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9-鎮宅邪棺(2)

19-鎮宅邪棺(2)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劉钰屬實沒想到。

就說她根本算不到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麽變故,偏偏滿堂子最有能耐的狐仙不在身邊。

走進何文亮那間可以說家徒四壁的破屋時,不曾察覺的時候,她和胡小紅的感應驟然切斷了。

這棟土坯房,維持着上世紀 90 年代的樣子。三居室看着挺大的,卻又老又舊,從家具到日用品,沒一件使用年頭低于 15 的。

一進客廳就聞到了燒稭稈和煤渣子的糊吧味,肉眼可見灰嗆嗆的霧氣,盤旋在每個人頭頂。許久沒有見過在屋裏燒爐子取暖的師生倆,都不自覺掩住口鼻。

劉钰和雷春龍比他們淡定,不約而同挑了最熱乎的炕頭坐下。肩膀不小心撞上,又一頓大眼瞪小眼才肯作罷。

張勳可挨着劉钰,張青藝挨着他。四人紛紛張望起來。看到糊牆的舊報紙上貼着大大小小的獎狀、半牆泛黃的書法,他們立刻停止漫無目的的亂瞟。

張青藝眯起有些老花的雙眼,盯着最大的獎狀看了一會兒,欣慰地笑了。擡手指過去給三人介紹:“何靜是那一屆最有文采的學生。初三那年有個全國主題征文大賽,我把她期中考寫的這篇《父親的手》摘抄下來送去參賽,直接抱了個一等獎回來。”

這時,何文亮提着老式暖水壺過來,就近打開缺了塊玻璃的櫃門摸出一摞塑料杯,悶頭一一倒滿溫熱的水。

頭都不擡地回道:“說起這事,還真要謝謝你呢張老師。一個月後獎狀和稿費一塊郵回來的,我姑娘樂壞了,當晚就請我們一家四口下館子吃了頓硬菜。”

他這才擡起頭來,掃了獎狀一眼,慈祥的目光透着無法掩飾的驕傲:“我這輩子啥也不是,得虧有個好姑娘。靜兒又懂事又認學,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他轉頭看向張青藝,動容地說,“張老師,真的非常感謝你那幾年對她的照顧……你不知道,靜兒小時候跟我沒少遭罪,膽子小,還特別敏感,要不是有你鼓勵她往寫作這方面發展吶,我姑娘也就沒今天了。”

做老師近 30 年,誇贊的話聽了太多,張青藝原本應該面不改色與之寒暄。但這會兒置身于何靜的生長環境中,她不免心酸。腦海中過電影似的回放那個笑容溫甜的女孩——

她埋頭課桌寫作業的樣子;她用好聽的聲音讀課文的樣子;還有被當堂誇獎作文寫得好,紅着臉笑彎眉眼的樣子……一幕幕,無處不透着青春的美好與純真。

人如其名,何靜是最沉靜的學生,最內秀的學生。作為語文老師,張青藝沒理由不多關注這個妙筆生花的姑娘——這是一名文科老師對文字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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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過往,兩位與何靜頗有交集的長輩侃侃而談。

聽着他們談及如今成為高中語文教師的小姐姐,劉钰眼底流露出羨慕和落寞。她摸出煙銜在嘴角,可一想到自己抱憾的學生時代又趕緊将煙放下。總覺得在這些獎狀前,她不應該暴露惡習。

說起來,優秀的何靜還是她的高中學姐。

想當年,劉钰也是語文老師的得意門生。

依稀還記得,語文老師拿着她的作文品評時,随口說起曾經帶過的學生高考作文拿了滿分。那篇感情充沛的散文名叫《爸爸的沙果樹》,狠狠地感動過閱卷老師,後來還被某中小學生優秀作文雜志收錄在冊,語文老師特別收藏拿給劉钰品讀過。

老師對劉钰寄予厚望,亦如曾經對何靜一般。

何靜不負所望,而劉钰卻……

她捏着手裏細長的煙,凝望煙屁股漂亮的花紋,暗暗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把煙點上了。

按動打火機發出輕微的動靜。

火光一閃而過,在煙氣飄起的剎那,所有人朝她看來,清楚看到她驟變的臉色!

劉钰愣在當場,不敢相信地又狠狠嘬了一口煙。

“我次——”她驚呼,馬上将髒話咽下,迅速起身要往房門外闖。

何文亮也變了臉色。

他跨出一步,像堵牆似的擋住她,剛剛還平易近人的笑容轉瞬變得扭曲癫狂。

他咧開嘴露出發黃的牙齒,桀桀大笑,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張勳可和雷春龍幾乎同時蹿了起來,上前将她扶住。

雷春龍揚起拳頭,揮過去時又嘴臭罵個不停。

但拳頭還沒落在何文亮臉上,他突然僵了,收手扯住劉钰和張勳可後退幾步,又将無措的張青藝護在身後,壓下滿心慌亂,對何文亮做出一個“別沖動”的手勢,耐着性子勸:“大爺,你看這是幹啥……咱不是說好了談合作嗎,你咋還整老炸藥吓唬我們呢?”

“啥?”張勳可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問,“老老老、老叔,是是是、是啥?”

“雷管!”

“雷管!”

雷春龍與何文亮異口同聲喊道。

張青藝臉都吓白了,“媽呀”大叫着往後縮,劉钰也是。

可再躲能躲哪去?

身後只有一堵厚實的牆,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雷春龍咬着舌尖,忍下狠意,扯開僵硬的笑容試圖繼續哄勸。

何文亮卻從褲袋裏掏出一只打火機,見幾人臉色又變了變,摟起棉襖,将褲腰帶上五六只自制雷管都亮出來。

他目眦盡裂地沖雷春龍大嚷:“接着他媽跟老子叫嚣啊!我草你媽的小逼崽子,跟老子裝逼的下場就他媽是死路一條!”

他緩緩邁出一步。

雷春龍壓着三人又向後靠了靠,很識時務地扇自己一嘴巴:“大爺,我錯了!我這人嘴騷慣了,你打我罵我都行,能不能放了我這幾個朋友?你想要我命我都沒意見,我這幾個朋友沒惹過你,沒必要牽連無辜對不?”

怕他氣極了不管不顧,雷春龍盡量保持冷靜,“大爺,你看看我身後的人……你姑娘的老師啊!你剛剛不還感謝她照顧你姑娘嗎?張老師是真心想給你一份體面工作,她是好心,你可不能糊塗啊——”

“我去你媽的,別他媽忽悠老子了!”何文亮踹翻腳邊的暖瓶,怒氣滔天的眼睛湧起痛苦的紅潮。

“好心?好心你媽了個球!都他媽是裝的,都他媽是騙子……你們以為唬得了我姑娘就能唬我了?放屁!臭他媽包工頭子能有啥好心眼子!我不搬家非讓我搬,我提出條件又他媽不答應!不答應就該滾蛋啊,憑啥……憑啥禍害我姑娘!我操你們血媽!一群狗娘養的畜牲!我姑娘的清白讓你們毀了,老子今天要跟你們同歸于盡!”

“啊?”張勳可一臉震驚,下意識看向雷春龍,“老叔——”

“喊我幹啥!”雷春龍急頭白臉罵道,“我都不知道這事!這他媽是啥事啊——”他盯住何文亮,試探性問,“大爺……您、您冷靜點好嗎?您姑娘究竟碰到啥了,是不是有誤會——”

“滾犢子!”何文亮氣急敗壞打斷他,怒指張勳可,“你個逼崽子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他媽是誰吧?實話告訴你,我都跟了你好幾天了,知道你是狗逼張嶺的兒子!草你媽的,全是你那死爹幹的好事!今兒老子就讓他知道知道啥叫心疼,我弄不死別人也弄死你先!”

說話間,他按動了打火機。

是防風打火機。

任他如何發抖,火光始終向上紋絲未動,像從他決絕的心裏噴射出來的一樣。

他顫顫巍巍高揚手臂,飽經風霜的老實臉,布滿違和的戾氣。冷不丁一看,哪裏像窮兇極惡之徒?倒像去英勇就義的戰士。

“手機都給我掏出來,扔炕上去,快點!”激動之餘,他警覺異常。

雷春龍以外的三人聽話地窸窸窣窣掏出手機,燙手山芋似的一股腦往炕上扔。

何文亮豎起眉毛瞪向雷春龍,威脅性地将打火機往自己腰間湊。

迫于無奈,雷春龍不情不願丢出攥緊的手機——他本想往對方臉上招呼的。

張勳可徹底懵了,張青藝更是怕的嗚嗚哭了起來。這樣的陣仗,劉钰也沒經歷過,煙灰燙了手才回過神,也想起自己和胡小紅失聯的怪異之處——

這棟房子有問題!

她琢磨起剛抵達這裏時胡小紅的那番說辭:“弟馬,你看這房子……像不像塊孤墳?哎呀,這又是林子環繞,又是靠着火葬場的,這家人是咋在這住這老些年的呢?”

“這算是兇宅嗎?”劉钰悶聲問。

“不是算,就是!”胡小紅篤定道,順嘴提醒,“弟馬你待會兒機靈點。我感覺這房子裏有個挺厲害的東西藏着……但我沒感覺出來是啥,咱倆都警醒着吧。”

“嗯呢。”

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生性愛走神的一人一仙就被迫中斷聯系了!

劉钰急得要命,又不敢聲張。一着急一上火,竟激發出靈敏的魂識,趕緊定睛往何文亮身上仔細瞧。看了幾秒,她找到了那股怪異的來源。

何文亮眉心中央透着一抹不屬于原本膚色的青黑。

劉钰不停告誡自己必須快速冷靜下來。她要用深潛于靈魂的力量,去分辨清楚這抹散發出怨念和恨意的青黑到底是什麽。

冥思苦想時,何文亮再度狂妄威脅。

他沖雷春龍揚揚下巴,殘酷笑道:“小子,乖乖滾過來,你他媽今天就自認倒黴吧!你爺爺我要給你開開眼了,見識見識啥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哎,成成成,我都聽您的,您別沖動,千萬別。”

雷春龍按他的要求往前挪步,回頭給張勳可遞了眼色,話裏有話地囑咐,“大侄兒,乖,別怕……千萬不能再惹何大爺生氣了,明白嗎?他讓你幹啥你就幹啥,保命要緊。”

“嗯嗯。”張勳可猛點頭。

何文亮嗤笑一聲,在他走近時,擡腿狠狠照着小腹給了一腳,将他踹翻在火爐子附近,熊熊爐火險些撩了那身貂皮大衣。

何文亮順勢罵道:“裝逼的孫子,你他媽接着跟老子裝啊!爺爺警告你啥來着?沙楞點!自己把地窖打開,給老子跳下去,我他媽看你待會兒還能不能咋呼起來!”

地窖?

劉钰應聲向前探了探身。

張勳可一把撈住她:“钰姐,別動!”

“都別他媽動彈!給我老實點!”何文亮轉頭沖他們大嚷示威。

就趁他分神的當口,雷春龍用力撇出手裏的木板往他身上扔。

而何文亮像早有預料似的,偏了下身就躲開了,張勳可和劉钰抓住機會往雷春龍那跑——

張勳可眼疾手快拍掉何文亮的打火機,就地和他撕打起來,劉钰則上前拽起雷春龍。

何文亮仗着幹苦力出身的優勢和滿腔憂憤,力氣大的驚人不說,反應也靈敏極了——他抄起地上一截廢木頭,直接削向張勳可腦袋。

張勳可擡手去擋,“嗷”地慘叫起來。

廢木頭脫落的瞬間,他手背出現一道被利器劃過的痕跡,轉瞬鮮血淋漓!

幹廢一個,何文亮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只打火機,在雷春龍撲來時,臨裆就是一腳!

雷春龍下意識夾腿,何文亮趁機又是一腳踹上他肚子。

變故來的突然,雷春龍又清楚看到他手裏攥着的打火機,放棄抵抗,仰身栽進一人寬、黑咕隆咚的地窖。

掉下去前,他的胳膊剛好掃到了劉钰的腿,屈起的手指插進她的靴子中……

劉钰只覺得眼前的景象突然天旋地轉,強烈的失重感令她不由得低呼,繼而跟在雷春龍後面跌了進去!

“噗通噗通”兩聲悶響接連而起。

有雷春龍在底下當墊背的,劉钰只是磕到了肩膀,但還是很疼,摔得七葷八素,魂兒都要丢了。

她忍着疼痛撐起雙臂從他身上挪開,頭頂的光亮慢慢滅了。

她仰起頭。

最後,只看到張勳可忍辱的眉眼與何文亮扭曲的笑容……

黑暗之下,一片死寂。

她感到有一股非常恐怖的氣息就在不遠的地方,正審視着她這生來邪骨的仙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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