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041章 第 41 章
眼見着伏雁柏走了, 池白榆怔在那兒。心底的火氣不上不下,不多時竟就這麽自個兒散了。
述和垂下視線,看她仍舊抿着唇, 顯然還在生氣。眼眶也有些發紅,像是勞累所致, 又似是要哭。
他從肺腑間嘆出口氣來。
難得一個合心意的同僚,雖說多活了幾日,卻離被氣死也不遠了。
思忖過後,他問:“除了靈丹, 還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池白榆沒看他, 答得飛快:“沒有。”
述和道:“方才與你說過, 在此處做事沒有月錢,更無酬勞。若想要什麽, 便告訴我。”
這回池白榆沉默片刻, 忽說:“我以為你還記得我是無荒派來的細作。”
“便為細作,眼下也僅是同僚了。”述和道, “況且少有人能将雁柏氣成那般,着實新奇。”
池白榆這下再不客氣,直言:“想睡覺。”
述和微怔:“睡覺?”
“嗯。”池白榆點點頭。
自打她到這兒來,整日精神緊繃不說, 覺也沒睡好過幾回。
“僅是睡覺?”
“只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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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和很快反應過來。
妖牢中的妖鬼白日裏會被放出來,僅在晚上才會待在房間裏。倘若伏雁柏讓她做什麽事,便只能在這時候去。
一兩夜還行, 時間久了自然睡不好。
“好,那便睡覺。”他說, “去睡吧,我在此處守着, 不會有人攪擾。”
池白榆只當他是随口一言。
畢竟她眼下需要的不是一兩個小時的小憩,而是長時間的睡眠,他怎麽可能一直守着。
但想到伏雁柏受了回氣,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找她,她便安心睡去了。
她實在累得身心俱疲,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等她再醒來時,剛睜眼,就模糊瞥見了窗外伫立着一道人影。
跟截松木似的立在那兒,正是述和。
不會吧。
他真一直守在這兒?
許是聽見她起床的聲響,他側身望來。
“醒了?”他問。
“嗯。好像睡得太久了,有些頭疼。”池白榆揉了兩下太陽穴,下床,去角落裏接水洗漱。
雖然頭疼,可這一覺睡得挺好,連夢都沒做,連日來的疲累也散得幹淨。
“下回若還有想要的東西,直接告訴我。”述和活動了下已有些發僵的胳膊,話鋒一轉,“前兩天你去了三號房間。”
“找東西。”洗漱完,池白榆倒了杯水喝,“說來也奇怪,我在外面的時候常能聽見裏面有東西撓門、撞門,但進去了卻沒見着是誰。”
“或許是見你進去,躲起來了。”述和環臂站在門口,“他們大多不親近人類。”
這樣麽……
她又問:“我見着了好些狼,他們都是妖囚?”
“不。”述和倦然垂眸,“三號只有一個。”
“一個?!”池白榆怔然,“是誰?”
“不清楚。”
“怎麽可能,你明明——”
述和忽看向她:“明明什麽?”
“明明有十幾頭狼,不是妖囚,為何要把他們都關起來。”池白榆接上話茬。
差點說漏嘴了。
她原想說,他明明還寫過三號和十號打架的劄記。
要真說出來,那不就承認是她拿了那本簿冊麽。
述和應是:“裏面的确關了十幾只,但往往出來的只有一個。只不過那狼詭詐,每回都會化作狼形出來,難以分辨到底是誰。”
倒也是。
她記得那些狼的模樣都大差不差。如果不化出人形,的确很難分辨誰是誰。
“不過……”述和忽道,“你碰見的狼,是誰?”
“……一群狼全讓我碰見了。”池白榆已然把他當成同事,便沒多作隐瞞,“帶我去找東西的,是個叫滄犽的狼妖。他人還挺好,也沒為難我,那珠子便是他下水去取的。”
“聽起來确然樂善好施。但出于同僚情誼,只想提醒你一句。狼族大多不可信,不論他在你心底的面目如何。”述和稍頓,說得直白,“都是些詭詐虛僞的東西。”
不可信。
這是池白榆第二次聽見這樣的說法了。
上回說這話的,是那拿走肉脯的狼女。在滄犽出現時,她也提醒過她,讓她別信他。
她想了想道:“如果跟你說的一樣,狼族虛僞,那這般千方百計地騙取信任,定然是有所求。”
“确然。”述和輕一笑,眼底卻看不出什麽好情緒,“常有狼族專情的說法,對待伴侶如此,挑選喂養妖丹的食物,亦如此。”
池白榆心一緊:“什麽意思?他們用什麽喂養妖丹?為何食物還有專一一說?”
“不清楚。我也只聽過一些模糊傳聞。”述和道,“總之,別信那房間裏的任何一頭狼便是了。”
池白榆還想打聽一些東西,但他忽遞出手中畫卷。
“拿去吧。”他道,“沈銜玉送你的畫。”
“這就是你說要送來的東西?”她遲疑接過,“可他為何要送我畫?”
“說是答謝你照應沈見越。好同僚,竟不知你還身兼數職——紅繩那幅是送你的,黑繩的是他托你轉交給沈見越。”
池白榆打開畫卷。
裏面大片空白,唯有中間畫了兩個閉着眼的小娃娃。
一男一女,都盤腿坐在地上,穿着喜慶的紅袍,紮着童髻。
“……”年畫娃娃嗎?
給她送新年禮來了?
察覺到她的沉默,述和帶着倦意開口:“你兩天沒回來,想來這院子裏也積攢了不少灰塵。不若對着他倆說一句,’煩請打掃院落‘。”
池白榆聽出他這是在提示畫卷的用法,心跳一時快了些許。
該不會……是給她送福利來了吧。
終于到她走運的時候了嗎?
她盯着那兩個小娃娃,醞釀片刻,道:“煩請打掃院落。”
末字落下,那兩個小娃娃突然睜開眼。
他倆跟剛睡醒似的,揉了兩下眼睛,扶着地面站起。
小女娃舉起藕節似的胳膊,沖着天喊:“掃帚來。”
另一個則拍了兩下手,脆生生叫道:“簸箕來。”
話落,兩套笤帚簸箕從畫卷的上方掉落,被他倆精準接住。
他倆“嘿咻”了一聲,先後跳出畫卷,落地的瞬間化成兩個腿高的小娃娃。何話也沒說,便拿着掃帚認真打掃起院落了。
述和解釋:“他倆是兩道法術,不過需要個外形,便化作了小孩兒模樣。”
穿書這麽久了,池白榆還是頭回慶幸自己穿的是本志怪小說。
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法術。
她又舉起另一幅系着黑繩的畫卷:“這裏面也畫的娃娃?”
述和遲疑片刻,道:“他只說了這娃娃畫的用法,另一幅倒未曾提及。”
池白榆有些猶豫。
沈見越似乎不怎麽喜歡他的兄長,他能要這畫麽?
而且她在沈見越面前的身份是畫師,又該找什麽理由轉交他哥哥的畫。
看出她的疑慮,述和又道:“沈銜玉說,若不方便送,自可拒絕。若送,便只需問一遍。如果沈見越不要這畫,就算了——現下沈見越只願見你一個人,也是別無他法。”
要是只需問一遍,那還算簡單。
池白榆想了想,點頭:“行,我找機會問問他。”
她本來想的是挑個合适的晚上去找沈見越,不想時機竟被迫提前。
翌日一早,述和找上她,說是伏雁柏受了重傷,讓她用孩兒眼去觀測二號房的陰氣變化。
且算着時辰,必須在正午前完成。
也就是說,她得在白天進入鎖妖樓。
她忍着捏碎珠子的沖動,問:“是真受傷了?”
她合理懷疑伏雁柏在裝傷,好故意為難她。
述和道:“确然受了重傷,回來後只說了這麽一件事,便昏死過去,至今未醒。”
“回來?”池白榆敏銳察覺到不對,“他去了何處?”
述和默了瞬:“三號房。”
池白榆訝然:“他去那兒做什麽?”
“不清楚。”述和遞給她一本簿子,“這簿子裏畫了沈家大宅的大致模樣,若何處的陰氣已變成了黑色,便用朱筆圈畫起來——最好別讓沈見越發現此事。他心性偏執,若知道我們在懷疑他,很可能加快鬼堕的速度。”
池白榆接過簿子,內心在亂嚎。
所以姓伏的到底去三號房幹什麽,參加野外攝影師培訓嗎?
這工作聽着簡單:先進入鎖妖樓,打開二號房的門,再進入壁畫,把珠子放在眼睛前面,四處轉悠一圈就行了。
但偏偏第一步就埋着要她性命的地雷。
在白天進入鎖妖樓,意味着她很可能撞見其他妖鬼。
誰知道會遇見什麽壞脾氣的妖囚。
懷着擔憂,她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鎖妖樓。
剛一進樓門,她便見着了一道身影。
身着白袍,一頭銀發半挽,背朝着她站在二號房的門口。
?
沈見越?
他不是從不離開畫境麽,今日怎會出來。
池白榆拎着畫卷上前。
而那人似也感覺到了有氣息迫近,轉身。
一雙黯淡的灰眸直直“望”來,眼中沒有半點兒神采。
她登時停住。
不對。
是沈銜玉。
和上回一樣,沈銜玉也察覺到了她的氣息。
“小池——”
“仙師?”另一道與這嗓音幾無區別的輕喚從身後傳來。
池白榆偏過頭。
身後不遠處的樓梯上,同沈銜玉面容別無二致的男人站在那兒,投向她的眼神帶着兩分疑色。
“仙……師?”沈銜玉微側過臉,似在不解她何時成了什麽所謂的仙師。
池白榆捏緊畫卷。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