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成

夢成

時間悄悄走到元旦。

這年的1月1日在周三,是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怎麽也湊不成三天假期的尴尬日子。

于是這日便自成一天的休息日。

許是只有一天,再怎麽冠以“調休之名”也難以合理的占用。學校糾結許久,最終也給了畢業班一個休息日,權當一模前難得的喘息口。

田知意睡前關了鬧鐘,醒來時外面的光線照進屋裏,似乎已經大亮。

她吓了一跳,以為睡到了十點。

看了眼時間,發現也才八點不到。

……那這亮得有些反常了。

她拉開窗簾,只見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花如鵝毛般在空中飛舞,她隔着窗玻璃往外看,仿佛在看玻璃雪球裏的世界。

下雪了。

蘇城平均兩三年才下一場雪,多半要等到春節前,且鮮有能積起來的時候。

一個意外的假期,一場意外的雪,巧合都堆積在這個早晨。

吃過早飯,田知意穿上厚厚的羽絨服,戴上帽子和手套,蹬上雪地靴,打着傘出門了。

雪天天然帶有令人想出門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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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綿軟的雪地裏,将軟軟的雪花踩到緊實,看着雪水的涼意裹住雙腳,将腳尖凍得梆硬,再打着滑繼續往前走。

別的時候,田知意可沒有這般好的折磨自己的興致。

但唯獨下雪,将一切對寒冷的不快都消弭了,只留一團清氣,貼着額頭臉頰,落在鼻尖指尖。

許是休息日還早無人出行,許是疏松的雪花吸收的雜音,街道上格外寂靜,田知意一路走到街心公園,落在耳邊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公園還在沉睡,雪被很是晚好,田知意小心地踏上去,留下一串不太整齊的清晰腳印。

她回頭看了看,被自己歪歪扭扭的足跡逗樂了,便幹脆往林子裏走去。

林子裏的小路相對幹爽,雪花被樹葉、枝桠承托住了,只有些許透過葉尖的縫隙,漏到近地的草葉上,翠綠的草上便染上了斑斑駁駁的白。

田知意撐着傘,仰頭看着樹林遮蔽的天空。

雪勢漸止,穿過林葉的一點天光,是發黃的微暖色彩,迷迷蒙蒙地籠罩下來,投射在草葉間,有稀碎的浮塵在光下飛旋,有如神跡降臨時的聖潔。

這一刻,她的過去不曾出現過,她也無法留到未來,唯有當下,偶然遇見,偶然感受,偶然欣喜。

被競争和考試塞滿的怨氣被一掃而空,田知意的心中像是湧進了一汪清泉。

她呆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等回到公寓,已經接近中午。

她在樓前遇到了出門的聞漫,他也是全副武裝的模樣,見到田知意才摘下捂住臉的圍巾,笑着與她打招呼:“出門啦?”

“休息日,随便逛逛。”田知意對他的行程有些好奇,“出去吃午飯嗎?”

“我去買些食材,打算煮火鍋吃。”

“火鍋?”田知意想起初見時在他家見到的電磁爐,“你肯定是吃辣鍋吧。”

“鴛鴦鍋也有。我媽之前過來的時候買的,她不吃辣。”

田知意有些意外:“阿姨會過來嗎?倒沒機會見到。”

“這個學期她沒來過。”

田知意發出驚訝的聲音:“诶?高三的話不是……”

她想說高三應該更需要人照顧,但話說一半聯想到自己,又覺得或許獨處可能是個更好的決定。

聞漫看着她,并不回答,只是問:“要一起去買食材嗎?晚一點吃可以吃到晚上。”

田知意很久沒吃火鍋了,被他這麽一提醒,饞蟲很自然地被勾起:“好啊,我喜歡番茄鍋。”

“那走吧。”

附近沒有商圈和大超市,有家不小的菜市場。

室內還算暖和,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地面鋪的瓷磚被雪水打濕,縱然有防滑點,走起來也十分容易打滑。

聞漫擔心田知意的安全,便一直拉着她。

他的手掌很寬,指節穿過指縫,修長的手指掃過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裹得嚴嚴實實。

“這裏很容易摔倒,要很小心。”他仔細地叮囑她。

田知意點點頭,小碎步跟在他後面,走過一個又一個攤位。

“愛吃什麽?”聞漫問她。

田知意想了想:“魚豆腐、豆皮、竹筍、腐竹。”

“還有肉。”聞漫幫她補充。

田知意紅了臉:“肉誰不喜歡呢。”

“說得對。”聞漫将她點的菜一一買齊了,又挑了些丸子之類的凍品,“這樣差不多了。”

“還沒買鍋底。”田知意提醒他。

“紅油鍋底家裏還有,你的番茄鍋嘛……”聞漫舉起兩個番茄,“我炒給你。”

“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田知意終是忍不住。她私心覺得,聞漫有時候就跟哆啦A夢一樣,每逢需要就能掏出一個技能。

“有啊。”聞漫想了想,“再難一點的就不會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

田知意聳聳肩。

他們走到菜市場出口,田知意主動要拎菜。

聞漫不給她:“我是男生,該幹重活。”

“可我也不能白吃你的。”田知意算了算,“就算下次請回來,這次也要給你幫忙。”

說話間,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田知意順勢撐開傘:“我來撐傘。”

聞漫看了看滿滿當當的雙手,将右手上的東西并到左手上,空出的右手去接她的傘:“哪有讓女生撐傘的道理”

田知意不給:“我總要做件事的。”

她的眼裏是少有的堅決。

聞漫看着她,沉默片刻後,從左手上摘下來一只小塑料袋,遞到她眼前:“要不你拿這個吧,但傘得我來撐。”

這只塑料袋是幾只裏最輕的。

田知意知道聞漫的意思,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到他輕輕出聲:“雪下大了就不好走啦。”

“……好。”田知意終是接過了塑料袋。

聞漫一劃傘柄,将傘舉到頭頂。

傘不大,田知意往邊上讓了讓,想給聞漫勻些空間。

可她剛讓開,聞漫便将傘面往她這邊傾斜過來。

田知意看了眼聞漫,只見他雙眼正視前方,仿佛傾斜傘不過無心之舉。

她又讓了讓。

傘面也很快跟了過來。

無論幾次,聞漫總能精準地察覺到她的退避,恰到好處地将傘覆蓋在她的頭頂。

眼見雪花不斷落在他的肩頭,田知意無法,只能将左手挎進他的臂彎裏,攬住他的右手,這才保證兩個人都在傘下。

雪越下越大,隔絕了他們與外界。

一方傘下仿佛是獨屬于他們的小世界。

……這算不算天賜的機會呢?

田知意默默地想。

等走回公寓,傘已經完全打濕了。

田知意對着外面甩了甩水,才拿進了聞漫的屋。

樓裏的空調是由總機設置溫度的,即便開到最熱,溫度也不會太高。

聞漫将餐桌清理出來,将電磁爐搬上屋中間的那張桌子。

他從櫥櫃裏找出一袋吃了一半的紅油鍋底,掰下一塊丢進了左邊的鍋裏。

田知意不會切菜,就在水池邊洗菜擇菜,送給聞漫切好後裝盤端上桌。

她正忙着,冷不丁聽到聞漫喚她:“知意。”

他很少這樣字正腔圓地喊她的名字,田知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怎麽了?”

“這兩樣可以幫我端到桌上嗎?我要端鍋了。”

田知意看了眼,是切好的蔥姜蒜片和剁碎了番茄。

聞漫在鴛鴦鍋的右邊倒上些許油潤潤鍋,待鍋燒熱後,下了蔥姜蒜,香辛料的味道便沿着木鏟在屋裏逐漸擴散開。

他趕忙倒入番茄,一陣翻炒後,油煙與香味一齊在屋中彌漫。

“沒有抽油煙機還是麻煩。”他擱下木鏟去開窗,回頭看了眼田知意,“可能會有些冷。”

田知意裹緊羽絨服,搖頭示意他無事。

經過翻炒的番茄已經極香,縱使番茄鍋自身愛好者田知意也不得不承認,聞漫有兩下子。

待番茄碎炒軟後,聞漫倒入他調好的醬料,

加入純淨水,稍一翻拌,便蓋上了鍋蓋。

左邊鍋裏的牛油已經受熱融化,加上水後剛好一起煮。

透過玻璃鍋蓋,田知意看着兩邊鍋底水面從平靜變得“咕嚕咕嚕”冒氣泡來,她心裏的期待也如着鍋裏的氣泡一般,逐漸膨脹。

“趁這個功夫,我們把料調了吧。”聞漫找出兩個碟子兩只碗,遞了只碟子給田知意,“調料都在這兒了。”

田知意不知道他留着碗做什麽,但清楚他自有他的道理,便乖順地接過,在碟子裏依次倒上麻油、醋、蚝油。

她吃火鍋不喜歡太多蘸料,三樣對她來說剛剛好。

回過頭時,剛好看見聞漫正用大湯匙将煮好的番茄湯舀出來,一人一碗。

見她過來,聞漫将碗推到她面前:“嘗嘗。”

田知意剛剛端起碗,濃郁的番茄香便争先恐後地鑽進鼻尖,還沒嘗上一口,番茄的味道便已經盈滿口腔。

她輕輕抿了一口,酸甜得當,又有些濃鮮滋味,絕不疏于在火鍋店喝過的肉湯。

“怪不得番茄鍋底要自己炒來吃,喝起來的味道真好。”

聞漫正在往鍋裏加水,聽到這話露出幾分少年的得意:“下次我做腌篤鮮的鍋底。”

腌篤鮮,是一道在蘇城家家會做,卻又不會拿上席面的菜。可以單純做湯,也可以作為家庭火鍋的鍋底。

對田知意而言,有特別的意義。

……也不知他是有心還是湊巧。

田知意心念一動,笑着答:“到時候你可要喊我。”

“當然。”聞漫垂眼,邊喝湯邊低聲喃喃,似是自語,“不然我還能喊誰呢?”

與他關系好的朋友也不是沒有,但像這樣闖入了他的生活,毫無芥蒂品嘗他做的食物的人,似乎也只有田知意一個。

他的聲音極輕,很快被揭鍋蓋時沸騰的水聲掩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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