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7-荒村詭事(3)

17-荒村詭事(3)

“張老師,你還記得火葬場原來在哪麽?”

“嗯,對,何家屯再往西五六百米,那裏就是火葬場的舊址……”

安縣的老火葬場始建于上世紀 70 年代初。

當時二公裏半那邊還是荒草甸子。小縣城地理位置處在北緯 46°度,草料肥沃适宜養育出最優質的奶牛,因此素有“中國奶牛之鄉”的美稱。不過城郊一帶屯子鮮少養牛,大多以養羊為主。何家屯五十多戶,幾乎大半人家都幹這套營生。

說起來,在那個年代,放羊算是一件忙裏偷閑的好活計了。仲夏農忙時節,大人們實在離不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這種不需要費多少心思看顧的美差,都交給家中小孩來做。

79 年農歷七月十三傍晚,何家屯南頭第二家那個被大家夥叫作“大啵兒喽方言,指額頭寬闊突出”的 8 歲男童在父親授意下出去放羊,本該在一個半小時後歸來,卻消失在那條回家必經的羊腸小道上。

時下,東北的白天正是全年最長的時候。

黑夜剛剛爬上天際,父親扛着鋤頭蹲在道口和鄰居爺們兒抽着旱煙閑唠嗑,不時擡頭向遠處張望。

沒過一會兒,鄰居嫌蚊子多就先回去了。

大啵兒喽的父親便獨自留下,又蹲了近半小時,蹲到腿都麻了卻遲遲未見兒子影。

不知是不是父子連心的緣故,他竟驀地感到心慌。

直覺告訴他兒子肯定出了什麽事。

但為人父馬上放棄這可怕的念頭,站起身喊回不遠處撒歡的大黃狗,一人一狗向那條無人小道深一腳淺一腳前行。

前夜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淅淅瀝瀝至天明。

即使經過一天的驕陽暴曬,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仍然軟濘不堪,特別是馬車轱辘經行之處,還淤積了不深不淺的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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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頭頂依稀的星光,邁過一個又一個水窪,這位父親不斷在心裏寬慰自己:兒子打小就愛玩泥巴,指定是看到有大水泡子,一時貪玩就忘了回家。

這樣想着往前繼續走,很快便路過了老火葬場後面的圍牆。

誰不知道這地方厭惡?

父親按捺住打怵的念頭,低頭只看腳下的路,偶爾會叫罵兩聲跑得太快的大黃狗,得到回應,忐忑不安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離開老火葬場地界不足百米,左前方密密匝匝的楊樹林,突然出現五個穿白衣服的人。

父親不經意一瞥,腿頓時軟了,腳下沒留神“啪嚓”摔了個大屁蹲,一個沒忍住痛得喊叫起來。同一時間,大黃狗警覺地狂吠。

夜深露濃,突兀的狗叫吸引了那五人的注意力。在父親最毛骨悚然的時候,他們像鬼影似的朝他狂奔而來,吓得他尋連找兒子的目的都忘了,一骨碌爬起,慌裏慌張往回跑。

他提起腳步,正要叫狗,身後傳來一個男人溫和的呼喚:“哎,那位同志,你跑啥嘛!我們不是壞人,是來走親戚的外地客,天太黑迷路啦,想跟你打聽個地方……”

父親僵住。

他站在原地,腦子裏亂哄哄地閃過無數佛號法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終于鼓起勇氣回過頭去——

朦胧的夜色下,五條高矮差不多的身影就站在兩三米遠的地方。

的确,天太黑。他很難辨清他們到底長什麽模樣,只記得那個叫住他的男人含着笑意,脖子上好像套着一個黑色的圍脖。

他都來不及多想,腦子發懵順口便問:“你、你們要去哪?”

男人微微颔首:“同志你好,這麽晚了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我們兄妹是要去何家屯張五六家看望剛出生的孩子。你是何家屯的人嗎?”

“是是是,張五六家跟我家就隔着兩棟房子,”他忙不疊點頭,伸手向遠處指了指,“你們沿着條路走到頭往右拐,看着一根大木頭樁子就往胡同進,走過三家,門上貼關公像的就是老張家啦。”

“成,謝謝你啊同志。”男人感激地笑出聲,“那我們也不耽誤你正事了,記得明兒來喝喜酒哈,再見。”

“哎哎,再見再見。”他哼哈應着,簡短打過招呼,便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站在那呆了一下,正要轉身趕路,突然想起什麽,又擰過頭,沖他們喊:“哎,那位男同志,來前兒有沒有看到這麽高的小孩牙子?差不多……到我這吧。”

他比劃一下胸口的位置,待五人紛紛回頭又比劃一下額頭,“我家兒子跑出去玩還沒回來呢,應該跟你們來的方向一樣,腦瓜門兒又圓又大,見過沒?”

男人微一沉吟,搖搖頭,“沒有,抱歉,幫不了你這個忙。”頓了頓,突然說了句很怪異的話,“這個年紀的小子正是貪玩的時候,八成玩起興了迷着眼了。同志你也不用着急,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到家了呢。”

別說,有這句寬慰,父親的心情舒緩不少。

稍作思量,他愈發覺得男人的話有道理,便提起鋤頭,返身向他們走去,邊走邊說:“可不咋的,我那兒子成樂意瘋了,我估計情況也是自己回去了。不如這樣吧,我送你們去老張家,正好回家看看他在不在。”

“那敢情好哇,可真是太感謝你了同志!”男人迎過來,“你真是個大好人,有你帶路,我們兄妹也能盡快趕過去親眼看孩子下生呢。”

熱情的寒暄讓他放松許多,便也忽略了很多細節。

就比如——

盛夏 8 月的天,即使是早晚溫差大,這時也不至于穿長衣長褲,可這五人卻個個包裹嚴實。

再比如——

跟他說話的那男人居然真帶了條圍脖,厚厚的,毛乎乎的。

他不是沒質疑。男人卻說脖子上長了個大瘤子,麻麻賴賴的,幹脆遮上,以免讓人見了害怕。

對方态度誠懇,他便沒有深究。

一聽說人家患病,生性純良的他已然換了副同情的口吻和那男人攀談起來,還祝人家早日康複來着。

男人始終保持着熱情得體的回應。這位父親也就沒了顧慮,說說笑笑間來到了張五六家門前。

見五人像是有些認生地猶豫不動,他還好心主動将張五六家大門推開,做了個請的姿勢:“你們跟五六大哥肯定挺長時間沒見過了吧?哈哈哈,都是自家親戚說兩句話準熟絡起來了,哎……哎?不對呀!”

他突然想起很關鍵的問題,眨巴着四六不懂的眼睛,高聲詢問:“五六大哥和大嫂都年過半百了,兒女也不在身邊,只有他們老兩口……那、那……”

深深的疑惑,卷積着之前的驚恐從心底流竄出來,以至于後半句他再未能道出,雙腿打顫地後退好幾步,哆哆嗦嗦擡起手指在五人臉上挨個指了一遍。

驚恐終究爬了滿臉,他的五官變得扭曲不堪。

他本想問:

那是誰生孩子?

你們是來看望誰的?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他的喉嚨如同卡了根拇指大小的魚刺,咽不下吐不出,噎得他滿口滞澀。腳底板更是蔓延上來一股酸麻又陰冷的感覺,就地生根,将他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而那個和他交談甚歡一路的男人,卻不再笑了。

與其他四人交換一輪眼色,他們幾乎動作一致向他彎腰鞠躬。再擡首,依然看不清面容,口中卻同時發出冰冷的聲音:“多謝帶路,你請回吧,你的兒子在等你呢。”

說完,他們自發排隊,緩緩地走進那扇只開了一條細縫的大門。

沒發出任何腳步聲,也沒有推門的動作,就那麽當着他的面飄飄悠悠走進了張五六家。

待他回過神挪動僵硬的雙腿,伸長脖子向門縫裏瞧去——

熟悉的鄰居大院空無一人。

正屋的房門是緊閉着的。窗戶漆黑一片,完全不像是有人做客的樣子。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三魂都丢了倆,撒丫子往家跑。

看到自家窗戶裏亮着的煤油燈,他才覺得自己還活着。沒多做猶豫,他用踹的敲開家門。妻子一臉茫然質問他怎麽了。他解釋不出來,像瘋了一樣不停喊着兒子,滿屋子轉來轉去,卻始終沒看到孩子的身影……

張勳可吞吞唾液,感覺後脊梁骨發冷,胳膊上汗毛直立。他胡亂搓搓手臂,看向劉钰,小聲追問:“那、那後來呢?那個孩子到底上哪玩去了?還有他爸看到的五個人究竟是啥呀?還有還有,钰姐你聽誰說的這麽吓人的事?”

想問的太多,張張嘴的工夫又攢了一肚子,但劉钰擺手示意他閉嘴,一一解釋道:

“第二天他才知道,張五六家老母豬下了五只崽子。其中一只豬崽脖子上有圈黑色的花紋。也正如那個男人告訴他的,那只豬崽生下來帶着瘤子。沒多久就死了。”

“孩子嘛……一晚上就沒回來過。知道孩子不在家,兩口子叫上鄰居和親戚又出去找了還報了案。午夜在老火葬場往前三百米左右的荒草甸子發現了他的屍體和幾頭羊。屍檢說是心髒病突發,法醫推斷死亡時間,大概是他爸碰到那五個人的當口。”

“也就是說,他不跟他們搭話,再往前走一會兒就能碰見他的兒子,說不定孩子還有救。”

“這事太過邪乎。喪子的打擊害得那兩口子也差點病死過去。住在那個地方本就容易撞邪,大隊書記專程請我爺爺去做的法事,幫那個橫死的孩子下的葬。”

“我爺爺一到那,就發覺老火葬場側門的方位恰好和何家屯犯沖。其實在大啵兒喽死前,屯子裏也鬧過好幾次靈異事件。那時候大家都窮,一沒精力二沒財力,比起見鬼搬家更要人命。所以呀,何家屯的人又在那生活了很久,90 年代以後才陸陸續續搬走的。”

“啧,這事我也聽人說過,”張青藝嘆道,“他們傳的更邪乎,說什麽……老火葬場那鬼門大開常有鬼打牆啥的;道行高點的還會給人打災;更有甚者直接奪命害人,不分有仇沒仇,逮着一個就不放啊!仙姑,真有這麽邪門嗎?”

她和張勳可一道望向劉钰,一瞬不瞬的。

“當然。”

劉钰吐着煙笑了一下,眼神透出令他們心裏發毛的陰森,“不邪乎那大啵兒喽咋會死?你們以為那個投生豬胎的男人又為啥跟他爸說那種話?呵……人和鬼互相沖撞在陰氣盤旋的地方,鬼已經給過他選擇權了,往前一步他就能找到兒子,他非幫鬼帶哪門子路呢?那麽大人了哪頭重要還分不清,大啵兒喽算是間接被自己親爹害死的,而直接害死他的鬼終究難逃一把殺豬刀。一報還一報,五條命賠給他一條小命,因果就此了了。”

“這算啥道理啊,”張勳可忿忿不平,“人和豬咋能相提并論?”

“老天爺從來不講道理。”

劉钰直截了當道,“不然哪來的命運,哪還有我們這些靈媒的事。”

張勳可:“……”

他無從反駁劉钰的話,回想起與鬼黃仙糾纏多年的經歷,他沉默了。

确實,從來就沒道理可講。

人也好,豬也好,鬼神也好,全都活在那看不見、夠不着的老天爺手心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衆生就像“他”把玩的核桃,想怎麽盤就怎麽盤,投訴無門只能受氣。

“那仙姑呀,沙果林那頭我應該咋去談呢?”

張青藝重新拉回正題。

“這樣吧,讓張勳可幫着湊個局,我陪你去跟他爸談一下。”劉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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