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039章 第 39 章

見他吃了果子, 池白榆又耐心等了陣。确定沒什麽問題,她才把剩下的全吃了。

這些水果嘗起來不是詭宅果子的泡沫味兒,酸甜适中, 味道很不錯。

她吃了兩個,雖說不怎麽管飽, 但也沒那麽餓了。

為了保證晚上守燈時足夠清醒,下午她又在小木屋裏休息了半天。

天剛剛擦黑,滄犽取出陽魄,置于燈中。

走前, 他再次提醒了一遍——

別應聲, 別出去。

待她颔首, 個子已高過門框的青年才略一低頭,箭步流星地離開。

他一走, 房間裏登時陷入死寂。

池白榆一動不動地坐在石水缸前面, 靜看着水上的長明燈。

她面上冷靜,心裏其實還有些發虛。

也不知道今天會出現什麽鬼, 最好別像昨晚那樣折騰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回很是平靜。

眼見着指針過了兩點,都沒有鬼出現。只偶爾從窗戶外面飄兩簇鬼火進來,不過剛靠近她, 就倏然熄滅了。

如此又過了将近一個小時,就在她以為今晚便這麽過去了的時候,外面忽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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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咚——

叩門聲緩慢而沉穩, 卻又在一片寧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沒動,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鬼來了?

最後一陣敲門聲落下, 門開了。

她本已做好與鬼打照面的準備,不想闖入眼簾的卻是滄犽。

緊繃的心弦松開些許。

看見她, 滄犽也明顯松了口氣。他擡起被铐着的手,随意擦了兩下有些濕潤的頭發,說:“外面下雨,湖裏的水都渾了,看不見那珠子在何處。我回來歇一會兒,等雨住了再去取——你冷不冷?這外頭剛好有些柴木,冷我就生火。”

池白榆正要站起身,裏間忽傳來陣聲響。大概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砸出“咚——”的一聲。

她往裏看了眼,瞥見一點褐色裙角。

昨晚那只鬼?!

她倏然回神,看了眼表。

2:57

還沒到時間!

那門口的是……?

她倏地看過去,卻見門口的“滄犽”正幽幽望着她,嘴邊咧開一點森然的笑。

“怎麽不說話?”他往前一步,“冷,還是不冷,要說了我才知道啊。”

池白榆眼一落,借着昏黃的燭光,她看見他小腿上纏着不少水草,草裏還裹着幾條腐爛的死魚。

竟又是水鬼。

她別開視線,平穩着過快的心跳,咬着牙不出聲。

水鬼緩慢走進房間,臉開始扭曲、變形。原本出衆的面容也逐漸膨脹,就跟吹鼓了的氣球一樣。臉色變得死白,且是那種叫人犯惡心的滑膩的白。

“你怎麽……不應聲呢?”他的嘴皮子一張一合,吐出濕漉漉的腥氣。

話落,他身後忽傳來聲調笑:“拿我的臉做這等子惡心事,是不是太不厚道?虧我千辛萬苦将你們帶到這兒來。”

水鬼渾身一僵。

下一瞬,他便跟遇着什麽極為可怖的事一樣,一下變得驚恐萬狀。

“轟——”一下,他的身軀炸開,散作了滑膩的水,須臾就滲入地板,消失不見了。

池白榆也聽見了那句揶揄。

她偏回頭,看見又一個滄犽出現在門口。

跟之前那個一樣,他渾身也打濕了。且濕得更厲害,原本蓬松的頭發濕漉漉地垂下,澆出幾分潮熱的氣息。

她看了眼表。

3:01

到時間了。

但被騙過一回,她一時不确定此人是真是假,便沒急着應聲,而是審視着他。

地上沒有水草,也沒有奇怪的陰冷氣,看着的确像是活人。

滄犽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何話也沒說,直接上前捉住她的手。

那只手圈住她的腕,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

“鬼能制造出萬千幻象,卻捏造不出熱意。”他說,“現在信了麽?”

“總要小心些。”池白榆這下信了,說,“剛才他險些把我騙過去。”

或許是看出光吓人也不能逼她開口了,竟然耍這種陰險手段。

“水鬼喜歡騙人。我看他剛才不光想騙走陽魄,還打算拉你做替死鬼。”滄犽取了陽魄放回體內,忽像大狗那樣甩了兩下腦袋。

霎時間,雨水四濺。

“別甩,別甩了。”池白榆往後連退幾步,擡起袖子作擋,“甩得到處都是,我有帕子,你拿去擦一擦吧。”

“抱歉。”滄犽停住,“習慣了。”

池白榆拿出塊新帕子——她常用布變魔術,這東西備得也多。

見他腕上铐着鏈子不好擦,她又不想給他解開,思忖片刻後,她道:“你蹲下。”

滄犽照做。

池白榆拎了把椅子坐着,用布包住他的頭發,擦拭起來。

“外面還真下雨了?我以為那水鬼騙人,沒聽見雨聲。”

“下得小。”

“東西拿到了嗎?”

“拿袋子裝着了——你何時送去?”

池白榆想了想說:“待會兒就走。”

還是得趁着晚上離開,不然到了白天,很可能撞見其他妖鬼。

沒擦兩陣,她忽感覺到一陣銳利的打量。

她垂下眸,卻見他正隔着額前垂落的濕潤發絲,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對上那雙綠眸,她恍惚生出種被豺狼盯準的錯覺。

仿佛下一瞬他便會撲跳而起,将她吞吃進肚裏去。

她被這沒來由的錯覺驚了下,手也跟着一抖。

滄犽忽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同帕子一塊兒包着,握得很緊。

“帕子別掉了。”他笑了聲,仿佛方才虎視眈眈的打量全是幻象,“沾了灰,會髒。”

“哦。”池白榆壓下那陣心慌感,舉起帕子,幹脆把他的眼睛一塊兒擋住了,一通亂揉。

頭發擦得差不多了,滄犽拿出“孩兒眼”。

這東西看起來的确像顆眼珠子,晶瑩剔透的黑,中間混着一點漆亮,像是虹膜。

那點漆亮此刻正在珠子裏瘋狂地橫沖直撞着,滄犽解釋:“這屋子裏陰氣太重,所以才有這反應。”

池白榆:“就是靠看珠子裏面的光點變化,來觀測陰氣的變動?”

“不。光點變動劇烈,僅能說明此處陰氣厚重。”

“那……”

“你可以試着把它放在眼睛前面。”滄犽稍頓,補了句,“不過最好是在你走之前看。”

池白榆一開始還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直到走的時候,她站在房門口,舉起珠子放在了右眼前面。

隔着這枚晶瑩剔透的“孩兒眼”,她看見了滿屋的灰影。

幾個沉默坐在椅子上,有些靜立在窗前往外瞧,灰坑旁邊圍了好幾個,甚而是她昨晚睡的那張床板子上,都坐了好幾道灰影。

這些灰影像是朦胧的霧,凝成人形,但沒有五官。眼睛、鼻子等處,都只是一小抹淺淺的黑影。

灰影間還浮動着缥缈的霧氣,偶爾會有一道灰影膨脹變形,也炸碎成霧融入其中。

許是察覺到她的打量,那些灰影齊齊“看”了過來。離她最近的,甚而想走過來牽她的手。

!!!

她連退了好幾步,把珠子往袖袋裏一揣,轉身時恰好撞上滄犽的視線。

“那些……是鬼?”她艱難擠出這個字眼。

所以她是和這麽多鬼一起待了兩個晚上?!

“看見了?算不上鬼,都是些鬼物餘留下的陰氣。”滄犽笑得朗快,“它們可都是聞見了你身上的氣味,特意趕來此處。走之前不與它們說句話麽?”

“別。”池白榆也不顧外面正下着濛濛細雨,走得飛快,“沒什麽好說的。”

滄犽跟在她身後,眼見着她的頭發被細雨一點點潤濕。

衣袍也是,沾着斑駁水跡。

他頓了步。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消失,池白榆轉身看了眼。

茫茫夜色中,滄犽已不見蹤影。

随在她身後的,是一頭身形碩大的狼。

灰色的皮毛覆滿全身,幽亮的眼睛泛着冷光,就這麽隔着細細雨簾盯着她,仿要将她刺個洞穿。

因狼腿比人的胳膊細上許多,那條鏈子已經掉落在地,下一刻又被它叼咬而起。

池白榆登時屏了呼吸。

心跳重重跳了兩陣,率先湧上來的,是警惕心。

冷汗頃刻間冒出,她袖口輕抖,便不露聲色地握住了匕首。

是終于忍不住現出原形,要沖她發難了嗎?但預想中的搏殺并未發生。

那條狼壓緊了爪子,随後一躍而上。

卻沒攻擊她,而是迅速撞了下她的小腿,再一擺身子,把她穩穩托在了背上。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抓着它脖頸的狼毛了。

它擺過腦袋将鏈子一甩,鎖鏈在脖子上繞了一轉,另一端落入她的手中。

“要是擔心掉下去,就抓緊。”滄犽的聲音響在耳畔。

池白榆這會兒才緩過來。

等會兒。

不是要攻擊她嗎?怎麽把她馱背上了?!

不容她細想,身下的狼就已頂着斜風細雨飛奔起來。

它跑得極快,如一道迅疾的影穿梭在夜間。但也沒為了追求速度就盲目地蠻跑蠻撞,而是盡量選擇枝葉稀疏的地方。

池白榆躬伏在狼背上,一手圈着它的脖頸,另一手則緊攥着鐵鏈,以防被颠簸下去。

有它馱着跑,節省了不少時間。等到房門口時,甚至還不到四點。

雖然到了,但它并沒急着放她下去,而是放慢了速度開始打轉。

冷風吹了一路,池白榆凍得臉都僵了。又因為一直要攥着鎖鏈、保持平穩,她的手臂和大腿也都麻了。

簡直比騎一匹失控的馬還刺激。

她卸了力氣,臉半埋在它脖頸的狼毛裏,從中攫取着暖意。

緩了差不多一刻鐘,她跳下狼背。

滄犽也化作人形,在茫茫夜色中垂眸看她。

他只笑:“要覺得好玩兒,可以再背着你逛幾圈。”

“不了。”池白榆揉了下發冷的鼻子,“再玩我得去陪那背着竹筐的鬼,跟他一塊兒找替身了。”

剛才打那白胡子老頭旁邊過時,他險些把她從狼背上揪下來。

滄犽微眯了下眸,似在笑。

“走罷。”他道,“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也沒地方躲。”

池白榆也沒多留的打算。

确定袖袋裏的孩兒眼完好無損後,她打開房門,走前還不忘說了聲多謝。

聽得這聲謝言,滄犽一時沒應聲。

方才擦頭發時,他解開了那條小辮兒,此時正不怎麽規矩地散在頸後。同他這人一樣,率任随性。

他站在那兒,渾身都融入了黑沉沉的夜中。唯有那雙墨綠眼眸,泛着黯淡幽深的光澤。

“何須言謝。”他的眼眸彎出一點兒弧度,“可以随時來找我。”

**

從房間出來後,池白榆沒去找伏雁柏給珠子,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那片森林裏時,她被冷冰冰的細雨催生出困意。可這會兒坐在床上了,卻又精神得很。

她先是拿“孩兒眼”看了圈四周,确定她所在的這院子裏沒什麽陰氣後,才放了心。

還好。

她周圍沒有。

伏雁柏找上門時,她正在進行第二遍排查——畢竟滄犽說過,那屋子裏的陰氣都是受她吸引才聚集起來的。

這兩天她沒在院子裏待過,沒有陰氣也正常。但保不齊她一回來,就又吸引了髒東西。

看見她舉着枚珠子四處亂轉,伏雁柏眼梢微挑:“看來你此行順利。”

池白榆一轉身,将珠子對準了他。

“……”果真吸引過來了。

受了兩天折磨,此時她再難維持好顏色。她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了,直接把珠子丢向他。

“東西找到了,拿去。”

她隐隐盼着這珠子能砸中他的頭,最好将他已恢複完好的臉上再砸出個漆黑的洞來。

只可惜伏雁柏穩穩接住,又捏着那枚珠子,用指腹撚了兩撚。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似在觀察她與之前有無不同。

看見她沒受半點兒傷,他的心緒得到了微妙的好轉。

“是這東西。”他道,“雖好奇你如何找到了這物件兒,但眼下還有另一樁事——既然拿到了,自然有賞。說罷,想要什麽?另擇一處寬敞些的院落,又或靈丹妙藥?我聽述和說你前些天提到了一些新鮮吃食,若想要,倒也并非弄不來,我——”

“不想見你。”池白榆突然打斷他。

撚珠子的手一頓,經過一瞬的僵凝,伏雁柏神色微變。

“什麽?”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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