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魔頭

第8章 小魔頭

慕歸舟按住了腰間的青玉劍，但很快松開，在這等大能面前，他宛如一只蝼蟻，如果對方想要殺他，他毫無抵抗之力。

“前輩說的話，恕晚輩不能理解。”他的聲音冷靜，态度也不卑不亢，“不過前輩此行，定不是沖着晚輩來的，何必在此耽誤時間？”

“你說得沒錯。”那人饒有興趣地打量他，“但我還是第一次在人族看到你這麽小的魔頭，有點好奇。”

他起身一步步走向慕歸舟，低頭仔細觀察，随即放開，了然一笑：“怪不得魔氣這麽淡，原來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看來你是自小被當成人養大的。你父母呢？”

不等對方回答，他自顧自道：“不用問了，看來是不在了，不然不會什麽都不教你的。”他盯住慕歸舟，驀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十五歲煉氣十一層，你是個絕世天才啊，怎麽做到的？”

慕歸舟只覺自己在對方面前，完全是赤luo裸的，從頭到尾被看了個透徹，沒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是妖，而且是大妖，這是他唯一能夠猜測的點，至于是多大的妖，他尚未了解。

“有趣，這般絕世奇才，真想看看能養成什麽樣。”那人臉上興味更濃，“你既然隐瞞了修為，可見你在人族生存也艱難，不如跟我走，以後我會撫養你長大，助你修行，你若想去魔界，我也會幫你。怎麽樣？我雖然還沒養過小魔頭，但總比人族待你好。”

小鳥本來不明情況，老老實實當桌子上的裝飾品，但聽到他要帶大哥走，大驚失色，悄悄地繞到他背後想要偷襲，可惜還沒靠近便被反彈回去，頭一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慕歸舟：“……”

那人奇怪地回過頭：“好像有人朝我扔石頭。”

然而什麽都沒有看見，也沒糾結，抓起慕歸舟的手腕便離開，根本沒有跟他商量。

屋外黃沙已經停止，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與寂靜，整個東烏鎮都陷入沉睡之中，沒有一個活物，除了他們二人，慕歸舟依稀能看到，下面街道上的行人還保持着走路的姿勢，定格在原地。

“我來這裏，是要找一個小鬼頭。”那人背着手站在東烏鎮最高處的屋頂，銀袍如月，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已經跑了十幾個小千世界，都上了她的當，但願這回能抓住她，我們就能回去了。”

慕歸舟淡淡嘆了口氣，此人太過獨斷，現在才有他說話的時機：“前輩，你要找人，有用到晚輩的地方，晚輩願意幫忙。可是晚輩不能跟你走。”

“不跟我走？為什麽？”那人似乎第一次被人拒絕，十分驚訝，“你是個小魔頭，雖然魔氣很淺，尚未被人發現，但你不隐藏的話，修為越來越高，魔氣也會随之加重，等你去了大千世界，那裏的人族可不會放過你的。”

“前輩口口聲聲說我是魔，可我當了十多年人，從未想過當魔。”慕歸舟道，“如果我真的是人魔混血，非要選一樣的話，我只想留在人間。”

那人失笑：“可你始終有魔族血統，人族是不會容下你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慕歸舟道，“真到了那麽一天，想必我也有了足夠的能力，會有應對之法。”

那人疑惑：“你為什麽如此執着？人族待你很好麽？如果待你好，你何須掩飾自己的真實修為？就算現在待你好，那也是因為你是人族，讓他們發現你是魔，就沒現在這麽悠閑了，人魔之間的矛盾，不是那麽簡單的。”

慕歸舟沒有回答“好不好”的問題，只道：“我在此地尚有牽挂。”

“原來如此，無論人還是魔，最怕的就是有牽挂，有了牽挂，不過是凡夫俗子，難成大道。”那人嘆道，“也罷，既然你有執念，我也不勉強，誰讓我是五界知名好脾氣呢。”他話音剛落，神色一變，“不好，又上了小鬼頭的當了！”

他的手中多了一個布做的娃娃，娃娃做的很粗糙，紮着兩個麻花辮，咧着嘴笑，鬼氣森森的，看起來十分詭異，慕歸舟只看了一眼便覺得不舒服，挪開視線。

他稍微一捏，布娃娃便化為齑粉，消散在天地之中。

“小鬼頭，真是太狡猾了，絕不能輕饒。”他有些沮喪，随意揮揮手，頓時黑暗散去，正午的陽光重新籠罩大地，被定格的人們恢複正常，吆喝聲和談論聲此起彼伏，沒有人注意到屋頂上的兩個人。

“我馬上就要前往另一個世界了。”那人望着慕歸舟，思索片刻，“但直覺告訴我她還是有可能留在這裏，為了保險，這個交給你。”他手中憑空出現一枚白色棋子，“如果你看到一個小女孩，約莫六七歲的年紀，紮着兩根麻花辮，很怕陽光和白晝，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要想盡辦法留住她，然後捏碎這枚棋子，我自會趕到。”

慕歸舟接過棋子：“好。”

“答應這麽爽快？不錯，你是個好魔頭。”那人訝異，“作為補償，我會教給你掩蓋魔氣的方法，但到了大千世界可能就沒什麽效果了，那時你多保重吧。”

*  *  *

慕歸舟在第一時間趕回客棧，他心中一直記挂着小鳥，不知對方是死是活，但那個大妖不像是嗜血之輩，應該不會造成太大傷害。

既然大妖不是來找小鳥的，他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接下來把小玉和小鳥一起送回翠羽林，就可以回宗門了。

前路道阻且長，他自身已經艱難，沒有辦法一直把小鳥帶在身邊照顧它。

可是小鳥并沒有像他想的一樣躺在客棧的地上，或者已經醒來乖乖等他，找遍整個房間，買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也沒有看到那個小小的、朱紅色的身影。

只有小玉在床上酣睡，慕歸舟搖醒她，撚起通靈訣，問：“它去哪兒了？”

小玉睜開惺忪的眼睛，迷糊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它”指的是誰，搖搖頭。

慕歸舟一下慌了神，轉身跑出去，從萬家找到集市，甚至跑了趟落霞山詢問煙花兔王，也表示沒有看到。

怪他，沒有任何可以跟小鳥聯系的東西。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宗門的傳音符，華陽峰峰主傳音，異動突然消失，危機解除，各弟子可以自由活動了。

慕歸舟拜托煙花兔在鎮外尋找，自己先回到東烏鎮，正好撞見萬老漢，對方看到他，忙跑過來慌慌張張道：“小道長，你們道觀門口，有另一個小道長很生氣在找人，手裏拎着一只紅色的鳥，好像在你身邊見過，你快去瞧瞧吧！”

慕歸舟一驚，跟萬老漢道謝，匆匆忙忙趕向道觀。

道觀周圍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慕歸舟擠進人群，撥開一條道路，來到門口，成昊鱗手中抓着的，正是小鳥，除了跟他交好的那幾個師兄外，三四個煉氣二層弟子垂首而立，應該都是附近做試煉任務的。

而且，華陽峰峰主也陪在他身邊。

“我再問一遍，這到底是誰的靈寵？”成昊鱗一臉憤怒，修仙之人長期接受靈氣潤澤，肌骨如玉，長相都不會差，可偏偏他的表情太豐富，本來出衆的容貌反而泯然衆人了，“如果還沒有人承認，就當成無主的處理了！”

這個“處理”，自然不是普通的處理，無主的靈獸犯事被修士抓到，最好的下場就是殺死，比拿來煉丹煉符試藥要爽快得多。

小鳥那麽小一只，被他輕輕松松抓在手裏，全身上下只有頭能轉動，像個跟父母走丢的小孩子一樣，焦急且無助地四處張望着，黑亮的眼睛裏水汽氤氲，不知道這一回會不會真的哭出來。

它看起來是那麽不知所措，那麽害怕，一定是在找自己，慕歸舟想。

所以他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希望小鳥能看到自己。

小鳥确實看到了他，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小鳥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秒，驚喜在它眼中轉瞬即逝，它立刻扭過頭，望向相反的地方，好像他們之間完全不認識一般。

那一瞬間，像是有一顆流星落在了他的心尖，灼熱的溫度在他的心上燙出了一塊永恒的疤。

這塊疤不是創傷，是難忘，是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捂住胸口，那裏被流星燙得完全融化了，他的心成了一灘水，在四處流淌，在奔騰雀躍，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不明白一個出生才幾天的小鳥，為什麽能做到忍住不來找他，為什麽要有所顧慮地僞裝。

但他明白，它這麽做是為了不連累自己，不承認跟自己認識。

它應該像個嬰兒一樣無憂無慮，不應該有這般大人的心思。

慕歸舟低頭，輕輕笑了一下。

“看來是無主的了。”成昊鱗生氣道，“娘，拿回去喂你的靈寵吧。”

“是我的。”慕歸舟走向成昊鱗，在對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小鳥，随後平靜地直視他，“這是我的靈寵。”

那就讓他來承認吧。

不再猶豫，不再顧忌，不再踽踽獨行，此後若有風雪，皆由他來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