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朋友
第030章 朋友
死了?
洛溪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緊接着他像是反應了過來,連忙向金戈求證道:“真的是同一個人嗎?蔣飛?在萬氏寰宇上班的那個蔣飛?”
“如果沒有重名且身份證信息都符合,那的确是他沒錯。”
這下不僅是洛溪, 就連拉布拉多都像是聽懂了人話一般,狗臉上眉毛一皺一副嚴肅樣子。
江小魚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發現這人是個小有名氣的音樂經紀人,手下還帶着一個連不追星的江小魚都知道的正當紅的流量歌手楊菓(guǒ)。
“他是怎麽死的?”江小魚問。
金戈半撩起眼皮觀察着洛溪的反應, 片刻後, 他開口說道:“根據現場的初步勘察,死者身上有多處傷痕。頭部有撞擊痕跡,手指有碾壓造成的骨折, 腹部有一處致命刀傷,是主要出血點。不過具體的傷情還需要等法醫完成屍檢和鑒定後出具詳細的報告才能确定。”
他頓了一下, 接着問:“洛先生, 你和蔣飛在争執的過程中有進行過反擊行為嗎?”
洛溪面無血色但精神狀态穩定,他先安撫了一下焦躁不安的拉布拉多,氣息雖低但吐字很清楚,“我倒是想, 但我看不見……他将我捅傷後阿布就沖了出來,緊接着他便逃跑了。”
江小魚朝着洛溪無焦距的瞳孔看了一眼,拉布拉多有些急切地汪了一聲:“貓警官,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這個人類在問主人什麽?”它雖然聽不懂人話但它對于人類的情緒感知力很強, 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江小魚收回視線,摸了一下拉布拉多的頭小聲說:“待會再告訴你。”
金戈挑了下眉,有了些切入方向, 覺得與其問洛溪不如讓江小魚問這只狗,畢竟有着季妄安那只幫了大忙的泰迪珠玉在前, 這樣不失為一個捷徑。
他收起紙筆,洛溪看不見他也懶得裝客套,揉了揉江小魚的後腦勺說:“把狗先帶走,洛先生剛做完手術,得讓他好好休息。”
洛溪聞言也說:“麻煩江警官照顧阿布了,我……我錢包也不在身邊,可以麻煩江警官去我家裏取一下嗎?阿布吃得很多……”言下之意拉布拉多很能花錢,擔心江小魚嫌棄。
“我現在不太方便行動,沒關系的,錢我先墊着就好。”江小魚看了眼一直觀察着洛溪的金戈,語氣裏帶着些疑惑:“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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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收回目光,“走吧。”
兩人出了病房,江小魚屁股疼還拉着狗,走得就慢。金戈啧了一聲,撸起警服袖子就想把他扛起來。
江小魚俊臉都被吓得變了形,一臉抗拒地說:“我自己能走,真的不用麻煩您。”這要是被陸挽晖看見金戈抱他,他當場就能被那只瘋狗咬得貓毛都不剩一根。
“德性。”金戈大大咧咧攬上他的肩膀,“和師父還害臊起來了。”
他這哪裏是害臊,是純粹的怕麻煩,江小魚板着臉。
回了病房,金戈這才有閑工夫扯淡。他掃視了一圈屋子,納悶道:“你哪來的錢住這麽好的病房?這個等級的住院費國家可不給報啊我告訴你。”這傻徒弟不是到實在熱得不行的時候連空調都是舍不得開的,如今得了個重感冒還住上高級病房了。
江小魚還沒回,他自己便琢磨出了可能性,半眯着眼問:“亱蓮給你開房了?他有什麽目的啊?”這才見了幾面就這麽熟了?
江小魚本來還在糾結住院費不給報銷這個問題,聽見金戈的話跟被踩到了尾巴般氣出貓叫:“什麽叫開房啊?”這老煙槍講話口無遮攔,明明是個警察卻一點正行沒有,“亱先生是個好人。我昏迷的時候正巧被他遇到了,所以他救了我。”
金戈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看着眼前一秒八百個假動作手上忙個不停就是不敢看自己,怎麽看怎麽心虛的貓崽子一臉狐疑,“好個屁,腐敗的資産階級能有幾個好東西。”他就是看這些長得好看的小白臉不爽,偏偏在上次簡短的交談中,那人身上的氣勢淩然竟還壓了自己一頭。
見江小魚耳朵長驢毛一樣扭頭又是不答理人,他嘁了一聲,長腿一跨半坐在床上指揮着說:“問問這狗,下午是什麽情況。”
江小魚将枕頭擺好趴在床上,這才感覺自己的屁股好受了些。他将手伸下床沿招了招,示意拉布拉多過來,随後問:“阿布,你從衛生間裏沖出去時有看見蔣飛的身上有傷嗎?”
阿布乖乖趴在地上,聞言覺得江小魚在問廢話,當即反駁:“沒有,他跑得可快了,一點都不像受傷的樣子。主人那麽柔弱怎麽可能能傷害得了那個渣男?”
江小魚問金戈:“蔣飛的屍體在哪被發現的?”
“裏德歐地下二層的停車場,一對小情侶在車裏辦完事出來看見的。”
江小魚蹙了下眉:“和洛溪家離得不遠。”他接到拉布拉多的報警時便立刻趕往了出事地點,“我到洛溪家的時候沒有看見蔣飛的身影。”
雖然停留時間較短但那棟樓的結構簡單,江小魚初步一掃便大概摸清了它的戶形。三戶并排而立,左側逃生通道右側電梯,去時他和拉布拉多等不及電梯直接走的樓梯,其他地方也沒有可以藏身的位置。
金戈說:“倒是蹊跷,行兇者傷人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就變成了死者。”他的眸中像是有些思索,江小魚說:“變成死者也無法擺脫他傷人的既定事實,這件事有調查方向了嗎?洛溪家附近的監控查了沒有?得先查清楚蔣飛從洛溪家裏逃出去的時間是多少。”
“你這麽關心做什麽?”金戈伸了個懶腰,嘴角勾起些意味不明道:“你已經如願以償地去了檔案處,就不要再過問案件的詳細情況了,這不是你該管的。”
江小魚愣了一下,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适的話來反駁。他的心裏被金戈這話攪得像是一團亂麻,看不清,也理不明。
“我只是問一下……”他将頭埋進枕頭裏悶聲悶氣。
金戈嗤笑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江小魚的頭上:“先管好你自己吧,這麽晚了飯也不吃,自己沒吃就算了這狗總得吃飯上廁所吧?憋不住了拉病房裏怎麽辦?”
江小魚默了一會,随後半擡起身問拉布拉多:“你餓了嗎?這邊沒有狗糧,飯吃嗎?”
阿布汪道:“狗很愛吃飯!狗會自己上廁所,不用溜!”
“好,那我去食堂打飯。”
他說着又想從床上起身,金戈大嘆了口氣,受不了一般将他按回去說:“祖宗!你改改你那別扭性子好伐?讓人幫忙是會要你命還是要你錢啊?我這麽大個人在這裏,你說一句師父幫我打一下飯遛一下狗有多大點事啊?啊?還你去打,你這屁股不想要了是伐?”
江小魚嘴巴抿得鐵緊,被他罵得頭也不擡。
“金警官?”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打破了金戈單方面的輸出。
江小魚聽到這聲音,身體微微一顫。
亱蓮手上拎着一個造型古樸的竹編食籃,路過床邊時帶起的風裏有着屬于他身上的清冽香味。他将食籃放在床頭櫃上,彎着眼睛笑道:“怎麽這麽大火氣?”
金戈臉色不好,“我和我徒弟說話輪得着你管?”
亱蓮略微歪了歪頭似乎有些詫異,“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看金警官發這麽大火有些納悶,江警官是做了什麽惹您生氣了嗎?”
金戈在心裏咒罵亱蓮是個裝模作樣的死小白臉,想到亱蓮的年紀又改口死老白臉。他不想搭理對方,又對自己剛才莫名其妙朝着江小魚發火感到拉不下來臉,他看了眼亱蓮帶來的食盒,對江小魚說:“既然有人給你帶了吃的,那我就走了,你好好養病吧。”說完他也不等江小魚回話,疾步出了住院處的門就點了根煙。
“媽的。”他含着煙吸了口,好一會才冷靜下來自嘲說道:“這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被什麽都不懂的貓崽子給氣到了。”
他氣江小魚明明對于警察這份工作有着相當大的熱情,卻總是自欺欺人地說着自己不想做這份工作。他氣已經這麽多年了這蠢東西還是學不會向身邊的人尋求幫助,稍微依靠一下別人又會怎樣?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到底是個敞快性子,一口氣吸完了煙,随後給江小魚發了條短信:師父剛剛心情不好朝着你發火了,但是關于你以後的工作方向,我希望你能再仔細地思考一下,是真的想就這樣在檔案處擺爛,還是對于警務工作依然有着一絲無法磨滅的熱情,想要維護你心中的正義。
現在的江小魚還沒有看見師父的短信,他盯着臉下的枕頭仿佛那裏開出了花般一動不動,直到亱蓮坐到了床邊,他才裝作沒事一般清了清嗓子說:“亱先生是來看季先生的嗎?”季妄安仍處于住院治療期間,并在警方的監護下等待進一步的法律程序。
“是的,我來給他送飯。只是恰巧多了一份餐食便拿來與你吃,江警官不會嫌棄吧?”
這當然是謊言,可亱蓮對這小家夥別扭的性子已經有了些了解。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特地過來送餐的,他會有心理負擔。他就像只野生的被人類傷害過的小獸,對待外界抱有着過高的警惕,面對別人的示好他會下意識地規避,因為他判斷不出來那是真的友好還是陷阱。既然判斷不出來,那就幹脆一刀切,杜絕接受的可能性。
這是典型的回避型依戀人格和自我防禦機制。
“不嫌棄……”江小魚揪了揪枕頭邊的毛絮,小聲說:“即使是這樣,你也不用給我帶飯的,我們才剛剛見過幾面而已。”
“真叫人傷心,叔叔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
“……”
“難道不是嗎?”亱蓮有些困擾:“你幫我找回了失竊的戒指。”
“那是我的工作。”
“嗯,但我更喜歡稱呼它為緣分。不然的話,松市有那麽多的警察,為何偏偏是你出的警呢?”
江小魚扁嘴,因為那是我預謀的!為了上你家找線索!我還把你弟弟送進了監獄!
見小家夥說不出話來,亱蓮又說:“而且,”他彎着眼睛打趣:“江警官你還欠我一只藥膏錢呢,不是朋友的話我可要收費了哦。”
江小魚漲紅了臉才想起來這一茬,他掏出手機說:“不好意思我忘記了,那個,你簡信是多少?我把錢轉你。”難以置信……他竟然會忘記這件事。對啊,那天的藥膏是亱蓮買的,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錢給人家。
亱蓮将二維碼打開遞給江小魚,兩人在認識了這些天後終于是加上了聯系。
“多少錢?”江小魚問。
亱蓮沒回具體數額,而是輕飄飄地說:“既然江警官說我們不是朋友,那這頓飯錢你也一并給我吧。”
江小魚怔了一下,一時間有些發懵,“我沒說我們不是朋友……”
“可是我說不是朋友的話我就要收費了,你一點都不猶豫地就要轉給我呢。”
貓腦子再聰明也就那麽點大,更何況亱蓮比他多吃了十幾年的糧,直接就把他給繞了進去。他本就感冒,又急得腦袋冒汗,一激動就咳了起來。
亱蓮嘆了口氣,輕輕拍着江小魚的背,“好了,不逗你了。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吧。”
“是朋友!”江小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麽着急的反駁,咳嗽來得又急又猛,他的眼角都被嗆出了淚水,微微泛紅,“我們是朋友。”
亱蓮靜靜看他,唇邊的弧度溫柔。他給這小笨蛋順着氣,心想自己好像過于惡劣了一些,這小家夥比他小了12歲多,這和欺負小孩子也沒什麽區別。
小東西又咳了幾聲,眼尾殷紅一片看着有點可憐。他給他遞紙巾,他就接過默默擦擦眼睛擦擦鼻子,乖得不行。
江小魚低着頭覺得自己有些丢臉,又想起了金戈說的要接受別人的善意,他抿着嘴在心裏做了許久的建設,這才擡頭說:“好像不夠吃……拉布拉多也沒吃,他主人說他很能吃的……”
阿布:0-o?雖然是這樣沒錯,但狗好氣哦。
這句話像是用光了江小魚所有的勇氣,在說完後他就有些懊惱,“算了,還是我自己去買吧,謝——”
亱蓮輕笑了一聲,揉了揉他的發頂打斷了他的話,“是我沒考慮好,你先吃,我再去買幾份。”
江小魚白皙的鼻頭都紅了,也不知是咳得還是怎得。待男人走後他将餐盒裏的食物擺出來,又摳了幾顆感冒藥和抗生素就着飯吃了下去。
阿布張口接了一塊江小魚喂過來的肉,嚼下去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汪聲道:“那個人喜歡你。”
江小魚一愣,“什麽?”
拉布拉多說:“只有喜歡你才會為你準備食物!狗的主人喜歡狗,他會給狗準備食物!主人給狗做飯時可開心了。狗也愛主人,但是狗沒有手,不然狗也做飯給主人吃。”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江小魚松了口氣,像是說給狗聽:“你的主人會因為愛你而為你做飯,但并不代表為你做飯就是愛你。”
拉布拉多不解,“有什麽不同?不都是做飯?如果他不愛你,他為什麽給你做飯?”
“因為我們是朋友。”江小魚這麽說着。可他絲毫沒想到,愛是有很多種方式的,友情也是愛的一種,他卻下意識覺得拉布拉多說得是男歡之愛,于是否決了它。
他現在的心神都被朋友一詞給吸引了去,這麽多年來他小心避開人群,生怕一旦接近便會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被剪掉耳朵剪去尾巴丢進江裏。即使後來加入了辦案處,他與他們也依然沒法靠近。
他們相同卻又不同。
他們大多是家庭遺傳的變形人,而他,只是個基因突變的小怪物。
這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要交朋友的沖動,他想要承認亱蓮是他的朋友。
阿布的生命中只有主人,朋友這個詞它理解不了,它依然覺得那個人喜歡貓警察,但它是不會反駁人類的,于是它不說了。
有些時候,動物的敏銳是人類所不能比拟的,但同樣的,它們的想法過于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