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亮

月亮

電話過了很快就接通了,在冰冷的秋天電話裏的聲音像火焰照在她身上。

許也腦海的事情雜在一起,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等意識稍微清楚一點時電話已經挂斷了,只有幾聲挂機聲。

看着屏幕上的00:55秒通話記錄,許也忽然很後悔打這個電話。

她不該沖動打這個電話的,明明自己深陷在這個的泥潭裏靠直接爬出去都是難上加難,為什麽要多拉一個人跌入深淵。

不熟練的打起字。

慢長兩分鐘過去才打好要發送的句子。

「抱歉,我一時沖動給你打了電話。你不用來了,我已經沒事了。給你添麻煩了。」

覺得不合适删除,重新打。

「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耽誤你學習時間了。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來了。」

正準備發送,收信箱有了一封新短信。

虞祈:「你周圍有店鋪嗎?找一家店進去等我,我很快就到。」

許也看着信件內容,打好的短信最後還是沒有發送出去。

許也看着虞祈發來的消息明白還是給他添麻煩了。他現在已經出門了吧,再叫人回去顯得更不好了。

看了一下周圍,沒有一家超市。一顆樹下有石椅走過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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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蟬鳴已經銷聲,路燈安靜的落在樹葉上。

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整條街道寂靜無聲。

挂斷電話。

虞祈拿着外套下樓,柳媽見他下樓以為他是下樓喝水,看見他手上的衣服就知道不是了。

柳媽:“這麽晚了還要回去嗎?”

虞祈:“不是,出去有點事。晚點會回來的。”

彎腰換鞋,“柳媽你別驚動外公,我會盡快回來的。”

柳媽見他着急點頭應下,“行,你注意安全。”

虞祈:“嗯。”

六七分鐘的路程他直接跑了起來兩分鐘就到了地鐵口。

腦海迅速計算好路程,掃碼進站。

這一次他沒有靠在車廂角落,站在PIS屏幕下面時刻盯着列車的站點。

他記得電話裏許也壓抑着的哭腔,也知道許也給自己打這通電話用了多大的勇氣。

2號線轉7號線

7號線又坐了五站,站在車廂門口的虞祈在車門剛打開時就沖了出去。

出了地鐵站朝左手邊的方向跑去,大概過了五六分鐘看見了坐在樹下面的許也。

許也低着頭盯着地面把自己封閉在黑暗的世界裏。

一雙黑色的運動鞋闖入了她的視線。擡頭看見虞祈正在插腰喘氣,頭發被風吹的微微淩亂。

明明穿的是一身黑色,卻是在這黑夜裏最明亮的存在。

虞祈緩了一下,迅速掃量許也。

很快就發現她微腫的臉頰和右手掌心的血跡。

眉心微蹙,蹲下身子平視許也的眼睛,溫柔詢問:“能站起來嗎?”

許也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虞祈已經轉了一個方面背對着她說,“上來吧,我背你。”

許也不好意思,輕聲拒絕:“不用了,我能走。”

虞祈:“走吧,先找一家藥店。”

兩人走了快十分鐘才找到一家藥店。

借藥店的光虞祈輕握住許也的手仔細查看了傷口,确定不用去醫院後買了雙氧水,碘伏和紗布。

“忍一忍。”打開雙氧水到在傷口上。

疼痛猝不及防。

許也皺眉倒吸一口涼氣,握着玻璃和剛才等虞祈的時候都沒有感到疼。

反倒是現在雙氧水沖洗傷口後知後覺有了疼痛感。

用力點力氣把她的手固定住,溫聲:“馬上就好。”

玻璃割的有點深,不過好在沒有碎片嵌進肉裏。

上好藥用紗布保護叮囑道:“這幾天盡量別在水裏泡太久。”

他知道以許也的情況完全做不到不碰水。

而他們暫時還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先忍耐。

許也:“謝謝。”

一直盯着被紗布包住的傷口,傷口不疼了變得麻麻的。

受傷的傷口第一次被特別照顧。

把藥裝好餘光瞥見許也滿臉愧疚的模樣,開口寬慰:“許也不用覺得麻煩了我,也不用擔心會給我添麻煩。”

“是我主動讓你聯系我的。”

瞳孔一怔,心髒裏的血液流速加快,聞見了虞祈身上那淡淡的體香。

像大雨過後的天空清冽,包裹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

虞祈靜靜地看着她。

第一次見面是在那條小巷子裏,他們都是無處可去的流浪動物。

當時他被虞臣山弄得心煩陰暗面控制不住,內人深處的他想殺了虞臣山與他魚死網破,理智讓他克制住自己。他走到小巷子裏,哪怕是第一次進那麽髒的地方也沒有嫌棄,蹲下身子點燃一支煙。

煙裏的尼古丁成分短暫的麻痹着他的神經。

他內心稍微平靜了下來。

下雨天氣暗沉,開始他沒有注意到巷子裏的還有別的人。

注意到後也沒有打算多管閑事。

看到許也一直站不起來也不想多管閑事。等看到許也哪怕受傷了也還在堅持站起來,他……上前拉了他一把。

或許從第一次動恻隐之心開始,他們就注定要糾葛不清。

後面的事情就像是順理成章,慢慢得他們之間的平行線越來越近逐漸交彙纏繞在一起。

而他開始只是順手幫忙一下,到如今他想拉許也逃出地獄。

看了眼時間八點多,問:“着急回去嗎?”

許也聽到虞祈的詢問沉默片刻,她不想回去,想到魏國華她胃裏就是一陣痛楚。

她每天都是按時回去的,重來沒有晚歸過。她也不敢超時回去怕何文莉又是一頓打罵,害怕回去太晚,巴掌落在臉上很痛,耳朵很疼,頭也疼。

今天她卻忽然不那麽想回去了。

她循規蹈矩多年,第一次心髒生長出叛逆的尖刺,沖破了囚禁多年的牢籠。

過了片刻回答道:“不着急。”

虞祈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師傅去江灘。”

出租車在馬路上飛快行駛,司機大叔脾氣不是很好,路過好幾個紅燈只要沒有行人就直接開了過去,別的車超他時還會低聲罵幾句。

最後從後視鏡看見坐在後座的許也才想起車上還有女孩子,後面的車程稍微收斂了一點。

江灘上的人群還比較多,對岸大樓的燈光秀每天都在上映。

旁邊的長江大橋跳躍着歡迎游客的字幕。

還可以看見遠處亮燈的黃鶴樓。

馄饨店離黃鶴樓很近,許也看見近距離看過它亮燈的樣子很多次,卻第一次遠距離觀看它。

很小,小到感覺它在天際。

虞祈:“我經常來這裏散心。”

他心情不好時就會一個人來到江灘邊坐上兩三個小時,看江灘上各色各樣的人們,看人生不同的樣子。

看到特別幸福的家庭時,他會羨慕。

那是已經遠離他很久的幸福。

江風帶着獨特的氣味吹到每個人身上。

不少兒童在江灘上嬉戲,膽子大點的在家長的陪同下在江邊戲水。

路燈昏暗的照在路面上。

許也看着江面,認真聽着虞祈說着他小時候的事情。

說到一半看見還在行駛的輪渡,話鋒一轉,“許也,想把所有東西都抛掉嗎?”

許也:?

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跟着虞祈來到碼頭,虞祈拉着她買了兩張票。

登上船虞祈帶着她迅速跑上二層的甲板上占領了絕佳好位置。

晚上的游客更多,甲板上很快就成了人擠人。

虞祈伸出手把許也護了起來。不讓許也尴尬只是伸出手盡量把後面的人隔絕開,手也盡量沒有碰到許也。

“轟——!”

輪渡離開了碼頭朝長江深處駛出。

到長江中央時兩岸的燈光秀盡收眼底,虞祈稍微彎下腰離許也耳朵近了點。

用兩人聽見的聲音說:“許也,把所有東西都抛進長江裏吧。”

長江那麽大裝得下。

長江會好好守護着你的秘密,不會告訴任何人,是屬于你的樹洞。

它流到大海,把你的煩惱帶到天涯海角。

你再也不會被這些不高興的事情纏身。

所以,許也高興點吧。

未來,我會幫你逃離這個深淵。

許也心一悸,那一瞬間她聽不到了任何聲音。

腦海裏都是虞祈的那句話。

江面輪渡激起的白浪裏,一小片漣漪很快就被掀翻。

許也看向虞祈的眼睛,眼眶有點發紅,聲音是掩蓋不住的哽咽。

她說:“謝謝。”

巨大的輪渡靠了岸,旁邊的長江大橋裏火車拉着東西飛快向遠方而去。

再一次站在這裏。

看了眼時間說:“我送你回去吧。”

這一次他們不是分道揚镳,而是并肩前行。

這個點公交車已經停了,虞祈帶着許也去乘地鐵。

出了地鐵站還有一段路,許也去超市買了新杯子。

兩人并肩走着,誰也沒有打破這份寧靜。

許也向天空看了一眼,月亮從出現就一直跟着他們。

月光不像陽光般溫暖,照到身上無人知曉。

她想離太陽太近會被陽光給灼傷,月光從本質上來說吸收的是太陽光,所以離月光近一點會不會感到溫暖也不會受到傷害。

而虞祈就像離她很近的月亮。

觸手可及。

月亮在天上懸挂,月光灑到地面照在兩人的身上,默默跟着他們身後。

十分鐘後到了許也家樓下。

虞祈:“上去吧。”

許也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虞祈。

虞祈瞧見她的動作說:“明天學校見。”

“明天見。”轉身上樓。

看見許也上了樓,虞祈在樓下又站了十分鐘,沒有聽到別的聲音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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