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夢成
夢成
田知意在房裏哭了會兒,冷靜下來逐漸意識到沒什麽可哭的。
聞漫家對她挺好,飯也好吃。生活習慣上雖然不大一樣,但适應适應也就成了。
況且她在這裏不會被人批評指責,也不用照顧孕婦,學業上有問題還能請教聞漫,着實是件好事。
……剛剛究竟是為什麽難過呢?
心裏的難受如團荊棘叢,田知意忍住恐懼扒拉了許久,才隐約窺見真相。
是父親冰冷的規訓和沒人接她回家的落差,讓她産生了被抛棄的感覺,一時情緒上頭讓她難以分辨真實的需求。
田知意擡起頭,盯着天花板看。
天花板有些舊,斑駁的痕跡與灰漬組成一幅雜亂的畫,像是她心裏的混亂情緒。
她想起自己初到壺州的那晚,公寓宿舍就像一張黑洞洞的嘴,随時可能将她吞沒。那種冰冷的恐懼,現在仍記憶猶新。
田知意深深吐了口氣,似乎要将所有的恐懼與不安一口氣吐淨了。
……沒什麽可怕的。
田知意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覺得自己可能被家裏抛棄的幻想,是對未知未來的糟糕想象。
一切都還沒發生,當下也沒很糟糕。
甚至還有些美好。
……哭過這一場,忘掉過去,往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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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意整理了一陣自己的東西,又将卧室簡單掃了掃才下樓,剛到樓下就見聞漫把一臺筆記本的後蓋拆開了,正用電吹風小心翼翼吹着裏面的灰塵。
“你拆電腦做什麽?”田知意問。
“我剛收到學校的消息說接下來這段時間居家線上教學,我得把電腦上的軟件裝一裝,好準備上網課。”聞漫解釋着,手裏的動作卻沒停下來,“這臺電腦好久沒用了,積了太多灰塵,影響速度和散熱。”
“你怎麽什麽都會。”田知意感慨着,随即意識到不對。
既然聞漫的學校通知線上教學,那她的學校呢?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班級群,果然班主任也發了線上教學的消息,建議大家先安裝釘釘軟件,方便之後上課和布置作業,并且特別提醒大家備一臺家用打印機,之後的作業需要學生自行打印、拍照上傳。
田知意感覺大事不妙。
聞漫家不可能有第二臺電腦給她學習,她不會要抱着手機上網課吧?
即便她能用手機聽課,沒有打印機也做不了作業。
想到這裏,田知意問聞漫:“你家有打印機嗎?”
聞漫搖頭:“沒有,不過已經在網上下單了,從浙省發貨應該很快就能到。”
春節遇上疫情使得很多地方的物流都受到了影響,現在看來江浙滬的快遞還算□□。
田知意稍稍放下心來,她想到了解決的辦法。為了避免再被父親訓斥,她選擇了給母親打語音:“喂,媽媽,今天身體還好嗎?”
母親雖然疲憊,但聽到田知意的聲音還是很高興:“還不錯啊,聽說你住在同學家了,還适應嗎?”
“挺好的,他們對我很好。”
“一切都好就好。”母親松了口氣,“你在別人家住着肯定不如自己家自在,要多為別人考慮,有的話別人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不會像自己爸媽一樣包容你的。”
田知意不太愛聽這樣的話,但也知道這種叮咛不好好聽着是不會停下來的,只能小心地應和着:“好的好的,我都知道了。眼下我正遇到一件很不方便而且不能麻煩別人家的事。”
“什麽事啊?”母親問。
田知意把線上教學的事說了一遍,又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法:“家裏不是有臺舊平板嗎?我想你把平板、電容筆和耳機一起快遞給我,省得我想辦法回家拿或者再買個新的了。”
“你同學家沒有嗎?”母親不解。
田知意心裏一沉。
母親以為她住同班同學家去了。
事實上母親這麽以為也非常合理,畢竟無論是誰對同學的第一印象都會聯系上同班。
……可這要怎麽解釋呢?
田知意想了想,決定含糊其辭:“我這個同學是理科的。”
母親似懂非懂:“那你怎麽認識她的?”
“我們住一棟樓,平時一起上下學。”田知意本着真話不全說的原則繼續編,“理科生數學比較好嘛。”
……嗯,這怎麽不算實話實說呢?
母親接受了她的說辭:“原來是這樣。你要不着急的話,等你爸回來我讓他去寄。”
“着急,着急得很。”田知意聽到父親不在家,立馬煽動母親趕緊行動。
等父親回來還不知道他要說出什麽推脫的話,事情會更麻煩。
母親猶豫起來:“可是我出門不方便……”
“沒關系,不用你出門。”田知意表現出難得的果斷,“你把東西準備好,我在順豐上下單,等快遞員快到了你就把快遞放家門口,這樣都不用接觸。”
家門口有監控,也不用擔心會有人拿走。
聽田知意這麽說,母親終于勉強應了下來。
田知意生怕她反悔,剛挂斷通話就在順豐小程序上下單。
臨了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聞漫家的地址怎麽寫。
她問聞漫,聞漫告訴她就寫鎮上驿站的地址。
“那是不是還要自己去取?順豐也不能送貨上門嗎?”
“順豐有時候可以,但這個時候進來可能會很麻煩。而且鎮上的驿站會每天對快遞進行消殺,取快遞的話提前跟他們說一聲,他們會幫拿出來放在外面,也不用接觸人。”
“這樣也行。”
田知意想到聞漫也有個快遞要拿,她也不必太擔心快遞怎麽取,便放心地下單了。
他們正聊着,只聽章成絹過來提醒他們:“東西收一收,可以吃午飯了。”
“中午吃什麽?”聞漫低頭邊擰螺絲邊問。
“腌篤鮮。早上挖到了冬筍,給知意做道蘇城菜。”
“冬筍煮湯好吃。”聞漫終于将筆記本恢複原裝,“我去準備點辣醬。”
“辣醬都現成的,你還是把桌子擦擦吧,看看那層灰弄的。”
田知意聽得半懂不懂的,看到章成絹指了指桌子,心裏推測可能是要擦,立即去拿抹布。
她在衛生間用水将抹布打濕,又搓了搓。
聞漫看到,忙接過來擰幹,用抹布把一桌子的灰撣到地上,擡眼瞧見她濕了的袖口:“你的袖子濕了,冷不了?”
田知意這才發現袖口有些冰。
冬天衣服穿得厚,她把袖子撸上去不久就滑了下來,被水打濕了。
她伸手捂住:“沒事的,我塞點紙吸一吸,很快就幹的。”
“一直捂着很不舒服的。”聞漫擦完桌子就去找田知意的行李箱,“我幫你把行李搬上去,你到卧室裏換一件衣服吧。”
田知意露出窘迫的神情:“走得匆忙,其他羽絨服都扔在公寓裏……”
聞漫沉默了,他想了一陣也沒想出太好的辦法,便拿起髒抹布往廚房走去:“我去問問我媽怎麽辦。”
“別……”田知意阻止的話還沒說完,聞漫已經和章成絹交流了起來。
章成絹把鍋丢給聞漫照看,急匆匆走出廚房:“哪裏弄濕了?面積大不大?”
“不要緊的。”田知意舉起袖子,“擰抹布的時候弄濕了,墊些紙很快就幹了。”
“那可不行,捂久了容易長疹子,也不舒服。”章成絹将田知意帶到她的房間,“你介不介意穿我的衣服?是剛做的新衣,還沒怎麽穿過。”
田知意本也在擔憂自己一件羽絨服怎麽在這裏穿到開學,聽到章成絹有替換的衣服給她,自然不會拒絕:“那真是太好啦。”
章成絹在櫃子裏翻了翻,翻出一件天藍色的棉衣,與她身上的棉衣是一樣的款式。
她倆身高相似,田知意要略瘦一些,穿上顯寬松,行動倒比穿羽絨服便利得多。
棉衣充了厚厚的棉花,有些分量,但有種沉甸甸的暖和的安全感。
她換好衣服出門時,發現聞漫一直盯着她看。
“看什麽?”田知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好看嗎?”
平心而論,這裝束着實不算時尚,要是被她母親看到了肯定是要被說的。
“好看的。”聞漫說,“你要是梳兩個麻花辮就特別像老照片裏那些好看的女學生了。”
田知意跑回章成絹的卧房裏照了照鏡子,确實有種古樸的味道。
她将馬尾辮解了,雙手握住攏了攏,發現她的頭發不夠長也不夠多,梳不了過去那種油汪汪的麻花辮。
……有些可惜。
既然羽絨服已經換下來了,不如幹脆就洗掉。田知意把羽絨服塞進了洗衣機裏,加了點适量的洗衣粉。
她有些慶幸她還能做些照顧自己的事,不至于太過露怯。
忙完這一切,章成絹已經将午飯端上桌。
聞漫盛好一人一碗湯,在邊上調辣醬。
田知意數了數桌上的碗,意識到不對:“聞叔呢?”
“他出去了,最近有批物資要送去武漢。”
章成絹說得輕描淡寫,田知意卻從聞漫的表情裏讀出了凝重的意味。
“那豈不是很……危險……”田知意不知該如何措辭,“回來也要很久吧?”
“危險也還好,防護服護目鏡都給他配好了。來回也就幾天,但回來後要隔離十四天。”
田知意算了算日子,将近二十天。
……那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