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招邪財神(1)

7-招邪財神(1)

胡肆臨拉着劉钰一路飛向那片由紙灰堆積而成的黑雲。

快要突破雲層之際,劉钰微微眯眼,看到一道明顯的柔光屏障就夾在雲頂和一群紅狐腳下。

它們都長着一條又長又厚的大尾巴,見他們來了,雖然原地不動,尾巴卻搖晃起來。

當胡肆臨穩穩落在屏障上方時,有只通體漆黑的狐貍眨眼化成人形。

與劉钰從前在海市蜃樓裏見到的狐貍臉男男女女不同,他有着人的樣貌,看面相是十來歲的少年。

劉钰不知道他是誰。

她家仙堂時時在線的狐仙就有 218 位,按照自家堂口劃分的分堂各司其職,主要做護堂、監堂、圈堂、接堂、壓堂、傳堂、風水堂以及通天歸地、探兵行醫的工作。

平時接待香客占蔔看事包括鬥鬼鬥惡,幾乎都是胡肆臨獨自完成的。他像個堅守 007 準則的工作狂一樣,很少給其他狐仙露臉的機會。所以一直以來,除了偶爾顯像的大太爺、三太爺兩口子、不時溜達一圈的啞巴大仙,劉钰最熟悉的狐仙只有五金,剩下的諸位她還真不認識。

回到陽間,胡肆臨肉然可見放松下來,便放開劉钰的手,虛擁着她的肩膀向她介紹:“弟馬,這位是大太爺的牽馬童子老海大仙,今年過年來家裏吃過酒的。”

“啊,是嗎?”劉钰有點吃驚,看着老海大仙笑嘻嘻的樣子,沖他颔首抱歉道,“不好意思,大年三十那天捆竅品酒的仙家實在太多了,我都沒記住誰是誰,您千萬別見怪。”

“無妨無妨,将來日子長些弟馬自然就認全咱們了。”

老海大仙滿不在乎道,轉臉端出一副長輩口吻批評胡肆臨:“小四你咋回事,三爺遣人專程請我來替你們看護陰陽結界,我們百十號人在這蹲半天,歸地之路都挨條打點利索了,你為啥不帶弟馬原路返回,硬穿結界算幾個意思,這不白費咱們工夫麽?”

胡肆臨被他怼得啞口無言,白皙的雙頰都臊得泛起紅暈。

見他窘迫,劉钰有心為他辯駁,胡肆臨連忙用力扣住她的肩,示意她別吭聲,劉钰只好作罷和他一起低頭聽老海大仙數落。

“今時不同往日,你現在是正兒八經的靈修,”老海大仙負手踱步,“前塵往事早在那一碗孟婆湯咽下肚的當口就統統散了!長老們讓你出世做掌堂教主可不是給你任性妄為的資本,你必須嚴于律己,比任何人更應該遵循陰陽規矩,在弟馬面前更是萬萬不能做壞榜樣!這些話,大爺和三爺不好意思對你多說,我可不管那些!他們不說我來說,你得給我認真記在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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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海大仙擡指狠戳胡肆臨的額頭。

看雙方長相,胡肆臨其實更像他的長輩,且由于身高差距很大,他只能蹦蹦跶跶跳着大吼胡肆臨。

劉钰和其餘赤狐冷眼旁觀,都覺得這個場面十分滑稽,紛紛別開目光,在老海大仙無暇理會的時候偷偷抿嘴笑,再趕緊端正态度不住點頭表示認同。

沒辦法呀——

一位是領堂教主,另一位就相當于集團老總的助理,大家想笑不敢笑,總要給他們留些面子。再說,領導層之間的“恩怨”他們瞎摻和啥,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麽?只好憋着。

老海大仙又絮絮叨叨扯了一堆條條框框要胡肆臨遵守。大家就站在冷風口陪小四教主耐心聽着。

差 5 分鐘 1 點的時候,老海大仙才結束說教,意猶未盡舔舔嘴招呼一群赤狐打道回府,臨走前又差人喊來五金,吩咐她帶劉钰回家,繼而剜了一眼胡肆臨:“你跟咱們一塊走!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請奏大爺,罰你面壁思過三天三宿才能放了你!”

“是,弟子都聽您的。”胡肆臨悶悶嘆氣。

說着,他轉身跟在老海大仙身後,頭也不回随大部隊向西行進。

見他真走,劉钰急了,三步兩步追上他,卻被睡眼惺忪的五金眼疾手快拉回來。

不等劉钰開口,五金的小手已經死死捂住她的嘴巴,貼在耳邊嘶聲阻攔:“弟馬,你可別沖動!老海大仙在咱家的地位僅次于三位太爺,他說罰四哥哥那就必須罰,你多說一句只會害他被罰的更狠……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未時快到了,再不回去我也要挨罵的!”

“可是,我還有話沒問——”

“哎呀,等他回來你再問呗!”

眼睜睜看着胡肆臨越走越遠,他一身白衣白褲子放在赤狐堆裏又那麽顯眼。

五金拉着劉钰風風火火往家門方向狂奔,她卻三步兩回頭,滿眼都是深深的眷戀,直到看不見他才放棄回望,不情不願任由五金拉拽。

所以,她沒能看到,那個和她心有靈犀的人,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夕陽籠罩的街角時,終于回頭睇了一眼。

她也沒能看到,他完全縮起的豎瞳閃爍着複雜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陰鸷邪魅……

五金踩點把劉钰帶進家門,進了卧室不由分說猛一推她的魂魄,力道大的驚人,劉钰身魂交疊的瞬間直接從床上蹦起來,捂着驚魂未定的心口“嗷”地叫了一聲。

奶奶正在客廳邊打瞌睡邊看狗血劇,聽她喊叫還以為夢魇了,拖鞋都顧不得穿,小跑推門進來問她怎麽了。

摸到奶奶被夕陽曬的熱乎乎的手,劉钰這才感覺到确實已經離開了冷冰冰的陰間,立刻抓住奶奶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邊蹭邊撒嬌:“奶奶,我剛剛做噩夢來着,看到你就不怕了呢。”

自從老伴去世,孫女鮮少表露小姑娘該有的可愛和嬌嗔,奶奶頓覺心頭一暖,坐在她身邊将她抱在懷裏,寵溺地幫她捋捋淩亂的額發,輕輕拍着她的背哄道:“那還困不困了,困就再睡會兒,奶奶摟着我老孫女睡,啥也不用怕……”

劉钰又往她懷裏狠鑽了鑽,貪婪地呼吸奶奶身上老式雪花膏的香味,閉眼假寐,暫且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專心享受這份人世間最純粹的溫情。

可即使刻意放空大腦,把奶奶看作當下的精神支柱,她不可避免回想起年三十有位仙家上身後當着奶奶面說的那番話,于是不争氣地哭了。

奶奶有些吃驚,更多則是心疼,捧起孫女的臉,像小時候逗她那樣故意說疊詞:“哦喲喲,我孫孫咋又哭哭了哪……乖乖,大姑娘哪能說哭就哭,小臉蛋羞羞!”

她不這樣還好,一張嘴,劉钰幹脆死死抱住她嚎啕大哭。

奶奶頓時慌了,嘴裏不停蹦出疊詞輕聲軟語地哄,拍打孫女後背的手就沒放下來過。

哭了好一陣,劉钰強忍悲傷擠出笑容,吸溜着鼻涕,很是溫柔地撫摸奶奶花白稀疏的頭發,提議道:“奶奶,眼瞅着過年了,我帶你去染頭發順便燙個卷吧!你孫女現在一個月不少掙,趁過年領你好好時尚一把,開春再去秧歌隊,你就是人群中最靓的老太太。”

奶奶高興地笑了,但故意橫眉豎眼嗔怪她:“別跟我扯王八犢子!你奶奶我本來就靓,用不着整那些花了呼哨的,照樣勾的老頭子魂不守舍!哈哈哈哈……”

聞言,劉钰也笑了,抹着淚花和奶奶打趣。

鬧了一會兒,她斂住神色央求奶奶去切水果,還點了兩道愛吃的菜。奶奶一一應下,轉身走出卧室去廚房忙活了。

而在奶奶關起房門的瞬間,劉钰面色凝重下來,跳下床走到供桌前跪在蒲團上,從抽匣裏翻出銅煙鬥放好煙絲點上。

旱煙自帶辛辣氣息,她抽了一口就嗆得咳嗽。

煙霧升起時,五金叽叽喳喳的聲音便傳入耳朵:“我說弟馬,過了趟陰你不嫌累啊!多休息休息不好嗎,這又沒香客登門,你還有啥事非動這麽大陣仗找我們?”

五金說完,劉钰清楚聽到許多嘈雜的應和聲,每個分堂的堂主全都到場了,也十分不解劉钰突然召喚的行徑。

劉钰擡眼凝視供桌上五張牌位,頭回一本正經問道:“請大家過來沒別的意思,弟子只是想請教一下各分堂堂主的名諱。另外還有一事,懇請諸位仙家如實相告——”

頓了頓,她在心底提高音量:“是哪位仙家年三十對我奶奶說‘七十四有道溝,坎坎坷坷三五載,八十三壽元盡,黃牛引路入仙山’的?”

“呃……”五金猶豫片刻,悄聲和幾位堂主交頭接耳,才不自在地回答,“經我們商議,這就向你報出名號哈!但第二個問題恕我們無能為力……反正弟馬你只要知道不是我們說的就成,事關本門機密,你懂的。”

劉钰還想再問,五金忙又道:“好了好了,堂主們都在呢,快點的吧,給弟馬亮個相!”

說着,飄起的煙霧裏赫然顯現出一張全黑色狐貍臉。

他張嘴發出洪鐘般的聲音:“吾乃護堂堂主胡玄風,率十二護法保衛仙堂。”

再然後是六張紅狐貍臉,三男三女,依次喊道——

“吾乃監堂堂主胡玄旗,率十九護法查驗本門各仙是否認真司職。”

“吾乃圈堂堂主胡翠花,率三十護法替仙堂搜羅有緣香客。”

“吾乃接堂堂主胡翠萍,率十三護法接引本家及上方仙使落座。”

“吾乃壓堂堂主胡玄舟,率八大護法鎮壓外方堂口。”

“吾乃傳堂堂主胡大膽,率五十報馬負責上傳下達。”

“吾乃風水堂堂主胡小紅,率六大護法——唉呀媽呀,你們整這麽正式讓我咋說啊?我的人就是看風水墳地呗!你瞅你們一個個的,扯那老些裏格楞幹啥玩意兒!”

“那能怪我們嗎,還不是玄風起的頭,你找他去!”

“就是!我這急性子都沒吱聲,你急啥。”

“閉嘴吧你,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撿哪門子罵!”

經胡小紅急頭白臉一鬧,紅狐貍臉們推推搡搡上一邊去了。劉钰無語地斜眼瞥他們,緊接着又見到四張黑狐貍臉,神情個個急不可耐,争搶着喊:

“讓我先說,你別扒拉我——弟馬弟馬,我是通天堂堂主胡二黑!通天嘛,自然是上報天聽的意思啦——哎呀都說了別扒拉我,你咋還怼沒完了!”

“我我我!我是歸地堂堂主胡六根,過陰查事一般都是我堂下的黃仙負責。”

“我叫胡三成,管探兵堂。”

“這就完啦?你倒是給咱家弟馬介紹介紹你那堂是幹啥的啊!”

“介紹個六啊!探兵這倆字啥意思還用細說,你當弟馬跟你一樣大字不識一口袋呢?”

“還不是玄風整事兒,你以為我願意說廢話嗎!”

“哎呦嗨,我說六根子你跟我叫號是不——”

“呃……諸位師哥師姐,容小弟做完自我介紹你們再掰扯行不?”最後那張黑狐貍臉弱弱開口,回首四下看遍,擡手擦了擦沒有一滴汗的毛乎腦袋,又指了指劉钰無奈道,“拜托大家能不能矜持點,弟馬看着咱呢。”

“……”

話音一落,七嘴八舌的争吵突然停止。劉钰和那位好心狐仙臉對臉嘆了口氣,再對視時,劉钰有了新發現——

這位狐仙嚴格來講不算黑狐貍,下半張臉全是白毛只有眼睛往上才是油亮的黑毛。

劉钰猛地回想起太爺爺筆記描述的一句話:

紅狐黑狐于天長日久問道修煉中會逐漸褪去原本的色彩,到達一定境界将徹底幻化為白狐。

白狐又稱玉面狐貍。劉钰聽爺爺講過,修煉成白狐的狐仙便脫胎換骨有了位列上方仙的跡象。而上方仙則是所有靈修的終極夢想。他們将不再需要濟世渡人,可以随意登道觀入佛門,與那些威名赫赫的正式大仙大神無異。

這時那位“黑白兩摻”的狐仙打斷了劉钰的思路,平和笑言:“弟馬你好,我叫胡夜榮,行醫堂堂主。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很快要飛升了呢。頂多再有十年吧,我就該和你說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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