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潮濕
潮濕
“晚自習最後一節,大家自由複習。”數學老師張旭雲掃了眼班級,“讨論可以,聲音不要太大,不要随便下座位有什麽問題可以上來問我。”拿出自己的電腦本工作。
二中的晚自習一共三節。
第一節看老師安排。
第二節講題或者随堂測試。
第三節課自習複盤當天所學的新知識。
秋天的最後的雨滴落入地面的水窪裏,泛起了一點漣漪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雨後的地面潮濕,空氣中彌漫着雨滴,泥土和樹葉的氣味。
月亮浮現于黑夜,星星迎着月亮鋪灑出的道路來到月亮身邊,簇擁它們的天使。
範微末:“你今天晚上還是坐公交回去嗎?”
許也:“嗯。”
繼續寫着手裏面的試卷。
張旭雲在講臺上制作九班數學成績Excel分析表格。
鍵盤聲音在讨論聲的班級裏不算突兀。
“徐彙源你上來一下。”剛做完表格幸運點名就開始了。
徐彙源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的走上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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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的成績一塌糊塗。”把電腦轉向徐彙源,指着他名字的那行說,“選擇題六十分,你就拿到四十分;填空題二十分,你考十分;大題七十分,你考四十五分。”
教育:“你連一百分都還差五分,下次月考準備離開九班嗎?”
九班是理科實驗班,數學平均分多少在一百左右。
“你數學方方面面都是弱項,多刷題也不太行,最重要是刷題時把題吃透學會舉一反三。”從公文包裏拿出試卷,“這是今年的高考數學試卷,你拿去做試試。”
“謝謝老師。”
“做完給我批改,平時不會的題多向班裏的成績好的同學問問。”
下一個幸運兒是王永恒。
同樣是一頓批評。
最後給了他一張自己出的題目。
“許也。”
許也被叫到名字時正在寫一道數學題,聽到名字沒能立馬反應過來,還是範微末用筆戳了一下她的手才反應過來。
“你的數學開學考116分,還有很大提升的空間。”用表格說話,“你最後兩道大題丢分太多,解題思路不夠清晰。”
“這是黃岡那邊的試卷題目,我找了幾套整合了最後兩道題在這上面你拿下去好好寫。”
“不光是解出來,更重要的是學會舉一反三。”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看着許也說道。
許也嗯了聲,說:“謝謝張老師。”接過數學試卷。
一節晚自習被叫上去十幾人。
每個人張旭雲都根據他們自身的實際情況批評鼓勵,也給每個人都出了一張适合他們的試卷。
晚自習後地面未幹的水窪零星的散在地面,許也裝好作業去趕最後一班公交車。
***
雨過天晴的晚霞格外明亮,雲抓住了所有的光。
街上沒什麽人,燒烤店裏都是喝酒劃拳的吆喝聲。
許也把校服領子全拉上,把領子拉高頭低下埋進校服裏。走進路燈照不到的地方。
無濟于補的行為,魏國華還是看見了她。
“許也!”大聲叫住準備逃走的人。
腳步沒停下。
“你他媽敢跑一個試試。”威脅,“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走出幾步的腳步頓時停止,轉身聲音悶在衣服裏,“我要回去寫作業。”
不滿的揮手:“寫什麽狗屁作業,來陪叔叔們喝一杯。”
他身後的幾位光膀大漢聽說過許也。
人以類聚,紛紛開始語言騷擾許也。
“華子,這就是你那老婆帶來的拖油瓶,長得挺标致啊。”
“來妹妹,陪叔叔們喝一杯。”
“我們和你爸都是朋友,別那麽客氣。”
努力把自己埋進校服裏,反駁:“他不是我爸。”
“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魏國華這人愛的就是賭博,喝酒,炒股票。最愛的就是自己在朋友面前的面子。
“華子你不行啊,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爸。”
“華子你這是白給人家養這麽多年女兒啊。”
“你這和戴綠帽子有什麽區別。”
平時可能沒什麽,但是今天他喝了酒,酒精催化了神經,朋友的話就像再給他猛灌了幾瓶青島啤酒。
最後一句話更是打火機,一下子就點燃了魏國華的脾氣。
上前對着許也的臉就是一巴掌。
許也臉被扇歪,臉頰紅腫升高。嘴角滲出血。
還沒等反應過來,魏國華對着許也的肚子又是一腳。
癱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肚子裏面的器官都被打破,許也痛苦捂着只能祈禱他趕緊撒完氣放自己離開。
那幾位煽風點火的人還在看熱鬧不嫌事大,七嘴八舌說不停。
魏國華覺得因為許也自己丢了面子,用力在許也身上踩了幾腳。
身上被踩的地方很痛,肚子裏的器官疼得流出了血,許也覺得的肚子裏裝滿了器官流出的血,不然她今天為什麽這麽疼。
臉也疼,滲出的血因倒地的動作順着唇縫流進了嘴裏。
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原來絕望到連血都會變成冰冷的。
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最後是燒烤店老板攔住了魏國華。
他怕魏國華打死人影響自己的生意。
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肚子臉仍然埋在校服裏,對老板說了聲“謝謝”離開燒烤店。
五樓的高度許也今天覺得很漫長,像是走不到盡頭,汗水從額頭冒出,腳步戰栗艱難的邁出下一步。
樓梯間逼仄氧氣稀少,喉嚨被氧氣擠壓,肚子裏的器官在一處擠搡。
打開房間燈,藍白色的校服外套上踩滿腳印和灰塵。
衣領有處暗紅色污漬。
用紙巾擦拭嘴角,擦了一手血。
沿着血跡往上摸到自己的耳朵,再次看向衣領上的血。
是從她耳朵裏流出來的。
怔愣在原地幾秒,多抽了幾張紙巾去擦耳朵裏面的血。
擦不幹淨,到衛生間打濕帕子擦。
最後若無其事把校服洗幹淨,坐到桌子上拿出書包裏張旭雲給的試卷。
***
手機鬧鐘五點五十準時響起。
在黑暗狹小的房間只有鬧鐘的響聲,窗外的樹枝張牙舞爪的朝房間裏張開血盆大口。
五分鐘後,鬧鐘再次響起。
許也撐着頭起來關掉鬧鐘。
05:55
起晚了。
她忘記自己是幾點睡的,試卷第一道題都沒解完,她昨天晚上太困了。
匆忙拿出另外一套校服穿上,裝好自己的書。
“啪。”
另一邊的臉也腫了。
“你是死了還是給我裝聾作啞?叫你這麽多聲聽不見啊!”指着許也的頭罵,“你爸喝這麽多酒,不知道出來塔把手!”
這才注意到沙發上喝的爛醉如泥的魏國華。
不想與何文莉争辯,低下頭不語。
罵了五分鐘才發洩完,“滾去做早飯。”
做好早飯立馬背書書包不聽何文莉的謾罵,頭也不回的離開。
早上浪費了許多時間。
許也第一次到班時班上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
把臉埋進校服裏,小心仔細的藏起臉上的傷。
做到座位上。
範微末第一次見許也臉上的傷這麽明顯,驚訝詢問:“你臉上的傷……”
頭埋的更低,小聲:“沒事,不小心磕到了。”
她縮進校服裏,範微末就看不清楚了,自然也信了她的說辭。
“許也,這題……”下早讀課虞祈來到許也桌前。
校服領子有點大,虞祈從上往下看很快就發現了許也臉上的傷。
關心:“臉上的傷這麽回事?”
還是回答範微末的說辭,“不小心磕到了。”
“那我下次問你,好好養傷。”不追問,轉身離開。
他看出來傷不是磕的。
想起第一次見許也是在巷子裏,那個時候許也像被丢棄的孩子蜷縮在巷子的牆下。
下午,虞祈帶好走讀證出了校門。
走到離學校最近的藥店,出來時手上提着一包藥。
晚自習上課前把藥放到許也桌子上說:“下次別再磕到了,記得擦藥。”
許也出神的看着出現在桌子上的藥,內心糾結幾番伸出手拿出裏面的藥膏。
餘光見許也上了藥,收回目光。
虞祈:“範同學,第一節晚自習能換個位置嗎?”
範微末:“為什麽?”
虞祈:“我有題不懂想問許也。”
範微末:“行。”
爽快答應,帶好自己的東西到虞祈的座位坐下。
晚自習是吳含姝的,她對晚自習的管理不嚴,第一節和第三節請教問題換座位的行為她是默認的。
第一節晚自習按照慣例吳含姝依舊是給同學們放新聞周刊。
“你們雖然是理科生,也要知道國家的發展。”她認為不管是文理科都要關注國家與社會發展,這樣以後畢業才能順應國家,社會在各領域的進步,在各領域的發展趨勢更好的選擇大學學校和專業。
“您好觀衆朋友,歡迎打開新聞周刊。開放對于中國來說不僅是一種持續性的方向……”
許也和虞祈講完題,拿書時碰到裝藥的袋子問:“藥錢多少,我還給你。”
虞祈:“二十一。”
虞祈:“你有題要問我嗎?”
從書包裏拿出錢整理好對折雙手遞給虞祈。
虞祈接過她給的錢,随手塞進校服裏。
許也暫時沒有要問的題目。
她今天的學習速度很慢,張旭雲給的試卷十道題她白天慢悠悠的寫完了四道。
拿出試卷接着寫。
虞祈看向許也的試卷,被試卷角的血吸引目光。
盯了幾秒,收回目光。
許也今天腦子像八九十年代死機的發條。
伸出手指着試卷上的幾何圖形道:“這道題你先證明PA⊥平面CBEF,再證明△APE∥△BPF。”提供解題思路。
發條被抹上機油正常運轉起來。
四五分鐘後,許也解出了那道題。
時間過得很快,許也做到了最後一題。
虞祈也寫完了三篇閱讀理解。
“好了下周的事,咱們下周再聊。新聞周刊,祝您周末愉快。”
下課鈴緊随着新聞周刊結束的聲音響起。
看着許也的眼睛說:“以後遇到任何事給我打電話。”
“不是只有問題才能給我打。”起身,“任何事情都可以。”
許也寫題的筆停在試卷的一個地方,墨水在紙上暈開。
聽見虞祈最後一句話。
“你不是一個人。”
天上星星簇擁。
樹葉擠在枝冠,有風吹過,燈光照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