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7-荒村詭事(2)
17-荒村詭事(2)
果然,心裏的小波動逃不過他的眼睛。
劉钰假借揉肩,拍了拍肩頭空無一物卻異常溫暖的地方,跟他交心:“我沒事。”
“嗯,那就打起精神來,”胡肆臨俯身貼在她耳畔輕語道,“接下來是一場硬仗。想不到,開年就給我門送這麽大一活兒。”
劉钰用力咬碎嘴裏煙屁股的爆珠,挺起脊梁,主動開口打斷張青藝:“張老師你今天過來,是要問何家屯拆遷改造小吃一條街,能否得到一塊地創辦學校嗎?”
張青藝微怔,旋即眼露喜色,信服地猛點頭:“對對對,仙姑你可說的太準了!”
她轉頭拉住心不在焉的張勳可,“大可,當着仙姑的面,老師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的。我聽我家你叔說,過了二月二何家屯一準開工動土,市局那邊給的時限就是到今年國慶節前後必須把小吃街弄出來。我吧,我咋想的呢……”
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依然帶着乞求的意思,不停在張勳可和劉钰身上打量。她緩緩說:
“這些年當班主任我攢了一身病不說,也沒賺多少錢。”
“大可,我家你媛媛姐出趟國我就得往出拿幾十萬,後邊再繼續深造吧,錢将将巴巴夠。等她學成歸來,總得幫着安排工作,以及今後結婚生子啥的,哪都得用錢。”
“我就尋思,不管咋樣我都得為我姑娘多攢點嫁妝。我家你叔,你也知道,他那人老實過頭了。你說說,跟你爸混好幾年,你爸怎麽提拔他都像少根筋似的!我呀我也不圖別的,只要他踏踏實實把現在手裏的買賣做好就成,我沒想指望他太多。要不是我姑娘上學的事擺在這,我也不能那麽早辦病退,去別的教育機構上班呢。”
“唉……不過,也多虧去給人打工了。我感覺吧,在教育口吃飯确實能賺到大錢的……去年我同學有意找我合夥做私立學校。今年我托人去教育局問過了,領導啥的也都松口了,學校選址這事,我還專程來問過仙姑,選來選去就是沒有稱心的。何家屯那邊,你叔跟我說有片沙果林也被規劃進小吃一條街了。正好,沙果林的主人是你師姐的爸爸,正經挺大一塊地呢!”
“我聽說……我聽說你爸沒談攏價錢,人家不願意搬走,雙方僵持住了。所以吧,今兒我來問問仙姑,他們家到底要多少錢才滿意,或者有沒有啥別的辦法能讓他們答應拆遷。”
整半天是這麽回事。回想起父親昨晚喝大了回來發脾氣罵人的樣子,張勳可站在樓梯邊陪妹妹逗狗玩,聽了幾句父母間的對話——
“你看你,跟老鐘生啥氣呢。他那人向來沒啥眼力見兒,張老師總跟我抱怨他腦筋不好使。你呀,就不能太當真,酒桌上都沒少喝,哪說哪了吧。”
“那是腦筋不好嗎?他就是故意在領導面前讓我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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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将領帶扯下丢在地上,晃晃悠悠栽進沙發裏,“我說了多少遍,沙果園那家人就他媽不能慣着!許了三套房還不行,非得讓我再給 80 萬,憑啥?我該他們欠他們的?鐘民喝兩口馬尿就開始跟領導哭訴我怎麽怎麽摳搜了,我怎麽怎麽油鹽不進了……要不是看在他媳婦教過咱兒子一回,我都想大嘴巴子扇他!”
“嗐,都喝多了,他愛說啥說啥呗,”母親遞上一杯熱茶,輕輕柔柔撫上父親心口,“消消氣,咱不跟他一般見識,不聽他的就行了嘛。”
“廢話,那指定不能聽他瞎逼逼!”父親打了個酒隔,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擡眼間便看到了他,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小兔崽子,你還有臉站那賣呆兒?老子收的那幾條好煙你又拿走喂哪個爹了!”
張勳可忙縮回脖子,放開妹妹小手直奔自己卧室,抄起外套就往樓下大門跑,說了聲:“我有約,先走了,爸媽你們早點休息。”
他推開門跑了出去,身後是父親咬牙切齒的喊叫:“犢子玩意兒,狗屁不是,就他媽知道混日子!我是指不上你繼承家業了,将來我死那天,你一分錢都撈不到——”
門一關,父親的叫罵和母親的哄勸都被隔絕開來,張勳可拍了拍胸口,長舒悶氣。
那麽,那幾條好煙到底“喂哪個爹”了呢?
張勳可斜眼看向劉钰纖纖玉指夾着的那根細長的煙,心裏有些小得意,默默隔空回應父親:“不是爹,是兒媳婦。肥水不流外人田吶!我的好爸爸,這還是你教我的。”
胡亂想着,張老師一句話将他拉回現實:“仙姑,你幫忙想想轍。沙果林主人的生辰八字我都從學生那要來了,你看看。”
劉钰都沒移開眼珠看她手機屏幕,撚起指頭喃喃自語一頓掐算,直言:“此人生于甲辰龍年七月十五,癸水命日幹(就是出生日)為癸的人就是癸水命。通常認為癸水命的人命不好,人生坎坷的意思。癸水有“扶桑弱水”之稱,為純陰至弱之水,命裏多水火方能相濟。——摘自八字網。”
算到這裏,她啞然笑了,“若五行齊全倒是個還行的命數。日主癸水,天資聰穎,只可惜天生五行缺火多水,這癸水本就主大陰之弱水,驚濤駭浪沖了他的求學命。”
微微沉吟,她吐出一口慢慢升騰的煙氣,“80 年初他考學失利,就此一蹶不振,酗酒豪賭,差點連老婆孩子都輸給人家了!我怎麽掐算他都改過名字,這塊地是經人指點買下來種樹的。癸水又是潤物之水,他後半輩子的財富都依仗這片地呢。張老師,你說,假使有人想從你手裏搶走這保家之財,你會咋做?”
“我?”張青藝皺起眉頭,眼中郁色堆積,“哎呀,仙姑,我能咋整……如果是我,人家大可爸爸給了三套房子,我肯定千恩萬謝收下啊!老破沙果林一年到頭能賺多少錢?房子好好裝修往出一賣,又能賺多少?這還用合計嗎,長個腦子都能算清楚吧。”
劉钰笑了,又摸起一根煙。
張勳可立刻抄過桌上的打火機給她點上,好奇心也來了:“钰姐,你是不是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二月二我爸真要去動工了,沒多少時間能耽誤的,這事啊,真得需要個妥善辦法解決。”
“辦法是有,”劉钰歪頭借着他的手把煙點上,盯着他說,“還真就得你爸來解。”
“啥、啥意思?”
張勳可一愣,目光牢牢鎖定她。張青藝也看着她。
胡肆臨捆着嘴竅邪魅笑道:“你爸同意讓張老師建學校了嗎?”
這一問,昔日的師生,如今的上下級家屬,統統變了臉色。
誰也沒想到劉钰突然将窗戶紙捅破,過于開誠布公的代價就是尴尬,無人願意率先開口回應她。
不管那個,胡肆臨掐着煙屁股按進煙灰缸,垂眸看着劉钰細嫩的掌心,伸出手指摳了摳亂七八糟的掌紋。
他淡淡道,“張老師,既然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說了。沙果林的主人往上數三代是大戶書香門第,闖關東以前,他家曾出過好幾位大學者。兵荒馬亂的年代,家財散盡,都未曾丢過祖傳的書籍筆墨。你別看他現如今混的不怎麽樣,此人學富五車,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教書育人,如祖輩那般桃李滿天下。命運不濟,終究抱憾垂老,他又是個軟硬不吃的犟骨頭。我敢跟你們打包票,就是把他綁了恐吓威脅都沒用,寧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會松口接受張家籌碼的。”
“那咋辦呀?”張青藝急了,“不能就這麽僵持着吧!”
胡肆臨瞥瞥眉頭緊鎖的張勳可,牽唇笑笑,“張老師,你怎麽還不明白呢?地是好地,那個方位蓋學校是非常不錯的,我跟你說過的,壁壁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北方玄武宮第七宿。唐代張說詩"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形容壁宿是天上的圖書庫。——摘自百科。奎奎星,是二十八宿之一的西方白虎宮的七宿之首,主宰天下文運的大吉星。奎星稱為魁星的三大來源出處:其一,因其形貌黑臉紅發以鬼面出現,右手執朱批筆、左手托金印,左腳後翹踢鬥而得名為魁星。其二,奎與魁同音,又是七宿之首,魁在中文大意裏代表首位,有意頭十足、獨占鳌頭之喻。魁星賜鬥是古代科舉人士最為喜歡的意頭,具有吉祥如意、功成名就的非常象征。其三,奎星是專門主管文運之神,從星相圖看,奎星屈曲相鈎,似文字之畫,隧将奎星稱為魁星。——摘自百科。二星可保文化昌盛,恰恰沙果林就處在兩大福星之間。但回到我之前的問題,他爸爸——”他擡手指向張勳可,“同意你在那創辦學校的計劃了嗎?”
當然沒同意。
張青藝将嘴抿成僵硬的直線,有些幽怨地看了張勳可一眼,虛虛張嘴,剛想到一句為張嶺開脫的話,就聽張勳可拍着大腿說:“老師,今兒我也不瞞你了。”
他嘬着牙花子,“那塊地我爸想建小公園,尋思能借此招攬周圍居民把小吃街徹底做活泛了。而且圖紙啥的早都畫好了,去年 8 月就畫好了——”
“不可能呀,”張青藝疾聲打斷他,“我家老鐘早跟你爸提過建校的方案麽?去年我就琢磨那塊地了,老鐘都告訴我了,你爸是覺得小吃街鬧哄哄的影響孩子學習,還說研究着給我在周圍安靜點地方尋摸更好的位置呢。”
“他就沒提過,”張勳可猶猶豫豫将實話吐出,“他們那天談整個小吃街規劃的時候,我就在現場。你家我叔……根本沒提過這茬。”
張青藝腦袋“嗡”了一下,不敢相信:“你一定沒注意聽,老鐘都說了呀……你爸只是不同意讓我占沙果林,但——”
“哎呀,老師,我發誓我沒騙你!你家我叔從頭到尾都沒跟我爸提過建校的事,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不然你就打電話給我叔,反正我在這呢,你讓他實話實說那天到底咋回事。”
張勳可的每句話就像錐子一樣,接連不斷捅在張青藝心頭。比起張嶺不同意她在沙果林建校,她更接受不了丈夫有所隐瞞的欺騙。
對峙良久,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張青藝,将最後的希望放在劉钰身上。她忍着淚哽咽求道:“仙姑,我老公為啥要跟我撒這謊呢,他可真是……可真是騙得我好苦啊……”
鐘民為什麽要撒謊呢?
清楚了解過張青藝的性格,又順着脈流看過她大半生經歷的胡肆臨,沉沉一嘆,“張老師,你的丈夫是什麽樣的人你最了解。交際應酬他都不擅長,性子又耿直,這些年虧得你在身邊時時提醒,他才能順利把生意做下去。但成也在你敗也在你,有時候插手太多,他面子裏子都覺得過不去,腦子又沒那麽靈光,幹脆就把一些抹不開面子去說的事爛在肚子裏了。”
“蠢呀,真是蠢呀……”張青藝落下淚來,“他咋就那麽不懂我的心呢……我圖啥?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和孩子!我倆就一個姑娘,憑啥別人家的姑娘穿金戴銀出國留學,開好車找富二代,我的孩子就不行呢?說來說去,還是她爸不中用!當初我就說我不想嫁木匠,我媽非讓我嫁,好好的開大飯店的對象給我攪和黃了!人家都說我是娘娘命,應該過最享福的日子,自打跟了她爸,我沒有一天不操心的……家裏外邊都得我來把持,那頭我還得在學校天天盯着畢業班,你說我容易嗎?我多苦啊……他咋就不替我想想呢……”
她捂着臉泣不成聲。
張勳可慌裏慌張坐到她身邊,掏出面紙幫她擦淚,結結巴巴勸道:“老師,哎呀你這……哎呀,你別哭了嘛。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說那些話讓你傷心的,我也沒想到我叔瞞着你呀!哎呀哎呀……都怪我嘴欠。”
“好孩子,這不能怪你,”張青藝抽噎道,“你、你是好心……大可還好你告訴老師具體咋回事了。行了,這回我也不用惦記了,你爸想咋折騰沙果林随他去吧……我、我就是沒那個福氣,不強求了。”
“誰說你沒福氣了?”劉钰恢複自如,湊過去和張勳可一左一右将她攬住,“剛剛我家教主現身說了那麽多,張老師你咋還犯糊塗了呢。”
張青藝擡起淚眼,茫然地看向她。
劉钰彎起眼睛,撥開張青藝心裏的迷霧:“沙果林非得占校址不可。而且啊,只要那位大叔聽說開學校,準保答應動遷。到時候你再給他安排個班上,張勳可他爸一分多餘的錢都不用花,大叔肯定高高興興搬走。”
“啊,”張勳可探頭看過來,“那為啥呢?”
劉钰高深莫測一笑,徐徐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