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嗯。”柏沉輕點頭。

祝渝癟嘴, 看着柏沉一副了然的表情,“師哥,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他問話的嗓音是沙啞的, 鼻尖也莫名泛酸。

“晚上你剛和我提到他的時候。”柏沉如實說。

“先回你朋友消息吧,他在擔心你。”柏沉點了點下巴, 讓祝渝先回消息。

祝渝哦了一聲,聲音更悶了,看起來好像是受了打擊。

是該不好受的。

畢竟對祝渝來說,陳定是他的好朋友。

而他現在被好朋友騙了。

祝渝捧着手機開始回範舟的消息。

他先說了自己沒有被騙, 然後又說了自己和陳定是怎麽認識的。

祝渝這才知道,自己是運氣好還沒被騙到錢, 像範舟和他的那些朋友,多多少少都被騙走了一些。

“師哥,謝謝你呀。”祝渝語氣還是有些郁悶。

柏沉也從沙發起身蹲在了他的身邊,看着祝渝因為沮喪而低垂的頭,他想祝渝如果有小狗耳朵, 現在或許已經耷拉得快看不見了。

他差點伸出手去揉一揉祝渝的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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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柏沉安慰說, “你不要太傷心。”

祝渝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在傷心?”

柏沉看向祝渝吃剩下的雞蛋羹,碗底還剩好幾口, 以他對祝渝的了解,他應該是要吃得一幹二淨的。

祝渝循着他的眼神看過去, 突然拔高了聲音:“我不是傷心。”

“我是生氣!”祝渝氣得錘了一下桌面。

然後悄悄把手拿到桌下甩了甩。

有點痛。

更可憐了。

“他怎麽可以騙我呢?!而且想騙我的錢?!!”祝渝氣得差點語無倫次。

“我已經這麽可憐了, 為什麽要騙我?”

“他可是中國人!中國人怎麽能騙中國人呢?!”

柏沉跟着點頭應和:“因為他太壞了。”

如果換作別人, 他們或許會教育祝渝,讓他出國留學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了。

但柏沉不會這樣對祝渝說, 他知道祝渝已經通過這件事長教訓了,即便沒有人教育, 祝渝也知道以後不能随便相信別人了。

不要在小朋友難過的時候繼續潑冷水。

所以柏沉要做的就是和祝渝一起控訴這個欺騙他的壞人。

祝渝難受,祝渝不想說話,祝渝郁悶。

【範舟:你沒被騙錢還好,這個人專門騙中國留學生的錢,而且和外面那些teenager關系好】

【範舟:如果警察找到他,他就給條褲衩子,說我們給他錢是買褲衩子的,我們借錢的時候也沒留什麽合同啊,你看這理由多扯啊,可就是因為這裏的警察和稀泥,根本不會信我們,所以他們才會逍遙法外】

範舟:“氣死我了!我要把他寫進PPT,讓他在我們留學圈裏出名!”

範舟發的最後一條消息是語音,柏沉聽到了什麽PPT。

【祝渝:謝謝你提醒我】

【範舟:不用謝,還好你沒被騙錢,你都這麽窮了,要是被騙了,我都不敢想象你後面得多困難】

【範舟:氣死我了,我現在就要寫PPTdiss他!!】

範舟下線了。

祝渝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發現陳定在十多分鐘前給他回了消息。

不過被範舟的連環轟炸給壓下去了。

他點進去看。

陳定先感謝了他做的海報。

然後又說這樣只能一點點湊,也不知道要湊多少,問祝渝現在能不能先把那一百英鎊借給他。

看來是後悔了。

“他怎麽還有臉問我要那一百英鎊?!氣死我了!!”祝渝把陳定給他發的消息拿給了柏沉看。

柏沉給他出主意:“你就說他回得太晚了,你已經把那一百英鎊借給別人了。”

祝渝眼睛一亮,“好!”

他捧着手機回了陳定消息。

剛回完消息,祝渝餘光就瞥到了劉波在抓柏沉家裏的沙發布。

他忙把手機遞給了柏沉,“師哥你幫我回一下。”

說完他就起身去抓劉波,“劉波!抓壞了我可賠不起,信不信我把你抵押給師哥?!”

手機消息一條一條地往外彈。

陳定回消息了。

回了十多條。

每條都不堪入目。

大概是惱羞成怒了,帶了很多髒詞和詛咒的詞,說祝渝沒錢裝什麽富二代,幹脆出去……

柏沉眉頭越皺越深,在他的詞彙腦海裏,這些辱罵詛咒的詞,他只在很多年前聽過。

“他回了嗎?”祝渝把貓抱起來問。

柏沉手快地将這十多條消息全部都删除了。

然後把陳定的照片給自己發了過去,再删除。

動作一氣呵成,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沒回。”柏沉把手機遞出去。

祝渝接過手機,繼續編輯:【怎麽不回消息?!你這個騙子!】

[對方還不是你的好友……]

“哎?”祝渝困惑。

柏沉冷靜問他:“怎麽了?”

“他什麽也沒回我,把我删了。”祝渝覺得奇怪。

柏沉看着他:“可能是心虛了,畢竟他是騙子。”

“說得也是。”祝渝抿抿唇,“我還以為他要和我對罵呢。”

柏沉輕笑:“那他就是膽小的騙子。”

祝渝也被柏沉的話逗樂了。

“還好沒有把我最後的錢騙走,不然我現在就真的是窮光蛋了。”祝渝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又說:“師哥,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就給他轉錢了。”

“因為我想,我想他和我一樣,都是出來留學的,應該不會騙我。畢竟大家都離自己的國家那麽遠……”

祝渝坐回到了地上,和柏沉挨着坐在了一起,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懷裏劉波的頭。

祝渝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了。

情緒特別低落。

頭頂那簇呆毛也耷拉了下來。

劉波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看着柏沉,柏沉凝着一人一貓,沒有接話。

祝渝擡起眼,巴巴地望着柏沉,語氣郁悶:“師哥,我有些難過。”

祝小狗很委屈。

柏沉輕嘆了一口氣,“我可以摸一摸嗎?”

祝渝低下頭把貓往前送了一些,他想柏沉要摸劉波就摸啊,怎麽還請示他呢。

“摸吧。”祝渝說。

下一秒,頭頂傳來了一道極輕的壓力,一只溫熱的寬大手掌覆壓了上來,鼻尖圍繞着柏師哥身上的味道。

祝渝暗淡的眸驟然變亮,眸子微縮,他慢慢擡起頭看向了眼前的人。

柏沉的右手搭在祝渝頭上,他輕輕地揉了揉,松軟的粉色絨發從指縫穿過。

原本柔順的頭發被摸得有些淩亂,讓祝渝看來更像一只粉色的潦草小狗了,很可愛,也很招人心疼。

“小魚,不要難過。”柏沉的嗓音帶着缱绻的柔和,聲線有股莫名的安撫感。

祝渝耳朵動了動。

心髒怦怦跳,小臉一下變得通紅。

“況且,這也不是你的問題。”

“難道人應該為自己的善良買單嗎?”

“應該是壞人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高興,因為你并沒有被他騙走錢,不是嗎?”柏沉的聲音像自帶安慰劑似的,幾句話說下去,祝渝竟然真的沒那麽難過了。

柏沉說完話又在祝渝頭頂輕輕地揉了兩下才把手拿回去。

那些發絲撓得柏沉心尖莫名地癢。

祝渝重重點頭,他又對柏沉笑得露出了那對虎牙,明眸彎起,笑意潋滟,“師哥!我不難過了,我想明白啦!”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下就充滿了活力和光亮。

小狗又活過來了,“師哥,我們不想這事了,我想吃飯了。”

好像突然才想起來,柏沉慌忙起身往廚房走去:“鍋裏的雞胸肉要煮老了。”

祝渝跟着站起身,但沒有急着跟去廚房,他低着頭把手機打開,将陳定的照片發給了祝霆。

一句話也沒說,他又看着手腕上的手環,上面還留着幾分鐘前陳定發的聊天記錄,手環連了手機的,收消息有延遲。

他知道柏沉把消息删了,大概是不想讓這些話影響到自己的心情。

祝渝垂下睫毛,順手把手環接收到的消息也截圖給祝霆發了過去。

做完這些後,他把手機靜音放在了桌上。

“師哥,我的肉肉還有救麽?”祝渝湊到了柏沉身邊。

柏沉把鍋裏的雞胸肉撈了出來,正在過冷水。

“因為你提醒得早,還有救。”柏沉說。

祝渝拍拍胸脯,“有救就行,不然沒救的就是我了。”

柏沉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淺笑,“那過來幫忙洗點菜,我們早點開晚飯?”

“好!”祝小狗熱情高漲。

番茄滑蛋牛肉其實不難做。

牛肉切好加姜絲,再和生抽,澱粉等調味料腌制在碗裏,雞蛋不要直接炒,要加上牛奶攪拌勻,炒得半生半熟,然後把腌制好的牛肉炒得變色就行,剝皮的番茄炒出湯汁加水,煮好後倒入超好的雞蛋,牛肉和之前調好的醬汁,最後大火收汁。

“就做好啦?”祝渝看着被柏沉盛在碗裏的菜問。

“嗯。”柏沉點頭。

祝渝:“看起來好簡單哎……”

“對,其實不難。”柏沉端着菜要去客廳。

祝渝主動請纓,“我來吧師哥!”

他從柏沉手裏接過菜碗,小心放到了客廳餐桌上,祝渝彎下腰深吸了幾口氣。

真的很香。

晚上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

午後的陽光有些灼熱。

透過明窗灑在了桌上。

咖啡店每周二搞活動,祝渝總在這個時候忙得暈頭轉向的。

但他還是抽出空給柏沉發消息——

【祝渝:師哥!不要忘了來咖啡店哦!】

【祝渝:[地址]】

【祝渝:偷偷給你留了特別好看的小蛋糕^^】

柏沉坐在專業的醫療躺椅上,低着頭回了祝渝的消息:【好,我忙完就過來】

祝渝沒回消息了。

看起來确實在忙。

柏沉剛收起手機,房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華裔拿着一沓文件走了進來。

他很年輕,約莫二十八九的年紀,長相清隽大氣,戴着無框眼鏡,斯斯文文的。

“Daniel。”柏沉站起了身,“怎麽樣?”

Daniel扶了一下眼鏡,走到柏沉跟前将手裏的文件遞給了他一份。

“很遺憾,離标準值還是差得遠。”Daniel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柏沉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霧。

但他又拿了一份新的報告出來,話鋒一轉:“不過,從今天心理測評結果來看,還是有好轉。你最近似乎遇到了改變你心境的事……或者人?”

“是遇到了一個人。”柏沉實話實說。

Daniel是一位年輕的心理醫生,兩年前柏沉在倫敦就和他認識了,在柏沉察覺到自己不對勁以後,他就一直在這裏接受治療,後來柏沉回國也是因為抑郁症被家裏的兩位知道了,才被接回國的。

Daniel有些震驚地搖了搖頭,“不可思議啊,找女朋友了?”

“不是。”柏沉說。

“那找男朋友了?”

柏沉無奈解釋:“也不是,是我的一個師弟。”

“那就是男朋友。”Daniel開着玩笑。

柏沉看他的表情有些嚴肅:“你不要開他的玩笑。”

Daniel忙攤開手,笑得并不正經:“好,sorry。”

“不過我讓你出去接觸接觸新的事物和新的人,你想通了?”

柏沉解釋:“我和他認識是意外,我沒有刻意去認識新的人。”

“不管是不是意外,至少你們也認識了,多去接觸接觸總是好的。”Daniel說,“別總覺得自己是麻煩的存在。”

柏沉斂下長睫,語氣低沉:“你不懂。”

Daniel簽着手裏的文件,長嘆一息,“我要是能懂你,不早把你治好了?”

柏沉沒說話。

“不過呢,也算略有進步。”Daniel把柏沉拿在手裏的文件抽走了。

柏沉:“那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Daniel看着他的眼睛,“沒了。”

他又攤開手。

柏沉就彎下腰将椅子扶手上的外套拿了起來。

Daniel瞅着他這一身正裝打扮,“你幹啥去?”

東北音都飚出來了。

柏沉:“有事情。”

“得,我還以為你這身打扮是專門來看我的。” Daniel拍了拍柏沉的肩,“談戀愛就談戀愛了嘛,跟我藏着掖着幹嘛?”

“我沒有。”很顯然,對方并沒有聽進柏沉說的話。

他招招手讓柏沉自己離開,然後坐回到辦公位繼續忙碌了起來。

柏沉穿上外套,提起手邊的電腦包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祝渝工作的咖啡店就在Daniel工作室不遠。

柏沉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卻擡腳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

矮巷裏臭烘烘的。

滿地的空酒瓶和廢紙箱,路燈下站着好幾個人。

個個臉上揩着粉,模樣都還算清秀。

柏沉裏面穿着黑色的西裝,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他走進來後,光是身上的矜貴氣質就和這裏格格不入。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風從巷尾吹出來,刮得臉有些疼。

“hi~”路燈下有人給他打招呼。

柏沉的長相和身材都很招這邊人的喜歡,名貴的西服遮住了他臂膀上的肌肉,卻把人襯得更加修長了,胸肌寬闊,五官挺立,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似的。

“30 pounds.”那人接着說,他的聲音很細,聲腔不男不女。

柏沉低着頭從他們面前路過,沒走過幾步又退了回來。

那位報價的年輕人一臉欣喜,迎上了前。

柏沉從口袋裏拿出了30英鎊給他,年輕人雙手接過後就要去拉着柏沉的手離開。

柏沉側身躲開了他的手,在年輕人錯愕的眼神中說:“sorry.”

他将手機打開,翻到了一個人的照片,拿給他看。

年輕人上下打量了柏沉幾眼,眼底有些不舍,但還是開口問:“你找他?”

柏沉點頭。

年輕人就把手指向了巷子裏面,“就在裏面,他沒我會的,先生~”

他說着又要去拉柏沉的手,柏沉後退半步,對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就往巷子深處去了。

風呼嘯着。

卷起了地上的塑料袋,漫天的飛塵落葉。

遠遠瞧着裏面有三五個人聚在一起。

其中一人的嗓門很大,口音很濃,明顯不是倫敦本地人。

“我真他媽服了,沒錢裝什麽有錢人??”

“給我一百就想把我打發了,呸!”

“早知道把他騙來玩玩兒算了,我和你們說,他那張臉,絕對是你們沒見過款式。”

“***玩**”

……

後面接的都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話。

難聽得要命。

柏沉眉頭越擰越緊。

他走到了幾人的跟前,停了下來。

“你誰呀?”剛剛說話的人站起了身。

“這片區是我們幾個罩的,你不知道啊。”旁邊的四個teenager也跟着站起了身。

很高,但身材都不怎麽樣,細胳膊細腿,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書也不讀了,就跟着陳定幹騙人的事。

柏沉把電腦包放在了一邊,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翻到了剛剛那張照片,他擡眼和面前的人比對了一下。

然後開口:“你就是陳定?”

“你他媽誰呀?”

柏沉把手機裝進口袋裏面,擡頭望了望四周,還是很好聲好氣地和對方說:“我是祝渝的朋友。”

“你說那婊……”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招呼了一拳,鮮血飛濺。

柏沉這一拳直接把人掀翻在了地面,地上的人立刻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他身邊的人急忙去扶起他。

“抱歉。”柏沉把手表取下來裝進了口袋裏,又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一邊比較幹淨一點的杠杆上面。

“請好好念他的名字,不要罵他。”柏沉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你他媽誰啊?老子就罵他怎麽了?你是他什麽人啊?卡特,揍他啊!!”陳定吐掉了嘴裏的血水,一臉怒不可遏,把身邊扶自己的人都推開了。

于是其餘的四人全都沖上了前。

巷子裏一陣噼裏啪啦,肉//體搏鬥的聲音,骨頭斷裂的聲音……

幾分鐘後。

地上躺着五人哀嚎連連,五人中間站着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人,年輕人連頭發絲都沒亂掉,白襯衫上黏着些許灰塵,他在幾人中掃了一眼,走到了唯一的那個中國人面前蹲下。

“我叫柏沉,是祝渝的師哥。你是騙子,他只是想幫你而已,而你卻罵他,這樣是不對的。”柏沉語氣很平靜,嗓音是一貫的溫和,他給對方講着大道理。

陳定臉上挨了一拳,身上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傷,柏沉沒使多大的力氣,不然陳定未必還有意識。

陳定忙點着頭:“對對對,你說得對,我不該罵他。”

“你手機呢?”柏沉問。

陳定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柏沉示意他打開。

等他打開後,柏沉就拿過手機輸入了祝渝的手機號。

“給他發短信道歉。”柏沉說。

陳定牙齒上全是血,臉腫了半邊高,“我我我,我道啥歉啊?”

柏沉凝着眸珠看他,眼神更加深邃:“你騙了他,昨晚還罵了他。”

陳定忙把手機拿過去,哆嗦着敲了一排字出來,“哥,哥,這樣可以嗎?”

柏沉瞥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口袋裏的手機就響起了鈴聲。

他起身去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是祝渝打過來的,于是他回頭看向了幾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于是所有人都很識趣地捂住了嘴。

柏沉接了電話,聲音如常:“小魚。”

“師哥,你怎麽還沒來呀?”祝渝趁着店裏好不容易空閑一陣,急忙躲到了後臺給柏沉打了電話。

柏沉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抱歉,我正在趕來的路上。”

“好捏,你慢點,注意安全,我等你!”祝渝挂了電話。

柏沉把手機放回了口袋,重新蹲回到了陳定的跟前,接着說:“你罵了他那麽多,就這一句道歉的話嗎?”

于是陳定又哆哆嗦嗦的打了好幾排字出來,約莫有三四百字,把他這輩子掌握的詞彙量都搜刮出來了。

“這樣呢?”陳定問。

柏沉颔首。

陳定把消息發了出去。

“謝謝你們的配合。”柏沉站起身,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不要再騙人了。”

“知道了哥,絕對絕對不會再騙人了。”陳定接話接得特別快。

柏沉拿紙巾把手背上的血跡擦淨,然後把擦血的紙巾扔進了垃圾桶,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錢,塞進了其中一個青年胸口的口袋裏。

他打這四個人都沒怎麽用力,只用了些巧勁卸了他們的氣力,畢竟是一群不學無術的teenager,沒有直接參與這起詐騙案,柏沉不至于不分是非。

他用英語對地上的其他四人道歉:“抱歉,我本來只想找陳定一個人,沒有想打你們的。”

意思是怪他們先對他動手。

他說完拿起外套把上面的灰跡拍了拍,穿上外套離開了這裏。

他是原路返回的。

出去又遇到了那個年輕人,年輕人看見他,對他擡起手打招呼:“這麽快?”

柏沉知道對方可能有調侃他的意思,但他還是很禮貌地回應了對方的打招呼。

——

柏沉到咖啡館是祝渝給他打完電話的十多分鐘後。

咖啡館有些忙。

他遠遠就看見穿着工作服的祝渝在裏面忙碌着。

祝渝頭發半紮着,額前多餘的劉海全被別了起來。

咖啡店那麽多人,但柏沉第一眼只看見了祝渝。

他在門外低頭将剛剛弄得皺亂的襯衣整理了一下,然後才推開玻璃門走進去。

他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店裏的工作人員拿着菜單走到了他跟前。

“請問先生有什麽需要?”

柏沉擡頭看着她:“你好,一杯拿鐵。”

旁邊剛送完咖啡的祝渝耳朵一動,他循着聲音看過來,柏沉也擡手和他打招呼。

祝渝的眉梢一下就攀上了笑意,他急忙擠到柏沉身邊來,将菜單從安娜手裏接過去,“Anna姐姐,我來給這位客人點單,你去那邊休息一會兒吧!”

Anna就這樣被祝渝推去忙別的事了。

祝渝幹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抱着菜單,見面裝不識:“先生你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麽呢?”

柏沉揚唇輕笑,也配合着祝渝,聲音清沉溫和:“請問您有推薦嗎?”

祝渝:“Cappino(卡布奇洛).”

青年的嗓音很好聽,說英文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古靈精怪,輕輕潤潤,很招人喜歡的乖巧。

“好。”柏沉輕點頭。

祝渝便雀躍地走去了前臺。

柏沉是帶着電腦過來的,他打算等到祝渝下班一起回去。

所以祝渝端着咖啡和蛋糕過來的時候,柏沉已經把電腦拿出來在忙了。

祝渝輕輕将咖啡放在了桌邊。

又把一塊慕斯蛋糕放在了他手邊。

“先生,你的咖啡。”祝渝小聲說。

柏沉把手從鍵盤上拿下來,他擡起頭看着祝渝,說:“你好,我沒有點蛋糕。”

祝渝皺起眉,“之前說請你吃蛋糕呀,你忘了嗎?”

“現在記得我了?”柏沉笑了起來。

原來他是故意的。

祝渝輕哼一聲,“情//趣你都不懂呀?!”

柏沉也皺起眉,眼睛困惑:“情……趣?”

“當然啊,朋友之間也有的,你看你,是不是在本該上網玩的時候學習了?現在變成老古板,一問三不知了吧?”祝渝壓低聲音說。

柏沉被祝渝的話逗笑了,“坐會兒嗎?”

他對着身前的空座點了點下巴。

祝渝搖頭:“今天好多客人的,忙死了。”

“先喝咖啡,蛋糕是甜的。”祝渝靠近柏沉,在他耳邊小聲說。

柏沉:“我知道了。”

“拜拜,我去忙啦!”祝渝對他擺擺手,小跑着去前臺忙了。

祝渝沒辦法在人群中隐藏起來,他漂亮,大方,熱情,像太陽一樣。

誰在他身邊都會被溫暖,被照亮。

但太陽是無私的,太陽溫暖照亮的是所有人,不是那一個怕黑怕冷的人。

——

周二咖啡館打樣時間要比平時晚半小時,但最後半小時基本就沒什麽客人了。

祝渝在櫃臺後面,雙手趴在櫃臺上,下巴墊着小臂,靜靜看着靠窗邊工作的柏沉。

唇角翹得很高,眼睛亮晶晶的。

頭頂的那根呆毛也搖搖擺擺的。

“Yu,你看他很久了。”Chloe姐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祝渝:“你覺得他好看嗎?”

“他是好看,但好像只有你盯着看了這麽久。”Chloe姐一臉看破不說破。

“我喜歡帥哥啊,多看看怎麽了?”祝渝說。

Anna走過來,“你去和他坐會兒吧,店裏剩下的交給我們。”

祝渝猛地擡頭,“那我去啦?”

“去吧去吧。”兩個女生都有些無奈。

祝渝端着一杯熱飲走了。

“師哥,喝點奶茶。”祝渝坐在了柏沉的身邊。

“你喝吧,奶茶糖分有些超标了。”柏沉将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挪開了。

祝渝抿抿嘴,“好吧好吧。”

他看着柏沉的電腦界面,“你在做什麽呀?”

“小組作業。”

祝渝:“看不懂。”

柏沉:“哪裏看不懂?”

祝渝:“哪裏都看不懂。”

柏沉笑了一聲,“那你要我都講給你聽嗎?”

祝渝立馬搖頭:“我肯定學不懂。”

柏沉:“不試試怎麽知道?”

祝渝:“可別折騰我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

“你作業還多嗎?”祝渝問。

“不多了。”柏沉說。

祝渝:“那我在這裏陪着你,我絕對不打擾你。”

柏沉沒說話了,祝渝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才拿出靜音了半天的手機。

祝渝盯着兩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幾百字短信——

最新一條是幾分鐘前發來的。

祝霆在幾分鐘前也發了消息過來,大致是說他已經把事情解決了。

那幾個小時前給他發的短信是什麽意思??

【祝渝:你解決了?】

【祝霆:調查他幹的那些事花了些時間】

【祝霆:他騙的那些錢已經全讓還回去了】

【祝霆:之前他做的那些事夠把他送進去了】

祝渝回了一個哦字就沒搭理他了。

大概過了幾分鐘,範舟給他發消息,說他們被陳定騙的錢,又莫名其妙被還了回來。

搞得他現在都不敢用那筆錢,覺得那陳定是給他下套呢。

祝渝讓他放心用,說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錢,能有什麽事呢?

被祝渝這一勸,範舟也就想開了。

所以幾小時前陳定給他發那一長串是為什麽呢?

祝渝皺着眉,想不明白,幹脆把手機關掉裝回了口袋裏。

“師哥,騙我那個陳定,他突然給我道歉了。”祝渝單手撐住下巴,困惑地看着柏沉,“你說他怎麽突然良心發現了呢?”

柏沉動作沒有停,“也許是打算繼續給你下套。”

祝渝:“說不定是這樣!那我把他拉黑。”

“我現在明白了,我再也不會随便相信別人了。”祝渝又把奶茶端起來喝了一口。

柏沉:“也不要太難過,這個世界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祝渝:“比如師哥你!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你就對我很好!”

“那說明我們倆認識就是緣分,如果我是在陳定之後認識你的話,我肯定不會和你成為朋友了。”他又補充。

柏沉:“是呀,還好我們早認識了。”

——

又是幾天後。

倫敦天氣又漸漸回暖了,柏沉說這是進入嚴冬的前兆。

學校也趁着這個機會,将要舉辦第二學期的運動會。

和國內的運動會不太一樣,他們學校的運動會更傾向于社團活動,比起班級和個人名次,學校注重的是每個人的運動量,而且運動項目和名額特別多,舉辦時間長達一周,就連隔壁的體育館都被申請來給他們舉辦運動會了。

祝渝在的班級就他一個華裔。

他不可避免地被推出來參加了一項運動。

兩千米長跑。

祝渝聽到這個通知的時候猶如晴天霹靂,跪地不起。

“Emily,我不行的。”祝渝拉着女班長的手,兩眼淚汪汪。

Emily(艾米莉)拍了拍祝渝的肩膀,“你可以的!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呢?”

“這是兩回事啊,我從小到大就沒有參加過運動會,第一次參加你就讓我跑兩千米,我的命也是命啊!”

Emily反手握住祝渝的手,低着頭看他,一臉不可思議:“天呢,難怪你看起來這麽瘦弱,Yu,加油吧,借着這個機會,讓自己變成強大的男人!”

Emily心意已決,顯然祝渝是無法撼動的,祝渝石化在了原地。

“天呢!我們的Yu他褪色了!”班級裏的泰國同學喬恩蹲在了祝渝身邊,誇張地擡手捂住了唇。

“他變成灰色了!”喬恩又撚起祝渝的粉色頭發,聲音纖細,不辨男女,“連頭發都變成灰色了!”

一群人笑出了聲,“Yu,沒事的!”

他們跟着蹲在祝渝身邊安慰他。

作為班級裏唯一的中國人,祝渝受到的關注無疑是最大的。

他們喜歡這個漂亮又有活力的中國人。

“喬恩,我不要跑兩千米——”

“Yu,聽到這個消息我很痛心,可惜我們幫不了你。”喬恩無奈地搖了搖頭。

祝渝苦着臉問他:“你是什麽項目?”

“我還不知道呢。”喬恩回頭尋Emily的位置,“Emily,我參加的項目是什麽啊?”

Emily看着手裏的名單:“Jon,你的項目是五千米自由跑。”

祝渝剛聽Emily說完話呢,懷裏突然栽進了一個腦袋,喬恩上半身都倒進了祝渝的懷裏。

祝渝大驚失色:“!!救命!喬恩他吓暈了!!”

他去拉喬恩的手,臉色又一變:“救命!!他現在又變僵啦!!!”

……

“事情就是這樣了。”祝渝說完又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裏。

柏沉把手邊的菠蘿烤雞翅往前送了一些,看着祝渝問:“所以你來找我,是希望我能帶你練一下//體能嗎?”

祝渝半邊腮被頂得鼓起,他邊嚼邊點頭:“嗯嗯!”

柏沉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祝渝端過來喝了一口,就着嘴裏的肉都咽下去了才接話:“因為從幼兒園開始,我跑步在班級裏就是墊底的。”

“祖母又疼我,擔心我給跑摔着,每次運動會就去醫院給我開點不能劇烈運動啥啥證明。”

“唯一一次我堅持參加的長跑運動,得了第三名。”祝渝擡起手比了一個三。

柏沉困惑:“這個名次很好啊。”

祝渝擺了擺手指:“總共就三名同學參加。”

柏沉笑了起來,“但是這次運動會不公布名次,你可以慢慢跑。”

祝渝的手又比了一個數字二出來:“是不公開名次,但同一個項目的人肯定會偷偷比較的,而且那麽多女孩子看着呢,我怎麽着也得混一個倒二吧。”

他又問:“這個追求不……低吧?”

“不低。”柏沉神色晦暗了一些,他緩慢搖頭。

“半個月把我跑步的速度提一提,也可以吧?”

“可以。”柏沉颔首。

祝渝哼哼笑,終于有了點自信,“你是沒看見和我一起跑兩千米的那些人,盡是些一米八/九的大高個。”

祝渝站起身給柏沉比劃了一下那些人的身高,“我才多高啊。”

祝渝又墊了墊腳尖說:“我現在連一米八的難關都沒突破呢?!那些人跨一步,我得跑兩步,這從根源就輸了一大截啊!”

“師哥,你得幫幫我!”祝渝坐回去,雙手合十擺了擺,“求求你了,這是我今天最大的請求了。”

“你上次想吃麻辣小龍蝦,說那是你一生一次的請求。”柏沉笑着調侃。

祝渝:“所以這件事是我今天最大的請求嘛。”

“好。”柏沉點頭的功夫,順手給祝渝夾了一塊紅燒肉。

“謝謝師哥!”祝渝把碗端起來扒了一大口飯。

看着祝渝鬥志滿滿的模樣,柏沉還是忍不住給他潑了一盆冷水,“那這半個月你都要堅持早起,能做到嗎?”

“能!!”祝渝猛猛點頭,“我給自己調十個鬧鐘!”

“絕對早起!!絕對連雞都還沒起床我就起了!”祝渝的語氣還是很亢奮自信的。

柏沉:“那好,明天早上六點半,在家門前見面。”

“好。”祝渝扒拉了一口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小心翼翼問:“我不用控制飲食吧?”

感覺柏沉說要讓他少吃飯,祝渝可能連這個計劃也要放棄。

“不用,只是鍛煉體能而已。”柏沉說。

祝渝松了一口氣。

“師哥!明天一定不遲到。”

柏沉像有某種預料似的,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

祝渝吃完飯照舊陪着柏沉把碗洗了才離開的。

柏沉在收拾客廳的時候掃了一眼整個房間。

沙發上堆着祝渝帶來的兩個彩色毛絨玩偶,牆角是劉波的玩具,牆上挂着那副彩畫,置物架上擺着那只彩色的陶瓷杯。

這些色彩,正在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滲透着他原本灰暗的家。

——

第二日早。

七點零四分。

柏沉站在515和514宿舍之間的走廊,這是他第十二次看手表,也是他的手機第四次撥出祝渝的電話。

終于在兩分鐘後,對面屋裏傳來了乒乒乓乓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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