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章
第【36】章
【36】
那日侍寝後,蘇彌煙封了妃,一躍而上,位分只在魏貴妃之下。
宮中多有嫉妒的,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這些秀女和低位嫔妃一個個都跑去魏氏和皇太後那裏告狀,言,寧懿宮寧妃獨寵六宮,狐媚惑主。
皇太後并不幹涉,魏貴妃倒是派了心腹宮女墨玉到寧懿宮耀武揚威過幾回,可每一回,蘇彌煙都只淡淡坐了在主位,該喝茶喝茶,該吃吃。
氣得墨玉每每指責她對貴妃不敬。
蘇彌煙只冷冷笑道:“本宮是陛下親封的寧妃,你敢對本宮不敬?”
“……”
這個寧妃不好當,她已然是宮內獨寵,多少人盯着她的寧懿宮,多少人巴不得她一朝跌下高臺,可她清楚,魏氏才是蕭衍真心想護着那一個。
她只是一塊靶子。
她又生了出宮的念頭。
祿全勸了她好幾回,她不領情,最後連蕭衍都不見了,命人關起宮門來。
一連三夜,他竟然在她宮門外站了三夜。
“你這是何苦?你明明對我……”
蘇彌煙沒說下去。她不願意說出真相,不願戳破這一切。
她要走,也要悄悄走,不要什麽人送,不要什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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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蕭衍等在她宮門外三夜,這事兒不僅後宮,就連朝堂都知曉了。
皇太後也坐不住了,要他雨露均沾,前朝臣子彈劾她是妖女,又一面上奏勸谏他立魏氏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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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圍獵,六宮嫔妃個個都要争出頭,唯獨蘇彌煙卻不願動彈。
祿全來請她去看那虎王的時候,她還懶懶窩在榻上。
“娘娘如今愈發嬌貴了,聽宮人說娘娘近來身子總乏,不會是,又有了吧?”
“……?”
蘇彌煙悚然一驚,撫上肚腹。好像,有點兒隆起來了。
魏貴妃派人來請她去看孔雀,皇太後也下了懿旨要她去,她不好推脫,便去了。
蕭衍穿一身玄色衣袍,束帶束着衣袖,挽弓的姿勢十分意氣風發,就好像當初在蘇府做她家的長工那會兒一樣好看。
蘇彌煙故意不理他,他也不惱,拿了支羽箭,朝天一射,一只鴻雁墜下來,祿全命人去撿了,送她面前。
“陛下說給娘娘烤了吃。”
“我不稀罕這個。”
魏貴妃冷笑道:“陛下,教一教臣妾射箭吧。”
蕭衍冷着面色看了蘇彌煙一回,對魏貴妃說:“好,朕教你。”
蘇彌煙不理會他們,自己先回了行宮。
路上遇見一對人馬,像是禦林軍,那頭領上前恭敬道:“請寧妃娘娘随末将走一遭,附近發現了刺客,為保娘娘安全,請恕末将無禮了。”
“……”
那頭領給她劈了一記手刀,她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耳邊聽見誰在叫她乳名。誰在叫她穗穗?
再睜開眼那一刻,蘇彌煙只覺頭疼欲裂。她被人挾持在馬背上,背後挾持她的不是別人,卻是一個與蕭衍面目十分相似的男人。
前面烏泱泱的禦林軍嚴陣以待,他們拉着弓,頃刻便會萬箭齊發。
為首的将領喝道:“速速放了寧妃娘娘!陛下饒你一命!”
背後的男人只仰天大笑:“放了孤?孤是太子!誰敢把孤怎麽樣!讓你們的陛下來換此女如何?否則,孤就劃破她的喉嚨。”
蘇彌煙心中一驚,這是……廢太子?
焦灼之際,那魏貴妃嘴角含一抹笑,對蕭衍道:“陛下,萬不可放虎歸山,下旨吧,這是寧妃的命,大局為重啊陛下!”
“住口。”
魏貴妃一怔,眸中含着冷意道:“陛下看重她多過雲兒了嗎?當年情分,陛下是一點兒都不念了嗎?若今日被挾持的是我,陛下可還會如此猶豫?”
蕭衍不說話,只命人帶了魏貴妃下去。
他翻身上馬,身後衆将大驚:“陛下不可去啊!”
蕭衍面色凝重,他騎着那匹玉龍馬,身姿矯健,玄色的衣袍衣袂飛揚。烈烈寒風裏,蘇彌煙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他真的願意用自己換她嗎?
至跟前,蕭衍下了馬。
“放了她,朕跟你走,否則,立即将你萬箭穿心。”
廢太子仰天長笑:“哈哈哈……皇兄真是說笑了,這刀劍無眼,真要萬箭穿心,你又如何獨善其身?”
說時遲那時快,魏氏挽了張弓,竟射了一箭飛來,正中廢太子那匹馬兒的前腿,馬兒發起狂來就跑,慌亂中魏貴妃又下一道命令:“護駕!放箭!”
一時萬箭齊發。
蘇彌煙來不及看清是誰的馬兒追上來,又是誰将她抱在懷裏護着,人已中了一箭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一個月後了。她昏睡了一個月。那蕭衍呢?
她跑去找祿全,卻發現宮中處處是白色的喪儀,她悚然一驚,若是哪個後妃死了,斷不會有此規格,那是哪一位貴人?皇太後嗎?
可是,皇太後的婢女今早才來傳過皇太後懿旨。
是他死了嗎?
“娘娘請回吧,您還有傷呢。”
“我要見陛下!”
祿全欲言又止:“陛下他……”
“他死了嗎?”
祿全不說話了。
連祿全都帶着孝。
還能有誰死了呢?
“關于娘娘的去留,陛下留下話了,既娘娘不喜這宮內獨寵之待遇,若想走,便走吧,您若在宮外還惦記着什麽王五王六的,也随您高興了,只有一件,陛下不準娘娘帶着那孩子改嫁,因那是陛下的血脈,将來是要繼承大統的。”
“……”
祿全一張臉十分冷漠,好似無情無義之人。
蘇彌煙站在那裏不知如何獨善其身,她明明想出宮的,可是,現在她可以走了,卻為何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呢?
她渾渾噩噩回到寧懿宮,宮人們都勸谏她吃點東西,她只吃了一點兒便幹嘔不止,一個宮女去請了太醫來,穿着喪服的太醫把過脈後跪在地上恭賀道:“恭喜娘娘,您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
這叫她如何走呢。
入夜後,祿全又來了一趟,領了三十來個宮人送了一堆的賞賜來的。
“拿走我不要。”
“娘娘說這些做什麽,您如今可矜貴着呢,您可懷着龍種……還請您暫且在宮內多待一年半載罷,等孩子生下來了,您若還惦記着王五王六的想出宮去,也準您出宮去。”
蘇彌煙并不言語,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祿全嘆了口氣,說:“娘娘別怪奴才多嘴,您可是對陛下十分怨怼?因那魏氏的緣故?您以為陛下不知那魏氏作惡多端?陛下什麽都清楚,那日陛下出宮祭祖,是有意為之,您可知那時廢太子謀逆一事陛下早有耳聞?”
蘇彌煙一怔。
“當時您已有了陛下骨血,可危難之際,陛下不敢拿您和孩子的性命來賭啊,那密室乃是東宮絕密,除非陛下命人故意洩密,否則魏氏如何知曉那密室所在?陛下如此,不過是将計就計,借魏氏的手送你出宮罷了,那魏太師是牆頭草,早與廢太子暗中勾結,此舉也是為保全了娘娘您哪,若魏氏自以為得手真的除掉了您,您才是真的萬無一失了……”
“陛下早安排好了,讓魏氏以為娘娘已被除掉,陛下命人在娘娘的安胎藥裏下了一劑藥,保您睡上好幾日才醒,那藥可致人入幻,夢到什麽稀奇古怪的都不可信。”
“……什麽?”
蘇彌煙這才恍然若失。
難怪那日她從疾馳的馬車上跌下來也萬無一失,連痛覺都沒有,原來只是一場幻夢罷了,她還以為是自己和那孩子命大呢。
原來,他什麽都想到了。偏偏她什麽都蒙在鼓裏。
祿全忽而面色一冷:“陛下已如此待娘娘,就連你要惦記着那王小六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娘娘還要如何?就是因為如此,陛下欲封娘娘為後,也怕那皇後的金寶金冊送到您手上您也不肯要啊!”
“……”
蘇彌煙哭成淚人似的。
祿全又不忍心了,安慰她:“娘娘快別哭了,別傷到肚裏的孩子。”
“蕭衍什麽時候下葬啊……封棺了沒有……我……我想去看他最後一眼……別是已經埋了吧……他才剛登基沒兩年……那陵寝都還沒修好吧……那他得埋哪兒啊……”
祿全吓得要死,跪下來道:“娘娘胡說什麽呢!陛下春秋鼎盛!不過是護着娘娘中了幾箭但沒傷到要害死不了呢!娘娘怎麽咒陛下駕崩呢!”
蘇彌煙正哭得一聳一聳的,聞言一頓,哭不出來了。
“嗯?”
過了會兒。
“娘娘是誤會了吧?這宮內的孝是替皇太後守的……”
“可是……皇太後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今早還有人來傳太後懿旨呢……”
祿全:“皇太後因在圍場受驚,回後一病不起,便薨了,不過陛下剛尊了一位品德貴重的老太妃做了太後,這老太妃……不,是太後,陛下幼年落難之際,太後曾對幼時的陛下多加照拂,因此陛下如今尊為太後暫時代為掌六宮事兒,畢竟宮中無後,六宮總不能這麽沒人管吧。”
蘇彌煙哼了聲:“魏貴妃不是堪當大任嗎。”
祿全聽出來那話裏邊的醋意,笑道:“魏太師勾結廢太子,太師已在府上懸梁自盡,府上男丁皆流放了,女眷沒入教坊司為奴,至于魏氏,如今已不是貴妃,陛下賜自盡,只是魏氏不願死,便一直拖着,如今她在冷宮內,每日倒是衣食不缺,只是沒人理會了。”
“陛下本是顧念一絲情義,因還要迷惑魏太師一族,這才留着魏氏尊為貴妃,誰料那日圍獵,她自作主張要置娘娘于死地,陛下這才徹底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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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在三個月後懸梁自盡的消息傳進諸人耳朵裏,人心惶惶,因寧懿宮的寧妃娘娘如今專寵,且又身懷六甲,怕是日後更跋扈了。
蘇彌煙不知自己的名聲在宮內已經如此臭了,她挺着肚子在禦花園撲蝴蝶,宮人匆匆來報,說皇太子進宮了。
“嗯?陛下在宮外什麽時候有個私生子了?”
祿全忍俊不禁:“娘娘貴人多忘事,太子殿下不是您生的嗎?國丈和太子殿下已在寧懿宮久候多時了。”
“……我爹爹怎麽還成國丈了。”
蘇彌煙回了宮,許敬德當場就拉着孩子朝她跪下了,嘴裏呼着什麽“娘娘千歲”。
小家夥如今剛四歲,還是個小娃娃,被人打扮得隆重,穿着一襲蟒袍,樣子又可愛又讓人忍俊不禁。
“娘親……皇宮好大呀,娘親什麽時候回去陪我玩兒?我想娘親了。”
許敬德:“殿下別亂說了,皇宮就是殿下的家,殿下的爹爹娘親……哦不對,是殿下的父皇和母妃都在宮內住着,殿下自然也要在宮內住着才行。”
小家夥眨着眼睛一副聽不懂外公在說什麽的表情,更好笑了。
吃過晚飯,許敬德就先出宮了,小家夥倒是留了下來,人人如今都呼他太子殿下,小家夥被叫得煩了,有點兒賭氣道:“我不叫太子殿下!我有名字的!我叫蕭小九!”
“你叫蕭小九?誰給你起的名兒,這樣随意。”
小家夥懵了懵,一個穿着和他差不多花色衣服的男子背着手站他面前,只不過這人身上繡的是條五爪的龍,而他身上的衣裳是條四爪的蟒蛇。
他是誰?好威風啊,周圍的宮人都跪了一地了。
那人捏了捏他的臉蛋兒,笑問:“你娘親給你起的名兒麽?”
“嗯!我是初九這天生的!所以叫小九!娘親說懶得想名字,就叫我小九了!”
“倒像你娘親的做派。”
二人在寧懿宮的宮門外大眼瞪小眼,裏邊一道女聲由遠及近傳來。
“蕭小九?你跟誰講話呢,快進來,娘親做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哦。”
蘇彌煙走到宮門口那兒看見宮人都垂首低眉的 ,不禁眉心一跳。
待她走出宮門了,那玄色衣袍的一高一矮父子二人齊刷刷看向她。
蘇彌煙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他閉關療養幾個月了,如今再見面,竟有些恍如隔世。
“穗穗,你做的桂花糕,為夫可否嘗一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