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章
第【33】章
【33】
密室內四面不透風黑漆漆的,蘇彌煙醒來時還以為天還沒亮呢。
一個宮人進來給她送吃食,點了幾盞燈,一面念叨着:“蘇姑姑快吃了吧,別等放涼了又得拿去熱。”
“我問你,現什麽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姑姑是睡迷糊了嗎?祿全公公吩咐奴婢每日辰時來為姑姑送飯的,今日晚了一個時辰,因那魏姑娘身子近來不好,東宮膳房裏的廚子都跑去獻她的殷勤了,這些潑皮,就知道奉承太師府的姑娘,豈不知咱們殿下對蘇姑姑……”
說到這兒這小宮女一頓,福了福身子道:“姑姑快吃了吧,一會兒奴婢再來收拾。對了,祿全公公還說,一會兒請姑姑吃過飯了就去洗個澡,今日是千秋節,殿下準許姑姑出去的……”
蘇彌煙本來還坐在床上不怎麽有興致,聞言眼睛一亮。
“真的嗎?殿下允許我出了這密室嗎?”
“千真萬确。”
蘇彌煙內心歡喜得不得了。
自那日出逃,她被蕭衍抓了回去,一連七日每晚都與她在密室內雲雨……後來,後來他隔了半月都沒有來密室看她,似乎是打算将她困在這裏不管不顧了。
所幸衣食不缺,他也沒讓人嚴刑拷打一類的,聽說那蕭良娣因陷害魏雲蕖,在刑部受了邢,實在守不住了才自盡的,她當時在義莊被蕭衍逮住,雖表面雲淡風輕,實則她很是害怕,她真怕也被送去刑部大牢內嚴刑拷打……
可是,蕭衍只将她送來這密室關着,不準出去。一關就是幾個月,至于幾個月了,她已記不清楚。
剛才那宮人說今日是千秋節……千秋節乃是皇後的誕辰,皇後誕辰是每年的七月初三……記得她入密室那會兒是四月初,那就是她已關了三個月了。
雖在密室內好吃好喝伺候着,見不到外頭的景色她很是煩悶,有時候央求宮人替她送信給祿全,祿全也來看過她多回,可是他是蕭衍的人,怎麽好背棄主子心意替她張羅呢?遂祿全雖有心幫她,卻只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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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終于可以出去了,真好。
蘇彌煙吃過飯,幾個宮女入內便替她梳妝打扮,一面與她說些外邊的事情。
“魏姑娘似乎身體大好了,怕是不日就要被陛下賜婚了。”
“自她入了東宮以後生出多少是非來?先是蕭良娣殁了,周美人也尋了個由頭送去了冷宮了……今日祿全公公跟殿下提過一嘴兒,說是讓蘇姑姑去千秋宴也玩兒一玩兒,本來殿下是不準的,那魏姑娘和殿下說了情,殿下便答應了。可見殿下很重視魏氏。”
蘇彌煙看着鏡中人姣好的面容,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麽話。
宮人們替她梳妝畢便走了,獨留下她一個人坐在妝臺前等待。
過了會兒,石門開啓,她以為是宮女,便只幹坐着。
可她忽而嗅到了一絲檀香,那是蕭衍身上常有的一種香味,她驚訝地轉過身去,蕭衍正好朝她勾下腦袋,對視一眼後,她移開目光,蕭衍撫上她的臉頰,冷笑。
“你的小六哥哥好本事,如今他深得父皇寵幸,準許他提前一年回京。你還等着他?”
“我……我沒等他,殿下誤會了。”
“是麽,一張字條你就信了,若有人以此計誘你出宮再殺之後快,你已是刀下亡魂。”
“殿下,那張字條可是你寫的?”
蕭衍一怔,拂袖道:“那字條的确是你的小六哥哥所書,只不過被孤的人截獲而已。”
“所以那日殿下是将計就計,故意引我出宮?”
蕭衍不做聲,似乎并不想舊事重提,他眉宇間籠着一股子戾氣,很是駭人。
“走吧,你已三月未出去,待在這兒,可是煩悶?”
“自然很煩悶,我不懂你為何要關着我,我只是想出宮回家去罷了。”
“你是孤的女人,不準你對旁的男子動心。”
“我沒對誰動心,只是我不認得旁人,只有王小六待我很好,我相信他,若你肯送我離宮,我便不會大費周章了。”
蕭衍擡手捧着她的下颌,細凝視了一番後冷靜地問:“為何你要出宮,孤待你不好麽。”
“你關着我在這種地方還能算好麽?你自己關一個試試。”
“……”
蕭衍沒說什麽,便先出了密室,蘇彌煙怕他反悔,便立馬跟上去,所幸他沒有變卦。
外頭的陽光好刺眼,蘇彌煙擡手遮了遮。
起風了,蕭衍見她身子單薄比從前瘦了幾分,便叫來一個宮女問:“她近來是否食欲不振?”
宮女畢恭畢敬有些惶恐道:“回殿下,蘇姑姑近來吃的東西是比從前少了些,但也不算特別少……”
蕭衍擰眉,命人拿來一件披風,他将披風替蘇彌煙披上,一旁的宮人都有些吃驚。太子是從來不這般伺候女人的。
蘇彌煙只覺平常一般擡了擡眼,甚至有些不耐道:“我不冷,披着很熱的……”
“你手是涼的。”蕭衍說了句,很是強硬地将披風系上一個死結。
蘇彌煙:“我一會兒回來怎麽解開啊。”
蕭衍:“用剪子剪了。”
“……?”蘇彌煙有點兒懵,“這樣好的東西你讓我剪了,暴殄天物。”
祿全在旁有點想笑。
這二人似乎和從前一般。
蘇彌煙因許久沒出來走了,便扔下蕭衍自個兒先跑了,蕭衍擰着眉讓幾個宮人跟上去。
祿全盯着蘇彌煙的背影道:“殿下,今日可還送了這丫頭回密室內待着?她這樣貪玩兒,還是別關着好……”
“祿全,注意分寸,孤的決定從不輕易更改。”
“……”祿全只好住了嘴,過了會兒又說,“殿下當初既舍不得因那事兒罰了這丫頭,何必又關這許久呢,她在裏邊雖什麽不缺有人伺候,卻也悶得慌,您還夜夜等她睡着了親自去看她,何苦來,不如大大方方封個側妃吧……”
“打嘴。”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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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蘭閣內暖着炭火,很是熱。
墨玉叫人換了些上好的炭,一轉身見魏雲蕖起來了,忙叫人伺候着洗漱,又叫人端了碗藥膳進來。
“今日天氣好,炭火別點了吧,不知道的以為我如此病重明日就要死了呢。”
墨玉忙說:“姑娘別說這些了,您自小身子就不好,要不是那日在馬場遭蕭氏的毒害,怎會落了這怕冷的病根?”
魏雲蕖臉色一變:“蕭氏死的時候可還供出了什麽?”
墨玉搖頭:“沒說什麽,姑娘別擔心了,蕭氏那些瘋話殿下是不信的,否則怎還日日關切如斯?那日夫人寄來書信了,老爺說禮部那邊的人已經在為太子殿下大婚一事張羅了,您馬上就是太子妃了,何苦還記着這些舊事。”
魏雲蕖咳了幾聲,臉色不太好。
“但願如此吧,只望殿下顧念舊情,別有了新人忘舊人。”
墨玉:“新人?東宮內如今只有幾個不受寵的美人了,殿下從未臨幸過的,想來日後也不會喜歡,蕭事殁了周氏瘋了,姑娘如今一家獨大了,還怕什麽?難不成,您是擔心……那個蘇彌煙?”
“蘇彌煙如今怎樣了?若讓我得知那密室所在就好了。”
“姑娘想做什麽?”墨玉有些驚恐,“萬不要對那蘇彌煙下手啊,姑娘看不出來嗎?蘇彌煙這丫頭看似婢女實則不然,殿下根本舍不得罰她,若是您對她出手,殿下……”
魏雲蕖冷笑:“你認為,殿下會因我傷她而處置我?”
墨玉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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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宴上來了許多人,見過的沒見過的,蘇彌煙都不怎麽關心,她如今關了三個月在密室裏密不透風的,連腦子都不怎麽靈光了,詠菊詩沒什麽靈感,只好胡亂寫了首就讓一個宮女替她送上去了。
這宮女走到一半兒的時候同魏雲蕖的婢女墨玉撞了一下,二人手中的詩稿混到一塊兒。
不過蘇彌煙有署名,因是不會弄混的,也就不擔心。
墨玉對那替蘇彌煙呈上詩稿的宮女道:“你們蘇姑姑怎麽如此不動規矩?這皇後娘娘是極講究的,怎麽如此用這樣的紙張寫了送上?免得皇後娘娘不高興,這樣吧,我家姑娘那兒還剩些去歲陛下賞賜的稿紙,專用來作詩寫詞用的,我拿去讓姑娘替蘇姑姑謄抄一遍再呈上去如何?”
這小宮女雖不太樂意,卻也深知魏雲蕖是日後的太子妃,不敢得罪,遂只好應下了,回去禀了蘇彌煙,蘇彌煙心覺不好,但又無可奈何,何況她那首詩也一般般,也就罷了。
不料最後拔得頭籌的,竟然真是她那首詩作,可惜,魏雲蕖卻滕上了自己的名姓,因此這得了恩典的,也就是魏雲蕖了。
蘇彌煙憤憤不平,可是太師在朝中勢力頗大,她得罪不了,再者,這話說出去,誰也不會信的,魏雲蕖是京中第一才女,她作的詩,自然是最好的,誰會信她一個小宮女的話呢?
千秋宴未完,蘇彌煙便因心情不好先走了。她回了東宮後,立馬就有幾個宮女跟上她,她說:“我不想回密室。”
幾個宮女面面相觑,一個就去禀了太子,不多時一個小太監回來說:“殿下讓姑娘先回密室,一會兒殿下就來。”
蘇彌煙只好乖乖回了。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蕭衍才回來,她不高興,也就懶得行禮。
他也不惱,只叫來一個醫女替她診脈。
“我又沒病。”
“你近來瘦了許多,還是瞧一瞧好。”
“那是因你不準我出去我才瘦的。”
“先診脈吧。”
“……”
醫女不敢說話,小心翼翼替她診了脈,片刻後面色一變,有些驚恐地看了一眼太子,卻沒說什麽。
蘇彌煙知道是蕭衍不想讓她知道結果。她不會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吧?
那醫女跟在蕭衍身後出了密室才敢回真話。
“回殿下,蘇姑娘她……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蕭衍面色一怔,繼而背身走了兩個來回,這才又問了些其餘細節,又告誡醫女不可說出去,醫女惶恐稱是便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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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兩月過去,蘇彌煙被養得胖了些,長了肉,可是,她也發現自己的肚子好像比以前大了好多,最近還總是時不時想吐。
這兩個月蕭衍還是每日都來看她,只是不準她再出去了,他偶爾……還是會與她雲雨,卻總不敢如從前那般放縱了,不過淺淺索要一回便抽離,若是從前,她越哭得梨花帶雨,他越是對她狠。
她撫上肚腹,有點兒猜到了其中原因。莫非,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
宮女按時進來送藥膳了,她喝完了才問:“殿下今天來嗎?”
宮女笑道:“蘇姑姑,殿下每日都來的,您怎麽還擔心這些?”
“給我喝的什麽藥啊,我又沒病,我不想喝了。”
“姑姑別鬧了,殿下吩咐了一定要喝,您瞧,您如今已經胖了不少,比從前圓潤了。”
“是說我醜嗎?”
“不是不是,姑娘生得真美,難怪殿下……”
說到這兒宮女不說話了,忙退了出去,因祿全來了。
“蘇丫頭,你近來可好?”
蘇彌煙撫着肚腹:“公公,我肚子裏是不是有殿下的孩子了?”
祿全差點沒繃住笑了,咳嗽一聲後說:“姑娘既已知道了,以後就該注意些,別總鬧着要出去,這宮內人多眼雜,那魏氏不日就是太子妃了,她近來,愈發容不得人了。”
“是嗎?其實……她是因為喜歡你們殿下才不肯容人,換我,我也容不了別人的,天下女子誰肯與旁人共享夫君呢?只可惜,我沒有這樣大的權柄,做不了主兒。”
“……”
祿全嗫嚅了會兒,沒說話。
“公公,我這肚子總要一天比一天大的,孩子若生出來了,也是瞞不住的,總不能,你們殿下嫌棄我是一介民女,連孩子生下來了也要拿去弄死?”
祿全一驚,忙走過去朝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別亂說啊你這丫頭,殿下再狠心也不會不要自己的親骨肉。”
“那親骨肉的娘親呢?到時候如何處置?我想出宮,就怕到時候你們去母留子,他馬上就有太子妃了,太子妃尊貴,自然不把我放眼裏,我只求孩子生下來以後,能送我出宮,我不會打攪他和他的太子妃,至于這孩子……我只希望他一世平安。”
祿全默了默,道:“丫頭,你別多想,殿下不是這般狠心的人,他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我不稀罕他給的名分,別傷我還有這孩子的性命就成。”
“……你是将殿下看成什麽人了,他對你如何遷就,你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他關着我,就是不好。他不是太子嗎?除了陛下他最有權柄了,為什麽非要關着我不敢讓我示人?”
“……”
祿全說不出話來,待了會兒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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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明玉殿十分有些凄冷。
蕭衍正看一本古籍,一面寫了批注,祿全在一旁研墨險些推翻了硯臺。
“你今日怎毛手毛腳。”
“回殿下,奴才鬥膽問一句,在您心裏,是魏姑娘重要些,還是那蘇丫頭?”
蕭衍并未答,只繼續讀那本古籍。
祿全苦笑一下,看了眼蕭衍垂在一側的手,那只手已攏成拳頭,青筋畢現。
原來,每次提及蘇丫頭,蕭衍都是這般有些失态。
祿全也猜到了一些,那魏雲蕖于殿下書信往來多年,曾讓殿下在那軍中命懸一線時得了安慰,因此,魏雲蕖對殿下自然重要,可是,可是蘇彌煙是殿下的變數,那丫頭幾次觸了殿下的逆鱗,殿下卻舍不得動她,如今,竟連孩子都讓那丫頭有了。
他懂,殿下是怕那善妒的魏雲蕖對蘇彌煙也下手,若魏氏真對蘇彌煙動了手,殿下難道就真會不念舊情動那魏氏嗎?
那般情誼,自然不舍得動的。
可是,又舍不得放蘇丫頭走,又怕她被魏氏暗害,也念着那段情誼不願動魏氏,只好,只好藏起這蘇丫頭。
可惜終究不是兩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