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柏沉再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
七點零六分。
眼前的房門被唰地一下打開了, 迎面一股摻着山茶花香的暖風吹出來。
撩動了幾根柏沉額前的碎發。
柏沉穿着寬松的運動衣,很保守的款式,長袖長褲, 黑白款,寬闊的身材把上衣的logo都撐開了, 布料将他的胸前的健碩肌肉勾得得十分流暢。
祝渝一打開門就看見了這樣富有沖擊力的光景。
但祝渝這次根本就沒有欣賞的想法。
他膝蓋打軟,只想跪在地上負荊請罪。
“師哥,對不起……”祝渝低着頭,雙手在身前攪弄着, 他喘着大氣,心髒砰砰地跳。
不是心動, 是給吓的。
從小到大,祝渝犯過的錯數不勝數,但沒有一次比這次害怕,他知道柏沉肯定不會像爸爸他們那樣罰跪他。
也不會像媽媽那樣批評他。
因為柏沉本質上就是一個溫柔的人。
可祝渝就是害怕,打心裏害怕生氣的柏沉。
天知道他睜開眼看到時間和幾個未接電話的時候有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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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渝從驚醒到現在出門前後只用了兩分鐘, 這兩分鐘已經有密汗爬上了他的額角和頸間。
頭發是亂的, 睡衣是松松垮垮的,耳釘也睡掉了一只, 這人現在才是真正的潦草薩摩耶。
柏沉覺得自己應該裝成生氣的樣子,這樣祝渝未來的十多天必然不會遲到了。
可是他應該對祝渝生氣嗎?
并不。
“沒關系。”柏沉搖了搖頭。
祝渝摸了一下腦袋, 頭頂那根呆毛被壓下又立了起來, “我發誓, 我明天絕對不可能遲到!”
他舉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對柏沉做保證。
其實這個動作放在現代社會來說,早就沒有什麽信服力了, 但祝渝做這個舉動卻很可愛。
一種沒有信服力的可愛。
柏沉輕輕彎眉,唇角抿起一絲淺笑:“好, 我相信你,不過你就穿這一身去晨跑嗎?”
祝渝的睡衣是加絨款的,米白色,一只褲腳被睡得卷起,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另一只褲腳已經睡得翹邊了。
配上炸毛的粉色頭發,很像剛拾荒回來的薩摩耶。
沒人舍得對耶耶生氣,柏沉也不例外。
“師哥,能不能再給我五分鐘,我換個衣服,還要刷牙……”
柏沉唇繃直:“你上午沒課吧?”
祝渝搖頭,語氣很不好意思:“就是因為滿腦子只記得沒課,就忘了昨晚我們商量好的事情了。”
“那就不急,慢慢來吧。”柏沉語氣沉穩。
祝渝辨不出他現在的情緒。
他拉起柏沉的手腕,将他帶進了屋裏。
“師哥,我很快就好,你進來坐着等吧!”祝渝把他拉到沙發邊坐下。
又給他接了一杯溫開水。
“喝點水,消消氣。”祝渝整一個殷勤的模樣逗樂了柏沉。
他反手扣住祝渝的手腕,緩聲安撫:“我沒有生氣。”
“快去換衣服吧,我就在這裏等你。”柏沉的眸色是一貫的深邃平靜,有一種年上者的沉穩和包容。
他包容着小朋友祝渝犯的每一個錯誤。
祝渝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
“愛你師哥!我現在就去。”他對柏沉比了一個愛心,随後抓起沙發上的褲子就去到了衛生間。
劉波從卧室擠出來,聞着味兒似的跳到了柏沉的腿上,柏沉把它抱起,輕車熟路地走到了櫥櫃邊,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罐頭。
他單手打開罐頭,把劉波放在了地上,劉波就老老實實待在地上吃飯了。
留學生公寓每間大小都是統一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柏沉總覺得祝渝的家要小一些。
有些擁擠。
或許是東西太多了,太雜亂了。
他起身去将祝渝沙發上的棉毯和衣服疊了起來。
剛把最後一件衣服拿起來,房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祝渝看着他手上的衣服:“我說怎麽找不着了,原來被扔這裏來了。”
他已經洗漱完了,臉上還浮着一層水漬,水珠從發尖滴落,順着頸脖滑下去,落到了鎖骨間,熱水把他白皙的皮膚變成了淺粉色。
他那一頭粉色的頭發也紮好了,松軟又柔順,柏沉還記得自己那次摸過後的手感。
莫名的,柏沉的指尖有些泛癢。
祝渝只換了褲子,上衣還是睡衣。
柏沉把衣服遞了出去,祝渝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轉過身就脫下了上衣。
那是一具纖細勻稱的身體,在同齡人之中比較瘦,肩胛骨因着他的動作起伏着,像一對扇動着的蝴蝶翅膀,漂亮又迷人。
纖細的腰身,誇張得似乎一只手臂就能環過來,腰窩凹陷,腰間沒有一絲贅肉,後背線條流暢。
祝渝做這一系列舉動太突然了,太快了,等柏沉反應過來的時候,寬松的橙色運動上衣已經遮住了那張漂亮白皙的背。
柏沉兀地轉過了身,他睫毛輕顫,忙垂下眼皮,睫毛蓋住了他的視線。
喉結輕滾,不知為何,眸珠有些發熱。
祝渝把脫下來的睡衣搭在了沙發靠背上,轉過身:“師哥,走吧!”
柏沉聞聲才轉過身,他見祝渝彎起了漂亮的眉眸,在沖自己淺淺輕笑。
很顯然,祝渝并不覺得自己的這個舉動不妥。
柏沉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他張唇只應了一個字:“好。”
聲線暗啞。
電梯裏就他們兩人,祝渝還不忘給柏沉打保證:“師哥,我發誓,我明天絕對絕對不遲到!”
他把兩個“絕對”咬得很重。
柏沉輕颔首:“好。”
而後他還是忍不住:“小魚。”
“昂?”兩人走出了電梯。
祝渝在低着頭回消息,柏沉一喊他,他就擡起頭看柏沉。
話到嘴邊,柏沉卻溫柔提醒:“看路,不要走路玩手機。”
“很危險。”
祝渝很聽話地把手機裝進了口袋裏,乖乖應聲:“好!”
“還有。”柏沉又說了一聲。
祝渝微微歪頭:“怎麽了?”
“以後換衣服的時候和我說一聲。”
祝渝還在想柏沉怎麽從宿舍出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而且臉色也有些不對勁。
原來是在想着這件事。
他手插在腰間,語氣理直氣壯:“看看怎麽了?!我又不少一塊肉,就像我看看你也不會少一塊肉,而且我們都是男的,怕什麽啊。”
樓下的晨風卷進來,把祝渝的頭發撩起,露出了潔白的額,矅黑色的耳鑽又透着冷異的光。
柏沉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問:“你對別人也這樣?”
祝渝跟着往外面走,聽見柏沉問,就擡着眸珠想了想,“國內的好友……都這樣啊…”
柏沉點頭:“我知道了。”
“難道好朋友之間也應該忌諱這些嗎?”祝渝追上了柏沉的步伐,一臉困惑地問他。
柏沉如實說:“我還沒有關系好到這樣的朋友。”
祝渝明亮的圓眼緊緊盯着柏沉看,雖然之前已經有了猜測,但聽見柏沉自己親口承認,他還是莫名有些不好受。
他覺得像柏沉這樣的人不應該沒有朋友。
他伸手抓住了柏沉的衣裳,說:“不不不,以後你就要改臺詞了,你現在有我啦!”
“現在我們的關系,睡一張床都沒關系了!”
“咳咳咳……”柏沉咳出了聲。
他是被祝渝這句話嗆到了,連後頸都泛了紅。
“師哥,師哥,你怎麽了?”
“我沒事。”
“師哥,師哥,那我們早上吃什麽?”
柏沉笑了一聲:“還沒晨跑就想早飯了嗎?”
“這是我今天晨跑的唯一動力了QAQ……”
“那煮蔥油面?”
“還想要煎蛋!”
……
——
從祝渝記事起,他就沒有起來晨跑過,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繞着公園跑兩圈就不行了,但更壞的結果就是祝渝才跑不到一圈就求着要歇一會兒。
汗水打濕了他的淺發,黏在他的臉上,濃密的睫羽都染上了細碎的汗珠。
在晨曦之下,祝渝額角滑下來的那滴汗珠透着晶瑩的光。
整張臉跑得粉撲撲的。
更顯精致秀氣了。
祝渝拉着柏沉的手腕,搖晃了兩下,哀求:“師哥,求求你了,休息一分鐘吧,就一分鐘。”
好可憐呀。
柏沉嘆了一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就繼續跑了起來,他将呼吸調整了一下,說:“說好了跑到噴泉那裏才休息的。”
“可是我好累,師哥。”祝渝純純是被柏沉拽着跑的,“我的兩條腿都不是我的腿了。”
“就快到了。”柏沉對祝渝的哀嚎充耳不聞。
祝渝喘着粗氣,有一種馬上就要飛往天國的錯覺,他眼前泛起了白光,刺得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師哥,完蛋了,我看見天國了。”祝渝說。
下一秒,他的頭頂橫過來了一只寬大的手掌,陰影罩在了祝渝的眼前,他聽見了柏沉無奈的聲音:“你不盯着太陽看就行了。”
“嗚——”祝渝低下了頭。
柏沉又嘆了一口氣,終究是心軟,把祝渝拉到了一顆巨大的樹下。
“歇會兒吧。”柏沉說。
祝渝耷拉着的呆毛一下就立了起來,準備一屁股坐到長椅上,卻被柏沉拉着手站了起來,“剛跑完,先別坐着。”
“我腿軟。”祝渝皺起了眉。
柏沉:“那靠着我吧。”
話音剛落,他的臂膀就被兩只手纏抱住了,一個熱源貼到了他身上,祝渝半個身子都倚在了他的身上,像沒長骨頭似的,柏沉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對方。
祝渝語氣恹恹,沒有一點精氣神:“師哥,你怎麽一點汗都不流啊……”
柏沉:“因為沒有跑很久,速度也沒那麽快。”
“是我拖累了你,師哥,你先行一步吧。”祝渝假意掩面悲傷。
柏沉臉色不變,一副看破了祝渝想法的模樣:“別想用這種借口逃掉今天早上的晨跑。”
祝渝站直了身:“有這麽明顯嗎?”
柏沉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巾遞給了祝渝:“擦擦汗。”
祝渝拿過去對着臉一通亂擦,被打濕的淺發四仰八叉的。
“再堅持一下,今天跑到噴泉那邊就不用跑了。”柏沉說。
祝渝:“從來不覺得公園有這麽大……”
“小魚,休息時間到了。”很難想象,明明這樣溫柔的嗓音,卻說出了比倫敦嚴冬時還要冰冷的話。
祝渝:“師哥,你的嘴比心冷。”
柏沉:“別貧了。”
說完他就拉起祝渝的手繼續跑了起來。
祝渝在後面拼命哀嚎:“今天早上要吃兩個煎蛋……”
——
跑完回來已經臨近八點了。
柏沉頭上的汗全是祝渝折騰出來的。
從跑完步到回到宿舍樓下,祝渝幾乎沒怎麽使勁,全程都是柏沉拉着他的手走的。
樹蔭罩着兩人,金色的陽光被樹隙切成了細碎的光影碎片,全部灑在了兩人身上。
涼風襲襲。
“祝渝,你可真棒啊!”電梯裏,祝渝透過鏡子看着滿頭大汗的自己,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誇獎了自己一遍。
柏沉唇角抿起笑意,頰邊梨渦漾開,他看着祝渝的眼神裏含着淺淡的笑,意味不明,“嗯,還挺厲害。”
回到宿舍後,柏沉讓祝渝先回去洗澡,說是因為他出了一身的汗,不洗澡和換掉衣裳的話,等風一吹就會感冒。
祝渝沒有拒絕。
“一定要兩個煎蛋。”祝渝在關門前還不忘對柏沉比兩根手指。
柏沉點頭:“不會忘的。”
祝渝這才放心回去洗澡。
剛洗完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付文羽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祝渝給挂了。
付文羽堅持不懈打了兩個,祝渝無奈才接下的。
“渝啊,想哥了嗎?!”付文羽身邊很吵,祝渝聽到了很多熟悉的聲音。
“你們幾個在一起?”祝渝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付文羽:“喲,聽出來了?”
“大白天幹嘛呢?”祝渝問。
付文羽:“我們這裏可不是大白天。”
“……”祝渝把手機拿了起來,順手将一根幹淨的毛巾搭在頭上走出了衛生間。
“有什麽事嗎?”祝渝問。
付文羽:“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今晚我們幾個聚一起玩,你不在都沒人活躍氣氛了。”
“就是,我們都想你了。”小楊的聲音鑽出了手機。
祝渝把手機放在沙發靠背上,邊給自己擦頭發,邊說:“想想想,想我就去我媽跟前替我說點話。”
“說了,不管用。”付文羽聲音一咂,也滿是無奈。
祝渝:“那得了,看來我這判的還是無期徒刑。”
付文羽聲音試探:“你就不……就不跟你媽上訴一下,服個軟,認個錯?”
“……”祝渝沒說話。
對面湊在手機邊的周哥給了付文羽一拳,小聲罵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渝啊,我們不提這事。”周哥把手機拿了過去。
“我們打電話是來問你身體怎麽樣,有沒有适應那邊的生活。”
祝渝跟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一會兒。
直到祝渝收到柏沉讓他去吃飯的消息,祝渝才說挂電話。
怕他們多想,他沒說自己是去吃飯。
末了祝渝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們有什麽早起的辦法嗎?就是六點多就要起床那種。”
付文羽:“你們學校不是不上早八嗎?”
“我要早起晨跑。”祝渝說。
付文羽:“不可思議啊。”
身邊的三人跟着搖頭感嘆:“不可思議啊。”
祝渝就知道問他們也是白搭,“挂了,我自己想辦法。”
“有辦法有辦法!”付文羽急忙叫住了他。
祝渝補充:“調鬧鐘沒用。”
“那我們到點打電話叫你起床?”
祝渝:“電話和鬧鐘有什麽區別啊,鬧鐘我會關,電話我會挂。”
付文羽:“讓你室友叫你起床?”
“我哪兒來的室友?”祝渝皺起眉。
付文羽一臉懵:“之前我送你回宿舍,給咱開門的那個啊。”
說起這事祝渝就來氣,可也不能怪付文羽,畢竟是自己當時沒說清楚,他忍了忍,沒多說這事,“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說完祝渝就挂了電話。
付文羽倒是說得不錯,要是有人叫他起床,他當然就能準時起床了。
問題是每天早上讓柏沉過來叫他起床,會不會太麻煩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