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聽牆角
第033章 聽牆角
再過三日就是太極閣大學士夫人的六十整壽。
姜太傅年紀大了, 不怎麽參加宴席,老夫人也不愛去應酬。每次都是準備些禮讓管家送過去。這次老夫人一改常态決定去參加宴席,她在家宴上說了此事。
林氏好奇地問:“母親怎麽想到要去參加宴席了?”
姜老夫人:“我許久沒出門了, 整日在府中待着憋得難受,想出去透透氣。”
姜三爺自然是贊同此事, 爹娘就是太過低調太不愛應酬了, 才在京城沒什麽人提及。
“娘就該多出去。”
姜老夫人:“幾個丫頭都跟我一起去吧,老三媳婦兒你給她們做幾身好看的衣裳,從我這裏的賬上出。”
林氏:“好。”
姜姚心裏一動, 蹙了蹙眉。
姜宓瞥了姜姚一眼, 大概猜到祖母是為了她才出門應酬的。
姜嫆則是滿臉不喜。
飯後, 姜姚留了下來。
“祖母一向不喜出門,可是因為孫女才去應酬的?”
祖母一大把年紀了,卻要為了她的親事而操勞,她真是不孝。
姜老夫人笑着說:“這是哪裏話, 我可不是為了你, 大夫說了, 我最近也有些憂思過重, 不能整日憋在府中, 得多出去見見人,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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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姚哪裏不明白祖母的用意, 她垂眸吸了吸鼻子,道:“祖母不必勉強自己, 馮家哥哥下個月不是要來京城嗎,我覺得他就挺好的。”
姜老夫人:“哪能就相看他一人, 豈不是便宜了他?咱們多瞧一瞧,挑一挑, 哪個好咱們就選哪個。我孫女這麽優秀,可不能委屈着了。”
姜姚羞愧不已,撲在姜老夫人懷裏哭了起來。
她從前怎麽那麽蠢,竟然會對祖父祖母心生怨怼,他們才是這個世上最疼愛為她着想之人。
宴席那日,姜姚和姜宓随老夫人去了大學士府上,姜嫆則是以身體不适為由留在了府中。
林氏得知女兒在裝病,問道:“你為何不去?”
姜嫆:“祖母一向喜歡大姐姐勝過我,大姐姐又處處與我作對。她詩詞歌賦比我強,少不得要在外面貶低我,我才不去給她當墊腳石呢!”
林氏無奈,道:“罷了,不去就不去吧,只是你這病可好好給我裝着,這幾日別亂跑,仔細被你祖母發現了。”
姜嫆:“知道啦,娘最疼我了。”
自從那日姜宓救了姜太傅,老夫人對姜宓的态度就好了不少。雖然不似對姜姚那般喜歡,看她時也不再是厭惡的神情。
“這位大學士夫人喜靜,最不喜活潑的小姑娘,你們去了之後都安靜些。”
姜宓和姜姚都不是什麽活潑的人,對于這個要求都沒什麽異議。
姜老夫人不怎麽出門,這一出門大家都過來熱情地和她打招呼。
姜老夫人也順勢向衆人介紹兩位孫女。
“這個是老大家的,這個是老三家的。”
“兩位姑娘都是生的花容月貌,老夫人有福氣啊。”
姜老夫人笑着說:“可不是麽,兩個人都很孝順。”
姜老夫人更想推薦姜姚,但過來的夫人多半都在問姜宓。
若是放在從前,姜姚定要跳出來貶低姜宓,這一次她什麽都沒說,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直到有人問她時她才開口。
姜姚想通了,可姜老夫人對此有些不太滿意。即便姜宓救了姜太傅,姜宓在姜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也比不過從小養大的姜姚。況且,她隐約聽說三兒子好像為姜宓準備了親事。
姜宓看着姜老夫人臉上的神色,以腹中不适為由去了淨房,姜老夫人立即就答應下來。
姜宓一走,過來和姜老夫人打招呼的人都問起姜姚。
姜宓遠遠瞧着這一幕,慢悠悠地朝着淨房走去。
連翹:“姑娘不是腹痛嗎,怎麽走這麽慢?”
姜宓:“我突然又覺得沒那麽難受了。”
連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姜宓慢走走去了淨房,從淨房出來後,一轉彎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平北侯夫人和蘇相夫人。
前世她便知曉這二人關系不錯,只是每次侯夫人見了蘇相夫人後,回府看她都不太順眼。因此,一聽說婆母和蘇相夫人見面了,她就提心吊膽。
如今看到她倆在一處,前世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中,她頓時頭皮發麻,連忙帶着連翹退了回去。
連翹不解,看向姜宓。她心裏想着,姑娘剛剛看到了什麽,怎麽跟見了鬼似的。
姜宓見連翹張嘴,連忙擡起食指放在唇邊:“噓!”
連翹頓時不敢言語。
溫夫人:“……如今懷隽去了漠北,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咱們兩府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姜宓本打算擡腳離開遠離這二人,然而在聽到盛懷隽的名字時,腳上像是長了根一般,挪不了半步。她其實也挺好奇這二人私下究竟會聊些什麽,為何每次婆母見了黃夫人之後都會厭惡她。
見姑娘不走了,連翹也停下了腳步。
小路上,黃夫人上前握住了溫夫人的手,笑着說:“我都明白的,也能理解。老爺都跟我說過了,世子皇命在身,也是不得已。姐姐不必對此愧疚。等世子回來,咱們可以再商議日子定親,年前若是不行,咱們就明年。”
若是一般的人家,因為男方之故取消了婚約,女方絕對會心裏不舒服的。黃夫人卻是一副大度的模樣,絲毫沒有怨怼之語。
黃夫人不知道的是,她越是這樣溫夫人就越生氣。
若是黃夫人罵她兩句,溫夫人說不定會去跟黃夫人道歉。
因為溫夫人越發确定相府什麽都知道,整個定親一事就是在耍着她玩。
做戲麽,誰不會?
溫夫人立即擡手反握住了黃夫人的手,笑着說:“既然妹妹這般體貼,不如咱們明日就将他們二人的親事定下吧。我兒是皇命在身,也不是不得已,想必相府不會計較。正好定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那就明日吧。”
那些東西溫夫人看着膈應,早在當晚就讓人燒掉了,不能燒的都摔爛砸碎扔掉了。
黃夫人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溫夫人:“怎麽,妹妹不願意嗎?”
黃夫人立即恢複如常:“怎會呢?只是定親時若是世子不在,總歸不太好。”
溫夫人:“哪有這樣的講究,相爺和妹妹都見過我兒了,知道他的品貌,見不見都一樣。若你們覺得委屈,那就等我兒從戰場上回來後親自登門致歉,這樣也算是全了禮數。”
黃夫人沒料到溫夫人這般不講究,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支支吾吾說道:“這……這……我做不了主啊,我得和我家老爺商議一番。”
見黃夫人搪塞,溫夫人頓時冷了臉:“難道說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想和我們府上定親。”
黃夫人:“夫人這是哪裏話,若是不想定親當初我何必親自登門?”
溫夫人:“那你在這裏推三阻四是為何?”
黃夫人:“夫人誤會了,我沒有推三阻四,我只是做不了女兒的主,這一切都是我家老爺說了算。”
溫夫人:“咱們兩家定親是早就說好的事,你又何必去找相爺做主?其實我昨日就讓人算好時辰了,正好今日吉時還沒過,我這就讓媒人上門去。”
說着溫夫人作勢要離開,黃夫人頓時慌了。
“侯夫人,等一下!”
溫夫人停下腳步:“怎麽了?”
黃夫人:“這不合禮數。”
溫夫人:“不過是提親罷了,怎麽就不合禮數了?該有的禮數我都懂的,你放心!定要讓人敲鑼打鼓去上門,整個京城都會知道的!”
原來溫夫人這般想讓蘇雲兒過門,怪不得前世她不喜歡她,她也沒必要再聽下去了。只是,她剛擡腳走了兩步,就聽黃夫人說了一句話。
“這門親事怕是不成了。”
姜宓停下了腳步。
溫夫人:“為何?”
黃夫人:“太子看中了我家雲兒。”
可算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溫夫人眯了眯眼:“既然太子看中了你家二姑娘,你又為何還要裝模作樣上門讓我兒娶你嫁姑娘!”
黃夫人:“夫人可別誤會,那時我并不知此事。”
溫夫人:“那你是何時知道的?”
黃夫人含混不清地說道:“最……最近。”
溫夫人氣得咬牙切齒:“宰相夫人好會做戲啊。明明是你家有錯在先,卻絕口不提此事,任由我家忙前忙後準備着定親宴。方才我與你致歉時你一個字不提,還裝出來大度的模樣。若非我執意要去登門提親,你怕是還不會與我說出來實情。這副模樣可真讓人作嘔!”
黃夫人本來還忍着的,聽到後面也有些不高興了。
“夫人的話未免太難聽了些。”
溫夫人:“我這還是撿着好聽的說的,你信不信我還能說出來更難聽的話?”
黃夫人本來對侯府還有些歉疚,見溫夫人這般強勢那點子歉疚煙消雲散。
“侯爺和我夫君同朝為官,低頭不見擡頭見,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見黃夫人敢對她冷臉,溫夫人道:“怎麽,攀上太子就硬氣起來了?不是你上門求着我兒子娶你女兒的時候了!”
黃夫人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否認了此事。
“我從未做過此事,侯夫人莫要信口雌黃。”
她女兒可是要嫁給太子了,将來的皇後娘娘,後宮之主,她為何要受這樣的氣。
“我勸夫人謹言慎行,莫要給家裏惹了禍端。”
溫夫人更氣了:“你還敢威脅我?行,我現在就鬧到宮裏去,讓皇上給個說法!”
黃夫人神色頓時一變。此事尚未完全定下來,太子還未取得太後娘娘的同意。而且老爺不太同意,聽女兒的意思是皇上也未必贊同,萬一真被鬧大了這門親事就沒了。
此事說到底也是他們理虧。
黃夫人再次敗下陣來,攔住了溫夫人的去路,這一次她語氣不似剛剛那般硬了,軟和了許多:“姐姐,我錯了,是我的錯,我剛剛不該說那樣的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我吧。太子突然看中雲兒,他又是儲君,我們也很為難。”
溫夫人可不吃她這一套:“既然為難,那就随我一同入宮去見皇上,太子還敢搶臣妻不成?”
黃夫人被噎了一下。
“可雲兒喜歡,我這做娘的也沒辦法。我是真的喜歡世子那孩子,覺得他英俊、可靠,可我也是位母親,得為孩子考慮不是。”
溫夫人現在聽到蘇雲兒的名字都覺得惡心,她冷哼一聲:“從上到下一家子都是虛僞冷漠的人,幸好沒和你們做親家。”
黃夫人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得伏低做小:“是是是,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對不起侯府,還望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們。”
溫夫人心裏的那股子氣總算是出出來了。
“你走吧,以後咱們兩家就不必再來往了。”
黃夫人:“那這定親一事……”
溫夫人:“放心吧,我嫌丢臉,不會說出去的,從此你女兒和我兒子沒有任何幹系”
黃夫人又賠了幾句好話,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今日竟然能聽到這麽一個炸裂的消息,姜宓覺得這壽宴真沒白來。前世侯夫人和蘇相夫人二人之間感情極好,每次侯夫人對蘇相夫人都是一副小心讨好的模樣,對沒能娶蘇雲兒感到可惜。蘇相夫人也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并且表示更喜歡盛懷隽這個女婿。
今生這二人竟然鬧翻了。侯夫人也看清了蘇雲兒和蘇相夫人的真面目。
姜宓背靠着牆,仰頭看着天空。想到那些甚是憋屈的往事,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連翹正在震驚于剛剛聽到的消息。她在腦子裏快速将這些話串聯起來,隐約猜了個大概。她正想和姑娘探讨一下這個消息,沒想到一轉頭發現姑娘竟然哭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麽,就見平北侯夫人出現在了轉角處。
連翹吓得瞪大了眼,扯了扯姑娘的衣袖。
溫夫人朝着姜宓走了過來,她在姜宓面前停下了。
姜宓也站直了身體,擡手整理了一下儀容。
在看清姜宓的相貌時溫夫人有些驚訝,這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瞧着她臉上的淚痕,威脅的話咽了回去。
“你哭什麽?”
姜宓先對着溫夫人行了禮。然後清了清嗓子,啞聲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一些傷心事。”
溫夫人沒多問,她問:“你剛剛都聽到了?”
她剛剛就看到姜宓了,只是當時在氣頭上就沒忍住和黃夫人吵了起來。她原以為這個小姑娘早已識相離開,沒想到竟然從頭聽到尾。
姜宓和溫夫人相處三年,自然了解她的性情。溫夫人不喜人撒謊,與其撒謊倒不如實話實說。
于是她如實道:“聽到了。”
溫夫人有些意外:“你倒是誠實!”
姜宓反問:“我若說沒聽到夫人會相信嗎?”
溫夫人怔了怔,道:“不信。”
姜宓沒再說話。
溫夫人:“為何要偷聽?”
姜宓一如既往地誠實:“本來想離開的,在聽到世子名字時又停了下來。”
溫夫人挑了挑眉:“你認識我兒子?”
姜宓:“世子身份貴重,是天子驕子,我若說不認識才比較奇怪吧。”
聽到對方誇贊兒子溫夫人心情好了不少,問道:“你是哪個府上的?”
姜宓:“太傅府,姜太傅是我祖父,我行四。”
溫夫人:“你剛剛聽到了那樣的秘辛,還把自己的身份說這樣清楚,就不怕被我報複殺人滅口?”
姜宓:“夫人不是那樣的人。”
前世婆母待她的态度并不算好,常有言語指責,但婆母并非是一個喜歡打打殺殺的人,底下的人做錯事很少被罰。正是因為知曉這一點,她今日才敢在此處偷聽。
溫夫人:“你又不了解我,如何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姜宓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夫人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不為別的,只因為世子對我們府有恩。”
溫夫人來了些興趣:“哦?我兒子做過何事?”
姜宓:“前些日子世子查封了一家地下賭坊,那賭坊的管事是以我祖父的名義開的,害我祖父險些身敗名裂。”
溫夫人顯然也聽說了這件事,她道:“案子是刑部查的,你要謝也該謝刑部。我兒子是京師兵副統領,他只是在做職責之內的事。姜姑娘,你想讓我信你得說些實話。”
姜宓:“其實那家賭坊是我發現的。”
溫夫人頓時一驚。
姜宓又道:“我被人追殺,是世子救了我,然後世子去查封了地下賭坊。這件事世子不讓我說出去,我剛剛便沒對夫人說實話。”
溫夫人有些狐疑地打量起姜宓。
她兒子竟然會做這樣事?救人她倒是不奇怪,奇怪的事他竟會特意保護這個小姑娘。
這不像他會做的事……
這小姑娘長得倒是挺好看的,難道兒子對她有別的心思?很快溫夫人否定了這個想法,她兒子平日裏不近女色,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思,這裏面定是有別的緣由。
“我姑且信你一次。你記住剛剛說過的話,不許透露出去半分。若你說出去了我絕對饒不了你。你應該也知道,說出去對你沒任何好處。”
姜宓:“夫人放心,我都明白的。”
溫夫人盯着姜宓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連翹後怕地拍了拍心口:“還好侯夫人沒責罰咱們,剛剛快吓死我了。姑娘,您怎麽這麽冷靜,就不怕侯夫人會發怒嗎?”
姜宓:“也沒那麽冷靜,剛剛挺害怕的,這不是運氣好麽。”
連翹:“我怎麽覺得那位夫人脾氣不怎麽好。”
姜宓想到前世和婆母的接觸,點了點頭。
連翹小聲道:“以後見着這位夫人得繞着走,免得她再想起來今日之事。”
姜宓:“好主意。”
今生她不會再嫁給盛懷隽了,自然不想跟侯夫人再有任何的牽扯,躲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