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走到車邊,江求川主動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他擺着“請”的姿勢,好整以暇地看着虞亭。
虞亭踱步過去,她坐進車內,心虛地看了眼江程序員:“太客氣了。”
江求川幫她關上車門後繞到駕駛座坐下,虞亭正想着該怎麽開口解釋,江求川的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兩人相隔大約兩拳距離,他眼睑上的睫毛她都能一根一根數出來。
虞亭警惕地盯着他。
只聽“咔”地一聲,安全帶系好了。江求川望進虞亭的眼裏,笑出聲:“別怕,系個安全帶而已。”
江求川一路平穩的駕駛着車逐漸開出山莊,他一會兒問虞亭要不要喝水、一會兒問虞亭要不要吃零食,态度殷勤得讓虞亭有點想跳車。
“李婷眼神怎麽這麽差了,我随口一說,她居然真的信了。你看你這氣質,哪裏像程序員?分明是一個總裁,高大、英俊、多金、長壽。”
江求川看她一眼,騰出一只手,食指抵在唇上,眼中充滿興致:“噓,別說這種掃興的話,我們來玩角色扮演。”
虞亭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那你可真會玩。
現在跳車還來得及嗎?
車上無聊,虞亭聽了會兒歌睡了過去。暈暈乎乎醒來時還在高速公路上,她肚子有些餓了。
“江求川,我們還有多久到?”
“一個小時左右。”
虞亭點頭,她腦子現在還有點暈。先給王阿姨打個電話吧,她今晚想喝玉米排骨湯。
虞亭在通話記錄裏找到王阿姨的號碼,她拿起身邊的礦泉水喝了口,手指點到了王阿姨下面那條通話記錄撥了過去。
聽筒裏傳來幾聲嘟聲後,沒一會兒,車廂裏響起了一陣鋼琴曲。虞亭看向鋼琴曲的源頭,是江求川放在支架上的手機。
手機上,來電提醒是:虞亭。
聯系人頭像裏,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眼睛緊閉着,嘴唇被兩頰的手指往中間推成“口”字。
虞亭:“……”
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江、求、川!”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偷拍的照片!
江求川從容回答:“他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
電話自動挂斷,她的大頭貼沒了,變成了一則未接電話提醒。虞亭面無表情的重新按下“呼叫”鍵,大頭貼再次出現在眼前。
江求川掃了眼虞亭,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張自己的照片,神情凝重。
江求川:“你怎麽像在瞻仰遺容?”
虞亭黑着臉,一把抽出江求川的手機,上次打鼾的錄音、這次不知道什麽時候的偷拍,她今天非要看看江求川這老男人到底偷存了她多少黑料!
打開手機,這老男人居然還有鎖屏密碼!虞亭連試三次,手機提醒:請30秒後重試。
微微轉頭看了眼暴躁的虞亭,江求川聲音愉悅:“鎖屏密碼是4567。”
虞亭狐疑地看他一眼,這老男人這麽好心?
30秒過後,虞亭輸入4567,手機鎖屏自動打開。
“我打開你相冊了。”她禮貌性的通知一句。
江求川不置可否:“潘多拉的魔盒。”
虞亭眉心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相冊裏只有六張照片,她一一劃過,火冒三丈、當場暴走:“江求川你這個變态!人渣!禽獸!狗東西老男人!”
相冊裏僅有的六張照片全都是她的黑照,前三張是她之前喝醉酒的時候拍下的,頭發淩亂得像個女瘋子,後三張是“口”照。
這是有多恨她。
虞亭假哭,抽了張紙擦虛假的眼淚,她抽聲說:“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在我不清醒的時候對我做了這種事……”
江求川騰出一只手,将虞亭拿着紙的手攥在手心裏。虞亭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被溫熱團團包裹住,他拇指上有一層薄繭,在她手背上輕輕蹭過,粗粝的摩擦感帶出酥酥麻麻的癢意。
虞亭怔住,被包裹的肌膚泛着輕微灼燒感。
“別哭了,”江求川慢條斯理說:“我們現在是《醉後一夜情》劇本嗎?”
虞亭:“……”
老男人戲精起來,還有女人什麽事?
開車到瓯海別墅時已經是下午六點,王阿姨早早将菜切好放在碗裏,見人回來才将菜一一下鍋。
吃完晚飯,虞亭在卧室裏看書,江求川去書房處理這兩天公司積壓下來的文件。
臨睡前,王阿姨敲門送了杯牛奶進來。
王阿姨笑說:“先生剛剛讓我去幫他泡杯牛奶,交代給夫人也泡一杯。”
虞亭接過杯子,狐疑:“這不會是江求川珍藏的……中老年多維高鈣奶粉吧?”
老男人這麽好心?
王阿姨搖頭,暧昧說:“這是先生前兩天讓我去給夫人買的女士奶粉,先生真是個有心的人。”
她用手擋住嘴,小聲說:“他還說,如果夫人問,就說這是從虞家帶來的中老年奶粉。”
虞亭噗地笑出聲,她喝下牛奶,将杯子遞給王阿姨,用“王阿姨同款”小聲說:“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他的。”
虞亭給組長打電話請了個假,明天家裏有事不能去上班。她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玩手機玩到十一點,江求川還沒回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江豆豆不在、又不用上班,虞亭久違的睡到了八點半起床。
她化了個淡妝,下樓時王阿姨已經幫她把早飯熱好。吃完早飯,虞亭思考着是先接董雲去醫院、還是先等小鄭的消息。
她想了想,決定先帶董雲去醫院。虞亭先給董雲打了個電話,自己開車過去接她,讓她在家等虞亭。
虞亭開車去虞家,快到時,小鄭的電話打過來了。虞宏業的車剛剛開進亞康醫院,虞宏業本人在醫院門口下的車,司機開車去了地下車庫停車,小鄭跟在司機不遠處開車進去,還發了張車的位置照片,據小鄭描述十分好找。
虞亭到虞家時,董雲正在看財經新聞。她跟着虞亭上車,笑說:“我剛剛看新聞,科創板落地了,你還記得你大姑家的兒子嗎?就是玩科技的,還有點本事,到時候公司如果能上市你爺爺肯定樂得合不攏嘴。”
虞亭的爺爺就是虞志。
虞亭安靜的開着車,聽董雲在副駕駛上說虞老爺子最近身體情況如何,轉而又說道虞宏業的身體情況,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如果董雲知道現在去亞康醫院這條路,就是去抓奸的路,她該有多心酸。
“媽,爸今天去哪兒了?”虞亭問。
董雲說:“你爸能去哪?退下來以後不是釣魚就是下棋,今天難得換了個新花樣,去朋友家喝茶了。”
車開到亞康,突然有一輛車插到了虞亭的車前面,在往地下車庫的方向開。虞亭跟上前面那輛車,她來之前讓小鄭在附近候着,等她到了幫她帶路。
車開進地下車庫,小鄭的車繞了幾個彎後在一個空車位停下,看來虞宏業的車應該就在附近。虞亭找了個空車位停下車,放在包裏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打開,是小鄭發來的消息:虞董的車在我左邊數兩個。
虞亭收好手機,她繞過副駕駛扶着董雲下車。董雲左手拎包,右手挽着虞亭,笑說:“當媽五年,終于懂事了不少,還陪着我來醫院體檢了。”
虞亭微微抿唇,她斂眉,乖巧說:“媽,人都是會長大的。”
董雲拍了拍虞亭的手背,打趣說:“你是一下從十歲蹿到了三十歲。”
虞亭笑着沒說話,路過小鄭開的車,她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不知何時沁出的汗将掌心濡濕。往前又走了十多步,董雲還在念叨着虞亭小時候的趣事,虞亭突然伸手指着一輛黑色轎車,她蹙起眉,眼中滿是疑問,語氣驚訝又意外:“媽,這不是爸的車嗎?他也來亞康了?”
董雲停了步子,她順着虞亭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實是虞宏業的車,而且還是前兩年虞明朗買給他的。虞宏業開慣了自己以前的車,虞明朗買的這輛一直放在車庫吃灰。
董雲輕扯了下唇角,沒有多想,她挽着虞亭繼續往前走:“可能是你爸臨時有事,突然改道來亞康了。”
“哪家叔叔最近身體不舒服了?”虞亭随口問。
董雲凝目,最近好像确實沒有聽到哪家有人身體出毛病來住院了:“我回去問問你爸。”
董雲每年的體檢都在亞康,一邁進門診大樓,她輕車熟路的穿行于各個科室之間。董雲大學時在社團一起玩的一個朋友是亞康的婦科醫生,剛好今天她坐診,見董雲來,她高興的招招手:“我說你今天來了怎麽現在才到我這來?”
這語氣像是早就知道董雲今天來醫院了。董雲問:“你知道我今天要來?”
朋友佯嗔:“你不跟我說,還不準別人看到了跟我說?我同事跟我說今天在一樓看到你和你老公了,老夫老妻親密得很。”
一個女人?親密得很?
董雲面上不露,她展眉笑說:“我就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被你先發現了。”
兩人就着董雲現有的體檢結果說了兩句,沒什麽大問題,還有幾項檢查要等到三天後才能出接過,她讓董雲三天後再來一趟。
出了醫院,虞亭又送董雲回虞家。剛剛在那醫生與董雲說話時她就在董雲身後站着,自然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虞亭開着車,故作不經意問:“媽,今天爸和哪位阿姨一起來的嗎?”
董雲心中濃雲難撥,沒了之前的雲淡風輕,她手肘撐着車窗,手支着下巴,心中反複在思考“親密得很”的界定:“應該沒什麽事,我回家問問你爸就好了。”
這話是說給虞亭聽,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車開到虞家,董雲讓虞亭吃了飯再走,虞亭婉拒了。她在虞家吃飯會分散董雲的注意力,不如讓董雲集中精神思考今天的事,不枉費她請了一天的假。
虞亭驅車離開,董雲轉身走進屋內。
坐在沙發上,她沒有直接給虞宏業打電話,而是打給了虞宏業的司機。司機是虞宏業用慣的老人,自然是站在虞宏業那邊,聽董雲問虞宏業的今天的行蹤,他按虞宏業之前交代的告訴了董雲。
虞董今天在朋友家喝茶,那朋友還請了個茶道大師來,現在和朋友正在屋裏品茶。
朋友姓甚名誰、家庭住址在哪一概沒說。
虞宏業年輕時經常四處應酬,老來朋友也就那麽幾個,董雲陪了他三十多年,幾乎沒有不認識的。
董雲沒有給虞宏業打電話,她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面色平靜。
虞宏業從外面回來時已經是下午,他帶着一身疲憊進客廳,赫然被沙發上一言不發的董雲吓了一大跳:“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虞宏業不知道虞亭今天陪董雲去亞康體檢了,按照平時,董雲這個點應該在書房裏看書。
虞宏業在董雲身邊坐下,董雲倒了杯水遞給他,溫聲細語一如往常:“我今天還以為你去老李家喝茶了,給你司機打了個電話,想讓他幫我買點老李家小區外邊的那家甜品店的曲奇回來,沒想到你不在老李家。”
虞宏業接過水,當着這麽溫柔的妻子的面,他難得有些心虛:“前兩天釣魚認識的朋友,還沒給你介紹,下次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董雲點頭,又說:“今天亭亭陪我去亞康做體檢了,我也剛回來沒多久。”
虞宏業心一驚:“亞康?”
董雲疑問的看着他。虞宏業放下水杯:“我是問你身體沒什麽事吧?怎麽想着去做體檢了。”
董雲輕笑一聲:“體檢全部結果還得要幾天才能出來。”
虞宏業點頭,問:“都查了些什麽?乳腺癌這方面的有沒有查過?我們年齡大了,這些都得好好注意。”
虞宏業突然具體到乳腺癌,董雲食指動了動,她笑:“這還得等醫生的結果出來。”
隐瞞去向、亞康醫院、女性同行、行為親密、乳腺癌……
一連串的事情串在一起,董雲滿面疑雲,虞宏業今天到底去做了些什麽。
虞亭回瓯海別墅随便吃了點應付肚子,江求川今晚有個飯局,晚餐只有她和王阿姨兩個人在家 。
虞亭吃完飯後在屋裏轉了幾圈消食,拿了一堆江豆豆的零食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享受難得的獨處時光。
江求川是在晚上九點鐘到家的。
他走進屋內,單穿了一件袖子挽到手臂的襯衫,正拉開領帶,單手在解領口的扣子。
沙發上,虞亭曲起膝坐着,下巴擱置在膝蓋上,左手拿着平板,右手正在拿着薯片往嘴裏送。她穿着一身家居服,頭發紮成丸子鼓在頭頂,稀疏的碎發溫柔的貼在脖頸上,燈光為她投下一層暖色濾鏡。
像是電視劇裏在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我回來了。”江求川下意識說。
胸膛下,心髒像是被鼓槌敲得砰砰作響。這種莫名的“家”的感覺讓他收住了滿身利刺,應酬和工作産生的疲憊沖出閥門,頓時遍布全身。
他難得的神情倦懶。
虞亭擡頭,見江求川正向沙發走來,她腦內靈光一閃,雙擊平板暫停,饒有興致說:“現在是一個賢妻良母的劇本嗎?”
江求川将領帶随手丢在沙發上,在虞亭的目光下,他逐漸走近,在虞亭身旁坐下。
“嗯,”江求川拖長尾音。他偏過頭,搭在虞亭肩上,垂下眼睑,懶洋洋說:“所以,賢妻,給丈夫靠靠。”
賢妻虞亭被江求川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弄僵了半邊身子。她低頭,發現江求川已經合上了眼睛,眉宇間帶着濃重的疲憊。
她在電視上見過作為成功人士的江求川、在江豆豆面前見過作為父親的江求川、在私下裏見過嘴巴氣死人不償命的江求川、在淩晨見過因為她話多而睡不着覺發臭脾氣的江求川……
作為丈夫的江求川,似乎是第一次見。
虞亭僵着背,沒敢動。腰上的肌肉好像有些酸了,但是,要不……先讓他休息一下,待會再叫醒他。
反正靠一會兒也少不了一塊肉。
不過,好熱。
虞亭甚至不敢伸手去把平板的暫停鍵換成播放鍵,她偏頭,白天沒機會數的睫毛在此刻像一把小扇子似的貼在江求川的眼睑。
這老男人是睫毛精嗎,睫毛這麽長。
在客廳的一片安靜中,兩道交錯的呼吸聲交彙成一道優美的曲子。
江求川的聲音有些低啞,他慵懶說:“謝謝賢妻。”
說完,他自己低聲笑了。胸腔因笑引起的震動通過接觸傳導到了虞亭身上,她莫名的,也被這份情緒感染,無聲的勾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