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聞聲這人稱不上社恐,但又實在不愛跟人講話。
真要嚴格給這種性格下個定義,大概可以稱為“社交懶惰症”。
她喜歡一板一眼的世界,也喜歡一板一眼的規則。
像數學。
一加一永遠不可能有第二個答案。
但人這種生物不一樣,也最複雜。
做的和說的不一定一樣,說的和想的也不甚相同。
這對聞聲來說,太難了,她不喜歡,也不願意接觸。
所以此刻,她張了張唇,下意識要拒絕。
“順路。”
對面人仿似知道她的想法般,再次加了一句。
聞聲微微皺眉,不明白李延時為什麽非要送她。
明明她跟李延時并不算熟。
坐了六天同桌,李延時曠了五天課。
老街巷本來燈就少,質量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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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路燈閃了兩下,毫無預兆地滅了。
“呲呲啦啦”,聞聲仿若能聽到因為燈泡突然燒掉,而炸出來的微弱電流聲。
“聞聲?”李延時叫了句。
耳畔有急剎車的聲音,伴着汽車鳴笛。
就在這突然失去視野,渾然而悠長的黑暗裏,聞聲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對于李延時的提議。
兩個路口的路并不算長,到附中家屬院門口時李延時手上的草莓糖罐只剩了一顆糖。
扁長的桃紅色金屬盒,可愛得要死。
讓聞聲想到了他經常買的草莓牛奶。
家屬院門口的保安亭,頂頭挂了盞昏黃色的鎢絲燈泡。
吊在牆面上,晃晃悠悠。
李延時搖了下手裏的糖罐,水果糖在罐子裏晃蕩了幾下。
糖撞在罐壁上,發出“叮鈴桄榔”的清脆響聲。
李延時把糖罐往身側遞了遞。
“還剩一個,給你了。”
暖黃色光線把男生的臉切割成明亮和陰影兩個部分。
聞聲沒接,搖了搖頭,又指身後:“我到了。”
李延時點頭,糖罐收回去,揣進口袋。
路燈的光線透過婆娑樹影撒下來,掉落在男生挺拔的身影上。
他身上的黑色衛衣松垮,右邊的袖子往上撸了半截,露着有力的小臂。
“回去吧。”李延時道。
聞聲轉身走了兩步,又看過來:“你不走?”
“等會兒。”李延時鞋底搓着臺階,下巴點了下家屬院的大門,“你先回去。”
聞聲點頭,轉身兩步推開家屬院的鐵門,走了進去。
附中這家屬院面積小,總共沒幾棟樓,老小區,綠化自然做的也不行。
聞聲拐進最裏面的樓棟,上樓,開了門。
手上拎着的袋子裏還裝了兩個玉米面饅頭,聞聲把袋子放在鞋櫃上,一邊換鞋,一邊輕聲叫了句“爸”。
聞清鴻剛打了胰島素,披了衣服從卧室出來。
“在外面吃了什麽?”聞清鴻扶着卧室門,把衣服穿好,“吃飽了嗎,再給你做點?”
聞聲換了鞋,拿着袋子往廚房走:“超市買了點。”
剛睡醒,聞清鴻腳下還有點軟,不贊同:“別老瞎買着吃,吃點有營養的。”
走到廚房,聞聲在牆邊蹲下,去翻架子上的菜:“我買了玉米饅頭,再給你炒個芹菜?”
裹着芹菜的袋子上沾了些泥。
架子最底下散着幾頭蒜。
聞清鴻連忙擺手,往廚房裏面進:“我都沒來得及給你做飯,怎麽能還讓你給我做,你學習去,我自己行。”
聞聲被撥開,不得已站起來,她彎腰從牆邊拿了個小馬紮塞到聞清鴻屁股下面。
這幾年,因為病,聞清鴻瘦了不少。
一米七幾的個子因為茍背,看着只有一米六多。
聞聲把架子上的芹菜拿下來,還想幫忙。
廚房用來放蔬菜的是木架子,幾年前聞清鴻找朋友刻的。
聞清鴻把菜搶過來放下,又幫聞聲拍了拍沾到泥的手心。
推着聞聲的背把她往外面趕:“我是病了,又不是廢了。”
“爸。”聞聲皺了眉。
聞清鴻咳了兩聲,笑得無奈:“我才四十多,還不是不能動的老頭子。”
身上穿着深灰色薄衫的瘦削男人縮腿坐在架子前的小馬紮上,更顯削薄
聞清鴻頭發白得早,不過四十六七的年紀,已經花了一半。
聞聲站着沒動。
聞清鴻笑着推她:“去吧。”
片刻後,聞聲妥協,往廚房門口走了兩步,扶着門框,轉過頭又不放心地看了眼:“那你有事喊我。”
聞清鴻低頭去拿芹菜,往外間揚了揚手,像是不耐。
“知道了,你年紀這麽小,怎麽這麽啰嗦。”
-
李延時看着聞聲進了門,又在院門口站了會兒。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都沒接。
也不挂,就任由鈴聲一直響着,直到對方等不及,自己挂了斷。
約莫着在附中家屬院門口逛了有半個小時,不遠的路口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
駕駛座的門推開,走下來一人。
“你媽找你好久了,讓你回家。”劉叔走到李延時面前,欠了下身。
話音落,李延時口袋裏的手機又響起來。
他往右邊兩步,彎腰摸了下腳邊的石墩,在上面坐下來。
不遠處還有挑着燈的商鋪。
并排挨着幾個,名牌并不幹淨,閃爍的霓虹燈很多也已經壞了,賣的是小吃燒烤。
“家裏悶。”李延時腳踩着另一個石柱,低頭玩手機,“我再坐會兒。”
劉叔陪着笑:“你媽等下十點多還要去機場,說讓你十點之前到家見一面。”
“到不了。”李延時頭都沒擡。
聞聲家門口的這條路不是主幹道,有點偏,路也不寬。
路過的轎車被前面幾輛電動車擋了路,按了幾下喇叭。
劉叔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又朝李延時走了半步,有些為難:“你媽說想找你商量一下出國或者轉學......”
李延時拇指劃着手機,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不去。”
遠處的夜潑了墨一般的黑,沿路的燈壞了好幾盞,緊挨着的幾個都滅了,只有李延時頂頭的這個還亮着。
散下的光線在沉沉夜色裏攏成一個橘黃色的三角。
明亮又孤寂。
李延時把衛衣的帽子拽到頭頂:“劉叔,讓我再坐會兒。”
十點一刻。
李延時卡準時間拎了書包從石墩上站起來,往路邊的車前走。
半個小時後到家,袁娅已經等不及走了。
李延時的父親李軍這幾年身體不好,一直在國外療養,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是袁娅一個人支撐。
一家三口,沒一個常在家裏呆的。
進門,扔掉書包,李延時按了幾下牆上的開關,把空調開到16度,徑直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瓶冰可樂。
混着碳酸的氣泡咽進喉嚨時,心頭的那絲煩躁才算是消退了一點。
易拉罐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走回客廳。
小腿抵着沙發沿,李延時往後,把自己整個人扔到了沙發上。
早上起得早,上了一整天的課沒學習,李延時現在腦子都是混的。
他翻了個身,蜷縮在沙發裏。
空調溫度打得太低,有些冷,李延時随手拽了個毯子裹在身上。
這麽迷迷糊糊睡了十幾分鐘,被一陣突兀的電話鈴聲吵醒。
男生伸手,摸了被壓在抱枕下的電話,揉了揉太陽穴,強打着精神睜眼。
在看到是王啓勝的電話時,反應都沒反應,直接按了挂斷。
挂斷沒兩秒,微信提示音響起。
王啓勝:[你幹什麽呢?也不看群消息。]
王啓勝:[聞聲在班群裏要你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