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if線 古代篇
第32章 番外if線 古代篇
塔裏得知明樂公主失蹤的消息時, 正在天門關的一處溫柔鄉裏醉生夢死。
左手攬着胡姬的細腰,腿上還坐着個彈琵琶的漢人小娘子,他把近些日子從溫卿山身上攢來的欲望盡數發洩到這些卑賤的女子身上。
卻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就出了大亂子。
天門關到處都是明茲的軍隊, 溫卿山不可能跑得掉,塔裏陰沉着臉站在溫卿山的院子裏。
被花草叢叢遮掩的院子一角,有個可供清瘦之人鑽過去的……狗洞。
“你們的意思是, 堂堂天蘭國公主從狗洞鑽了出去?”塔裏鄙夷地嗤笑一聲, “這話要是傳出去, 不知道那老皇帝還認不認這個女兒。”
“天蘭國剩下那幾個侍衛, 招得怎麽樣了?”塔裏垂眸, 轉動着指尖的寶石戒指。
“回大人,他們全都……自盡了。”
“想不到還是些死士。”塔裏冷笑道, “侍女也全都死了?”
“大人, 本來還有個活口,但是剛剛聽聞, 也……”
“安稷山。”
“下官在。”
“叫慕容将軍,封城。”
“是!”
“若岚, 把那幾個管不住□□東西的雜碎拖出去斬了。”塔裏的目光掃過面前一動不動的幾位官員, “怎麽?還要我說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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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若岚的高個女人拱手屈膝, “大人, 那幾個身手都不錯,一路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雖然這次喝醉酒犯下大錯,但是大人, 等到了沙月城再把他們處死也不遲。”
“如果不是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奸了明樂身邊的幾個侍女, 你覺得明樂會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地逃走?”塔裏說,“殺了他們,再叫慕容将軍那邊派幾個人來頂替就行,若岚,別讓我解釋第三遍。”
“下官這就去辦。”
院子裏重歸寂靜,塔裏久久凝視着那洞口,忽然看見一塊遺落在草叢中的絹帕,他蹲下/身子,拾起絹帕,指尖細細摩挲着。
“塔木。”
“大哥。”
“你确定明樂是一個人逃出去的嗎?”
“昨晚太混亂了,而且主院那邊又失了火——”
“我只問你能不能确定。”
“我當時看見明樂公主從這裏鑽了出去,在她身後沒人跟着。”
塔裏想了想,“意思是說,你無法确定在她前面,有沒有人接應。”
“是的。”
“把之前給明樂看病的大夫給我帶過來。”
“大哥,寅時我已經親自去抓了,想不到那老頭子逃得挺快。”
塔裏攥緊了絹帕,咬牙切齒道,“明樂……你有種。”
“大哥也認為,明樂公主早有預謀?”塔木撓撓頭,疑惑道,“難不成她生病也是裝的?”
“預謀不一定。”塔裏說,“但她肯定還有幫手。”
“及時封城,她逃不遠的。”塔木道,“而且明樂的腳還受了傷。”
“受傷?什麽時候的事?”
“昨夜,有個胡人侍衛失去理智,奸殺了公主的婢女,還妄圖朝公主下手。”
“他媽的狗雜種。”
“我審問他的時候,他親口承認折斷了公主的右腳踝。”塔木想了想,繼續道,“所以我們的搜索範圍也可以縮小了。”
溫卿山的身子忽冷忽熱,汗水淌個不停,她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唇色都淡了不少,夢呓不斷,身子時不時還會發顫,憔悴又可憐。
大夫過來看了好幾次,藥湯換了一碗又一碗,但人就是不見醒。
她不醒,賀北望就不睡,徹夜守在床邊,一有響動,他就立馬點燈查看。
“公子,讓奴婢來伺候公主吧。”
“不必。”賀北望揮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兩位婢女互相看了眼,她們的父親都是賀鬯手下的兵,戰死後,她們也就被賀鬯收進了賀家宅子裏,說是婢女,實際上賀鬯把她們都當自家孩子養着,沒讓她們幹過粗活。
賀鬯死後,兩人就跟在了賀北望身邊,而賀北望顯然更不需要她們,什麽事都自己幹,眼下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可以幫忙,她們說什麽也不肯退下。
“公子,公主畢竟還是和親的身份,您是外男,這樣守着怕是不妥。”
“小桃。”
“奴婢在。”
“替我打一盆水來吧。”
“奴婢這就去。”
“小葉,你去幫我熬點白粥。”
“公子還需要別的嗎?奴婢會做很多菜。”
“準備點清淡的吃食就行。”
把人都打發走後,賀北望才垂眸看向床榻,“醒了?”
溫卿山沒有睜眼,但是微微顫動的眼皮出賣了她。
“怎麽?不肯見我?”賀北望的聲音裏添了絲溫和的笑意,“小公主,幾年不見,你怎麽混成這副德行了。”
溫卿山依然閉着眼,身子卻往床榻裏側挪了挪。
“話也不跟我說了。”賀北望仰靠着床欄,“唉,我就這麽讓你讨厭嗎?”
“吵。”
“嗯?”
只見溫卿山緩緩擡起手臂,伸出兩根指頭,堵住了耳朵。
賀北望無言以對。
“行,看你醒來我就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吧。”說完,賀北望撐起身子,坐了一天一夜腿腳有些酸麻,他踢了踢腿,又伸了個懶腰,倏爾轉身。
溫卿山的眼神來不及收回去,跟他撞了個正着。
“偷看我?”
“光明正大地看。”
“好。”賀北望勾起唇角,“還能跟我打趣,看來身子沒什麽大礙。”
話音剛落,溫卿山就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
賀北望隔着衣衫替她把脈,脈象倒是比之前穩了許多,“再安心養養,心裏的事兒,如果憋得難受,就跟我說。”
前夜,賀北望把她從宅子裏救出來,溫卿山一路上眼淚就沒幹過,從她破碎的衣衫、扭曲的腳踝,以及身上濺滿的鮮血,他大概知道宅子裏是怎樣混亂的情況,只是他沒時間細想,抱起溫卿山飛躍院牆,連夜趕路,把人藏在了他在天門關的機密之地。
以防萬一,他還托人換了溫卿山的衣衫,從狗洞鑽出去,僞造明樂公主獨自逃離的假象。
人是救下來了,但賀北望從小到大都是在糙漢子堆裏長大的,完全不善于跟女子打交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嘴上都沒個把門的。
“我可能也不太會安慰人。”賀北望坦誠道,“但我會盡力。”
“阿枝死了。”溫卿山淡淡開口,“我親眼看着她被人奸/淫至死,她哭着向我求救,身下全是血,而我什麽都做不了。”
賀北望靜靜聽着。
“還有木蓮、容兒……小古、小十三……他們都比我小……”一行清淚滑過眼角,洇濕了枕巾。
“我托人去看了,那些傷害他們的人,都被塔裏處死了。”
“怎麽死的?”
“腰斬。”
“太便宜他們了。”溫卿山說,“他們死得還是太痛快了。”
“世道有時候就是這般不公。”
這是她頭一次聽到賀北望感嘆命運的不公,他自幼時就被當成制衡賀相國的把柄送往苦寒的天門關,為了消除皇帝對賀家的戒心,他被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浪蕩子,而後賀相國、賀鬯接連戰死,他也沒怨過一句命運不公。
溫卿山忽然沉默了。
“想不想聽我這些年在天門關的故事?”
溫卿山點點頭。
“但今天不是時候。”賀北望溫言道,“等你好起來,我慢慢講給你聽。”
“賀北望。”溫卿山定定看着他,“多謝。”
“我只是在提醒某人,要好好守約。”
三年前,溫卿山跟賀北望打賭,最後,她向他提出的要求是讓賀北望活下去,他做到了。而賀北望提出的要求卻是,讓她開心地活着。
她沒做到。
“山河破碎,你的約,我守不了。”溫卿山說。
一只信鴿落于窗沿上,邊疆的消息傳來了。賀北望走過去,拆下綁在信鴿腳上的布條,粗略看了幾眼。
門外,小葉的身影隐隐若現。
“公主,或許那不算一個約定。”
溫卿山沒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皺眉,“什麽?”
“那算我對你的,一個承諾。”
·
經過半月的修養,溫卿山的身子骨好了很多,天氣也愈來愈熱,這半月,她就沒出過這處院落的大門。她沒問過賀北望這是什麽地方,周圍人都神出鬼沒,來去不留影蹤,來找賀北望的一直都是那幾個面孔,賀北望倒也不避着她。
直覺告訴溫卿山,賀北望有着自己的計劃,而且在他的計劃裏,并沒有溫卿山這一變數。
某日,在一個黑衣人催促賀北望盡快行動,卻被他拒絕的時候,溫卿山便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他似乎有點過于擔心她了,即使她在院子裏走動,他也經常寸步不離。
溫卿山不希望自己影響賀北望的計劃,便找了個機會,想和他談談。
好巧不巧,她約在了一個月圓之夜。
男人借着月光舞了會兒刀,等到她如約而至,他收了刀,随意抹去額角的汗,調笑道,“我這算不算也體會到了一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滋味?佳人相伴,何其有幸。”
溫卿山向來不理會他的風流言語,“你什麽時候能正經點。”
“喜歡正經的?”賀北望把刀拍在石桌上,“去找陶神仙呗。”
賀北望口中的陶神仙是個神算子,常來跟他下棋論道,讨論風水之學,長得倒是一本正經,倆人私下聊的除了鬼神就是吃喝,根據溫卿山的發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凡是跟賀北望走得近的,就沒幾個絕對板正的人。
“說正事。”溫卿山雙臂交錯着撐在桌上,活像個乖巧學生,“你不要成日守着我。”
“我沒有。”
“男人該去為自己的大事闖蕩。”
“我這不在闖嗎?”
“那吳深昨日叫你去辦事,你為何不去?”
賀北望神色尴尬,“那事兒,我向來都不去的。”
“這院子有很多人守着,不差你一個,而且塔裏他們這麽久都沒找上門來,指不定已經離開天門關了,不必過多憂心。”
“他們沒走。”賀北望道,“我派人跟着,他們封城半月,還是沒有善罷甘休,而且照這架勢,已經快查到我這邊來了。”
“那我們要離開此地嗎?”
“你想走嗎?”
“你不必事事都問我的看法,你們覺着怎麽合适,就怎麽辦,我幫不上忙,但我也不想成為你們的負累。”
“明白了。”
“明天去把吳深的事兒應了吧。”
“你真要我應?”
“嗯。”
“那你也太大度了,喝花酒這事兒你都許我去啊?”
“……”
看着溫卿山的表情驟然僵住,賀北望忍不住開懷大笑,“小公主,你怎麽這麽可愛。”
溫卿山扭頭就走,第二天一天沒和賀北望說話。
院子裏女子不多,跟溫卿山接觸頻繁的也就小桃小葉了。
賀北望把她倆拉到一邊,板着張臉,把倆女孩吓得不輕。
“公、公子,怎麽了?”小桃戰戰兢兢地問。
“我問你們一個問題。”
“什麽?”
“如何能讨公主歡心?”
“啊??”
吳深拖着一麻袋胭脂水粉绫羅綢緞來到賀北望面前,垮着臉道,“我說你小子,該不會真對那金枝玉葉上心了吧?要不是她那沒用的爹,賀相國跟賀将軍怎麽會死?逢場作戲差不多得了,你非說你欠了人家恩情,那你現在救她一命,該還的不也還了?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不懂。”賀北望拎起麻袋往肩上一甩,大搖大擺地走了,“我就樂意把自己搭進去。”
吳深叉着腰仰天長嘆,“紅顏禍水——”
“水”字的音還沒完全吐出來,就被一個饅頭砸到了臉。
“嘴巴閑着就去吃飯,少說話!”賀北望的聲音遙遙傳來。
“格老子的,當初就不該把你這小崽子從屍堆裏刨出來!”吳深破口大罵,“沒良心的白眼狼!王八蛋!眼裏就只有女人沒有兄弟!”
·
賀北望死過三次。
雖然他沒正式上過戰場,但他卻三次都死在了戰場上。
賀關山救了他第一次,賀鬯救了他第二次,最後一次,是吳深救的。
他目睹過賀關山和賀鬯的慘死,親眼看見明茲國的人割下了兩人的頭顱,懸挂在天門關城樓之上。
明茲人以他們的頭顱為餌,抓獲了不少試圖從明茲國手中奪回賀家将軍頭顱的人,通通虐殺,震懾百姓。
他們要讓賀家的聲望從天門關人心中徹底消散。
賀北望也是其中一個,被明茲抓住的人。
但他沒死,有人替他死了。
賀北望記得,那是一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小将,也是賀鬯安插在明茲的細作,多年來,賀鬯沒有給他任何任務,他不明所以,但為了保全性命,也不敢與千裏外的賀鬯聯系。
直到明茲攻下天門關,直到他看見賀鬯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直到他發現賀家唯一的血脈也被西宮大将軍抓進了軍營,小将才恍然大悟,賀鬯把他這顆棋留到最後的目的。
他坦然赴死。
小将名吳言,尚有一兄長在世,名吳深。
吳深最後是在亂葬崗找到賀北望的,屍山血海,他背起他,背起了賀家最後的血脈。
吳深的一身功夫都是在早年游歷江湖的時候學的,後來又得賀鬯指點,全天蘭國的高手排行榜,他能排上前三。
起初他不明白賀鬯為什麽不教賀北望功夫,将門世家出身的長公子卻不會武功,這不平白讓人看笑話嘛?後來他才知道,他們只是希望能讓賀北望盡可能地多活一天。
賀鬯只給吳深留下了一句話。
在他死之前,不要教賀北望功夫,但是在他死後,他要賀北望的功夫排到高手榜第一。
于是這三年來,吳深用最殘酷、最折磨人的法子訓練賀北望。他帶着賀北望在雪山冷泉練過劍,在狂風暴雨中修過心法,曾在荒沙叢林之地與野獸搶食,也曾喬裝潛入明茲軍營命懸一線。
亦師亦友,同甘共苦。
可吳深卻從來摸不透賀北望的性子,他瞧着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故人一個接一個死去,留在他身邊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他連悲苦的餘地都沒有。
沒了家,也沒了國。
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什麽都沒徹底放下。
吳深常常分不清賀北望的年歲,十九歲還是二十出頭?
平日裏跟他嬉笑拌嘴,瞧着也不過十八少年郎的模樣,然而碰上他夜裏獨自練劍的時候,瞧着,又有了他父親和養父而立之年的風姿。
若是二十出頭,倒也是成家的年紀了。
兩人一塊兒浪跡江湖的時候,不是沒有良家女子向賀北望芳心暗許,憑賀北望那皮相,別說女子了,男子愛慕他的也不少,可賀北望愣是對他們一個都不感興趣。
那會兒,吳深還問過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賀北望吊兒郎當地搪塞過去,說要什麽天蘭國的明珠。
吳深還笑他附庸風雅,“明珠”都出來了,想不到這小子忽然來真的,他的心上人還真是天蘭國的明珠。
是吳深膚淺了。
他自是不看好賀北望跟明樂公主的關系,但賀北望要真喜歡,他也拿他沒辦法,只是,他免不了要勸他一句,像他們這樣腦袋成天懸在褲腰帶上的人,談情跟玩命沒什麽區別。
“你別負了人家。”吳深喝空了酒壇,醉醺醺地差點從屋頂摔下去。
賀北望擡手揪住他後領,把人拽回來,“負什麽負,八字都沒一撇呢,看不出來我現在是一廂情願嗎?”
吳深愣了半晌,敲着酒壇子笑了出來,“賀北望你也有今天啊,原來你的明珠壓根沒把你放心上呢。”
賀北望難得吃癟,不開腔了。
“啧啧。”吳深沒臉沒皮地湊到他面前,“好男兒志在四方,別灰心。”
“我有什麽好灰心的,追求女子就跟練武一樣,不能求快。”
“哦,那你慢慢追,我回房睡覺了。”
“嘿,不是你把我叫上來喝酒的嗎?怎麽,你自己喝高興了,不把我陪高興?”
“陪陪陪。”吳深唾沫星子飛了賀北望一臉,“你怎麽不找明珠陪你?”
“明珠休息了,睡得好吃得好,才能把我的明珠養得漂漂亮亮的。”
吳深白了他一眼,忽然正經地轉了個話題,“西宮廷沒把京城還回來。”
“那老不死的一貫的作風不就是出爾反爾?”賀北望嗓音也冷了下來,“讓他再快活幾個月,死在中原也算是他的福氣。”
“文莺那邊的人準備得差不多了,也該把你的小公主送走了。”吳深說,“她待得越久,怕是越舍不得哦。”
“嗯。”賀北望淡淡應了聲。
“當初你師娘,就是因為舍不得走。”吳深止住了話頭。
元娘的死,在吳深心裏一直是根刺,這麽多年,也沒見他主動提起過。眼下提起,也是不想賀北望重蹈覆轍。
“吳深。”
“沒大沒小。”
“這世道,會好起來嗎?”
“我怎麽知道。”吳深苦笑道,“這世道也不由我做主。”
賀北望把空酒壇子抛到吳深懷裏,站起身。
“回屋了?”
“去殺個人。”
“?”
說完,吳深眼睜睜看着他從屋頂飛了下去。
賀北望要做什麽事,從來都是言簡意赅不說廢話。他說殺人,那便是真的殺人。
塔裏帳子裏來了貴客,那是他早些年在胡邦行商時認識的一位武林高手,據說這人不僅武藝高強,還有尋人的好本領,正好路過此地,可助他巡回明樂公主。
明樂公主失蹤的消息被塔裏攔住了,沒傳到明茲國,否則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丢的。
“這次塔裏的命就靠照月公子救了。”塔裏替郎照月斟滿酒杯,“來,公子請。”
郎照月話少,但動起手來卻是出了名的狠,目前在江湖上的排名也僅次于第一的朔望。
他和朔望的風格截然不同,朔望慣用的武器是重刀,霸道蠻橫,以力取勝。郎照月練得最好的兵器是峨眉刃,這本是女子常用的佩刀,故而江湖上不少人在背地裏笑話郎照月,說他男生女相,連佩刀都要搶女子的用。
後來郎照月硬是把這些嘲諷他的人給打服了,除了朔望。
他還未曾與朔望交過手。
“塔裏,這次我只為還人情。”郎照月拒了酒,起身準備離去。
“無論照月公子出于何種目的助我,公子都是我的恩人。”
“談不上。”
一把細刃破風而來,郎照月側身躲過,兩指夾住細刃,冷冷看向帳外的高大身影。
“喲,我當是誰的武器這般眼熟,原來是萬年老二的。”
郎照月皺眉摸向腰側,佩刀果然少了一把,他居然連什麽時候丢的刀都毫不知情。
賀北望撩開帳子,大步流星,郎照月瞥見他背上那把闊刀,瞬間反應過來他是誰,他一言不發,緊緊盯着賀北望。
賀北望倒也不在意他的眼神,“照月公子,想不到我們初次相見,會是在這外邦人的帳子裏。”
郎照月依然不語。
“我今日前來,只是要取走兩樣東西,照月公子若是不攔我,一切都好說。”
有郎照月在,塔裏不忙不慌地淺嘗一口美酒,“賀公子前來,難不成是來找我的?”
“當然。”
“賀公子要什麽?好說好說,不要舞刀弄槍的,你我之間,本來也沒什麽大仇。”
“嗯,說的也是。”賀北望兩手撐在桌沿,俯身看着塔裏,“我來此地,一取我的絹帕,二取——你的狗頭。”
掌風直接朝塔裏命門而去,卻被一道同樣強勁的內功四兩撥千斤地打了回去。
賀北望收起了方才懶洋洋的姿态,冷眼看向旁人,“照月公子看來今天是不想閑着了?”
“正好,争一下第一。”峨眉刃在細長的指節間轉動,靈活秀麗,然而一刃飛出,不見血不還。
賀北望堪堪躲過,手臂擦出道血痕,他勾唇一笑,“有點東西。”
兩人再也不收着掖着,片刻間,這帳子都快被掀了。塔裏趁亂逃到門口,回頭見兩人纏打在一塊兒,便稍稍松了口氣。
然而他前腳剛邁出帳子,後腳人頭便落了地。
到死那刻,他都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血呼啦幾的看着真煩。”吳深一腳把塔裏的人頭踢出老遠,“去你的。”
他在塔裏的衣服裏翻找一會兒,果然找出一塊絹帕。
“小子,別打了,齊活兒了。”吳深沖裏面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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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北望抽身而退,“不好意思了照月公子,咱們有緣下回再接着打。”
郎照月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出帳一看,塔裏身子的血還沒流幹,他嫌棄地拎起袍角,點地而起,“朔望,你欠我的。”
“我怎麽又欠你了?”
郎照月沒理他,自行飛走了。
賀北望回到院子裏,身上的血/腥味還未散盡,路過溫卿山房門時,他特意放輕了腳步,然而門還是吱呀一聲打開了。
“卿山?還沒睡呢。”
“等你。”
“啊哈哈,等我?等我幹什麽?”賀北望決定裝傻。
溫卿山擡起手腕,“珠子斷了。”
她手腕上原本有條天青色的珠子,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是蕭貴妃懷上她那年,護國寺的方丈給她的,說是可以除煞辟邪,溫卿山出生後,蕭貴妃便把這串珠子給了她。
賀北望松了口氣,“我還當是什麽事兒。”
“這是母後送給我的。”
“我幫你修。”
“可以修嗎?”
“當然,我去編條繩子給你穿上去就行了。”
賀北望攤開掌心,上面的血跡還未幹,他又讪讪收了回去。
“夜裏,你去做什麽了?”
“沒……”
“不許騙我。”
“我把塔裏殺了。”賀北望老實交代,“你給我的帕子,也找回來了。”
溫卿山微微怔忪,“你有沒有受傷?”
“有。”大好機會,賀北望可不會放過,“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他轉了個身,把後背的淺淡刀傷也漏了出來,“可疼死我了。”
溫卿山跨過門檻往另一邊走去,賀北望拉住她,“你幹嘛去?”
“我去找人幫你上藥。”
“不用了,這點兒傷,都快愈合了。”
“你不是鬧着說疼?”
“只是想讓你心疼。”
溫卿山輕輕打在他小臂上,“煩人。”
勾得他心癢。
賀北望退後一步,“明日,我要跟着吳深他們去京城。”
“他給我說了。”溫卿山的目光落在他腰間,那裏露出了她的絹帕一角,“所以你今夜才要急着去殺塔裏是嗎?”
“他本來也活夠了。”賀北望說道,“在天門關這些日子,不知道又害了多少人。”
“明日,你幾時動身?”
“很早,你好好歇息,不必來送。”
“我沒說要送。”
“是我自作多情了。”
“賀北望。”
“怎麽了小公主?”
“珠子串好後,不必還我。”
這話的意思是……賀北望不敢接着往下面想。
“你留着,等到下次見面,你再給我。”
“好。”
“所以你必須,平安無事。”
賀北望後撤一步,單膝跪下,“臣謹遵公主之命。”
卯時,天未亮,伴着高亢的打鳴聲,賀北望一行人,黑衣着手,面容隐藏在鬥笠之下。
“公主,公子他們走了。”
床榻邊,小桃輕聲說道,卻不見任何回應,她湊近了一點,床上也沒人,“公主?”
溫卿山披了身賀北望留在屋裏的鬥篷,靜靜地立于門廊中,輕聲呢喃,“賀北望,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見我。”
·
惶惶兩年已過,元貞十七年發生了一件大事,後來的史官将這一大事記為京師收複戰。
此戰由賀家那傳言中不中用的相國長子賀北望掀起,自相國、賀将軍戰死邊關,賀北望回京守孝,重回天門關後他便銷聲匿跡,有人說他為複仇而死,也有人說他隐姓埋名當起了山野農夫。
戰亂年代,風雨飄搖。
在江湖中興起了一幫成天在那排行榜上争來争去的武林高手,原先那批死的死傷的傷,現在這批榜上的人倒是挺惜命,家國之事全然不管,就跟榜上的人鬥。
可外人不知,這榜最初本來就是天蘭國的第一任皇帝建的,在這樣的年代,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大家更不知道的是,霸榜數年的第一號高手就是那被傳言吞沒的賀家兒郎,賀北望。
隐居這幾年,他在天門關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但這股勢力并沒全部駐紮在天門關,而是四散在全國各地,京師有之,淮南有之,東吳也有。
他們的意圖不在颠覆天蘭皇室,唯一目的,不過是将明茲國的鐵蹄趕出中原。
四年時間,五千精銳,比起明茲國的萬人大軍,這數量自是不夠的,若是在四年前,這五千人不一定打得過西宮廷駐紮在京師的軍隊,但賀北望利用了人性的弱點——得權後的放縱。
尤其是像西宮廷這樣連着滅掉賀家兩名常勝将軍的情況,足以讓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從他違抗明茲王命令,執意要留在京師,不願退兵那刻開始,就注定了這場敗局。
驕兵必敗。
戰争比賀北望想象中結束得快,半年時間不到,他就收到了來自西宮廷的求和信。
賀北望一個字都不看,直接将信撕碎,灑在了使者頭上,“告訴西宮廷,要麽他把自己的頭砍下來送過來給我玩玩,要麽——我就親自去把他剁碎了喂狗。”
使者屁滾尿流地跑了,也不知道傳沒傳話,總之第二天,賀北望按照部署的計劃,照常進攻。
這口氣憋了四年,要不是吳深他們成天給他吹耳旁風,他早忍不住鑽去西宮廷的營帳把人大卸八塊了,以他現在跟西宮廷的武力對比,他的确能做到。
但這還不夠解恨。
他要把西宮廷五花大綁巡街,再親自在賀關山跟賀鬯的墳前,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割下來。
“北望,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出征了。”吳深抱着頭盔,望着城樓外的那一輪血紅殘陽,“記得當年,我們也是這樣送你父親出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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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輪到我們了。”賀北望凝視着殘陽,眸光堅定,“師傅,最後一戰。”
“我們的人,也沒剩多少了。”吳深笑道,“但是沒事,他們死的人更多。”
“打完這場戰,我得回去見見故人。”賀北望撫上心口,那裏裝着一串天青珠串。
“什麽故人,是夫人吧!”
“去你的!”
“臭小子怎麽說話呢?!”
“師傅诶诶诶,別揪我耳朵啊!”
……
馬蹄聲混雜在烽煙塵土中,刀劍相接,血肉噴射。
千算萬算,賀北望沒算到西宮廷的援軍居然會這麽快抵達。
兩千對陣兩萬,對方糧倉充足,兵器也都換了新。
勝算幾乎為零。
後背抵上一道厚實的身軀,“還行?”
吳深吐掉滿口血沫,“不行也得行,他奶奶的西宮,老子要讓他跪在老子面前自宮!”
賀北望殺紅了眼,挑開面前不停刺來的刀劍,橫刀掃過去,“吳深!別他娘比我先死!”
“放心,死不了。”
“小心!”
吳深将手中的劍精準射向那朝着賀北望背後偷襲之人,而與此同時,數不清的劍同時刺穿了吳深的胸膛。
“師傅!”
賀北望接住吳深倒下的身軀。
忽而,一根羽箭有力地打偏了那原本砍向賀北望的刀。
“賀北望——”
轟轟隆隆的馬蹄聲四起,震得地面都在發顫。
是他出現幻覺了嗎?他怎麽可能聽到了溫卿山的聲音?
“撤!”西宮廷怒吼,“媽的,他們的援軍到了。”
賀北望恍恍惚惚地看向那立在千軍萬馬之前的人——
“郎照月?”
而被郎照月護在身後的,正是他唯一的皇妹,溫卿山。
失去意識前,他聽見了溫卿山顫抖的質問聲,“你說話不算話!”
“我這不……還沒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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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北望大夢一場。
醒來時,溫卿山守在他身旁。
“你做夢了?”
“嗯……”賀北望撐起身子,坐起來,他身上都被包紮過了,“師傅他……”
溫卿山垂眸,“我們盡力了。”
“沒事。”賀北望長嘆一口氣,“死在沙場,也算了了他的夙願了。”
“你方才都夢到什麽了?”溫卿山踢掉鞋子,湊到他身邊。
賀北望掀開被子,把人攏進來,“夢到我們在另一個世界。”
“是什麽樣的世界?”
“太平年間,沒有戰亂和饑荒。”
“真好。”
“如果有來生,或許我們也會相逢在那樣的世間。”
“無論是哪樣的塵世,有你在就好。”
溫卿山靠在他的胸膛,“那就許願,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生生世世,此心不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