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2-瘋媳招鬼（2）
12-瘋媳招鬼（2）
“吵吵把火地幹啥呢，這老些人看着不怕笑話呀？”大姑揚起笑臉，手拎兩箱精品鮮果晃到兩個中年婦女面前。
劉钰緊随其後，擡眼便看到崔萌瘦弱的母親唯唯諾諾、淚眼朦胧的慘樣。
她将目光轉向另一邊。梳着小碎卷的女人又高又膀，黝黑的面龐因暴怒呈現豬肝色，滿臉橫肉擠在一處，致使豔麗的五官變得非常扭曲。
下一秒，令劉钰頗感驚奇的場面出現了——
當兩個女人同時被大姑的調笑聲吸引，崔萌母親眼神突然就亮了，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滿腔委屈頓時找到了釋放的閘口，“哇”地大哭撲過去，摟着大姑脖子喊：“文英大姐，你咋來了呢……我家大萌前天還說想你了，過年那兩天事情太多了都沒能去串門看你們。”
最搞笑的是崔萌婆婆，見來者是大姑，态度竟一百八十度轉變，眼珠子提溜亂轉盡顯尴尬，扯開抽搐的笑容，邊說“呀，文英來啦”，邊湊上前要去接過大姑手裏的東西。
大姑十分不給面子撥開她的手，半擁着崔萌母親将東西遞給劉钰，換了副平時找茬的嘴臉，瞪起眼睛對崔萌婆婆發難：
“我說薛老蔫媳婦，大半年不見你人沒瘦多少，這脾氣可沒少長啊！”
“就為了生孩子這點事，扯着大公鴨嗓子滿走廊吵吵？知道的你是等着抱孫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孫子是皇帝轉世，可趕上你這大宮女兒投胎當奶奶了，排場真不小哇。”
“咋着？用不用我們都跪下來接駕啊？捂了嚎風方言，指瘋癫撒潑的像什麽樣子！啥叫你們老薛家的事咱老崔家人不能做主，躺屋裏的那個是不是老崔家姑娘？人家媽咋就沒權利替自家姑娘做主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慈禧老佛爺了？”
“咋不喊了呢，接着喊吶！我倒要聽聽看，在我老劉家人面前你能說出啥來！”
“這些年掙幾毛尿泥錢，腰包剛鼓起來點可顯着你能耐了……挺大歲數不知道磕碜好賴，五馬長槍跟親家母耍橫！忘了當年你媽哭幾賴尿跪着求我爸給你死鬼爹選塊好墳茔地的樣了吧？用不用我提醒提醒你，十來歲大丫頭片子窮的褲子穿不起，露半拉腚溝子讓滿屯子笑話那出啊？”
好一通夾槍帶棒的諷刺。
劉钰不動聲色聽着，內心卻瘋狂拍巴掌。如果不是那麽多吃瓜群衆看着，她真想給劉文英女士豎大拇指。
不愧是常年給她添堵的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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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平常跟自己小打小鬧的時候大姑一直藏拙了。劉钰這下子終于明白，奶奶見天兒叨叨讓她別跟大姑一般見識為哪般了——罵人連個髒字都不帶，狠狠拿捏住了這老潑婦的七寸，損得對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大氣不敢出，就這戰鬥力，杠杠的啊！
首戰告捷，大姑趁兩個女人偃旗息鼓的當口快速給劉钰遞眼色。
多年鬥嘴培養的默契令劉钰秒懂，上前攙扶住哭得直抽抽的崔萌母親，含糊半天也沒想起來應該咋稱呼，幹脆略過繞嘴的親戚關系直奔主題：“那個……您快別哭了，大萌妹子在屋裏都能聽見的……咱回屋，我有事要替你家老爺子囑咐兩句。”
崔萌母親當即一愣，神色古怪地望向她。
而後竟像恍然大悟一般，這可憐的母親用力攥了攥劉钰的手，帶着哭腔道：“你是玉閨兒對不？上次見面還是在珊珊婚禮上呢，老舅媽一下子都沒認出來你……玉閨兒啊，年前就聽文英大姐說你接了三闖舅的班出馬了，我還尋思這陣子托她帶我去你那給算算外孫取個啥名好呢，沒想到你先來了……快進屋，甭管啥事咱娘兒仨關起門來唠。”
這複雜的親戚關系都把劉钰繞懵了，仍忙不疊叫着“老舅媽”跟着進了病房。
大姑見狀，挺着不亞于崔萌婆婆的大胸脯攔住她的去路，繼續拿腔作調地貶損。
戰場交給大姑輸出，劉钰非常放心。只是心剛落地沒歇上片刻，闖入眼簾那個異常臃腫的身軀又讓她的心狂跳不止——
崔萌乖巧如舊。見她來了，還怯生生地喊她“小钰姐”，但那張水腫發青的臉色始終挂着淡淡的憂愁，笑容更是十分勉強。
她吃力地掙紮着想坐起來迎接劉钰，才支起脖子就散了力氣癱倒了，紅彤彤的眼眶便滾下兩串熱淚，強忍着哭意扁着嘴沖劉钰顫抖發笑，伸出腫成蘿蔔似的小手呼喚道：“小钰姐，快來坐啊……你咋帶這麽多東西呢，爬 5 樓累壞了吧？”
那有氣無力的聲音聽得劉钰鼻子泛酸，忙放下禮品盒子湊近她，握着那只溫熱的小手坐在病床邊的塑料凳子上。
小姐倆兩兩相望，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崔萌母親從床頭櫃掐了根香蕉遞給劉钰，推脫間，她才凜起眉眼對面前的母女說明此次前來的真相。
聽到是爺爺托夢請劉钰來勸自己的，憋屈了很久的崔萌捂着嘴嚎啕大哭。崩潰的樣子吓得劉钰直慌，下意識從口袋裏摸出煙點上，跟母女倆說聲“抱歉，情非得已”，立刻将煙送到嘴邊吸了一口。
然後，她就感覺到肩胛骨爬上一抹寒冰刺股的冷意。
煙霧飄起的剎那，她莫名有些眩暈感，情不自禁晃了兩下腦瓜。再擡眼，懵然無措的臉上驟然換上一副悲憤老氣的表情，擡手指着崔萌母親的鼻子，粗聲粗氣罵道：
“害我老孫女受那老些委屈，你和老小子方言，指小兒子幹啥吃的啊，到底是不是孩子親生爹媽？年初那會兒我都托夢說不同意這門婚事了，一個個的拿我說話當放屁，這回知道老薛家啥死德行了吧！一群王八犢子，敢騎着門檻子拉屎欺負到我們老崔家頭上，看我今天不弄死那——呃呃……哕！”
劉钰的破口大罵戛然而止。
那股涼氣攪和的她五髒六腑擠成一團，突然彎腰勾背幹嘔起來。
當她聽到胡夜榮焦急的吼聲以及胡肆臨激烈的訓斥聲，忍着反胃感對被吓到的母女倆解釋道：“別、別怕……你家老爺子情緒挺那什麽……激動的，上我身說了幾句話而已。好了，現在被我家老仙兒送走了，咱接着說正事哈。”
太突然了。
青天白日鬼附身，做靈媒以來破天荒頭一遭。不僅驚呆了病房裏的人，劉钰也吃了一驚，剛剛還甚感驕傲她的魂竅如此有能耐，眼下後怕不止。
特殊時期，胡肆臨遵守門規無法與她合二為一，未料叫鬼修鑽了空子演了這麽一出驚天動地的戲碼，因此胡肆臨沖跟随劉钰而來的胡夜榮發了好大的火。
胡夜榮雖感到委屈到底沒辯駁一聲，忙不疊遣護法将崔萌爺爺送回祖墳去了，繼而十分抱歉貼在劉钰耳邊說道：“弟馬對不住啊，我一時疏忽不是故意的。沒法子啊，門規森嚴破了戒我要受罰的，只能遠遠跟着你，唉……我這就去請胡老太太來幫你表妹診脈。”
說話間，他和胡肆臨的氣息越來越遠。待那根煙落盡，胡老太太總算來了，捆竅又摸起一根新的煙來，叼在嘴邊與劉钰在心裏對話。
胡老太太鄙視道：“他們男仙就是不中用，這都啥年代了還避諱女人月經？老太太我可不在乎這個，閨女啊，咱好好給你妹妹診脈，今兒把這事幫她解決利索。”
“嗯呢，就靠您了。”劉钰默默應着，沖母女倆簡短道清意圖。
得到首肯後，她抄起崔萌的手腕。胡老太太便順着脈流游了過去，帶起一串棗香襲人的清風。崔萌聞到了，“呀”了一聲脫口叫道：“小钰姐你吃棗了嗎，好香呀，我也想吃。”
話音剛落，只見她“小钰姐”慢吞吞呵呵笑了，眯起的眼睛透出一抹溫和而平靜的笑意，操着四平八穩的聲音對她說：“傻孩子，趕明兒坐月子有你吃棗的日子，非把你吃煩不可。”
無論聲調還是表情，俨然判若兩人。
崔萌又呆了呆，母親卻心領神會，挨着劉钰坐下很虔誠地問：“是老仙家來了吧？勞您給我姑娘好好看看，肚子裏這個到底咋生才好。”
胡老太太微一沉吟，扭臉不悅地看向推門進來的崔萌婆婆，掐煙的手遙遙一指：“你也是做人家媳婦的又是當了娘的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孩子預産期都過了兩天了，還等啥呢？趕緊剖腹生啊！再這麽憋下去，你的大孫子可就胎死腹中了。”
“你胡說八道啥呢，黃毛丫頭一個，裝什麽——”
“閉嘴！”胡老太太凜聲大喝，“再敢對我不敬，讓你子宮肌瘤變惡性的！”
“……”
明明氣勢十足的威脅，卻讓衆人無言以對。
隔壁床陪産的兩個婦女對視片刻，一個沒忍住，笑出聲，像說相聲般奚落起崔萌婆婆：
“她婆婆，就別為難兒媳婦了吧，何必呢？人家親戚一看就是帶仙兒來的，惹得起嗎你！”
“可不咋的！要我說，你親家母都夠給你面子了，家裏有本事的大仙兒都沒請來坐鎮，你差不多得了，別老跟人勁勁兒方言，指不服氣的。”
“就是就是，結了婚都一家人，兩個孩子好就行了呗！當媽的總跟兒媳婦過不去算咋回事啊，你到底想不想你兒子幸福了？”
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把老早看不慣崔萌婆婆行事的那些私房話搬到臺面上說了。大姑趁機加入陣營譏唇相諷。正可謂三個女人一臺戲，徹底幹滅崔萌婆婆的嚣張氣焰，一聲不吭撅着嘴坐在角落裏生悶氣去了。
劉钰将“衆生相”盡收眼底，悄悄松了口氣，在心裏和胡老太太通氣，将崔萌肚裏孩子臍帶繞頸的事開誠布公。
崔萌母親連連點頭，直言“醫生也這麽說的”，悄悄瞄了瞄不服不忿的親家母，又将剩下的話咽回肚子，有些擔憂地和劉钰對視。
胡老太太明白她的心思，便說胎兒已經有了窒息的風險，若再耽誤生産時機，不僅容易産下死胎，母體也容易造成感染。而且就算孩子能平安順産，保不齊會因為缺氧引發腦癱。所有分析與醫生的話不謀而合，崔萌母親頓時急了，六神無主詢問剖腹産的話什麽時辰生比較好。
胡老太太微微撚指，從容笑道：“今晚 8 點過 8 分，觀音菩薩喜送子，麒麟兒生來福祿壽俱全，紅棗桂圓三兩三蓄入親娘枕，睡上個七七四十九天……你呀，就等着白白胖胖的大孫子給你養老光耀門楣吧！”
“呀！老仙家交代話了，”隔壁床那位瓜子臉婦女順兜掏出紙和筆遞給崔萌母親，“傻妹子，還發啥呆啊，趕緊記下來，替你姑娘把東西都準備上吧！”
崔萌母親千恩萬謝接過，笨嘴拙舌又問了一遍劉钰所言的細節。劉钰耐心一一交代清楚，吩咐她趕快去和醫生商量剖腹産的事宜。她則和大姑一左一右陪在崔萌床邊，怒視那大冤種似的婆婆。
待崔萌母親喜滋滋回來，姑侄倆動身要走，然而滿屋子除了崔萌婆婆全都熱情留她們多待一會兒。
實在推脫不掉，劉钰和大姑對視一眼，大姑挺身站在劉钰面前，替侄女尋由頭開脫：“嗐，我家這大仙兒一天可忙啦，真不能久留。那什麽……各位老姐姐老妹妹，有啥事我留下咱接着唠，放我大侄兒回家辦事去吧。”
劉钰暗中向大姑遞上感激的飛眼，大姑得意洋洋晃了晃腦袋，轉身親熱地拉着隔壁床兩位姐妹唠上了。劉钰趕緊挨個道聲再見，擡腿就走。
出了醫院大門，暖洋洋的陽光令她神清氣爽，叉着小腰狠狠長舒胸臆。
沒一會兒，大衣兜響起了急促的震動聲。
劉钰摸起手機，臉“唰”地垮了——
真是不抗念叨啊！
才想到方萍萍，她的準老姑父王建偉電話就打過來了！
接通電話的瞬間，王建偉正急頭白臉跟妻子何敏麗叫罵着呢。
劉钰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剛想勒令他閉嘴，王建偉馬上換了一副謙卑語氣：“哎呀，仙姑，對不起啊，我不是沖您嚷嚷……不好啦，我侄兒媳婦瘋啦！您在哪呢，我接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