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章
第【04】章
【04】
王員外的別院位于山中,極幽靜,夜裏更是萬籁俱寂,好是好,卻也比城中少卻幾分煙火氣,半夜更是寒意森森。
至夜半三更時分,蘇彌煙摸黑起了夜,披衣就要出門,不料剛推開房門便被門外守夜的一個老婆子吓一跳。
她在蘇府早不是正經千金姑娘那般做派,主母薛氏一向暗裏苛待她,母親在時,她身邊應有兩個教養嬷嬷并兩個大丫鬟和三五個小丫頭使喚的,不料薛氏管家以後以削減府上開支為由,将她身邊的嬷嬷和丫頭子全部發賣了出府,她身邊也就一個可心人兒也沒有了。
如今她暫借在王員外的別院裏,王夫人倒是給她配了一個嬷嬷并兩個丫鬟使喚,她一時忘了這些,這才吓了一跳。
那嬷嬷站在門口用手揉搓兩眼打着哈欠問她:“姑娘這是上哪兒去啊?若是起夜,叫一個小丫頭進去就好,不必出來的。”
蘇彌煙本是想去看一看那蕭衍怎麽樣了,現如今又不好堂而皇之地過去探視,她思量一二,與嬷嬷道:“我口渴了,床頭的水喝完了。”
嬷嬷扭頭叫來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子,半拉着臉對那丫頭說:“紅杏,快去給姑娘泡壺茶來!你打什麽瞌睡?你當自己是主子了!”
喚紅杏的丫頭唯唯諾諾應了聲去,不一會兒端了茶來。
茶水燙得很,蘇彌煙不敢喝,待那嬷嬷出去了,忙壓低聲兒問紅杏:“我問你,東面那間廂房裏住的那位公子如今怎麽樣了?夜裏有沒有吃過藥?他吃了飯沒有?”
紅杏想了想,答:“回姑娘,那公子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郎中說他身上中了箭,箭是淬了毒的,怕是挨不了幾天。”
蘇彌煙大驚失色,送到嘴邊的茶水潑出來。
“不行,我得去看看。紅杏,你替我把風。”蘇彌煙說着,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遞給紅杏,“這個給你,假如有人來,你就說我睡了。”
紅杏點頭,但不肯收那簪子,蘇彌煙只好将簪子插回頭上。
她從衣櫥裏随便找了件深色的鬥篷披上,繞過一個小花園又穿過幾道回廊走到東面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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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那間房門口有兩個小厮蹲坐在地上打哈欠,蘇彌煙從地上撿了幾顆石頭往一個方向扔弄出動靜,兩個小厮不以為意,她左思右想,又等了好一會兒,見今晚是不能去看蕭衍了,只好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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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彌煙醒得早,剛醒就要去看蕭衍,正梳頭,一個丫頭來說宋懷遠在外邊等她,她磨磨蹭蹭讓紅杏替自己梳了頭換了衣裳,正要打發一個丫頭去打發了宋懷遠,不料蘇青婉不請自來。
蘇青婉一屁股坐下,端起一杯隔夜茶就喝,蘇彌煙問她:“你來這兒做什麽?”
蘇青婉放下茶盞,面色古怪,吞吞吐吐:“遠哥哥要娶親了,長姐你不傷心嗎?”
蘇彌煙氣定神閑:“我傷心什麽。別是你傷心吧。”
蘇青婉臉色一紅,起身就走了。
蘇彌煙搖頭笑着走出去,穿過花園到了東面的院子。
宋懷遠竟然在這兒跟王員外家的傻兒子王蘭之談天說地,不知聊什麽,二人甚是開心,若不是王蘭之的嘴角還挂着一溜口水,真是看不出來王蘭之是個三歲小兒般的人……
蘇彌煙本想偷偷穿過去,誰料宋懷遠總是一眨眼就看見她,他叫着煙妹妹,一面已經追上來,蘇彌煙只好站在那兒不動。
“煙妹妹去哪裏?我和蘭之在這兒正商量着一會兒進城裏請一位郎中來呢……”
蘇彌煙:“蕭衍他怎麽樣了?”
宋懷遠:“他這人奇怪得很,問他什麽也不說,叫他吃飯他倒是吃,讓喝水也喝,只是問他籍貫何地家中做什麽他就啞巴了,剛才蘭之問他會不會當馬,蘭之要騎他,他冷冷瞪了蘭之一回,吓得蘭之哇哇叫。”
蘇彌煙擺擺手:“行了,我自己看他去。”
宋懷遠還要說什麽,蘇彌煙早走了。
她推開那間廂房的門走進去,不料一把長劍嗖一下從她背後亮出來直直擱在她肩上,她動一下脖子就要被割破了,吓得她一動不動站在那兒,末了蕭衍從她背後靠近,嗓音壓得極低道:“你怎麽才來。”
“……?”
蘇彌煙不知他何意,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什麽我才來,我來不來與你有什麽幹系?”
蕭衍耳聰目明,早察覺宋懷遠和王蘭之在房前偷聽,他自袖中飛出幾枚暗器扔出去,王蘭之捂着左腿阿呦阿呦,宋懷遠捂着右腿啊呦啊呦。
“扔得真準哪。”蘇彌煙評價道。
蕭衍一腳踢上門,旋即将她摟抱到懷中壓在門板上,眸中寒光畢露,她悚然一驚,他逼近她的臉,音色極沉:“昨夜為何不來看我?”
“……?”
蘇彌煙以為這人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她眉毛一擰,道:“你說的什麽話,我為何昨晚要來看你?有郎中看你不成嗎?”
蕭衍把劍收鞘,繼續逼近她的臉,語氣壓抑克制:“你可是忘了,我是你救的。”
蘇彌煙一愣:“其實你不……”
蕭衍打斷她的話,語氣有些惡狠狠:“別嫁給王蘭之。”
“……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蕭衍一副什麽都知道的神色,半笑道:“你阿爹阿娘已打算将你賣給王家做兒媳,你看着倒是沒事人一樣,怎麽,你願意嫁給王蘭之那個傻子做他的夫人?”
他咬牙,目光灼然凝在蘇彌煙臉上:“與其如此,小姐不如要我。”
“……”蘇彌煙臉色一紅,推開他,“你別胡言亂語了,我不過是随手救了你……你怎麽癞皮狗一樣黏上我了?再說我都不知道你是哪兒的人家中做什麽的也不知你什麽秉性,若你是個始亂終棄的……”
蕭衍似是在認真思量她的話,靜默半晌,他道:“實不相瞞,蕭某已不記得從前事,暫且無法如實相告身世。”
蘇彌煙驚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你說你不記得從前的事啦?那你說你叫蕭衍也是胡說的嗎?”
“只隐約記得蕭衍或許是在下的名姓,其他,在下已一律不知。”
蘇彌煙去打開門看了眼,發現王蘭之和宋懷遠已經不見了,她複又關上門扉。
“你知不知道蕭姓是天家的姓氏?尋常人家尚且都要避諱一二的,你怎麽敢胡謅自己姓蕭……”蘇彌煙絮絮叨叨,來回踱步,“既然你已不記得從前,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別稱呼自己蕭衍了可好?”
蕭衍擰眉:“依你。”
蘇彌煙松了口氣,道:“那你給自己起個別名吧?”
蕭衍:“我聽小姐的。”
“啊?為什麽你要聽我的……”
蕭衍一笑:“我的命是小姐所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既小姐不願我以身相許,那蕭某從今往後定拼死護小姐周全。”
“額,倒也不用拼命,你現在只需好好養傷,等傷養好了,我贈你些盤纏,你可尋一尋親認祖歸宗才好。”
蕭衍忽而眸光一冷,凝着她的臉頰片刻。
她不以為意,他移開眸光,喉結滾動,不再言語,只因他記起在山洞昏迷期間做的那一個混亂不堪的夢境,夢境裏他與一女子翻雲覆雨,極盡纏綿之意,一幕幕如此淫靡……
夢中與他纏綿的女子耳珠上一顆鮮紅的痣……他方才瞥見,蘇彌煙左耳的耳珠上便有一顆隐約可見的鮮紅的朱砂痣,為此他才稍有失神,而他早察覺到蘇彌煙身上有一股香氣,每每一靠近,便令人骨軟筋酥。
不止他,宋懷遠王蘭之同樣為她身上那香氣失神,幸而他定力極佳,否則他……
“請小姐賜名。”
蘇彌煙又想到那個夢了,一時臉面緋紅,她轉身不去看他眼睛,支吾道:“你自己決定吧,怎麽好将難題扔給我。”
蕭衍:“蕭某如今是小姐的人,自然事事依小姐。”
“……”
蘇彌煙只好替他想一個名字。
“那就把你名字裏的衍字拆分一下,叫你水行好了。”
蕭衍颔首表示默許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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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彌煙回到自己的院子,紅杏忙送了一盅冰糖雪梨進來,說:“我家夫人說最近天氣熱,燥得很,讓廚房熬了雪梨給姑娘潤一潤嗓,姑娘嘗一嘗,看看是甜了還是淡了。”
“我不愛喝太甜的東西,拿出去分給幾個丫頭吃吧。對了,紅杏,你這個名字怪怪的,誰起的?不出牆還好……”
紅杏笑:“姑娘嘀嘀咕咕說什麽?什麽出牆不出牆的?你別拿我打趣,我雖沒念過什麽書,過去也和家裏的姑娘們認了幾個字兒的,我這支紅杏不會出牆,姑娘別拿我尋開心。對了姑娘,聽說你們遇到山匪損失了一筆錢銀,我家夫人和老爺已支了些銀兩給你們,你們現是要去山陽城避暑,還是從這兒就往京城去了呢?山陽城那邊一直下雨,漲水,前天從那兒收賬回來的莊頭還說你家避暑別院的木頭全被泡了,現住不了人。”
“這我倒是不知。爹爹他們說了現在就要進京嗎?”
紅杏忽而為難起來,低頭不語了。
蘇彌煙放下雪梨盅,道:“紅杏,你知道什麽,就別瞞我了,告訴我。”
紅杏擡起眼看她:“聽我家夫人和老爺的意思,是想問許老爺要了姑娘你給我家三少爺做老婆,聽人說……聘禮已經備下了,老爺夫人找了個老道算過了,說今年就要完婚的,明年不行,會沖撞了我們三少爺,許老爺又打算在京城待到明年中秋才回來,所以……我家老爺夫人的意思是,姑娘你就留在這兒別院裏住着等着做新娘子不進京了……”
蘇彌煙一聽爹爹要把她留在王員外家的別院裏嫁人不帶她進京了,立馬被雪梨湯嗆得直咳嗽,眼睛都咳紅了。
紅杏站在那兒幹着急,蘇彌煙正要說話,可腦袋暈乎乎的,眼前的紅杏模糊成一片看不清,她方知這盅冰糖雪梨有問題。
待她想說些什麽,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