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僞裝
第04章 他的僞裝
安以寧當然有想過程昱澤不愛自己。
正如衛城東所說,大學時期程昱澤本就對自己沒什麽喜歡,她後來已經不執着程昱澤愛不愛自己了,只執着自己愛程昱澤、自己和程昱澤過完一輩子便已足夠。
但聽到程昱澤親口說不愛她,縱然是做鬼了的她,心依然有微微刺痛感。
“我一直後悔當初沒扛住你的死纏爛打,想着給你個機會,我們試一試,答應做你男朋友,結果從此擺脫不了你。”程昱澤的話語在繼續。
死、纏、爛、打,這四個字一入耳,安以寧不禁愣了愣。
別人說她死纏爛打程昱澤,她認。
可程昱澤以前從未對她說過,這是她首次聽。
她自以為熱烈的愛,在程昱澤的眼中,原來是死纏爛打嗎?
她愛上程昱澤的一個原因,是程昱澤很有風度,幾乎沒有說過難聽的話。
她死了,他就要開始說難聽的話了嗎?
而且程昱澤剛剛說什麽,說他一直後悔沒扛住?
程昱澤眉心緊擰:“談戀愛的期間,我覺得我們不合适,跟你提過分手,你卻使用苦肉計,騙我和你複合,我不同意,你就一計不成又一計,使勁灌我酒,讓我受酒精麻痹,稀裏糊塗地跟你在分手後發生關系。”
身旁的男人說起了往事,臉色漸漸晦暗不明,安以寧聽得有些不自在。
“惡劣的是,你早有準備,把安全套紮破了,趁這一次機會懷孕,說實話,你的人品真的很有問題。”
伴随無限嘲諷的聲音響起,安以寧已經不是不自在,而是頭皮發麻了。
從用手段懷孕的這件事上,她辯駁不了,自己的做法确實欠缺考慮。
一時鬼迷心竅,想到這個辦法就立馬去實施,還好運氣地成功。
好朋友說過她好多次戀愛腦,為了愛情不管不顧的,做事太過極端。
她以前不以為意,還有些沾沾自喜,自己能拿捏住程昱澤
但沒想到,在她死後,程昱澤把他的真心話說了出來,他認為她的人品很有問題,還很看不起她。
而這點,他們婚姻的存續期,程昱澤沒表露過。
此時,她像不認識程昱澤,他好多面是沒見過的。
說着,程昱澤嗤笑一聲:“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更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我沒有告訴過你,我理想型從來都是和我門當戶對、知書達禮、做事有分寸的富家千金。”
如果心碎有聲音,安以寧想,她的心一定碎得砰砰響。
“你仗着你懷孕,一哭二鬧三上吊逼我跟你結婚,不結你就要帶着孩子去死。你不知道,孩子檢查出有基因缺陷,醫生讓你引産的時候,我松了多麽大的一口氣,不用擔心以後你拿孩子來威脅我。”
刺耳的話語源源不斷,安以寧目露震驚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她強求來的孩子,未能在她的肚子裏平安健康地呆夠十個月,然後來到世上。
懷孕六個多月時,她不得不接受醫生的建議去引産,坐了小月子,程昱澤遺憾和孩子無緣,悉心照顧她,安慰她,他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萬萬沒料到,他一切都是演的,居然僞裝得那麽好,她一點都沒發現他真實的想法。
“你不配當我的妻子,也不配當我孩子的母親,以你的品行,生出來的孩子說不定天生就有重大的性格缺陷,教也教不好。”
不、配?
安以寧知道自己出身差,和程昱澤不般配。
這些話為什麽要在她死後說出來?
她活着的時候,他僞裝做什麽,他就應該清晰地告訴她!
“孩子沒了後,我硬着頭皮跟你過了三年,很夠意思了。你現在死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變成鬼等我,但我想對你說,你不用等我,沒有你,我會過上我想要的舒服日子。”
聽到這,嚴重的無力感牽扯着安以寧。
程昱澤的話語間,滿滿的是解脫。
她從不知道,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裏,他受了無數次天大的委屈,他對她是忍讓到不能再忍讓下去的地步。
“我有時候羨慕你,你不會反思自己的為人處世有沒有問題,精準地說,你是不會反思在對待我的方式有問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得到什麽就一定得到。你為什麽活得如此惬意?”
程昱澤說話時,視線沒離開過牆上的婚紗照,似看的不是照片,是她的本人,他想一次性把他積攢多年的心裏話說出來,還一次性發洩他對她的怨氣。
見狀,安以寧癱坐在地上。
她不是沒反思自己,她是太愛程昱澤,愛到接受不了失去他的程度,愛蒙蔽了她的眼睛,一些問題她會選擇性地忽略。
“你沒想過,你的惬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死了,我也解脫了,如果有來生,我不希望遇到你。”
語畢,程昱澤走出主卧,吩咐管家把安以寧的遺物全部扔掉。
安以寧自己待在主卧裏,無措又悲涼。
聽了程昱澤這麽多真心話,她好像明白自己錯在哪了。
愛上程昱澤,沒有錯,錯在明知程昱澤不愛自己,自己要跟他在一起,有錯,在他提分手後,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懷孕,以孩子和自己的生命來要挾他,不顧他的意願,強迫他娶她,更是錯得離譜。
難怪程昱澤忍無可忍地向她提出離婚,哪怕寧願麻煩地起訴離婚也要離。
接到程昱澤的命令,管家急忙工作,帶領幾個傭人忙碌,将安以寧的遺物整理好,準備來個連夜扔得幹幹淨淨。
看着管家傭人在主卧忙碌,安以寧從地上飄了起來。
有傭人問:“管家,先生不留點夫人的東西,留個念想嗎?”
管家無語地看了一眼傭人:“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東西不用留。”
程家的女主人意外去世,日後定會迎來新的女主人。
畢竟,程昱澤還沒到三十歲呢,讓他下半生不再婚,不現實。
死人的東西留着也不太吉利。
他們是拿錢幫人做事的,雇主叫他們做什麽就得做什麽。
聞言,安以寧自嘲地笑了笑。
程昱澤何止是開心她死了,在她死之前,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對于自己憎恨的人的遺物,根本沒必要留着。
不想看別人扔自己的東西,她火速飄走,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
做鬼有一點比做人有樂趣,那便是可以不花費力氣地走路,還可以随便穿越障礙物,但她當前沒興趣享受這種樂趣。
她都死了幾天,一個同類沒遇到過,也沒見到流傳于人間千年的牛頭馬面,更沒進入所謂的地府、過所謂的奈何橋、還喝孟婆湯,她該何去何從?
茫然使她整天飄飄蕩蕩,做了一只孤魂野鬼。
做鬼的日子是無趣的,不用吃喝,也不用睡覺,更沒人陪她,她一會飄去看看家人,一會飄去看看好朋友們,一會到處發呆,觀看世間的一切。
日積月累下,她目睹母親從悲傷過度中漸漸走了出來,加上有丈夫和小女兒的陪護,母親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只是偶爾想到她,然後哭泣。
而她的好朋友們一開始都是傷心的,後面不傷心了,但提到她都會惋惜她的英年早逝,後面提到她的次數逐漸大幅減少,她在好朋友們的生活失去了痕跡。
有一句話叫做,地球上少了誰都會正常轉,日出又日落。
她的死亡,親自印證了這個真理。
不過,她并不難過。
死人不能要求活着一直記挂死人,活人需要為生計奔波,還有做不完的事情,沒那麽多空閑時間傷春悲秋,得往前看、往前走。
一天,安以寧在發呆時,腦海中掠過了程昱澤。
死亡前,她想着這輩子和程昱澤不死不休。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真的死了,還在死後聽了程昱澤的真心話。
現在她說不清自己還愛不愛着程昱澤,大概鬼不是碳基生物,實體都沒有,談愛不愛的貌似多餘至極,她又不能和程昱澤在一起。
況且,程昱澤不愛她,好不容易擺脫了她。
但她很好奇,程昱澤有過上他說想要的舒服日子了嗎?
舒服日子是什麽樣的?
百無聊賴的她,決定去看一看程昱澤。
今天是工作日,程昱澤應該在上班。
飄到程昱澤的公司,上上下下地找,都沒找到他,安以寧感到奇怪。
程昱澤外出了嗎?還是在家裏?
他去哪了?現在住哪?
幾個問題一閃而過,她一動不動,懶得飄來飄去了。
講真,鬼不停地飄着,也挺累的。
直接守株待兔得了,就在程昱澤的辦公室待着,她就不信程昱澤今天不來上班,明天還不來,後天又不來……
反正她是鬼,不是人,時間多的是。
守了兩天後,安以寧終于看見程昱澤來了。
未等她飄到程昱澤的面前、仔細端詳他,眼中闖入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穿着道士服,拿着桃木劍。
出于做鬼許久的本能,她吓得縮在窗簾後面。
只見,中年男人進來後,環視四周一圈,道:“程總,您母親說,您看見已故之人好多次了,我懷疑您看見的是鬼。”
鬼?
這中年男人是來抓鬼的?
程昱澤看見的鬼是誰啊?
她做鬼以後,總共沒找過幾次程昱澤,上一次找他還是一年前,程昱澤不會是請人來抓她的吧?
她可是個好鬼,什麽壞事都沒做過。
安以寧不想魂飛魄散,急急忙忙地穿越落地窗,想要跑路。
不料,她轉身的那一刻,極強的吸力襲來,她被吸得暈頭轉向的,陷入了黑暗中,意識逐漸消散。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前,她絕望地想,自己要魂飛魄散了嗎?
程昱澤恨她恨到這種地步嗎?
連做鬼的她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