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以前是不是練過抓娃娃?”虞亭突然問。

陪江豆豆看電影那晚,江求川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水洗牛仔褲,站在娃娃機前,百發百中。他幫江豆豆抓最後一個娃娃時,側過臉揚着唇笑的模樣至今還烙在虞亭的腦海中,勝券在握、又得意張揚。

與他平時西裝革履、在生意夥伴面前談笑風生的模樣截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站在她面前的更像是二十五歲的江求川。

鮮活、恣意,躊躇滿志、又聲色張揚。

聽虞亭又問起了抓娃娃,執着的非要得到一個答案,江求川舔了舔唇,低笑一聲:“二十歲的時候,為了在班花面前耍酷,特地去練了一個星期。”

班花?

虞亭默了片刻,一絲莫名的情緒從胸口一閃而過。她挑眉,調侃:“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江總還有去讨女孩歡心的時候。”

江求川眼睛沒睜,他能想象虞亭現在滿臉打趣的模樣。他拖腔拉調的低哼一聲,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虞亭抖抖肩,肩膀上的頭像被黏住似的沒動:“可以了,賢妻時間結束。”

江求川慢慢坐直了身子,他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沒有下一步動作。

虞亭瞄他一眼,強調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這,當着我的面,把我的黑照和錄音删幹淨,并且保證以後不準再偷拍虞亭女士的黑照!”

江求川看她一眼,淡淡說:“我只聽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既然時間到了,我該去工作了。”

他擡起步子往二樓走,虞亭穿上拖鞋追在他身後:“江求川你這個耍賴的老男人,不講道理!”

走在前面的江求川加快腳步,他輕勾起唇,身後是虞亭蹬樓梯的聲音,聽上去活力滿滿。

江求川打開書房的門,他轉身看向身後,虞亭還有幾節臺階就到二樓了,他聲音裏帶着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送到這就行了。”

他關上門,還有一絲笑聲從門縫裏溢出。虞亭站在門口插着腰喘着粗氣,老男人這麽愛演,奧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上周五的設計稿交上去後還要等上面再選,新一期的設計主題先給了設計部,名字是“秋意”,作為八月份的上新款,依舊和秋有關。

虞亭白天在辦公室裏不斷地想款式、畫稿子、修改款式,晚上在家有時候看書、有時候看紀錄片或者電影找靈感,也算是作為一種放松。

江求川這周似乎很忙,虞亭和他的時間基本上錯開了。白天虞亭去上班,江求川已經走了,只有被子上的褶皺宣示着主人昨晚回來過。晚上虞亭下班回家,江求川還在加班,江求川到瓯海別墅時,虞亭已經睡下。

他的動作應該很輕,虞亭甚至從來沒被他回來的動靜吵醒過。

倒是在度假山莊的江豆豆隔一兩天打一個視頻電話給虞亭,每天樂呵呵的說今天又去做了些什麽。孩子的情緒總是聲情并茂着的,連帶着屏幕外的虞亭都覺得有幾分意思。

“江豆豆觀察日記”第三次開課是在周四的晚上。

虞亭接起視頻電話,他“咯咯咯”的笑聲是片頭曲,笑完,他拿着蔣齡的手機湊近臉,嘴唇上下“啵”地一下:“媽媽,你有沒有想豆豆呀!?豆豆很想你哦。”

虞亭放下手裏的書,她也對着屏幕親了一口:“媽媽也想豆豆。”

江豆豆一只手舉着手機,一只手托着下巴,開始和虞亭滔滔不絕的描述他今晚散步時遇到的那只蜻蜓,顏色、形狀,他甚至還給那只蜻蜓起了個名字:“豆豆看到蜻蜓的時候,它在一棵大樹上待着,那棵樹可大了,有……有十個豆豆這麽高。”

他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所以這只蜻蜓叫——江待着。”

“好呆的名字哦。”江豆豆小腦袋笑起來左搖右晃,對自己的起名技術給予了十分中肯的評價。

江豆豆的臉在屏幕裏只能看、摸不着,虞亭有些手癢了,她臉上一皺,開始扮演一位苦情老母:“豆豆什麽時候回來呀?媽媽好想豆豆,想的都睡不着覺了。”

江豆豆聽到媽媽居然這麽想自己,他捂着嘴偷笑,湊近屏幕神秘的小聲說:“媽媽,豆豆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虞亭十分配合江豆豆的表演,她左右看了看,對着屏幕小聲說:“周圍沒有人,你可以說了。”

江豆豆小手攔着嘴巴:“豆豆明天下午回家哦。”

虞亭伸手擋着嘴,表現出一臉浮誇的驚喜:“真的嗎?太好了,媽媽真高興。”

江豆豆對媽媽滿臉“驚喜”的表情十分滿意,他故作別扭的縮了縮脖子:“媽媽,你這樣豆豆會不好意思的哦。”

虞亭被他逗樂了,母子倆又聊了兩句後挂了電話。放下手機,江豆豆剛剛假裝別扭的模樣再次浮現在虞亭的腦海中,她的腦子下一秒無縫切換到江求川的臉。

戲精爸爸和戲精兒子。

想到這,虞亭頓生“衆人皆醉我獨醒”之感。為了這個家,她付出了太多!

白天上班,天天陪父子倆飙戲。

好累……

十一點左右,虞亭昏昏沉沉的睡有了睡意。她伸手摸到臺燈,指尖頓了頓,又将手收回被子裏。

萬一,那老男人怕鬼怎麽辦。

給他開盞燈好了。

一片寧靜之中,房間的門在一個半小時後從外面輕輕打開。江求川疲憊地按揉眉心,一抹暖色在虞亭床頭亮着,她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側卧着酣睡。

他步子頓了頓,無奈地輕扯嘴角,輕聲走過去把被虞亭踹開的被子重新蓋在她身上。動作很輕,怕把她驚醒。

虞找亭,夏天感冒了有你苦頭吃。

江求川拿上睡衣,走進了浴室。

虞亭第二天起床時是早上七點二十,旁邊的床依舊空空如也,她洗漱完下樓吃早餐,王阿姨幫她端了碗海鮮粥來,笑說:“夫人,先生走前說,晚上回來想吃夫人做的曲奇。他說黃油的太甜,想加點蔓越莓。”

王阿姨說完,轉身走了。

“……”,虞亭滿臉納悶:“誰給這老男人臉了?”

還指名點姓要蔓越莓?她拿着勺子戳了戳碗底。

酸死你。

小鄭開車送虞亭去上班,坐電梯到美依,虞亭背着包直走向設計部,走過茶水間,碰到了泡咖啡出來的組長。

組長一手攪和着熱氣騰騰的咖啡,贊賞的看了眼虞亭:“款式不錯,上面還沒定下來,但是一件至少會有的。”

得到肯定,虞亭虛心點頭,笑着和組長寒暄了兩句,一起走進辦公室。

一上午,虞亭三次分神都是因為左邊的鄧藝。她一手按着小腹,時不時傳來兩聲痛苦的哼聲,表情看上去有些難受。

中午午休,虞亭收拾着桌子打算下去等徐函禹一起吃午飯。鄧藝還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杯熱水,易若男走到她身旁,看起來心情不錯:“怎麽還坐着?去吃午飯了。”

鄧藝聲音比平時弱了三分:“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易若男看她一眼:“沒什麽大事吧?”

鄧藝搖頭,喉嚨裏還堵着半句話沒說出來,易若男自顧先說了:“沒事就好,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先去了。”

易若男搖曳着走出辦公室,心情十分不錯,臉上寫滿“好事将近”。鄧藝看着易若男的背影逐漸走遠,面上不顯,一顆心慢慢往下沉。平時在辦公室,她自認為關系最好的就是易若男……

虞亭抿唇:“你想吃什麽?我幫你帶回來。”

鄧藝擡頭看向虞亭,她似乎沒想到,平日裏沒少被她夾槍帶棒挑刺的虞亭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

一絲夾雜着別扭的暖流從心底流過,鄧藝握着被子的手緊了緊,她別過頭,低聲說:“旁邊便利店的三明治就行。”

虞亭點頭,拎包往門口走。

鄧藝猶豫了片刻:“謝謝。”

“舉手之勞。”

吃完午飯,虞亭在便利店幫鄧藝買了個三明治,又順手再買了杯熱豆漿。

她到辦公室時,辦公室還有一半的座位空着。鄧藝趴在桌上休息,驀然聽到桌上有動靜,她擡頭,先看到了眼前的三明治和熱豆漿。

現在才過去半小時,一般大家都是五十分鐘左右回來。

“……謝謝,”鄧藝啜飲了一口熱豆漿,身上頓時舒服了不少:“多少錢?我現在轉給你。”

虞亭沒擺闊,将價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鄧藝,沒一會兒,手機上就收到了入賬提示。

下午下班,小鄭接虞亭回瓯海別墅。

虞亭看了眼小鄭,問:“先生回來了?”

小鄭和江求川的司機認識,他想了想,說:“好像說今晚會比之前早回來,具體是多久我也不太清楚。”

虞亭點頭,若有所思。

路過小區門前的超市,她讓小鄭停車。虞亭在超市裏買了兩大包袋裝的蔓越莓,想着江豆豆今晚回來,又順手拿了一打他平時喜歡喝鈣奶。

回到瓯海別墅,她還沒走到門前,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一個小團子從裏面飛奔出來:“媽媽,豆豆回來了!”

虞亭走過去,蹲下身親了他一口,拉着他一起進了客廳。

虞亭把鈣奶從購物袋裏拿出來給江豆豆,讓他先在沙發上坐着看會電視,她拿着蔓越莓走進廚房。

虞亭熟練地将低筋面粉、黃油、糖粉、奶粉、全蛋液拿出來,黃油軟化後将其他配料倒進去,攪拌均勻。她撕開兩大包蔓越莓,一股腦全倒了進去,愛吃蔓越莓?一次吃個夠。

虞亭把面團切成片狀擺在烤盤上,将烤盤放進預熱好的烤箱裏,她調好溫度和時間,讓在做飯的王阿姨幫她注意一下。

母子倆吃完晚飯,虞亭把下午做好的蔓越莓曲奇放了幾塊在小碟子裏給江豆豆吃,剩下的拿了個玻璃罐裝着放在餐桌上。

虞亭陪江豆豆看了會兒動畫片,快到九點鐘,江求川還沒回來,她帶着江豆豆先上樓洗澡睡覺。

江豆豆洗完澡,他把小老虎妥善放在了枕頭邊,然後抱着大老虎往廁所裏跑。虞亭跟了上去,江豆豆這是要去幹嘛?

她走進江豆豆房間裏帶的廁所,只見江豆豆把大老虎放在馬桶上坐着,他聽到媽媽走過來,轉頭,小臉上滿是正經:“媽媽,大老虎是男孩子,他在拉臭臭,你不可以來看哦!”

虞亭怔了兩秒,笑得直不起腰:“好好,媽媽不看。”

她帶上廁所的門,還能聽到江豆豆的聲音從門縫裏傳出來:“別怕,媽媽走了,你拉吧。”

江豆豆看着大老虎,愁眉苦臉:“都五天沒拉臭臭了,肯定把你給憋壞了。”

他搬來一個小板凳在馬桶旁邊坐了兩分鐘,艱難的掰着指頭N次從1數到10。

覺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江豆豆起身,他一只手橫抱着大老虎,另一只手抽了張濕廁紙,艱難的幫大老虎擦着屁股。

他擦了兩下,嫌棄的将幹幹淨淨的濕廁紙丢進垃圾桶裏,捏着鼻子、皺着臉,給馬桶沖水:“大老虎,你的臭臭好臭哦,以後不能天天只吃肉肉,要多吃菜菜。”

虞亭偷偷摸摸站在外面拿着手機錄音,艱難的憋着笑。

給他一只大老虎,随處都是舞臺。

安排好大老虎拉完臭臭,江豆豆有些嫌棄的把大老虎放在了床旁邊的椅子上,有理有據:“你今天有點臭臭,我們明天再一起睡吧。”

虞亭憋着笑,江·渣男·豆豆實錘了。

虞亭随便抽了本故事書給江豆豆讀着,一只手在他的小肚子上輕輕拍着,沒一會兒,他抱着小老虎睡着了。

虞亭幫他掖好被角,帶上門輕輕走出房間。

客廳裏,江求川剛回來。

虞亭從二樓下來,指了指桌上的玻璃罐,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來來來,品一品我的手藝。”

江求川應聲走過來,在虞亭的目光下,他打開玻璃罐,拿了一塊蔓越莓曲奇送進嘴裏,嚼了兩口。

虞亭看着他:“怎麽樣?”

江求川遲疑了兩秒:“你在做月餅?”

蔓越莓餡的,有點膩。

虞亭笑眯眯看着他:“不,這就是曲奇。這罐明天帶到辦公室去吃吧,我的心意都在這裏面了。”

她起身,走兩步後驀地回頭:“千萬別分給別人吃哦,只有你能吃。”

吃吧,膩死你。

江求川:“……”

今天有一個虞亭期待很久的綜藝在電視上放,虞亭坐在樓下看綜藝,江求川草草吞下剩下的蔓越莓曲奇,灌下兩大杯水後去了二樓卧室。

卧室裏。

江求川松開領帶,他拿着睡衣進卧室洗澡,渾身的疲憊在浴缸中一點點被融化在水裏。

他穿上穿上睡衣出了浴室,路過虞亭的化妝臺,江求川腳步頓了頓。他轉身走向化妝臺,臉湊近鏡子。鏡子裏的男人下巴上冒出了一層青黑色的胡茬,眼底黑眼圈濃重,在沒有表情的時候,甚至能看到臉上的細紋。

虞亭最近經常挂在嘴邊的三個字驀然浮現在腦海,老男人。

江求川指尖動了動,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臉,好像,确實,老了不少……

一絲莫名的心慌從江求川心中劃過,他真的老了……?

站在化妝臺前怔楞了片刻,江求川慢慢低頭,目光看向了虞亭桌上的瓶瓶罐罐,他經常看到虞亭買新的回來,偷偷用一點……應該……發現不了。

江求川沒用過這些,他目光逡巡,從一堆瓶瓶罐罐撚起了一個磨砂玻璃罐,蓋子是金色的。

江求川沒看罐身的英文字,而是先看了眼随時可能被打開的門。他迅速旋開蓋子,用食指勾了一抹塗在臉上,然後迅速将蓋子蓋上放回原位。

可能是做賊心虛的原因,江求川沒有在化妝臺的鏡子前把霜塗開,而是走到了洗手臺的鏡子前。

他快速塗開臉上的霜,心底還有些納悶,還有膚色的面霜?以前沒見過。

他左右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似乎,變白了了不少?

江求川沒多想,他洗完手,走到床邊坐下,這個面霜确實有點奇怪,不過等吸收完應該就好了。

虞亭看完綜藝從一樓上來,她推開門,江求川聞聲看過來,虞亭當場怔住。

“……”虞亭說:“今天的劇本是人鬼情未了嗎?男鬼。”

江求川迅速收回目光,他拉起被子往下躺,臉不紅、心不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虞亭小跑過去,她湊在江求川臉邊,江求川的皮膚真的太幹燥了,她甚至能看到一層粉浮在他臉上。

虞亭幽幽問:“你是不是偷偷化妝了?”

江求川心一跳,他用枕頭擋着臉,強硬說:“我沒有。”

虞亭連聲“啧啧”,她退了兩步在自己床上坐下,故意說:“沒化妝就好,我剛剛看,還以為你塗粉底液了。你不知道,粉底液在臉上睡一晚,第二天皮膚狀态有多糟糕。”

她補一刀:“最起碼老十歲。”

老十歲……?

那他,45歲?

江求川手緊了緊,過了很久才開口:“……粉底液長什麽樣?”

虞亭故意吊着他:“你又沒塗,不知道也沒關系。”

江求川氣勢弱了半截:“我随手拿了一罐,不知道是不是粉底液。”

虞亭叉腰大笑:“好啊你,居然偷偷用我的護膚品!”

“閉嘴,”江求川有些咬牙切齒,他翻身下床,走到虞亭的化妝臺前,拿起半小時前撚起來的那個罐子,轉身看向虞亭:“這是什麽?”

虞亭笑嘻嘻看着他:“恭喜你哦,這是粉霜。”

江求川:“……”

他沒有想到,活了三十五年,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個成語用在了自己身上。

虞亭讓江求川坐在床邊,她擠了卸妝水在化妝棉上,彎腰,靠近他的臉,幫他把臉擦幹淨。

落井下石,她很拿手。虞亭笑:“老男人,我還以為今晚的劇本是人鬼情未了。”

江求川黑着臉:“閉嘴。”

兩人之間隔得很近,近到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虞亭邊幫他卸妝邊笑個不停,江求川全程黑臉。

卸完妝,虞亭又讓江求川去洗了把臉。

她在自己的一堆面霜裏拿了一罐還沒開封的黑繃帶給江求川,邊伸手拍拍他的肩,樂得不行:“可以啊,長大了,都愛美了。”

“閉嘴,不準再提這件事。”

江求川拉長着臉,走到化妝臺前将霜塗開。

虞亭捂着肚子坐在床上笑,恨剛剛沒把江求川上粉的照片拍下來。

最好再洗出來,那個相框裱起來放在他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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