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你醒啦,陸少爺去給你買午飯了,很快就會回來的。”看到病床上男生盯住天花板茫然眨眼睛的呆萌模樣,祝虹彎起眼眸倒了杯水走過去,“要先喝口水嗎?”

“……喝水。”呆愣愣重複一遍護士小姐姐的話,男生的反應似乎要慢上幾幾拍,片刻後江絨眨巴眨巴眼睛才遲鈍點頭,“要的,喝水。”

祝虹隐隐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但還是下意識将手上的玻璃杯遞過去,這邊是醫院的專屬套間,裏面各種生活用品每日都會有人過來清洗、更換,那個玻璃杯更是擦洗到透亮的程度。

把玻璃杯接到手上,江絨腦海中不自覺閃過些奇奇怪怪的畫面,下一刻他手中的玻璃杯落到地上,杯子裏的水瞬間打濕大片地毯。

“小絨,你怎麽了?”剛到病房門口就看到這一幕,陸白野當即大跨步走過去,擡手将便當盒放到床頭櫃上。

是阿野,他的好朋友,盯着陸白野那張略帶匪氣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江絨才伸手指指摔在地上的玻璃杯:“裏面有東西,喝了會很難受。”

男生說話有些慢慢吞吞、一停一頓的奇怪感覺,陸白野眼下卻沒有注意到,他只伸手打開便當盒,把陳姨做好的飯菜拿出來:“那是護士小姐姐清洗幹淨的杯子,裏面沒有什麽髒東西,小絨該餓了吧,我給你帶了陳姨做的鹵肉飯。”

“好香啊!”被陸白野成功轉移了話題,江絨視線立時就直勾勾盯住那碗香噴噴的鹵肉飯,甚至還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陸白野壓根沒敢去問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只希望江絨也能忘個幹幹淨淨才好,伸手将鹵肉飯遞過去他故作鎮靜:“今天陳姨去小叔那邊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不過小叔急着去出差,咱倆正好吃個現成的。”

“小叔……”腦海中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江絨已經大口大口往嘴裏扒飯,好一會兒後他給記憶中那個身影下定結論,“吓人。”

“可不,你也知道的,我從小最怕小叔了……”一句話還沒說完,陸白野終于察覺到了江絨的不對勁,他忍不住伸出一把手在江絨面前來回晃了晃,“小絨,你看這是幾?”

嚼吧嚼吧将嘴裏噴香的鹵肉飯咽下去,江絨盯着面前那只手倏地道:“阿野,你手受傷了。”

陸白野從小就是個張狂性子,平時只要小叔不在家,他免不了會跟不少人打架鬥毆,江絨早該習以為常才對,現在這幅狀态明顯有些不太對勁。

擡手立刻按下床邊的警鈴,沒多大會兒祝虹就跑進病房:“陸少爺,有什麽……”

“麻煩幫我喊一下醫生。”陸白野一雙手都在不受控制顫抖着,尤其在對上江絨那雙茫然又無辜的眼睛後,那股慌張就更上一個層次。

醫生很快被祝虹喊了過來,正好他手上還拿着江絨的各項檢查數據單,之前就是這位梁醫生給江絨做的詳細檢查,所以他隐約也猜到男生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會兒走進病房,擡眼看到陸白野一幅天塌下來的震驚模樣,而江絨卻拿着勺子開開心心吃着鹵肉飯,頓時梁醫生就陷入茫然不解的狀态中。

“這是什麽情況?”梁醫生扭頭看向身邊的小護士。

祝虹默默搖頭,她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留祝虹幫忙看着沉迷幹飯的病號,陸白野跟梁醫生一起走出病房,好一會兒後他幾乎啞着嗓子開口:“江絨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慢慢吞吞的,像是小半天都反應不過來,他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稍等一下。”沒辦法憑着陸白野的只言片語就下定結論,梁醫生轉身進了病房,過去大半個小時才又從病房裏走出來。

“江絨送過來時高燒将近四十度,更何況他自己在家應該還洗了個冷水澡,前段時間醫院就有病患因為高燒後沖冷水澡而猝死……”伸手将檢查報告遞給陸白野,擔心對方看不懂,梁醫生又耐心解釋了下具體情況,随後又接着說,“我們在江絨體內檢查到藥物殘留,這種藥對身體也存在一定傷害。”

極力控制住自己不斷顫動的手,陸白野繼續詢問:“那小絨這種情況還會好起來嗎?”

“人類的大腦很神奇,現在醫學界依舊在不斷的研究中,病患可能因為高燒傷到大腦才變成現在的模樣,至于能不能完全恢複我現在還下不了任何定論。”醫院每年都不缺因為高燒把腦子燒傻的患者,至于能不能徹底好起來那就要看患者的命運了。

不過他到底只是個醫生,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又跟陸白野交代了些其他情況,梁醫生才拿着江絨的檢查報告去往下一間病房。

把那一大碗鹵肉飯吃了個幹幹淨淨,江絨默默探索着去一趟衛生間,扭頭躺回床上沒多大會兒又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趙興文剛從急救室裏送出來,就悶頭又挨了頓打,等他父母過來時,都快認不出自己兒子了。

江絨在醫院愣是躺了小半個月才被允許出院,雖然梁醫生早說他可以出院了,但陸白野死死攔着就是不讓,非要他在醫院繼續觀察幾天才算消停。

作為一個貼心的好朋友,江絨毫無條件答應了陸白野的要求,不過陸白野這幾天給他送了好幾套樂高,祝姐姐也給他帶了好幾套“珍藏版”小說,江絨最近每天不是沉迷幹飯,就是沉迷拼樂高和看小說。

“我要把它們都帶走,這些是我辛辛苦苦好長時間才達成的成果。”男生說話依舊還有些慢慢吞吞,每隔半句就像陷入暫時的思考,但那雙精致眉眼卻比以前任何時候還要晶亮,像是盛滿漫天細碎星辰,幹淨、懵懂又脆弱。

陸白野不說話,只沉默幫忙将拼好的樂高小心翼翼裝進透明亞克力盒子裏,看着江絨滿臉興奮的小表情,他才緩緩開口:“小絨,你要去跟梁醫生還有祝虹護士告別嗎?”

思考了下告別的意思,江絨乖乖點頭:“好啊,正好我們可以把那些都送給梁醫生和祝姐姐。”

江絨伸手指了指對面桌子上放着的水果和鮮花,那些都是知道江絨生病的同學探病時帶過來的,他們剛結束軍訓沒多長時間,彼此正處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程度,所以陸白野讓人收下了禮物,卻沒有讓那些同學進病房打擾江絨。

說要将東西送給梁醫生和祝姐姐,江絨就巴巴跑到小桌子旁邊,細心去整理那些東西。

已經不新鮮的花和水果直接扔掉,要不然吃了是會生病的,剩下那些江絨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送到護士站,一部分送到梁醫生的辦公室,東西很多,無論梁醫生還是祝姐姐都可以分給其他的同伴們。

陸白野提前叫了小時工,把十裏小區的房子收拾得幹幹淨淨,江絨似乎很眷戀這間小小的屋子,打開門後他就歡歡快快撲進沙發,等他老老實實坐好,懷裏就多了個毛茸茸的大白鵝玩偶。

正幫忙整理着從醫院帶回來的東西,剛交代好江絨那些藥的吃法,陸白野就接到了爺爺打過來的電話。

偷偷聽到爺孫倆的談話後,江絨很快擡起一只手随意揮了揮:“阿野,我們明天見。”

陸白野哭笑不得挂斷電話,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江絨,确實沒怎麽回老宅了,爺爺打電話過來,他自然不能不回去:“明天我來接你去學校。”

江絨搖頭:“不用,我坐公交車過去,……很近的。”

看到男生眼中濃濃的躍躍欲試,陸白野還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很快房間裏就只剩下江絨一個人,把拼好的樂高小心翼翼放到卧室裏的八鬥櫃上後,又把祝姐姐送自己的幾套小說擺到床頭,江絨才歡歡喜喜盤膝坐在毛茸茸地毯上,仿佛盛着細碎星光的眼睛裏看到什麽都是愉悅的。

陸氏在海外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煩,且這個麻煩只有陸關山一個人能解決,關斷視頻通話後他擡手打開郵箱,入目就是梁醫生發過來的報告單,後面還有一篇郵件是梁醫生的詳細解說。

細細将報告單和詳細解說看完,陸關山落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收緊,随即鼠标繼續往下滑,下一秒他就對上了雙格外漂亮的眼眸。

江絨那張臉本就生得精致,但看完張助理發過來的所有照片後,陸關山的注意力卻總是落在男生那雙仿佛會笑的漂亮眼睛上。

以前陸關山也是見過江絨的,只不過男生很怕他,每次只低頭喊一聲陸先生後,就拉着陸白野一起匆忙跑遠,那個時候的江絨在他眼裏只是一個小輩,然而現在……

在陸關山不停忙着工作的時候,江絨已經趴在地毯上沉沉睡了一覺,畢竟在醫院的時候實在太無聊,他每天除了拼樂高、看小說就只能睡覺打發時間,漸漸就養成了時時刻刻小睡一下的壞習慣。

睡醒後江絨精神抖擻在原地蹦噠幾下,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噪雜聲響,他三兩步跑到陽臺将腦袋搭在窗框上,小區裏應該是在整修下水道,江絨一低頭就看到好些來來往往的工人。

完全不嫌施工的聲音吵,江絨眨巴着雙大眼睛興致勃勃低頭往下看,突然一只小奶狗從施工地後面的花叢中蹭出來,有個工人被吓了一大跳,随即擡腳就在小狗崽子屁股上踹了一下。

小奶狗長着幅圓滾滾的模樣,被工人踹了一腳更加圓滾滾的屁股後,就像只皮球一樣不受控制往前滾了幾下。

“會很疼的。”江絨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睛直勾勾盯住那只被踹了屁股的小奶狗。

小奶狗似乎被吓懵了,又或者初生牛犢不怕虎,反正被踹了一腳後,它就趴在原地哼哼唧唧叫個不停,完全不知道找個地方将自己藏起來。

江絨忍不住握緊拳頭,好一會兒後,他就那麽趿拉着雙拖鞋往樓下跑,一路慌慌張張連房門都忘了關。

好在那個工人對小奶狗也沒什麽壞心思,只是嫌棄小奶狗待在路中央有些礙事,就一腳又給踢到了旁邊的草叢裏。

江絨一路慌慌張張跑下樓,擡眼就看見小奶狗撅着屁股在草叢裏哼哼唧唧個不停,試探着伸出去的那只手還沒碰到小奶狗,男生又倏地将手收了回來。

“小夥子,你是想養這只狗嗎?”之前那個被小奶狗吓到的大叔扭頭看到江絨,擡腳就忍不住湊過來,“這小奶狗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來天的樣子,估計剛出生就有點問題,所以才會被狗媽媽扔在這個地方,就是撿回去也不一定能養活。”

江絨盯着那只小奶狗看了好一會兒,在大叔感覺他要放棄收養小狗時,男生又突然慢吞吞開口道:“撿回去或許能養活呢,不撿回去它是會……死掉的。”

大叔認真點點頭:“對啊,如果撿回去好好照顧着,肯定比它待在外面餓死、凍死又或者被其他大狗咬死的好。”

有些遲緩地理解着剛才那個大叔的意思,好一會兒後江絨才伸出手去觸碰小奶狗熱乎乎、肉嘟嘟的身體。

小狗崽實在太小了,眼睛剛剛睜開就顧湧着身體往江絨的方向爬,看到這一幕江絨有些不知所措,最後一咬牙他伸手牢牢将小狗崽抱進懷裏,起身就飛快往樓上跑。

大叔早就已經回去繼續忙活他的工作了,等空閑下來後他忍不住回頭望過去,原地已經不見男生的身影,同時也不見了那只小奶狗的蹤跡。

“被剛才那個男生抱走也算是小畜生運氣好。”

“現在不都有很多寵物醫院的嗎,那男生家裏條件應該還不錯,說不定真能保住小狗崽子的命呢。”

江絨從來沒有養過什麽小動物,他以前被關在首輔府的後院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螞蟻搬家,但那些螞蟻又不需要他養活,所以當小奶狗撲騰着小短腿在柔軟的地毯上哼哼唧唧個不停時,江絨是真的很茫然。

一人一狗對視了小半天,兩雙同樣水汪汪的黑色眼眸裏都倒影着彼此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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