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談心
第032章 談心
姜太傅在傍晚時醒了過來。
姜宓去看了一眼, 他精神不錯,也能吃得進去飯,她總算是放心了。
見孫女眼眶紅了, 姜太傅笑着說:“怎麽又哭了?今日多虧有你,不然我這條老命怕是要沒了。不過, 我年紀大了, 早晚會有這一日的。不是今日,也可能是明日。你也不必為此過于傷心難過。”
姜宓哭着道:“祖父定會長命百歲的。”
姜太傅突然說道:“當年的事是祖父不對,我應該攔着你父親的, 不該任由他将你送到鄉下。”
姜宓:“不是祖父的錯, 祖父不必為此挂懷。”
姜太傅經歷一場生死, 對于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不同的看法。
“即便不是我親手将你送回去的,我也算是默許了這種行為,可這些年來我對你不管不問終究是錯的。”
姜宓垂眸:“祖父忙于公務,無暇顧及, 孫女都理解的。”
姜太傅看着姜宓, 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是整個府裏的人欠你的。”
姜宓沒聽懂這句話是何意, 見祖父神色不太對, 她道:“祖父,孫女從沒怪過您, 您也不必對孫女愧疚。您大病初愈,切莫憂思, 該好好休息才是。”
姜太傅笑着說:“好。”
姜宓走後沒多久,姜老夫人和姜三爺進來了。
姜老夫人先詢問了姜太傅的病情, 得知他沒事放心了許多。
姜三爺:“父親,您今日究竟為何會突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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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傅眼神微變, 道:“只是突然覺得身體不太舒服,然後就倒下了。”
姜三爺:“兒子聽說您與太子發生過争執,太子走時滿臉郁色,您可是被太子氣着了?”
姜太傅想到在書房看到的情形,頓了頓,道:“此事與太子無關。”
見父親還在為太子隐瞞,姜三爺很憤怒:“怎會與他無關?父親還想為太子瞞着嗎?”
姜太傅有些不悅:“我說過了,今日的事情和太子無關,太子是來道歉的。”
姜三爺:“就算今日父親不是被他氣倒的,父親之所以生病也是因為他,地下賭坊——”
“夠了!”姜三爺話未說完就被姜太傅打斷了。
姜老夫人見老太爺臉色不太對,連忙過去。
“老爺,你沒事吧?”
姜三爺看着父親難看的臉色也有些後悔說了那樣的話。
姜太傅順了氣後,道:“我說過了,那件事日後不許再提。還有,今日的事情的确與太子無關,是我自己摔倒在地上的。”
姜三爺哪裏還敢再說。
第二日姜三爺為父親告了假,太子得知此事後後悔不已,連忙來府中探望。這一次他不是悄悄來的,而是光明正大地來的。
太子走後,府裏人都在議論此事,綠蘿苑裏的人也在讨論。
連翹:“太子竟然也會來咱們府中,老太爺可真有面子。”
甘草:“我也是第一次見太子,跟畫裏的神仙似的。”
連翹:“是啊,太子真是天人之姿。”
甘草連連點頭。
連翹見劉嬷嬷神色平靜,問道:“嬷嬷在府裏時間長,又在外院,可是見過太子許多次了?”
劉嬷嬷:“嗯,是見過幾次,太子和幾位皇子幼時都來過。”
連翹和甘草都是一臉羨慕的神色。
“太子小時候長什麽樣?幾位皇子都像太子一樣好看嗎?”
劉嬷嬷向來不怎麽會說話,說的幹巴巴的。
“都長得差不多,臉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個子高高的。”
姜宓聽到她的形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連翹:“嬷嬷就不能說得具體點?”
劉嬷嬷:“貴人們身份尊貴我也不敢多看,就記得個模糊的樣子,記不真切。”
連翹:“哎,我可真羨慕嬷嬷啊,幾位皇子你都見過,還見過不止一次。”
甘草也是一臉羨慕的模樣。
劉嬷嬷琢磨了一下,說道:“其實……皇上也曾來過。”
連翹和甘草皆是一驚,就連姜宓都驚訝地看向劉嬷嬷。
劉嬷嬷:“那時皇上還是太子,老太爺是他的先生,他常常來府中找老太爺讨教學問,幾位老爺有時也會過來。”
連翹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羨慕來形容了,她此刻覺得劉嬷嬷的形象在她心中都高大了幾分。
“皇上……長什麽樣啊?”
劉嬷嬷:“就……就是……”
一時之間她不知該用什麽詞來形容。
姜宓:“我聽說太子殿下和皇上很像,想必如今的太子和皇上年輕時也很像。”
劉嬷嬷:“對,就是這樣的。”
姜宓:“我怎麽沒聽說過皇上來怎麽府中的事?”
劉嬷嬷:“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有段時間皇上經常來,後來就沒怎麽來過了。”
姜宓:“二十年前?”
她看了一眼連翹,連翹也想到了什麽,看向劉嬷嬷。
劉嬷嬷算了算年份,道:“差不多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姜宓:“後來皇上為何不來了,那時府中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時間過去太久了,對于當年的事情劉嬷嬷一點印象都沒了。
“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我沒什麽印象了。”
姜宓沒再多問。
她只是心裏微微有些疑惑,父親和皇上關系竟然不錯?那為何父親在這個職位上待了那麽多年了,從來沒有晉升。
姜姚被姜宓打了一巴掌後就将自己關在了屋裏。之前她那樣對姜宓,如今姜宓知道是她将祖父氣病了一定會将此事宣揚出去的。在得知祖父醒來後她更加害怕了。她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走着,心裏惶恐不安。後來她吓得躲到了床上,蒙上頭。
若只是姜宓說也就罷了,祖母未必相信她。如今祖父已經醒了,阖府上下很快就會知道是她将祖父氣病的,她很快就會名聲掃地,被衆人唾棄,她再也不可能有好親事。她會像姜宓一樣被送回莊子上去,自生自滅。即便是得知太子來了府中她也沒心思出去了。
一整日過去了,什麽事都沒發生,院子裏的人待她還像從前一樣。
侍書見自家姑娘有些不對勁兒,關切地問道:“姑娘,您可是病了?要不要去跟老夫人說一聲,讓她為您請大夫來看看。”
一聽這話,姜姚神色突變:“不許去找祖母。”
侍書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奴婢不去。”
姜姚:“外面可有什麽傳言?”
侍書:“姑娘指的是什麽?”
姜姚:“外面可有說祖父是為何病倒的?”
侍書:“沒有啊,老太爺說自己一個人待着時身體突然不适暈倒的。”
姜姚怔了一下:“當真?”
侍書:“真的啊,府裏的人都這樣說的。”
姜姚垂了眸,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侍書:“姑娘,您要不要去看看老太爺?”
姜姚頓時一驚,連忙用被子蒙上頭。
“我不去!”
侍書被吓到了,不知該如何辦才好。她想去告訴老夫人,可是大姑娘不讓她去。
三日後,外院書房的小厮來了梅林苑中。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姜姚感覺渾身的氣血都沖到了腦門,呼吸停滞。她在屋裏靜坐了半個時辰,将最壞的結局想了一遍,這才換了身衣裳,去了書房。
姜宓得知姜姚單獨去見祖父了,連忙過去了。
姜姚在門口站了許久,擡手敲了敲門。
姜太傅:“進。”
姜姚屏住呼吸,推開門進去了。
姜太傅正在寫些什麽,他擡頭看了孫女一眼,道:“你先等一下,我寫完這一句。”
姜姚就這麽安安靜靜站在原地。
姜太傅寫完最後一個字,将手中的冊子放到了一旁。他終于得了空,擡眸看向孫女。
姜姚抿着唇,等着她最後的結局。
姜太傅:“阿姚,你是生病了嗎,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看着祖父關切的神情,姜姚感覺喉間一緊,眼眶頓時就紅了。
姜太傅盯着孫女看了片刻,長嘆一聲,溫聲道:“這幾日吓到你了吧?”
姜姚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姜太傅起身來到孫女身側,拍了拍她的肩。
“祖父這不是好好的麽。”
聽到這句話姜姚更是泣不成聲。
擔心、害怕、後悔、愧疚、自責……一系列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
姜姚哭了有一會兒,在姜太傅的勸說下停止了哭泣,站起身來,随姜太傅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看着坐在對面的祖父,姜姚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還未出口,眼淚又來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道:“我那日夢到祖父沒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祖父了。”
姜太傅:“夢都是相反的。”
姜姚:“祖父,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日會将您氣成那樣,我若知道絕不會如此。”
姜太傅:“祖父從來沒有怪你,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是什麽品行我都了解。”
姜姚咬了咬唇,克制住眼淚。她做了那樣的事情,祖父竟然不怪她。
姜太傅:“這幾日我仔細想了想,之前是我做了錯誤的決定,也沒跟你說清楚,你心裏有怨氣也是應該的。”
姜姚搖頭:“孫女沒有怨氣,那日說的都是氣話。”
姜太傅擡了擡手,制止姜姚繼續說下去。
“祖父年紀大了,過不了幾年就會致仕,我和你祖母打算回到族裏去。屆時這套宅子也會被皇上收回去,你二叔和三叔也會分家。你與你二叔一家從小就不親厚,往後怕是指望不上他。我聽你祖母說,你和你三嬸兒沒有眼緣,你三叔那樣的性子怕是也難以指望。你從小沒了雙親,若是留在京城就沒了依靠,日子會艱難許多,因此我和祖母想着為你說一戶門第不顯的人家。若你将來留在京城,即便我與你祖母離了京城,夫家看在你二叔三叔的份上也不敢欺負你。若你嫁去你祖母娘家,他們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更不敢欺負你,你二叔三叔還在朝為官,他們也會忌憚幾分。不管哪一種情況,你都可以在府裏繼續掌家。”
聽着祖父對自己的謀劃,姜姚的眼淚頓時決堤,淚流滿面。
姜太傅:“這幾個孫子孫女中,只有你是在我身邊長大的,也是與我關系最親厚的。祖父從來沒有看輕過你。你在這幾個孫輩中是最拔尖的,你也有你的驕傲,我确實沒有站在你的角度考慮,傷害到了你。”
姜姚一邊哭一邊搖頭。
姜太傅:“這幾日我仔細反思過了,我如此安排确實不妥。憑着你的才華和聰慧,未必需要靠着家裏人才能在夫家立足。若是能嫁到一戶品行厚道的人家,也不會因為我致仕而慢待于你。你能原諒祖父之前的錯誤嗎?”
姜姚啞聲道:“祖父,您別說了,您沒有錯,錯的是我。以後您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我絕不會再忤逆您了。”
這幾日她一面害怕祖父會拆穿她,一面又祈禱祖父平安。祖父只要平安活着,讓她幹什麽她都願意。
姜太傅:“說什麽傻話呢!夫妻需要講究緣分,若是看不對眼在一起只會是怨偶。至于太子……”
姜姚:“孫女不認識太子。”
姜太傅:“那就好。總之你放心,你的親事祖父定會在致仕前為你安排妥當。你切記,那日的事情莫要向任何人提及,就當從未發生過。”
姜姚不停地抽泣,帕子都被她哭得濕透了。
院子裏,姜宓看了一眼身前高大挺拔的梧桐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了下來,偶有黃葉在空中飛舞,像一只只美麗的蝴蝶。
姜姚出來時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看到院子裏的姜宓,她頓了頓,朝着她走了過來。
她一直不喜歡姜宓,覺得姜宓搶了她的風頭,搶了原本應該屬于她的姻緣,直到這幾日她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多謝四妹妹沒有将那日的事情說出去。”
姜宓:“大姐姐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姜姚這件事傷害的是祖父,她都聽祖父的,祖父想怎麽辦她就怎麽辦。祖父既然想瞞着,她也不會說出去。
姜姚抿了抿唇:“從前的事也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說着,姜姚彎下了腰。
姜宓:“都是姐妹,大姐姐不必如此客氣。祖父想必還有公務要忙,不如咱們先回去吧。”
姜姚:“好。”
姜太傅透過窗戶看到兩個孫女相攜離開,笑着捋了捋胡子。
平北侯府
自從兒子那日說了親事作罷,溫夫人便嚴禁府中再次此事。
這門親事是因為兒子去漠北所以才擱置的,按理說應該由他們這邊去相府致歉,然後另尋吉日。
前世溫夫人的确是這樣做的,她給相府送了好些禮,又說了不少好話。後來因為兒子在宴席上突然被賜婚,她心中更是對相府愧疚,又送了不少好東西,也因為兒子無法娶心上人對姜宓非常不滿。
今生因為盛懷隽提前說了太子和蘇二姑娘的事,溫夫人心中膈應,不僅對相府沒有了愧疚,更是生了許多怨言,糾結了幾日後她還是沒去相府。
結果到了約定好定親的那一日,蘇相府那邊安安靜靜的,沒來問過。那一日就這般平靜地過去了,這門親事就像是從來沒有過一般。
這本符合丈夫和兒子的要求,可溫夫人卻越想越氣。
合着相府早就知道了他們家姑娘和太子的事情,不然他們肯定來問定親的事情了。相府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同意他們府上的求親?這不是拿她當猴耍嗎?她這一個月來就像個跳梁小醜一般!
倘若兒子臨行前沒跟她說這件事呢?
她豈不是還得去相府登門道歉?
更是讓人看了笑話。
明明錯的是他們!
這件事就不能想,一想她就氣得睡不着,尤其是今日二房還拿此事來嘲諷她,她就更氣了。
她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被人這般耍過。
溫夫人推了推身旁打着鼾聲的丈夫,一下沒推醒,她又使勁兒推了一下。
平北侯吓了一跳,立即坐了起來。
“怎麽了,敵軍攻過來了?”
溫夫人盯着平北侯看了半晌。
平北侯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況,頓時松了一口氣,他正想躺下,只聽溫夫人說道:“這口氣我越想越咽不下去。”
平北侯皺眉:“何事?”
溫夫人:“還不是兒子和相府的親事。”
這件事平北侯已經聽了十日了,耳朵都起繭子了。他頓時洩了氣,又重新躺了回去,面朝着外側,背對着溫夫人。
“這事兒不是過去了麽,夫人何必再耿耿于懷。事關儲君,別再橫生枝節了。”
溫夫人火一下子被點燃了,她扯了一下平北侯身上的被子,道:“什麽叫我耿耿于懷,什麽叫我橫生枝節?你給我說清楚!”
平北侯不說話。
溫夫人氣得将平北侯身上的被子全都拿走,仍不解氣,打了他一下。
“別裝睡,說清楚!”
平北侯:“好好好,我錯了,我說錯話了。夫人沒錯,都怪相府。”
然後他想了想夫人平日裏如何罵相府的,重複了一遍:“是他們背信棄義,是他們故意耍夫人,都是他們的錯。”
溫夫人的氣順了不少,道:“侯爺也這樣想的吧?這口氣我非得出出去才行!”
平北侯都快睡着了,也沒聽清夫人要幹什麽,随口應了一聲:“嗯,好,出氣,我支持,夫人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