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一

第9章 秋一

“玉瓊峰入門弟子慕歸舟，縱容靈寵傷害同門，罰入千霜山思過半個月。”

其實正常來說，處罰應該是三日，但由于成昊鱗不滿，鄭華陽又極為寵溺這個獨子，改為了半個月。

對于慕歸舟來說，半個月反而比三日好，至少清淨。

他回到宗門後，沒有立刻領罰，先把小玉送回翠羽林，再回玉瓊峰，将小鳥留在那裏。

小鳥經歷過大喜大悲，正處于極度的興奮之中，在玉瓊峰還沒待熱乎，慕歸舟就又要抛下它離開，慌得它死死趴在對方的肩膀上不動：“你要去哪裏？為什麽不帶我？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慕歸舟無奈：“我去領罰，半個月後自然回來。”

小鳥問：“那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去？禍是我闖的，都是我連累了你，我要跟你一起受罰。”

“千霜山常年冰雪，寒冷無比。”慕歸舟說，“你太小了，我怕我護不住你。”

小鳥道：“可是将我自己留在這裏，那個成昊鱗肯定會找上門欺負我的，到時候直接拿我喂靈獸，豈不是比凍死還要難受？”

慕歸舟一想也是，便帶着它一起去。

千霜山位于飛虹宗的最北方，是整個宗門的最高峰，同其他峰遙遙相隔，平日無人看守，畢竟除了冰雪只有冰雪，沒有任何資源，一直作為宗門弟子的處罰之地，普通人連靠近都不會靠近。

既然是處罰，就不能帶任何東西，慕歸舟全身上下只有一身衣裳，一瓶下品辟谷丹，以及懷裏的小鳥。

這是闖禍的靈寵，賞罰管事審核後很快放行。

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滿目皆白。

小鳥只探出個腦袋來，頭上的絨毛便被吹得朝一邊順得整整齊齊，慕歸舟輕輕捂住它的腦袋：“冷麽？”

“不冷。”除了風裹挾着雪有點迷眼，小鳥毫無感覺。

慕歸舟以為它在逞強，畢竟它确實是只倔強的小鳥。

此時風雪尚且不是很大，慕歸舟在雪地中四處查看，還算幸運，沒過多久便找到了一個山洞，雖然山洞也是冰雪鑄就，但好歹能避一避風。

慕歸舟在山洞中盤腿而坐，開始運轉體內的靈氣，雖說是懲戒之地，但也是很好的鍛煉意志的場所，适合他固本培元，他的修為提升太快，反而很虛。

小鳥重新探出頭，見沒有了風，便完全鑽出來，在慕歸舟的腿上跳來跳去。

慕歸舟再無心思修煉，睜開眼看它從左膝蓋跳到右膝蓋，怎麽都停不下來，伸手捏住了它的翅膀：“這麽高興？”

“當然！”小鳥的語氣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喜悅，“今天，是我們正式在一起的重大日子，你終于不嫌棄我了。”

“不是嫌棄你。是沒有辦法。”

“現在有辦法了嗎？”

“沒有，但可以想辦法。”

他想起從遇見小鳥再到重逢，兩次都是巧合，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或許在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他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

小鳥在他腿上跳還覺得不夠，又飛到他肩膀上，貼着他的脖子蹭，溫暖且柔軟的絨毛貼着人類細膩光滑的皮膚，不同種族的體溫融合在一起，幾乎要化了這冰天雪地。

它實在太開心了，只想跟慕歸舟再親近一點。

慕歸舟也沒有阻止它，只是在思考問題，過了一會兒問它：“你有名字了嗎？”

“沒有啊。”小鳥停下來，“你有沒有給我取名字。”

“翠羽林裏的靈獸也沒有給你取名字嗎？”

“它們與我沒有關系，為什麽要給我取名字？”

“自己也沒有取嗎？”

“沒有啊，哪有自己給自己取名字的。”小鳥奇怪道，“我在等你給我取呢。”

慕歸舟想了想道：“既然你是我在秋天遇到的，又是我唯一的同伴，就叫你秋一吧。”

小鳥睜大眼睛：“不是靈寵嗎？”

“不是。”慕歸舟溫柔地摸摸他，“你我之間，是同伴，是朋友，但絕不是主仆。你既然叫我大哥，那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你可以跟我姓。”

他一直沒有給小鳥取名字，一旦有了名字，他們之間便會有不可抹去的羁絆，只有現在，他才能堂堂正正告訴小鳥他的名字。

“秋一，秋一……”秋一不停小聲念着這個名字，要把它記住，又跳到地上，“怎麽寫的？”

慕歸舟在雪上一筆一劃寫出“慕秋一”三個字，秋一在他身邊觀察，也用爪子慢慢模仿畫出這三個字，寫完之後欣賞了一番，非常滿意：“是這樣寫的吧？”

“很像。”慕歸舟看着三團鬼畫符昧着良心回答。

不但正式跟心心念念的大哥在一起，還有了自己的名字，秋一的心一直在雲端上飄啊飄，怎麽都下不來，慕歸舟受到他的情緒感染，也不由自主輕松起來，陪他玩了半天，等他玩累了，在自己懷裏睡着了，才開始繼續修煉。

靈氣一遍又一遍在奇經八脈間循環往複，固本培元，帶來的溫暖足以抵禦嚴寒，福禍相依若是道心堅定，懲戒之地反而可以成為突破瓶頸的修煉之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歸舟只覺大地震動起來，忙收束本心，起身出了山洞前去查看外面什麽狀況，一看着實吃驚不小。

外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形的龐然大物，大概有四個人那麽高，渾身都是冰雪造成，看見慕歸舟，便揮拳朝他襲來，慕歸舟連忙躲進山洞，然而那怪物的拳頭直接将山洞砸垮，若是依舊躲在山洞，恐怕會被埋在裏面！

慕歸舟找準缺口出了山洞，來不及選方向撚起禦風訣逃跑，然而那怪物看着笨拙，跑起來速度絲毫不落下風。

秋一被驚醒：“怎麽了怎麽了？”

慕歸舟忙着逃跑，開口就被會灌滿風，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

他邊跑邊思考怎麽辦，這怪物太過強悍，他連下品凝血丹都沒帶，完全沒有辦法從正面擊敗，然而一直逃跑也不是辦法。

他繼續加快速度，全身的靈氣都聚集在了腿上，比剛才又快了一倍，怪物一心只想着追到他，也加快速度，竟然絲毫不讓。

慕歸舟朝前方望去，不遠處又是一座雪峰。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一直跑到雪峰下，他猛然換了方向，朝右邊跑去，然而怪物顯然沒有自己的意識，再加上速度過快，體積巨大，無法像他那樣自如轉換方向，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了雪峰上。

轟然一聲巨響，怪物跟雪峰撞在了一起，瞬間土崩瓦解，不攻自破，雪峰受到劇烈的撞擊，也開始震動起來，随時都會崩塌。

慕歸舟又跑遠許多，這才算是躲過一難。

這怪物明顯不是千霜山裏面的，定是有人知曉他在這裏，憑空造出來針對他的，可是就連華陽峰峰主也沒有這樣的能力，究竟還有誰，想要置他于死地？

然而他已經無法研究這個問題，千霜山的深處，比一開始待的山的最外圍，溫度還要低許多，呼氣成冰，只是這一小會，他的頭發上、肩膀上，已經挂滿了雪霜。

體內的靈氣被消耗殆盡，一時間無法支撐起循環運轉。

看來他始終躲不過，注定在這個地方有大劫。

體溫在飛速流逝，慕歸舟支撐不住，倒在了一片茫茫冰雪之中，

在意識模糊之前，他還在想，他若是栽在了這裏，秋一要怎麽辦？

上一秒還是好好站着的一個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怎麽都叫不醒，秋一呆住，有點不敢相信，在他心中，大哥是無敵的，怎麽可能被小小的冰雪所打敗。

極寒的環境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用翅膀為慕歸舟擦去臉上的冰霜，然而越擦越多，對方的身體也越來越涼。

他已經是煉氣期十一層，只差一腳就踏入築基，不至于被凍死，但時間一久，什麽都說不定。

秋一慌得要死，見雪怎麽都擦不掉，只有先維持對方的體溫，便鑽進慕歸舟的裏衣裏，跟他的皮膚緊緊貼在一起，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希望能夠幫他維持着生命，好讓他快快醒來，離開這個地方。

他貼着慕歸舟的心髒，可以清晰聽見對方的心跳。

一下一下，從平穩有力逐漸變慢。

在秋一短暫的生命中，未曾直接接觸過死亡，也不明白什麽是死亡，可是當他這樣貼着慕歸舟聽他的心跳時，他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念頭：他的大哥要死了。

死亡，就是永別，再也不能相見。

他們明明今天才确認關系，成為朋友，同伴，兄弟，他也在今天擁有了自己的名字，明明是再高興不過的一天了，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恐懼和絕望包圍住了他。

他假哭過，也真着急傷心過，可是無論是真是假，他的眼睛都是幹巴巴的，從未真正有過眼淚，可是就在現在，他想着他的大哥要死了，在極端絕望之下，他的眼中彙聚起了水珠。

就算死，他也要跟大哥死在一起。

他閉上眼睛，在慕歸舟的心口，留下了兩滴真正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