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章
第091章 第 91 章
餘光瞥見伏雁柏将要轉身, 池白榆及時抽出手,別在身後。
伏雁柏的視線恰好落在她身上,像是無意間的一瞥。
“沒。”她說, “也沒遇着什麽事,談不上受傷。”
伏雁柏又移開目光, 走了。
述和有意等着伏雁柏出了藏書室,才與她道:“怕被看見?”
那當然。
要是伏雁柏知道了,不得早早提防着她。
心底這麽想,池白榆嘆氣:“伏大人對我本來就有意見, 要是知道我閑暇裏不幹正事, 又要讨一頓責罵, 不劃算。”
述和聞言,心底多少有些不快。他正想告訴她無需受這多拘束, 就聽見她問:“你們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此處妖氣沖天, 想不察覺都難。”
池白榆明了。
肯定是裴月烏和那雪妖打架,才被他們感知到了妖氣。
難怪她在地窖裏都快喘不上氣了, 估計是受妖氣影響。
“對了,”她往外看了眼,“那裴月烏已經回去了?”
“将他‘送’了回去。”提起這事,述和又覺麻煩。
好在提前給這些妖鬼身上下了禁制, 能暫且拘着他們。
不然真不知要鬧得什麽樣。
他忽想起另一事:“裴月烏走前,問過你。”
池白榆心覺不妙:“問我什麽?”
該不會把他倆的事都說出去了吧。
“問可否會責罰你,又道是他犯錯, 與你不相幹。”述和懶懶瞟她一眼,“此事沒告訴雁柏, 但裴月烏也不是個會随意替人說話的性子。”
“哦,那什麽。”見裴月烏沒說出什麽過火的話, 池白榆稍微放了心,但述和顯然在懷疑,于是她道,“我幫他找到了镯子,還差點死在那衙門裏,他要是還不知道半點兒感激,那也說不過去。”
述和聽得“死”字,眼簾微垂:“發生了何事?”
“就是那白狼鎮,裏面養的都是鬼不說,衙門裏的衙役也全被變成了狼。”池白榆壓低聲音,“好像還吃人,我和裴月烏差點在那兒做了替死鬼。”
“不曾受傷?”
“那倒沒有,所幸跑得快。”
述和移開視線:“無荒派的道人為了他們能被長久關在此處,答應他們可以自行選擇帶進鎖妖樓的東西——只要不超過限度。此處的妖鬼多數犯過殺債,其中或有恩怨私仇。諸如那白狼鎮的存在,還有不少。”
池白榆點點頭。
她也看出來了,不光是白狼鎮上的鬼和衙役,還有被鎖在畫境裏的沈家家仆的魂魄。
她還想和他聊聊狼女滄棘的事,已經離開的伏雁柏忽又折返回來,出現在房門口。
外頭風雪不止,雖沒太陽,卻也亮堂堂的。
可那般明亮的光落在他身上,也只将他襯得格外陰冷。
他目露不悅:“還不走?杵在那兒做什麽。”
述和道:“方才催動禁制,耗了不少妖力,稍作歇息。”
伏雁柏微微眯起眸。
他隐覺何處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片刻,他移開視線道:“歇息好了便出去,還有不少事要處理。”
跟池白榆和裴月烏趕到這兒來的法子不同,伏雁柏是直接畫了五鬼術的鬼陣穿行到這兒,回去也是同樣走了鬼陣。
他方才說要親自送滄犽去懲戒室,這話也沒作假。一出三號房,他就帶着滄犽上了樓。
至于述和,則說先送池白榆回去,再處理剩下的事。
他倆剛離開三號房,還沒走出鎖妖樓的大門,身後便傳來陣陰沉沉的喚叫:“仙師……”
池白榆背一僵,偏過頭。
卻見沈見越站在昏暗的走廊中,幽幽望着他倆。
這會兒已快到子時,光線暗淡,那張臉也模糊不清,看不見是什麽表情。
但池白榆能明顯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她盡量擺出副自若神情,道:“你何時出來的?方才還沒看見你。”
其實她更想問,剛才他應該沒看見她跟述和是從三號房裏出來的吧?
出門前她還特意留心過,确定周圍沒其他人才放心離開的。
“适才。”沈見越的幽冷聲音回蕩在狹長的走廊中,“聞見了仙師的氣味。”
所以你到底是狐貍還是狗啊!
“哈哈……”池白榆幹笑兩聲,“那你鼻子還挺靈。”
沈見越提步往前。
鎖妖樓的樓門口懸挂着兩盞燈,逐漸将那張臉映得清晰。
池白榆也得以看清他的神情。
他還是那副陰郁神情,緊繃着臉,眉眼間帶着明顯的警惕——這警惕顯然是沖着述和,每走幾步,他便要望一眼她身旁的人,仿在提防着他會動手一樣。
“仙師緣何與他在一塊兒?”他毫不客氣道,“實在危險。”
“沈公子多慮了。”述和神情疲倦,“何來危險。”
“為何沒有?”沈見越像被撥動了某根神經,語氣突然變得急切,“你跟那姓伏的是一夥的,他蠻不講理,若讓你傷了仙師,該如何?況且你是妖,毫無法術的人都會失控,出手傷人,更何況是妖?若你貪圖仙師的術法,為此傷了她,又該如何?”
他越說,語氣便越急促,瞳仁也微張着,頸上更是有青筋鼓跳。
池白榆覺得眼下他可能要更危險一點。
她是真怕他鬧出太大動靜,招惹來了其他妖鬼。
情急之下,她略微收斂神情,低聲斥道:“見越!夠了。”
沈見越一怔,恍惚的視線逐漸聚焦。
“仙師喚我?”
“這兒還有第二個叫沈見越的嗎?”池白榆蹙眉,不贊許道,“你也太不懂禮節了。是他受了伏大人之令,給我遞了帖子讓我到這兒來。如今你當着我的面橫加指責,将為師置于何地?”
“我……”沈見越面露慌色,“弟子并未——”
“知曉喚仙師,卻不明白其他道理麽?”池白榆将從沈銜玉那兒聽來的話往他身上套,“為師以前也與狐族打過交道,聽聞狐與狼相似,都得先明理,再學化人。而今一見,你的理學到了何處?”
她面上裝得嚴肅,其實一直在借着餘光四處亂瞟,唯恐這時候突然蹦出什麽人。
“我——”沈見越艱難擠出一字,臉色漸白。
從那雙望向他的眼中,他看見了明顯的失望與斥責。
這從未有過的情緒出現在仙師的臉上,令他陡生慌懼,甚而超過了對危險的懼意。
也是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師長面前逾矩呵斥旁人,有多失禮。
他急于解釋自己沒其他意思,可話到嘴邊,偏又說不出口。
心好似豁開一個偌大的口子,往裏頭灌着冷飕飕的風。他唯恐再多解釋,反會招來更多不快,最終只道:“弟子知錯。”
他看一眼述和,又說:“見諒。”
述和其實沒怎麽聽他說話,他這會兒已神游天外,等那陰森森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了,才應道:“無妨。”
池白榆掐了把汗涔涔的掌心,忍着拔腿就走的沖動,又補一句:“倘若是從狐書上學到的規矩,那便回去再學一遍。待到下回,為師再來問你。”
沈見越低聲應好。
說話間,已經将近子時。
述和索性又關了所有房門,這才同她一起離開。
“仙師……”下百步梯時,述和低聲念着這兩字,瞥她,輕笑,“倒的确瞧出了仙師派頭。”
“……你最好不是在笑我。要不是伏大人讓我這麽做,我能落到這境地?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想瞧我笑話。”對給伏雁柏甩鍋這事,池白榆已經萬分熟練。
只要他本人不在場,什麽鍋都能往他頭上扣。
述和聽出她言語間的無奈和氣惱,情緒也莫名跟着一沉。
他道:“去你的住處吧,有一樣東西送你。”
“何物?”
“去了便知道了。”
等回了小院兒,池白榆總算知道他是要送什麽了。
她坐在桌前,眼睜睜看着他變出一個木制的食盒,又從中取出一盤盤菜。
葷素皆有,且配了各色糕點。
香氣霎時間就充斥了整間屋子,她怔愕道:“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明明之前還只給她發靈丹來着,怎麽餐标突然升級了。
“外界。”述和簡言道。
“外界?可這裏不是與世隔絕嗎?”
“若真與世隔絕……”述和狀似無意地掃了眼她養在籠裏的鴿子,“你又如何能與外界傳信?”
池白榆:“……”
他這是把她變魔術的鴿子錯當成信鴿了嗎?
但人設不能崩,她索性也不解釋。
她在桌旁坐下,從他手中接過筷子。
雖然跟着裴月烏飽餐了幾頓,不過他帶她吃的多是烤肉,而不是這些正經炒菜。
兩模兩樣,各有各的吃法。
尤其是米飯。
她端起碗白瑩瑩的米飯,莫名有些恍惚。
從小到大,她從沒想過對白米飯的思念能超過色香味俱全的炒菜。
她看他:“你不吃嗎?”
述和坐在她對面,半垂着眼道:“不吃,你慢些吃。”
池白榆點頭,她沒急着夾菜,而是先吃了幾口白米飯。
每一口都嚼得細,仔細嘗着白米的清甜。
往後便有些随意了,跟在家裏吃飯差不多。
房中一片安靜,僅能聽見筷子與瓷碗碰撞的輕響。
述和靜看着她,瞧她夾的哪些菜多,哪些菜連一筷都不願動。
待瞧得差不多了,他忽道:“不若換個地方吃。”
池白榆正将一塊魚肉喂進嘴裏,聞言擡眸:“什麽?”
述和:“有些困了。”
他話題跳得快,池白榆沒大明白:“那要不你先回去?”
述和略一搖頭:“這兩日休息得少了些,便是阖眼,也總覺清醒——椅子坐着不硬?到這邊來罷,好麽?”
話落,他垂下了搭在桌邊的手。
池白榆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本來想拒絕,但經他一說,她又的确覺得這椅子坐着不舒服——尤其是在她連着奔波幾日的情況下。
她索性拿了碗筷,起身,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腿上。
述和從後擁着她,聞見她身上的氣息,連日來的疲累總算緩解些許。
他微躬了身,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疲倦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