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謝許結缡
第047章 謝許結缡
謝光之父早逝, 由叔父謝進為他操辦婚姻大事。依大虞律,謝進作為州主官不能與下官聯姻,偏偏謝光對縣令之女癡情不改。
恰是那年, 江承宇多次托人問謝進願否回都任職。為滿足侄子的心願,謝進打算卸任西州刺史, 回京任官。
“世人都道西州高寒, 可我覺得西州很好。說來膽大包天,先帝三請四請, 我都不願歸洛。為了侄兒能得償所願, 我甘心回去, 只為換取與下官的聯姻, 真是可笑。”
當年, 謝進為探許家意願, 向許衛透露了這一消息。許衛喜不自禁, 對謝進看似随口一提的請求一口應允下來。
謝進決心離開西州時,城中卻有風言風語傳出。他們說, 許三娘與人私通,實在是不知廉恥。
那時, 謝光回鄉省親, 已有三四個月不在西州境內。于是許家并謝家, 全城的人都知道,三娘腹中所懷絕不是謝光的孩子。
可謝光是個固執的人, 他一回到西州就找叔父表明心意:“倘若流言是真,懇請叔父把三娘帶來的孩子當做自己的侄孫。”
謝進贊許侄子的大度, 叔侄二人将流言當做耳旁風, 繼續準備納采事宜。
只要謝進卸任西州刺史,隔日就能将三娘定下。屆時謝進重回洛都, 至少能是個天子近臣,許衛這門親穩賺不賠。
可天不遂人願,許衛拒婚了。
因為三娘的事情沒瞞住,許衛自覺羞愧難當,提出将自己的第四女嫁給謝光,哪怕是做妾都行。而三娘,已經不配許給謝光。
謝光不肯要,他只要三娘。
議到急赤白臉時,謝光甚至對着長輩拍桌子:“我想要的不是你們許家的姻親,我要的是三娘,只是三娘!不是三娘我不娶,叔父也不必回洛都了!”
謝進以為話說到這份上,許衛應該能會意,他只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将三娘送出門就好。謝光會幫三娘瞞着一切,會承認那孩子是他與三娘婚後生的……假使謝光都不在意,那麽“謠言”便會不攻自散。
西州人不會相信謝家公子願意娶懷着他人骨肉的新娘,即便相信,他們又會謠傳:許三娘腹中孩子,本來就是與謝光私相授受得來的。既然他們早有婚約,那……未婚夫妻情不自禁,外人嚼嚼舌根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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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謝光與三娘成婚,是三娘最好的出路。
可許衛連連道歉,說什麽都不肯。
那夜,謝光第一次翻牆進縣令府,想親口問三娘要不要嫁他。這一翻牆,便看見三娘孤零零地蜷縮在木榻上,地面打翻了半碗黑藥汁。謝進登時心內悲痛,什麽禮法都顧不上管了。
三娘痛苦輾轉,低聲呻吟。
謝光大喊“救人”,把整個縣令府都鬧了起來。
事後,謝進把侄兒責打一頓,大罵:“是我太縱容你,誰教的你闖人閨閣,你簡直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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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光反駁:“我去晚些,三娘就沒命了!她自幼體弱,哪怕只是落胎藥而不是毒藥,都會叫她沒命的!”
因為謝光發現及時,許三娘和孩子都被救了回來。許衛不僅不感動于謝光的執着,反而惱羞成怒,覺得自己的臉面被人踩在地上。
一面,許衛不願放棄謝光這個女婿。另一面,他又固執地覺得三娘不配。最後,他竟然铤而走險,嘴上答應謝光對三娘的求娶,卻不打算真的把三娘嫁給他做妻子。
他想,這世上絕不存在不介意妻子貞潔的男人。謝光一懵懂少年,不過是沉醉在癡情話本裏而已。
可憐謝光歡天喜地等吉卦,三娘度日如年待出嫁。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因着洛都那邊又出了什麽事情,謝進不得不放緩了三書六禮的進程,這一等,三娘快臨盤了。
謝進的官場為難成了謝家不願迎娶許三娘的佐證,許衛日夜焦躁,睜開眼是三娘越來越大的肚子,閉上眼是自己淪為全城笑柄的情景。
許衛曾數次惡狠狠羞辱三娘:“你以為謝小公子是真心待你好?他不過年少無知,想掙個大度名聲,日後好高升罷了!”
“我答應謝進,要把第三女嫁給謝光做妻。謝氏一門竟出了這麽兩個糊塗蛋,乞養你肚子裏這不知哪來的野種做嫡子!他們瘋了,我可沒瘋。”
“三娘,三娘……”許衛突然笑得陰森可怖,“你與四娘都沒有名字,也不上族譜。我喚你做四娘,你便是四娘。”
許三娘聞言滿目驚愕,半晌說不出話。妹妹許四娘雖然羨慕阿姊能得謝家公子愛慕,可一想到自己要取而代之,就惶恐不已。
冷靜下來後,許三娘說:“父親,這是欺詐使君”
欺詐使君,莫說官職,只怕連命都要沒了。
許衛惱怒不已,一腳把三娘踹倒在地。四娘連忙去扶姊姊,二女挨在一起默默垂淚。
那年秋天,身懷六甲的許三娘被關進偏院,而謝光毫不知情。
許衛到底不敢行欺詐使君之事。他數個夜裏輾轉反側,閉上眼就看見西州人嘲笑他。他漸漸不敢出門,把自己關在家裏,時不時去偏院辱罵三娘。直到萬物凋零的秋季,許衛終于徹底瘋魔了。
白露那一夜,許家突發大火,三娘因為沒有仆從跟随“不肯”孤身下樓,活活燒死在繡樓上。
謝進上門救人,只見到崩塌的繡樓。他勃然大怒,把許衛及家人、奴仆都帶回去審查。後因查不出證據,又被迫把人都放了。
許衛後悔不已,自然不敢再提把四娘嫁給謝光一事。他為三娘設靈堂,哭天搶地的,比誰都傷心,恨不得罔顧尊卑,親自戴孝。
他哭,金龜婿因為自己的一念心魔丢了。
他怨,三娘至死都不承認與外男私通。
僅此而已。
謝進命人追回了給洛都的複信,馬都跑垮三匹。他雷霆手段,不久就找理由革了許衛的職,許衛如夢初醒,口中念“悔不當初”。
偏居西州這些年,謝進奉行德教,春風化雨般将西州治理成如今的太平局面。許衛便以為,他是人善可欺的上官。沒曾想使君一怒,許衛丢了官,險些還因欺詐入獄甚至喪命。
然而許衛不死,謝光就發了瘋。
初雪方降的夜晚,悲痛欲絕的小公子悄悄投了江。
刺史府的人去打撈謝光,整整三個月都一無所獲。那年複縣大雪,有人在冰封的江面上看見單足獨立的赤鸮,聲聲鳥鳴凄厲無比,叫人聽了後背發涼。
謝進遙望江上赤鸮,哽咽問:“是你幫我找到他的嗎?”
赤鸮并不回話,眼睛一閉就長久地昏睡過去,一晃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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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進回憶起侄兒之死,病容更顯頹唐。
“你就是當年那赤鸮罷。我以為你是瑞鳥,為何,你要害複縣的無辜百姓。”
跂踵正被江玦禦靈,聽不到其他人的問話。
江玦問:“許衛已死,為何牽連他人?”
跂踵的喉間發出“咕嚕”悶聲,衆人焦急等待許久,才聽它發出含糊不清的兩句人聲。
“罪人,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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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作妖女,濁世忘祖神……”
跂踵意識不明,已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便是禦靈術也對它無可奈何。
江玦示意木清呈醫治跂踵,随後旋身離開,李靈溪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想着跂踵說的話,她問:“你說,跂踵曾聽命于天桑女仙,難道你懷疑跂踵降疫與天桑有關?”
江玦回:“是。”
他過于惜字如金,李靈溪感覺奇怪,自己分析道:“也許和天桑女仙有關的不僅是跂踵,還有許三娘。在跂踵眼裏,全城百姓都是傳播流言的加害者。因此,除了許衛該死,其他人也都該死。”
頓了頓,又問:“江玦,你可相信許三娘沒有與人私通?”
江玦停下腳步反問:“何謂私通?”
李靈溪說:“私通一詞本就是造出來禁锢人的,尤其是禁锢女人,三娘有或者沒有其實并不重要。”
江玦轉頭看她,一雙星眸古井無瀾,她卻在其中捕捉到一輪倒映的明月。少頃,江玦放出雪鸮,命她把蕭凡找來。
“我們需要靈鏡。”江玦說。
李靈溪一驚:“啊?”
江玦一向平靜的眼波裏竟然有了些許趣味,“你想想怎麽對蕭凡解釋罷。”
李靈溪求饒:“別啊,二郎幫我解釋罷,就說瑤果是我誤食的。”
江玦無情拒絕:“不可。”
說完便覺頭暈目眩,險些一頭栽倒。
“江玦!”李靈溪扶住他,“你怎麽了?”
他身上仿佛有一團團熱氣,從腹腔向四面八方擴散,很快地,他全身都發起燙來。
這是疫病的前兆。
“無礙,”江玦站穩後,立即把李靈溪推開,“離我遠些。”
李靈溪還要上前,江玦說:“你在此處等候蕭凡,我自去療愈。”
話落徑自轉身進了一間屋子,緊緊關上房門。
半刻鐘後,碧檀仙子推門而入,為江玦驅疫。這時江玦身上已經由熱轉寒,左心口冒寒氣,脆弱心脈抵擋不住妖疫的陣陣侵襲,隐約又有舊疾發作的趨勢。
木清呈喂他跂踵血,他不肯用喝。
“不必,”江玦推開血碗,“我病不至死,只是需要時間。你去醫治其他人,別讓他們再出什麽事。”
木清呈說:“我是醫者,你不聽我的,我何必救你。”
碧檀仙子看似清冷,倒還有點脾氣。可惜她遇上了江玦,江玦說:“比我需要醫治的人很多,碧檀仙子也該分輕重緩急。”
其實江玦說的也沒錯,他能自己扛下病來,城中染疫的百姓可不能。
木清呈無奈收手,臨走前降下療愈結界,叮囑道:“好生歇息,若有變故再喚我來。”
江玦道了謝。木清呈一走,他就把乾坤袋裏的丹藥、靈寶全倒在床上挑着用。
昏睡過去之前,他還在想蕭凡到了沒有,沈煙煙能不能與他交接。
更擔心,若鳳簫門的人知道沈煙煙在這裏該怎麽辦。今夜,他們必須把事情處理完,然後離開這裏。
“沈煙煙……”
江玦半夢中呓語,沈煙煙的名字黏在他的喉嚨裏,颠來倒去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