉吸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嗎?”
“知道。”她如小鶴一般單足而立,側首問他,“可這有什麽用呢?”
他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圓盒,塞入她的手中:“幫你練就治療跌打損傷的藥。”
少女攥着藥膏,輕輕“哦”了一聲。
盒子被他攥得溫熱,她不由想起那夜他的溫度,以及那時在心中埋下的疑問。
再擡眼時,一雙清淩淩的眸子望向他:“你不打算為我上藥嗎?”
沈硯立在暖黃燭火與清冷月光的交界處,素來冷峻的面容被暈染地分外柔和。
他凝了她片刻,彎身把她抱起來,正欲放回搖椅上,卻聽她附耳道:“回屋裏去罷,別待會兒被人瞧見了。”
溫熱的氣息落在他耳畔,給他亦渡上了幾分溫度。
明明這不是過分僭越的事情,為何她言語間如此暧昧,而他又如此心虛?
沈硯有些心不在焉地褪去她的鞋襪,見原本就微腫的足踝經過這半日折騰,腫得又高了些。
他指尖剜了塊藥膏,落在高腫之處輕輕打磨,徐徐傳過來的,亦是與她一般無二的溫熱體溫。
見男子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是專注,她輕輕試探喚道:“……沈硯?”
男子巍然不動,甚至連眼睫都不曾顫過一絲一毫。
都說名字才是一個人最難忘卻的東西。
無論在何時聽見自己的名字,都會下意識去回應,除非是真的不想理會對方,才裝作聽不見。
可即便如此,在認真做事的時候也很難裝得圓滿。
他這般波瀾不驚,究竟是他裝得太好,還是她真的猜錯了?
寧沅倒不是什麽無神論者,她覺得萬物皆有靈,寫字時便是筆尖劃過紙頁的皮膚,睡覺時便是與枕褥共眠,甚至在她小的時候,甚至會和院子裏的花草說話,風搖過的聲音,就是它們對她的回應。
她一貫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即便她沒幾個真心朋友,卻依然活得十分自在。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至于鬼神妖精,他們說不定也存在于世間,只是不輕易現于人前,所以,在他一開始告訴她他是鬼的時候,她便先入為主地相信了。
可她漸漸發現,他有很多與鬼并不相符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诓她,他就是沈硯。
她必得試他一試才安心。
待他為她上完藥,她軟聲道:“可以麻煩你去幫我插上門闩嗎?”
“我腿腳不方便,不想下床了。”
沈硯望向房門,斟酌着該如何拒絕——
若是替她插上了門闩,他又該如何出去?
寧沅似知曉他的心事一般,道:“你是一只鬼,穿牆應當不難罷?”
沈硯垂眸。
罷了,未免她懷疑,先應付過去為上。
他依言照做,而後見寧沅笑着同他招了招手。
剛折返回來,卻見寧沅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你做什麽?”他蹙眉道。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難道鬼也會害羞啊?”
……
沈硯抿了抿唇,為了消除他的懷疑,只得任由纖柔的手指劃過他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凜。
劃至他手腕時,她将其一把攥住,壓在了他的脈搏上。
沉穩有力。
“……原來鬼還有脈搏啊?”
她扯上他的衣領,欲靠上他的胸膛道:“那有沒有心跳哇?且讓我聽一聽。”
“……”他握住她頗不安分的手道,“……化形是為了求真,自然應有盡有,否則如何混入人群?我們鬼魂也是會吃一塹長一智的,并未有你話本中所寫那樣的蠢笨。”
寧沅不禁感慨道:“……小粉,你的嘴真的好硬啊。”
她知曉沈硯的性子。
這人看上去一本正經,實則內心狂野得很,但奇怪的是随便撩撥一下又會臉紅。
既然他抵死不認,就怪不得她使出殺手锏了。
所謂撩撥一道,最擅長之處便是風月之地。
她努力仿着話本裏那些浪蕩子的模樣,湊近他輕笑一聲:“嘴這麽硬,不妨給爺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