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洛溪
第037章 洛溪
蔣飛死亡現場的地下車庫有着監控死角, 江小魚将錄像來來回回看了不下百遍,愣是連對方怎麽進的車庫都沒能找出來。
“他将車停這麽遠幹什麽?”江小魚站在蔣飛的車前,在心裏規劃着對方将車停好後可能會走的路線。
張龐龐嗦着根冰棒, 含糊不清地說:“做賊心虛?畢竟他是捅傷了人逃跑的,可能自己本身就在規避攝像頭, 防止被拍到馬腳。”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只是江小魚心裏依然有着疑惑, 洛溪的傷并不嚴重, 及時送醫治療後沒多久便康複出院了,若蔣飛當時将人送醫,事後給予補償說不定連刑事犯罪都不會判, 怎麽會就慌成這樣?
不過畢竟流了那麽多血,蔣飛一慌以為捅死人了也說不定……
這個案子的偵查由江小魚和張龐龐負責, 刑技叫陳思銘, 是另一個部門的同事,一個中年漢子。
“江警官,你看這個。”陳思銘将一沓照片遞給江小魚。
江小魚接過照片,是蔣飛從洛溪家小區出來時被攝像頭拍到的一連串動作。
“這有啥特別的?”張龐龐湊過來不明所以地問。蔣飛頭上有血, 但之前不是說只是撞擊導致的皮外傷,暫時擱置了這一條嗎?
“他左手一直沒拿上來。”江小魚翻着照片,畫面鏡像了,但能看出來打着方向盤的手一直只有右手。
陳思銘點了根煙, “按照銀杏國的開車習慣,即使單手駕車一般也是用左手多一些,結合屍檢時發現的左手處明顯的指骨骨折……”
“他手指上的傷是這個時候産生的。”所以才會因為疼痛一直擺在下方。江小魚猜測着可能, “會不會是關門時被車門夾住造成的?”
“傷痕不符。指骨處橫向骨折,骨折處壓力集中, 皮膚表面U型壓痕明顯。車門夾傷通常會在受力點留下均勻的平行壓痕,而這裏的壓痕形态卻更像是由非平行、集中且強烈的垂直壓力造成。”陳思銘停頓了下,補充道:“況且除了把手位置,車門處未采集到其他指紋,基本可以排除夾傷的可能性。”
張龐龐張口:“會不會——”他話沒說完,便被陳思銘打斷:“不會,死者身上确有多處磕碰和瘀傷,頭部也有撞擊痕跡,但僅有指骨骨折,且骨折特征與外傷性骨折不符。通常情況下,摔傷導致的骨折形态會更加複雜和不規則。”
江小魚半斂眸光,低聲說:“更像是在手指處施加了極大的局部壓力而造成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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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銘有些詫異于他的敏銳,不都說江小魚是個吊車尾嗎?他稍作停頓,随後說:“是這樣,單純的踩踏或者夾擊都不能造成這樣的傷痕。”
刑技之前已經在現場做過幾輪采樣,詳細的資料都在歸整,陳思銘将煙頭踩滅說:“你們那邊有偵查方向了嗎?”
江小魚點點頭:“我負責洛溪那邊的線索采集,張龐龐負責楊菓那邊。”
*
江小魚來到洛溪所在的小區,找到了當天值班的保安詢問:“你們這的監控維護周期是多久?”
保安還是第一次被警察問話,有些局促道:“感覺挺長的,這還是我入職以來第一次維護。”他頓了下連忙補充:“我入職都一年多了。”
江小魚蹙了下眉,一年多沒維護偏偏蔣飛出事當天維護了半個小時?
“維護通知是什麽時候下發的?”
“這個倒是說了有段日子了,月初3號吧,那時物業領導就說要進行這次維護了。”他将當時的維護通知遞給江小魚。
白紙黑字,江小魚展開仔細查看,發現确如保安所說,在蔣飛死亡的一個星期前就做了維護決定。如此說來,那倒也不算突然和湊巧。
見保安這邊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便往洛溪家所在的那棟樓走去。
這棟樓樓層不高,只有7層但配有電梯,在這樣的老舊小區中還是挺少見的。江小魚順着樓梯走了上去,低頭仔細查看着每一級臺階,尋找可能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但樓梯整潔幹淨且已經過去這些天了,如果當時真的留下了什麽線索,怕是也被清潔工給掃了。更何況案發後刑技早已來此反複勘查多次,若能有發現,那早就發現了。
而且洛溪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不壞……江小魚搖搖頭,心想不能這樣,上一個案子中季妄安給他的初始感覺就足夠說明自己的直覺不準了。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季妄安也的确能夠算得上有愛,畢竟他對棉花的愛不是假的。
他停在洛溪家門前,敲了敲門。
先是聽見門內的狗叫,緊接着便是洛溪的聲音:“誰啊?”
“是我,江小魚。”
“江警官?稍等一下。”隐約能聽出洛溪語氣中的驚喜,随後便是拉布拉多熱情的喘息聲,沒等洛溪走進,它便自行開了門。
“貓警官!你怎麽來啦!”阿布擡起上身撲在江小魚身上,江小魚揉了揉它的腦袋,“我來看看你們。”
洛溪手扶着玄關,眼睛無焦距地看着門的方向,眉目如畫,臉龐清秀。他個頭挺高,聲音聽着有些有氣無力,但很好聽,“快進來坐,阿布,給江警官拿拖鞋。”
拉布拉多汪了一聲,甩着尾巴用嘴拉開鞋櫃。
待江小魚坐下後,他還摸索着要給他倒水,江小魚連忙起身扶着他坐在沙發上,“不麻煩了,我不渴的。”
洛溪見他真的不喝,便抱着拉布拉多默默坐在一邊。可能是因為眼盲的緣故,他很安靜,往那一坐不出聲時就和畫裏的人一樣,清隽憂愁。只有拉布拉多嗚嗚叫着熱情地和他貼貼時,他才會稍稍挽着笑,蒼白的臉上染上些血色。
“江警官是來查蔣飛的案子的吧?”他直覺敏銳,在醫院時江小魚就發現了。
“是。”江小魚點頭。
洛溪眉頭微蹙,像是不解,“之前已經有警察來做過筆錄了。”
“嗯,之前是我同事負責,現在由我接手所以便再來了解一下情況。”
“好的,那你問吧,我會配合的。”
江小魚觀察着他,他看起來很放松,不見緊張的樣子,一手還摸着茶幾上的零食喂狗。
“你和蔣飛是怎麽認識的?”
洛溪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拉布拉多的頭說:“是在酒吧認識的。”
江小魚略感詫異,很難将眼前人和酒吧這個場所聯系在一起。
“我那天和阿布吵架,賭氣去了樓下不遠處的酒吧。”他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或許你會很難理解,怎麽會有人和狗吵架?但我那天是真的被他給氣到了……而且樓下是個清吧,我便自己走進去點了杯酒,就那樣認識了一旁喝酒的蔣飛。”
“聊開後他知道了我是作曲人,又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我們便開始了戀愛關系。”
“分手的原因是什麽呢?”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合約糾紛,他承諾會為我出個專但轉頭就将我的曲子給了楊菓,次要原因……”他停了下,像是難以啓齒:“他總是喜歡動手動腳。我是個很傳統的人,在沒結婚前我不想有性行為,他總是拿這方面和我吵,我不厭其煩所以說了分手。”
江小魚聞言也有些尴尬,他自己是個什麽都沒經歷過的雛,對此實在是沒太多的話可以說……倒是一旁原先委屈臉的拉布拉多很生氣地汪道:“不要臉的臭渣男,就他那副衰樣還想染指主人!”
這話說得有些偏頗,畢竟從死者的長相來看,還是有點人模狗樣的。只是看着阿布氣憤的樣子他到底沒說,而是問:“你們的合約已經徹底結束了嗎?”
洛溪點頭:“結束有段時間了,而楊菓的新專發布在即,所以他才會那麽着急地來找我吧。”
“你們在一起時他有談過和誰結怨嗎?”
洛溪思考了一下,“倒是沒特別提起……”像是在斟酌,好一會他才說:“真要說的話,他說起過和趙鵬有工作上的糾紛。不過他也就提了一下,具體的情況沒有告訴我。”
江小魚見問不出什麽結果便将錄音筆關了,本想直接告辭,但看着拉布拉多期待的眼神又覺不好,便問:“你的身體還好嗎?看起來還很虛弱。”
洛溪嘴角帶着些淡淡的笑意:“謝謝關心,好多了,醫生也說我恢複得很好。”
江小魚不是個善談的人,可在對方的引導下倒是講了不少話。和洛溪的相處很輕松,他是個很平和且沒有攻擊性的人,在加上一旁有個興奮的拉布拉多,氣氛一時很好。
一人一狗的熱情難卻,江小魚被留下吃飯,這才知道原來盲人有特殊的廚具可以無障礙做飯。飯後他幫忙清潔,不會用洗碗機,盯着看了半晌才摁下按鈕,起身時不小心将案臺上的砧板帶了一下,砧板上的刀即将落下,被洛溪伸手接住,動作很快。
“我早晨買了點水蜜桃,江警官要不要帶一些回去?”他摸索着,将刀小心插進刀架。
江小魚搖搖頭,“不了。”他又抱了抱撲了上來的拉布拉多,承諾會多來看它,随後對着他們揮了揮手,将大門輕輕關上。
轉身時他莫名覺得心情挺好,畢竟這種經歷在他以往的二十多年間從來沒有過,那麽普通且平凡,就像去朋友家裏吃了頓飯一樣。
這種感覺和亱蓮給予他的溫度不同,但同樣的讓江小魚掩不住嘴角的暖意。懶得等電梯,他推開消防通道門準備下樓,走到樓梯時,這才注意到七樓的拐角是有個向上的樓梯的,不算太長但也有半層樓高,通往天臺。
江小魚走了上去,天臺門沒鎖,平臺上都是老式的太陽能熱水器和居民曬得衣服被子,這種設計在老小區裏挺常見,頗有些現代社會裏已經很少見的生活氣息。
他将門掩上,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
一直到了周六,江小魚在洛溪這邊都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倒是張龐龐那邊有了消息。
小黑貓趴在沙發上,聽着手機對面的橘貓說:“這個楊菓人不咋樣。”
“怎麽說?”
“他家裏養了只布偶貓,我和它勾搭上問了幾句,它說它主人有時會拿它撒氣。”
江小魚蹙了下眉,記得在亱蓮家時楊菓确實說過自己也養了只貓,“怎麽這樣?”
“是吧,而且他看見我時表情挺厭煩的,和他平日在綜藝裏表現的人設有點不符。”
“還有其他的舉動嗎?”
“這倒沒有,我打算再偷偷鑽他家裏和布偶溝通一下,不過這貓的智商不高,感覺腦子不好,被人打了都不會跑的。”
江小魚沒怎麽接觸過布偶這個品種,他安慰道:“畢竟是貓,能說清楚一點東西就很難得了。”
“這倒也是。”
兩只貓又嘀嘀咕咕說了會案情,江小魚聽見門鈴響了,他和張龐龐說了聲再聯系,随後變回人身拎起一旁的衣服穿上去開門。
是燕飛浪,牽着哈士奇站在門邊,嘴裏叼着煙将手裏的東西拎起道:“青嬸讓我給你送吃的。”
江小魚接過,有些不好意思說:“太麻煩你們了。”幾乎每天,江小魚都能收到青嬸嬸托燕飛浪送來的投喂,食物不重樣且都非常合口味。
“沒事,反正我也要溜哈士奇。”燕飛浪将煙踩了,見哈士奇一個勁想往院子裏沖,扭頭問道:“能進嗎?”
江小魚忙點頭:“當然,你進來吧。”他轉身小跑着将食物放進屋裏。燕飛浪把哈士奇的牽引繩松了,傻狗嗷嗚一聲就沖進了小流浪群裏,引得一陣貓飛狗跳。
“你院子裏的這些木頭是準備打東西嗎?”燕飛浪踢了一下堆得零零散散的木頭。
“對。”江小魚将一旁的半成品木頭架子往邊上放了放,“我想打個一整排的,下面放食物和狗窩,上面放貓窩,這樣每個小家夥都能有自己的地盤。”
“你這東西做得也太粗糙了。”燕飛浪蹲下身将江小魚做得東西拎起來瞧了瞧,“邊緣也不打磨,這種你做卯榫結構啊,省得釘子空間還大。”
江小魚不太懂,吶吶道:“我自己摸索着瞎弄的。”以前住的地方也是江小魚自己收拾的,院子做得和雞棚一樣,只顧遮風擋雨半點美觀也是沒的。要不是現在的房子太好看了和雞棚實在不搭,他還想省事做雞棚的……
燕飛浪啧了一聲,又掏出根煙叼在嘴裏,把打火機抛給江小魚示意他給自己點火,“狗哥我正好有空,幫幫你吧。”
……怎麽會有人自稱狗哥,江小魚有些懵,又想就着他的話說謝謝狗哥,又覺得實在不禮貌,掙紮半天省了稱呼,低聲說:“謝謝。”
“客氣啥,都是一……”他想說一家人,猛地想起現在還不能這麽套近乎,連忙轉口:“夥的。”
江小魚早就對他說話愛轉彎見怪不怪了,聞言起身說:“我買了西瓜,吃嗎?”
“切塊大的。”
燕飛浪皮膚黑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做慣了手工活的,動作很利索,一口煙嗓糙得很:“對了,你這院子要種花不?”
江小魚想起亱家那豔麗絕色的小花園,也覺好看。他猶豫了下問:“很貴吧?”
“不貴,種點普通品種的藤本月季,又好看又能防止貓跳牆。”
他這麽一說江小魚就有些心動,剛想答應便聽對方說:“正好我認識一個很有名的園藝師——葉青徐,他最近剛回國發展,又欠我個人情,我讓他來給你規劃一下。”
葉青徐?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江小魚愣了一下,随後想起來,他和燕飛浪第一次見面時,對方對着他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