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番外]
番外
25歲的于火,遇見30歲的江漓。
26歲的于火,陪江漓過第一個生日。
27歲的于火,向江漓求婚。
31歲的于火,陪江漓走過最後一程。
35歲的于火,仍然獨自一人。
-
于火捧着一束花來到墓碑前,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裏的男人眉眼溫柔深邃,眼睛裏藏匿着星星。
“江漓,我來看你了。”
于火蹲下身,伸手撫摸着照片上的男人,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站起身才發覺腿麻了。
直到天黑,于火才離開。
她并沒有回到他們的家,而是回到父母那邊。自從江漓離開後,于火就魂不守舍,有時還會對着空氣講話,這讓李虹和于國梁很擔心,就讓她回家住。
“我回來了。”于火面無表情打開門,朝裏面喊一聲。
“回來啦,你看看誰來了。”李虹馬上迎上來,拉着于火走進客廳。
一道脆生生的女孩聲喊着:“姑姑!”
于火看見芋圓,臉上揚起微笑,“诶,你怎麽來了?”上一次見,她還是小小一只的小孩子,現在長高了,長漂亮了。
Advertisement
秦悠悠緊抱着于火,仰起頭看她,笑說:“想你了就來了。”
“我們家芋圓長漂亮,長大了。”
她眉眼彎彎,問道:“南川哥哥呢?”
“他估計還沒下班。”
“那小漓哥哥呢?他怎麽沒和你一塊來?”
話落,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地看着于火。李虹剛想上前解圍,卻聽見自家女兒語氣平淡說。
“他呀,他變成一顆星星了。”于火的笑容頓在臉上,眼裏有着化不開的悲傷。
“嗯?變成一顆星星是什麽意思?”秦悠悠疑惑,一下子沒太懂。
“他離開了,生病去世了。”
她垂眸,小聲說:“對不起。”
“沒事。”于火深呼吸一口,轉移話題,“先吃飯吧。”
“好。”
吃飽飯後,于火沉默地坐在客廳裏好一會兒才上樓。洗過澡後,她擦拭着頭發出來,驀然聽見床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怎麽不把頭發吹幹?來,我給你吹。”
江漓又出現了。
又虛無缥缈的出現在她眼前。
她知道是假的,知道她又犯病了,可她還是甘願的淪陷。
“來了。”于火眼眶一紅,走過去,坐在床邊,拿起吹風機吹,自顧自地說着話。
而秦悠悠進來時便看到令人驚訝的這一幕,輕聲喊:“姑姑。”
于火回過神,幻覺消失了。她收起吹風機放進抽屜裏,“進來吧。”
秦悠悠輕輕關上門,坐在于火身邊,擔憂問道:“姑姑,你……是不是生病了?剛才看你一直對着空氣說話。”
“精神分裂症。”
“啊?那你怎麽不去看醫生?”
“我不想。”于火搖搖頭,“治好了我就看不見江漓了。”
她病了。
她一直都知道。
女孩瞪大雙眼,眼眶濕潤的看着她。
“怎麽了呀,怎麽忽然一副要哭的樣子?”于火淡淡一笑,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
她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她哭泣時,江漓那雙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她的淚水。
“嗚嗚我心疼你。”秦悠悠哭着說,“為什麽會這樣啊?為什麽?”她抱住了于火,哭得很大聲,手卻輕輕拍着她的背脊,安撫着她。
于火心裏暖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卻沒有眼淚流下。她安慰着秦悠悠好一會兒,臨走前,她還不斷囑咐着于火,“要快快好起來。”
人走後,房間內又只剩下于火一個人。她走到書桌前坐下,桌子上是她畫到一半的畫稿。她想把她和江漓的故事畫出來,畫出來後就不打算畫畫了。
于火愣愣的目光望着旁邊的相框,那是她第一次陪江漓過生日拍的。相框裏的兩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似同時都在望向鏡頭,可眼裏的愛意卻是向着彼此的。
她深呼吸一口,拿起畫筆畫畫。
不多時,門被敲響,于火說聲進。李虹端着水果和牛奶走進來,來到桌前放下,“火火,別太累了,吃點水果。”
“謝謝媽。”她笑着擡頭看了一眼李虹,又低頭繼續畫了。半晌,身邊的人還沒走,于火放下筆,看向李虹,“怎麽了?是有話想說嗎?”
李虹的視線停在于火臉上好一會兒。
臉瘦了許多,嘴角的的笑容還是這麽明媚燦爛,但眼睛卻很悲傷,看不出有一絲絲笑意。
“火火,瘦了,瘦了好多。”李虹心疼道。
“是嘛,我怎麽還感覺我胖了?”
李虹看着她的笑容,心裏被刺痛,輕嘆一聲,柔聲道:“寶貝,想哭就哭吧,別憋在心裏,媽看着心裏難受。”
于火愣了一下,搖搖頭,“我沒事。”
平靜的反應更讓李虹難受。她伸手抱住于火,讓她的腦袋靠自己的懷裏,哽咽道:“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她忍不住哭泣。
像似是在批判着命運的不公。
明明很相愛的兩個人,明明生活正在一點一點好起來,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帶走這麽善良溫柔的江漓?
于火埋在媽媽懷裏,沒有哭泣,只是默默安慰着她。
“你答應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李虹松開她,捧着她的臉,認真說道。
于火眨了眨眼,答應道:“好。”
這段時間,于火沒每日每夜地趕着畫稿,趁着她還沒淡忘一切的時候。畫完後,她拿着畫稿來到前公司門口,仰起頭看着望不到頂的大樓。
于火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站在公司門口的心情,這輩子也忘不掉。她的目光緩緩落在站在門口的男人身上。
男人似乎在等女朋友下班,女孩匆匆忙忙的走出公司門,看見男人時眼睛都亮起來,倆人依偎着離開。
她想江漓了,每時每刻都在想。
霖城,有太多太多她和江漓留下來的痕跡。那些痕跡,曾經是兩個人共同經歷的,而現在,一個人的離去,留下另外一個人。
留下的那個人只能流着眼淚一步一步往回走,試圖不讓痕跡埋沒掉。每走一步,如同走在玻璃渣上,刺痛着心卻又很幸福。
于火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去。她有預約,直接來到呂西恺辦公室,坐下後開門見山道:“這是我新的漫畫,希望你能幫我出版。”
呂西恺接過,稍微掃了兩眼,問道:“這是你和江漓的故事嗎?”
“是。”于火看着他,認真道,“畫完這本我打算回去打理三點離。”
“那你不畫畫了嗎?”
“畫,偶爾還是會畫的。”
呂西恺望着于火,心裏說不出的心酸,但還是支持她,“我知道了。我會弄好的,你放心打理。”
“對了,那些稿費不用給我了,捐了吧。”于火說,“以江漓的名義。”
他頓了頓,應聲說:“好。”
解決好出版的事情,于火拎着東西,來到江漓爸媽家。“爸,媽。”她喊了聲。
“火火來了。”馬玉珍和江達海馬上迎上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今天中午留下來吃飯吧,我們給你做好吃的。”
“好。”她答應了,畢竟有一段時間沒來家裏了。
飯桌上擺着四個人的碗筷,于火一個人剝蝦一個人吃,時不時和他們聊天。聊天的內容盡可能的去避開江漓,但難免還會提起。
馬玉珍心疼的眼神望着她,語氣盡是感激,“我們家火火,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這有什麽好辛苦的,你們比我更辛苦。”她搖搖頭。
好不容易和江漓和解了,看着他步入幸福的婚姻殿堂,卻沒想到這美好的日子一下子到頭了。
“火火,話比以前少了,變得不愛說話了。”
于火微紅着眼眶,邊給他們夾菜邊說:“沒有,我的話一直都是這麽少。”
二老面面相觑,嘆氣一聲。
吃過飯後,于火把羅茵茵和梁嘉妮約到奶茶店見面。一見面,倆人就對于火噓寒問暖,耳邊吵吵嚷嚷的,她立馬伸出阻止,“停!我很好,我沒事。”
下一秒,倆人異口同聲道:“真的嗎?”
她被逗笑了,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點點頭,“真的。”
“你想喝什麽想吃什麽,姐請你。”梁嘉妮說。
“等會我們去商場逛逛,你看上什麽姐給你買。”羅茵茵說。
于火眼眶有些熱,怪不得會說好朋友是生活中的解藥,現在看來,确實是。她嘴角微微上揚,冷不丁的來一句,“謝謝。”
“你沒發燒吧?居然跟我們說謝謝?”梁嘉妮探了探于火的額頭,疑惑問道。
她笑着拍掉她的手,“一邊去。我今天找你們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們說。”
話落,梁嘉妮和羅茵茵的心立馬提起來,一臉緊張問道。
“什麽事?”
于火笑笑,“你們這麽緊張幹嘛?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頓了頓,說道,“我考慮好了,我回去打理三點離,暫時不回來了。今天早上我找過呂西恺了,把我最後的漫畫交給他處理。畫畫,我還是會畫的。”
說完,對面倆人都沉默不語,也松了一口氣。羅茵茵半晌才開口,“這是你的決定,我們尊重你。既然暫時不想在這待了,就回去那邊放松心情。”
“我和茵茵的想法一致。我們會去找你玩,你也要回來看看我們,看看叔叔阿姨。”
“這我會的。”
翌日。
于火收拾好行李下樓,和爸媽道個別,開車前往民宿。一路上,車內放着張玉華的《原諒》,她目視前方,後視鏡挂着繩子,繩子上挂着的是一個小相框,相框上是他們的合照。
車很快抵達民宿,于火拎着行李箱站在門口。她整個人有些恍惚,她第一次來到三點離也是這樣的場景。
喬洋和蘇曦得知江漓離開後,不過一會兒他們也辭職了。他們不想離開,也舍不得工作這麽久的三點離,但沒有江漓,三點離是不完整的。
于火也理解,同意他們離開了。
她推開門,一眼看見前臺小黑板上面的字,那是江漓留下的。于火又重新念了一遍,“老板是i人但不是啞巴,有需要找我們前臺的帥哥美女,記得給個五星好評。”
語氣艱澀,沒有感情,甚至有些哽咽。
于火吐出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桌子,一層薄薄的灰塵覆在上面,搓了搓手指。她上到四樓把行李箱放好,開始一個人打掃民宿。
打掃完已經天黑了,她還沒吃飯,卻絲毫感受不到餓,但還是随便煮了些東西吃,出門散步,回到民宿裏。
于火坐在書桌前,開始畫江漓的畫像,時不時對着空氣說話。
第二天,于火叫人來把招牌換掉了,改成——星星&火。她登上江漓注冊過的官方號,最後一條微博是她發的。
三點離:【三點離民宿不再經營,老板因病去世,抱歉。我是他妻子于火。】
她登上後,發現有很多人發私信來,都是對江漓的離世感到惋惜,并聲稱會等到三點離重新營業的那一天。
所以于火又重新發了條微博,聲稱“星星&火”将于後天開始營業。微博一發,引起了粉絲的注意,而散落各地的喬洋和蘇曦也看見了。
發好後于火關掉手機,她要提前開始準備工作,以便顧客們的到來。一個人忙忙碌碌到晚上,終于坐下來休息了,剛喝了口水,就聽見久違的聲音喊道。
“火火姐。”
于火一愣,轉身看,是蘇曦。
“火火姐!我好想你。”她扔掉行李箱,撲在于火懷裏痛哭起來。
下一秒,也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喬洋也來了,也是喊了一聲火火姐,撲在她們身上。
于是三個人抱成一團,倆小孩都撲在于火懷裏哭。
她錯愕中帶着驚訝,眼眶濕潤,安慰着他們,“沒事沒事,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他們哭夠了,拉着于火說了一整晚的話。她先讓他們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幹。
于火回到房間,自顧自說:“江漓,你知道嗎?喬洋和蘇曦回來了,他們還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三點離。三點離始終是你的心血,接下來是我和你的心血了。”
“江漓,要是你在就好了。這個家,就完整了。”
她一夜無眠,清晨頂着個黑眼圈工作。
一個禮拜後,民宿終于步入正軌了,于火也能輕松點。她一如既往地坐在書桌前,腦袋驀然一痛,像被針紮了一下。
于火晃了晃腦袋,拿起畫筆準備畫江漓的畫像,可遲遲下不去筆。
她忘記了。
她忘記了江漓的模樣了。
于火意識到這一點,心跳加快,拿着畫筆的手都在顫抖,不斷深呼吸,努力安撫自己的情緒,“沒關系,等會就好了。”
她眉頭緊鎖,試圖想畫一筆,卻覺得怎麽都不對,猛然撕掉紙張扔在地上,一直畫一直扔。
“不對,怎麽不對?!”
于火着急如焚,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喃喃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一整晚,于火都在和自己作鬥争,邊擦眼淚邊畫,直到天漸漸亮起來。房間一片安靜,坐在桌前的女人也沉默着,可手卻沒停過。
“火火,我們來看……”
梁嘉妮和羅茵茵打開房門,看到眼前這一幕,話都閉上了。
房間內一地的紙團,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外頭陽光明媚,裏面卻一片漆黑,不知道的人以為現在是晚上。
于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到來。
她們面面相觑,心裏感到不安,繼而撿起幾個紙團打開來看,都是畫到一半的線條,有些甚至是亂亂糟糟的幾筆。
梁嘉妮和羅茵茵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柔聲喊道:“火火。”
于火聽見了,手中的筆也停下來了,盯着某處,語氣平靜得可怕。
“怎麽辦……我忘記了,我把江漓的模樣給忘記了。”
她們對視着,心裏不安的情緒更加濃烈,繼而又聽見于火說。
“我累了。”
她閉上雙眼,語氣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