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包廂的位置極佳，出了門便是三樓的露天大陽臺，夜風習習，倒是把剛剛那些烏煙瘴氣吹散不少。
左晟習慣性的朝着襯衫口袋摸去，空空如也，才發現最後一根雪茄也被他吸光。
這會所的裝潢倒是用了心，建築風格很西式，暮色濃重，順着露臺向下望布滿法式梧桐，路燈昏黃，葉影婆娑，左晟心裏的燥才微微散了些去。
剛剛楚浩然問他為什麽他回來左家沒放出消息，左晟勾起嘴角，表情或是譏諷或是嘲笑。
自從左老爺子中風後，左家那些人幾乎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已經回到臨城。只要他不踏入京城，在這些人眼裏他就是個纨绔的花花大少，對他們起不了什麽威脅。
在這樣充滿詭詐的環境下長大，左晟的性格變得越發扭曲，同父異母兄弟的權利相争，旁支末親的虎視眈眈，主動出擊或是守株待兔，這些左晟心裏在清楚不過。權欲固然重要，但是眼下他的重點卻不在這。
他的重點在，岑柒身上。
或許是神秘的第六感使然，一向眼裏漠然不見他物的左晟，朝着二樓的露臺投去目光，只一眼，就看到那個身影，他熟悉的描摹了千百遍的身影，正和另一個人糾纏在一起。
左晟握住欄杆的手緊了些，勾勒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晟哥，哪去？”王子放剛剛來完一發，從包廂裏出來準備緩緩神，就看到左晟正欲往樓下走去。
沒聽到左晟的回答，王子放早已經習慣，他離得近了些，想再說些什麽，卻發現左晟的眼神不是一般的狠，他滿腦子的酒精都被沖的清醒了些，不敢再造次，乖乖到一邊抽煙去了。
-----
江初塵是絕對的撩妹高手，尤其對岑柒，更是多花了很多心思。知道她喜歡的小衆funk樂隊，了解她最愛的國內作者，專挑些有意思的話題講給岑柒聽。
他擲地有聲，音色清亮，在喧鬧的包廂裏倒是很有穿透力，岑柒聽起來不費勁。而岑柒說話聲音本就不大，聽得不甚清晰，江初塵便放低了姿态，一副極有耐心的模樣。
一個低眉順眼的清秀少年，溫順而平和的等待着岑柒每一個句子結束，這倒是讓她本來排斥的內心漸漸放下心防。
起碼當下而言，江初塵已經列入了她的朋友範疇。
Advertisement
聊到岑柒感興趣的話題時，她的眼睛晶晶亮，璀璨的像是蘊着星辰，江初塵看她如此興致高揚，臉上挂着帶着溫暖的笑意。
岑柒這人的個性就是如此，面對陌生人冷漠而疏離，只要稍稍和她接觸，有些共同話題，就算這人岑柒說不上喜歡，但只要不讨厭，便能在她心裏留下個小小影子。
周茶在外面百無聊賴的抽了兩根煙，又和前來搭讪要微信的幾個男孩子瞎聊了一會，推開包廂就看到岑柒和江初塵已經相談甚歡。
她端詳了江初塵的臉，總覺得這男孩子在哪裏見過。周茶眯了眯眼，腦海裏靈光乍現，想起來了。之前和周家是世交的小妹妹在臨城大學音樂學院，條正盤順，人美歌甜，有一天哭哭啼啼的到周茶的寝室抱怨自己失戀了，前男友便是美術系的，是個大渣男。
之前那些朋友都不讓自己和他交往，但是小妹妹抵不過浪漫攻勢，越陷越深，最後落得個被甩的下場。
周茶被她哭的煩，便口頭答應小妹妹，肯定給她出這口惡氣，小妹妹便打開手機把這渣男的照片給了周茶看，周茶記人的本事和她記數字的本事成反比，自己的電話號碼四年都沒有記下來，但是江初塵的臉卻因為這麽個緣故被她記在心裏。
付西西還在對着大屏幕拼死拼活的嚎，一首《火燒的寂寞》讓她幾乎唱斷了氣，周茶剛來這局之前也覺得疑惑，為什麽有這麽多低年級的孩子，當時付西西打了兩局哈哈也就讓她糊弄過去，周茶略微沉吟，便有了頭緒。
她走到音樂臺的控制面板前，果斷利落的切了歌。
付西西唱的正嗨，寂寞的寞字還沒唱完，就變成了軟綿綿的情歌前奏。
“媽—的，怎麽回事？”她喝了點酒，說起話來有些口無遮攔。
周茶面無表情的走到她身邊，扯了她的胳膊便把付西西拽到角落。
周茶是千金大小姐，火爆脾氣沒人敢惹，付西西色厲內荏也不例外，“阿茶，茶茶，怎麽啦”
“那人誰啊？”周茶朝着江初塵的方向指了指。
“哦，他呀，咱們下屆的學弟。”付西西不以為意。
“你給我認真點。”周茶提高了聲音，“這人的底細你知道多少。”
付西西狐疑的看向周茶，不就是給岑柒介紹個朋友嗎，怎麽還談的上底細二字，整的像是諜戰電視劇一樣陰謀重重。
付西西搖頭。
她還真不知道，只知道半年前江初塵便托人聯系上了她，打聽岑柒的喜好，打聽岑柒的近況，猶豫斟酌到了現在才出手。
周茶嘆了口氣，就欲往那兩人身邊去。
岑柒性子單純，周茶一直把她當妹妹看，自然不想讓她被渣男吃了虧去。
付西西腦中警鈴大坐做，見這姑奶奶要去破壞一樁男帥女美的好姻緣，立刻拉住她的手。
江初塵有什麽底細她不知道，但是對岑柒的細致她可全都看在眼裏，就說今天這場子吧，聽說巨貴，要不是江初塵用錢堆着，她這種人物是怎麽也進不來的。
“你等等。”付西西拉着周茶，把前因後果都講給她聽，聽聞浪子回頭，而且時間長達半年，周茶有些猶豫。
她仔細斟酌，或許是自己太過強硬，讓岑柒多交一個朋友也并無壞處，老媽子當了太久，自己都變得不潇灑了。
周茶擺擺手，一臉‘ok fine’的模樣。
她再回到岑柒和江初塵的位置上時，兩人都不見了。
“人呢？”她問旁邊坐着的學弟。
周茶烈焰紅唇，微微彎腰便能看到胸口的白皙柔膩，學弟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募的紅了臉，磕磕巴巴的答道，“岑柒學姐想去洗手間，塵哥怕這邊場子亂便陪她一起去了。”
她點點頭表示了然。
周茶最愛的粵語歌前奏響起，是付西西給她點的，幾個熟悉她的朋友在旁邊喊着‘安可’，周茶拗不過，只能笑笑應了。
“學姐你放心。”見周茶轉身要離開，學弟連忙開腔補上一句。
“謝謝你哦。”她回眸，臉上挂着笑，但是笑意卻未達眼底。
學弟看着她及腰的長發，随着她走路的姿勢發梢一擺一擺，撓的他心裏直發麻。
她走的太利落，以至于忽視了桌子上放着的已經見底了的瑪格麗特。
江初塵一只手把着岑柒的手臂，另一只手微攬着她的腰，把岑柒摁在露臺的搖椅裏，自己則半蹲在她面前，有一搭沒一搭的陪她說着話。
剛剛兩人從紅酒聊到雞尾酒，江初塵正巧點了一杯瑪格麗特，或許是包廂裏喧嘩吵嚷的氣氛使然，平日裏滴酒未沾過的岑柒便有些蠢蠢欲動。
江初塵語氣裏帶着誘哄，對他完全放下心防的岑柒果然上鈎，一口接着一口，細長的酒杯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不一會兒，岑柒的腦袋也暈的見了底。
她靠在沙發上，神色恹恹，昏昏欲睡，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張可人的小臉越發紅潤，薄唇微張，呼吸吐納之間充滿濃濃酒香。
江初塵只覺得喉間像是吃了一大塊薄荷糖，帶着沁涼的癢。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在岑柒耳邊輕輕說到。
“好呀。”岑柒覺得此建議甚是不錯，在這坐久了，她的腦子暈沉極了。
于是江初塵便帶她走到二樓露臺。
涼風寫意，倒是給岑柒的臉上降了溫，她覺得舒服，便小跑到欄杆邊，把頭探出去，以便感受更多涼意。
她身材偏嬌小，雪紡衫的袖子被風吹起，貼在她纖細的肩胛骨，像是展翅欲飛的蝶。江初塵被她的動作看的心驚，又不想打擾這景象。
“江初 塵…”岑柒叫了叫他的名字，“你快過來。”
她回首淺笑，朝着江初塵擺手，在那一刻，江初塵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動，她帶着醉意的聲音嬌憨，一個字一個字打在他心上。
江初塵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慶幸，她給了他機會接近她；又從沒像此刻一樣懊悔，沒能早點接觸她。
兩人站了好一會，雖說夏天風暖，江初塵怕把岑柒吹出病來，便拉着她到露臺的搖椅上坐下。
這一幕就是讓左晟情緒波動的原因。
正當江初塵在耐心回答岑柒“你說天上的星星為什麽這麽亮呀”的問題時，本來乖巧坐着的岑柒卻被人一把從背後提起。
左晟動作突然，岑柒沒掌握好平衡，便要往一邊倒去。左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喝酒了。
他本來放在她腋窩的手轉了方向，攬住她的腰，岑柒像是大海裏的溺水者一般，迅速的抓住了左晟這塊浮木。
這一切來得突然，江初塵沒反應過來，仍舊保持剛剛的半蹲姿勢，相反，左晟站在他面前，一手慵懶的插在西裝褲袋，一手攬着喃喃自語的岑柒，語氣冰冷，氣場強大，“她，你招惹不起。”
當左晟帶着人越走越遠時，江初塵出走的思緒才全部回籠，正欲起身去追，卻聽得一道熟悉的男聲，“初塵，他們兩個你都招惹不起。”程彥靠在走廊上，出言提醒。
“彥哥？”江家和程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兩人也打過照面。
王子放還是有點智商的，看左晟剛剛的眼神太過不善，便告訴了程彥。
程彥說的話，江初塵不得不聽，他有些怔忪，帶了些迷茫。
程彥從煙盒裏拿了一根煙，原來是這麽個小姑娘。
他吐出一個煙圈。
夜色冗長，每人各懷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