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賈赦有再多的不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自家的血脈,他還是相當重視的。因此,聽說賈琮好了,就是懷裏的姬妾再千嬌百媚,他依舊舍了,收拾收拾,來邢夫人的正房見兒子。

不得不說,對于邢夫人來說,跟她這種一個月難得見幾回丈夫的、不得寵也沒權的內宅太太,這種跟着丈夫一起吃飯的日子實在是太少了。因為賈琮給了她這個機會,因此她對賈琮也比之前更加親熱一點。

不過,賈琮已經無暇顧及邢夫人的态度了。

當賈赦端着一副酒色過度的纨绔模樣要他好好保養的時候,賈琮道:“父親,兒子有一事想請教父親。”

“嗯?你能有什麽事兒?”

在賈赦看來,賈琮最大的事兒,也不過是要本書,要不,就是出去玩,要不就是覺得自己的丫頭少了,要求提高待遇。可賈琮接下來的話,可把他吓了一跳。

只聽賈琮跪禀道:“父親,兒子記得,太上皇是林妹妹進京的那一年禪讓的,也就是說,當今萬歲登基已有三年。”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還需要你來重複?!”

“可是兒子也聽說,太上皇雖然退位,卻依舊把大權拿捏在手裏,而當今萬歲,不過是太上皇跟前的傀儡,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而作為對比的是,勳爵貴胄之家,連同文武百官,幾乎家家戶戶都欠了朝廷的銀子。萬歲已經催了好幾次,都不見有人還。父親,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賈赦立刻瞪大了渾濁的雙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賈琮再拜,道:“父親,兒子鬥膽,請問父親,就拿我們府裏來說吧,父親明面上是這府裏的爵爺,可是府裏的印信、印鑒、人脈,都不在父親的手裏。父親想要辦個什麽事兒,也要看管家們的臉色。而那些管家們,嘴上說着沒錢沒錢,可個個都是腰纏萬貫的大財主。父親,您心裏會怎麽想?您甘心在家裏蹉跎,您可認為,當今萬歲跟您一樣,是個忍得下去的?就是萬歲願意忍,那把椅子,會容忍他繼續忍下去?”

賈赦一下子捏緊了拳頭。

賈琮繼續道:“父親,萬歲已經忍了三年了,戶部催繳欠款,應該也催了三年了。兒子琢磨着,大約就是因為萬歲手裏沒人,因此那個貪酷被罷職的賈雨村才能夠一飛沖天,補了應天府知府。父親,萬歲不是走尋常路的人,或者說,如今已經容不得萬歲走尋常路了。兒子認為,萬歲的下一步,就是廣封後宮,把勳爵貴胄之家送進宮的女兒,不,應該是拖欠大戶的女兒封為妃子,然後命令各家修建省親別墅,迎接各家的娘娘省親,以此來探知各家的家底。到那個時候,各家有錢修建起富麗堂皇的皇家行宮級別的省親別墅,卻沒錢償還戶部的虧空。您說,這是什麽罪名?父親作為法律上的家主,能逃得過這個罪責嗎?”

賈赦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好歹,他也是賈家真正接受了繼承人教育的那一個。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罪名。

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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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足夠株連九族的大罪!

真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他,整個賈氏家族,只怕就要落到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的結局了。

就是邢夫人也吓得臉色發白。

她抖着嘴唇道:“不,不會吧。”

邢夫人就是這一點比王夫人王熙鳳姑侄好,起碼,她知道畏懼,所以,包攬訴訟、放印子錢,這些事情,她是不敢做的。她最多也只是克扣賈赦的那些姬妾的份例而已。

賈赦冷着臉,往牆邊的靠背椅上坐了,道:“好了,起來說話。”

“是,父親。”

賈琮這才站了起來。

賈赦也顧不上大病初愈、站立不穩的小兒子了:“說!誰跟你說的這些話!”

“是兒子自己琢磨出來的。”賈琮異常平靜地道,“這也是兒子今日想求父親的。兒子想跟着哥哥去南面,讓姑爹指點兒子些日子。如果能下場,那更好。”

賈赦冷哼一聲,道:“你當科舉這麽容易。”

賈琮道:“如果不求名次,只要考中,卻是容易的。童生試的前面兩場,只要經義。這個,只要記性好,不記混了就成。若是寒門子弟,沒有人講解、手裏的書籍,許多經義解釋甚至都是錯的,考不中童生,自然不稀奇。可是父親,林姑父當年乃是探花郎,乃是經過名師指點,他當年的讀書筆記,對于兒子來說,也已經是受用不窮。更何況,兒子過了年才十三,以兒子的年齡來說,就是考不中也無妨。但是這科舉之路,兒子總是要去走一遭的。又或者,父親希望兒子就跟後街上的旁支們那樣,将來只能進來跪着求這府裏的當家奶奶借當頭,被下面的小厮們瞧不起,順便自己也不事生産終日潦倒……”

“夠了!”賈赦猛地站了起來,在房間裏面溜了兩圈,終于道:“你!你肯定,你姑爹會教你不成?”

“父親,我們家是什麽名聲,姑爹會不知道?可是姑爹當初為什麽把表妹送進京,如今又不顧大年将至又要把表妹接走。父親,您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過?”

賈赦頹然坐倒,過了好半天才道:“讓你太太幫你收拾行裝。明兒個,你跟你哥哥一起南下。”

說完,賈赦就跟從牙縫裏面擠出來一般,對屋裏的丫頭婆子們道:“今兒的話,你們都給老子爛在肚子裏。如果走漏了一點兒風聲,看老子不把你們賣到黑煤窯子裏去!”

衆丫頭婆子噤若寒蟬。

賈赦一甩手,走了,邢夫人這才急急忙忙地拉了賈琮,道:“琮哥兒,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們,我們家……”

“太太,請放心。兒子都想過了,跟兒子這樣,若是沒有姑爹的指點,這次的科考怕是難。可若是晚兩年,就怕時不我待。母親,有了功名,才有機會走上官場,也只有走上官場,我們才有機會在朝堂上說話,為家裏掙得那一線生機。不過,”

“不過什麽?”

“我聽說,那二太太拿着府裏的帖子和印鑒包攬訴訟、放印子錢,而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寫在刑法裏面,勳爵貴胄之家,一旦犯了,就是罷官奪爵的大罪。”

“你,你是說……”

“太太,我一直在想,若是父親被奪爵問罪,那麽,這祖宗基業将來會是誰的。太太,我明兒就要走了。怕是來不及跟父親說了。太太,這事兒,您要有底。還有,嫂子年輕,又自诩聰明,一直跟着那邊走,我擔心,那邊會利用錢財,讓嫂子接手這些事兒,把哥哥也給坑了去,最後連累了父親母親。”

邢夫人連忙道:“我記住了,好孩子,我記住了。”

出嫁從夫。

既然邢夫人是賈赦的妻子,那賈赦就是她的依靠。如果賈赦和賈琏接連出事,賈琮年紀又小,難道将來還要邢夫人看王夫人的眼色?邢夫人現在都巴望着賈母能夠早早地沒了,她好攆賈政王夫人一家出門呢!

就這樣,邢夫人在裏頭,細細地為賈琮收拾行裝,而賈赦在前頭,賈赦把賈琏一通教訓。

賈琏就這樣,暈乎乎地帶着同父異母的弟弟和表妹林黛玉下了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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