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章
第【20】章
【20】
廳中因這個小插曲兒亂了些,不多時許敬德已叫了幾個丫頭來收拾。
一個丫頭捧了木盆,裝的是熱水,滾燙的。
管事的嬷嬷本是要丫頭送些井水進來,不料這丫頭聽岔了 ,平時做事也馬虎,也就端了盆滾燙的開水進來,不料進門時腳下一滑,滾燙的熱水悉數潑灑上去,來福哎呦一聲,燙得直跳腳。
這動靜把蘇彌煙驚到了,她扔下柳少飛不管,跑到廳外一瞧,見蕭衍歸來,喜上眉梢,卻又一想,怎麽好表現得如此?
也就故作驕矜,眉眼淡淡的,對來福說:“你喊什麽呀?”
來福把那冒失丫頭的事情說了,蘇彌煙便問一旁蕭衍:“你怎麽好端端的臉色這樣難看?可是有誰給你氣受了?”
蕭衍垂眸,拱手道:“未曾。不負老爺囑托,柳公子已平安歸來。”
“……”蘇彌煙回頭看了一會柳少飛,拉了蕭衍去廊下說話,“他怎麽來我們這裏?一進來就拉着我問長問短的,還誇我會作詩呢,實則我胡亂寫的。”
蕭衍從兜中拿出一張折了幾下的紙,細細攤開來,道:“路上撿了一張,水行認得小姐筆墨,不忍其流落在外任人踩踏,便帶了回來。”
那紙張上邊甚至有腳印還有泥水幹透的痕跡,她心內微動,拿了一張紙看了看,道:“這張确是我寫的,可其他不過是印出來,你撿來做什麽?”
蕭衍面不改色:“小姐的筆墨,我不忍任人糟蹋。就是印刷的,也是小姐的詩作。”
“……你有心了。對了,此去一路可有什麽好玩兒的?”
“倒沒什麽可說,不過只遇上一樁事情,我留意了一二,不知小姐可有興趣聽一聽?”
蘇彌煙真要點頭,那柳少飛過了來,岔在二人中間,對蕭衍道:“水頭領,你如何在此處?我以為你是宋兄底下幹事的,竟原來不是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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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彌煙打斷他的話頭,将蕭衍拉至身後,道:“水行是我的護衛。”
柳少飛訝了訝,卻也沒說什麽。
送走了柳少飛,蘇彌煙回了自個兒屋,蕭衍随後去了她院子候着,不巧許敬德來送東西,見他杵在這兒,便甚是不喜,忙叫了管家來吩咐:“過兩日我同煙兒回一趟晉陽,煙兒母親的忌期到了,該回去一趟,你留心些,不要叫什麽人都進姑娘們的後院,讓人知道了成何體統。”
管家連連稱是,許敬德又說:“我看還是這樣好,安排這個叫水行的去刷馬槽,別叫他在姑娘院子裏晃,若煙兒問,你就說是我讓罰他去刷馬槽的,就說他辦事不利,我罰他。”
管家也沒多問是為了什麽罰人,也就記下了。
翌日一大早,蘇彌煙正打算去柳府同柳淑慎玩兒幾天,不料一大早許敬德身邊的一個小厮就候在門外,綠藥叫到門下,那小厮打了千請安才說:“老爺請小姐梳妝打扮精致些,今日要攜小姐去柳家。”
“去柳家還要打扮做什麽?我每日都這麽去的。”
蘇彌煙不以為意,擡腳就帶着綠藥走了。
小厮跟在背後說:“小姐還是換了身衣服吧,老爺讓的,您不換身好的,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少不得要挨幾頓板子的……”
“去去去,”綠藥推了推那小厮,“小姐愛怎麽樣怎麽樣,你啰嗦什麽?我問你,你今早就來我們這裏躲着鬼鬼祟祟的做甚?”
小厮笑嘻嘻道:“這不是老爺吩咐小的來,我昨夜守夜沒睡覺,怕挨着牆睡過頭忘了此事,只好來候着,等差事交了才敢回去睡,好姐姐,看在我蹲了這樣久,給點賞錢。”
綠藥笑了笑,扔了幾個銅板過去,小厮笑着撿了就走了。
蘇彌煙笑指了指綠藥的額頭說:“你也學人家扔賞錢了。”
綠藥道:“小姐不知麽?這些小厮難纏得很,你不給錢就愛去人前嚼舌根的,奴婢從前在員外家做工,那些小厮個個猴精兒猴精兒的呢,誰知道背後嚼什麽舌根。”
主仆二人邊說邊邊笑,本是平常無礙的一日,不過走到許敬德院子的時候,蘇彌煙忽覺哪兒不對勁兒了,她摸了半天腦袋才想起來蕭衍。從前蕭衍幾乎每日清早都要在她院子外邊恭候她,雖她與他說過了不用每日這般候着,但他總來。
今日倒是沒看見人,那他這是忽然開始聽話了?
蘇彌煙因想着這些事兒,也就沒怎麽聽見許敬德的那些陳詞濫調,她這個爹不過說些讓她梳妝打扮成只花孔雀似的無聊話術,沒什麽新意,她懶得聽。
等一屋子的婆子擁着她換了身行頭,又送她上馬車那會兒她才回神,問綠藥:“這是做什麽?我們要走了?天不是還沒涼快麽,路上熱得很。”
綠藥:“小姐今日怎麽心神不寧的?今日是回晉陽為您母親上香的。”
“……母親的忌日我自然不忘,可不是還有幾日麽?怎麽今日就走了?”
“許是老爺和夫人鬧了脾氣。”
蘇彌煙冷笑:“他們兩個鬧什麽?當初不是不顧我母親……”
沒說完,許敬德讓動身了。
蘇彌煙坐在車子裏總眼皮跳,但又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兒,路上又熱又悶的,她煩得很,一來二去也就忘了蕭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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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別院馬槽內,蕭衍正給馬兒喂幹草,樣子不很合意。
馬舍的小厮王六過來就往他身上扔了幾根稻草,無賴似的摸摸他的衣兜,嬉皮笑臉:“你跟着小姐也撈了不少油水吧?瞧你身上這料子,滑溜溜的,我可是從沒穿過這樣的料子,唷,這玉佩水色不錯,打哪兒得的?”
說着就要上手,蕭衍側身,王六撲了個空,氣道:“不就讓我摸一摸嘛你躲什麽躲?”
蕭衍面色很冷,冰一樣,繼續喂馬,接着提了一桶清水去刷馬槽,他不慣會這些,但腦海中忽然竄過一些旁人刷馬槽的畫面,他一蹙眉,便照着刷了。
他并不知許敬德為何趕他來馬槽幹活兒。
夜晚,他從馬舍去了前院,路上遇見來福和阿忠在商量什麽,他經過便略一停頓,來福道:“水頭領怎麽從馬房來?”
蕭衍拂了拂身上的幹草,淡聲道:“管家差我去,我便去了。”
來福哼了句:“也是稀奇。”
待蕭衍走了,阿忠道:“你明知故問做什麽?老爺明明是聽了宋公子的話要攆人了,我看這水頭領是待不成了,換我是他,寧可走人,刷馬槽做什麽!”
二人不知的是,蕭衍耳聰目明,卻是聽了這話去,他眉心一蹙,未做什麽打算,只等着蘇彌煙回來。
他本是要去自己的住處歇會兒,不料走到半路碰上宋懷遠,雖不喜此人,但按禮數,他向他拱手施了一禮,不卑不亢,便要走,宋懷遠一臉陰笑跟上來,拍他的肩,狀似親密道:“水頭領今日可有空?”
“沒有。”
“……”
宋懷遠繼續笑,玩着手上的扳指:“實不相瞞,我正出門去,本約好了那柳少飛一同去的,那厮以公務為由不肯去,啧啧啧,不過領了個縣丞的帽子就如此這般做派,他日若是得了更好的差事,不是要與我絕交麽?可見這些有了功名的人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水頭領,你我從前是有些誤會,不如今日一筆勾銷了吧?你我從此以兄弟相稱。”
“不敢。水行是下人,公子身份尊貴。”
“……也不算怎麽尊貴。今日我領你去一個好去處。”
蕭衍本要推辭,宋懷遠卻勾肩搭背的,他想着無事做,也就同去了。
宋懷遠竟攜他到了一處煙柳之地,此處燈火輝煌,滿條街顧客盈門,喧鬧不止,幾處樓都傳出靡靡之音。
他雖沒了記憶,但不是變成傻子,自然知曉這裏是何處,心下萌生了退意,要走,那明月樓裏的老鸨攜兩個年輕女子出來攬客,宋懷遠應是常來,那老鸨一見面就讓兩個姑娘招待他二人去雅間。
雅間确實雅,竟有一方天地筆墨紙硯皆有,內中坐一素衣女子撫琴,竟是哀婉的調子,聽得人不甚哀愁。
宋懷遠走過去用折扇挑起那撫琴的女子,笑道:“嬌月姑娘今日怎麽彈這樣曲子?換一首《鵲橋仙》如何?”
嬌月止了琴弦,略微一笑便換了首《鵲橋仙》彈了。
幾個小厮魚貫而入擺上酒水點心小菜,老鸨叫來十來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進來,宋懷遠看了看,喝着酒水點了中間那個叫夢梅的,老板熱情問蕭衍:“這位官人可是沒有選中喜歡的?”
蕭衍面色冷了不少,捏了盞酒水随手一指旁邊那個有些像蘇彌煙的。
宋懷遠把眼一瞧,笑了:“我說怎麽有個怪眼熟的,原是這一個有些像我那煙妹妹。不過比不上,只是眼睛有些像罷了,其餘差得甚遠。怎麽,水行,你竟然藏了這樣心思?若讓我姨父知曉你對煙妹妹存着這般心思,實屬大不敬了。”
那有些像蘇彌煙的名叫春媚,剛一挨着蕭衍坐下,蕭衍便冷眉請她起來,春媚不知何意,又不敢與客人起什麽沖突,便起來,站一邊絞着帕子。
蕭衍喝了一盞酒,眼睛眯了眯,那春媚見他氣度不凡儀表堂堂,內心很是喜歡,便羞紅面又靠過來坐下,蕭衍問:“你叫春媚?”
春媚應了聲,挨過去,欲把腦袋靠他肩上,他拿手一擋,叫來一個小厮,說:“請你們媽媽來。”
不一會兒媽媽來了,還沒說上一句話,蕭衍便道:“春媚我買了。”
媽媽滿臉笑:“官人可知我這個姑娘是還沒開過苞的!”
“開個價。”蕭衍繼續喝酒。
宋懷遠坐對面,總覺這水行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但哪兒不一樣,他說不上來。
媽媽見蕭衍執意要買下春媚替她贖身,便獅子大開口:“至少一千兩才行!”
蕭衍從兜裏扯一只荷包,取了張銀票出來遞過去,媽媽展開一瞧,忙不疊笑容滿面一疊聲兒叫爺,一面拿來春媚的贖身契給了春媚,春媚大喜過望,欲過去服侍,蕭衍只放下盞,起身便走。
宋懷遠還驚訝于他哪兒來這樣一張面額如此大的銀票,酒水都倒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