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撞上帥哥

徐小虎是範晴的小學和初中同學,功課一般,相貌平常,喜歡運動,因而曬得黑黑的。徐小虎玩得一手好滑板,總在小區裏練習。有一天放學時,範晴看見徐小虎正在認真地練習一個高難度動作:他要踩着滑板沖上一個三級的臺階。範晴不由得屏住呼吸,想看看徐小虎能不能躍上那個臺階。

徐小虎似乎專注力都在滑板上,沒看到範晴。他來回試探了幾次,但都半途而廢。他認真計算着角度,感受着腳下的力度。最終,他加速,騰空,他做到了!徐小虎漂亮地躍上了臺階,在臺子上利落地轉了個圈。

範晴羨慕地看着徐小虎。這時,徐小虎轉過身來,走到範晴面前說:“你想玩嗎?”

範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會。我從來沒玩過。”

徐小虎說:“我教你。挺簡單的。”

範晴點點頭。徐小虎并不是個好教練。小男孩教課,東一頭西一頭。他不斷地說:“哎呀,你看,就這樣,這樣,就行了嘛!”然而運動神經一般的範晴并不行,東倒西歪地險些摔個大馬趴。然後徐小虎就胡亂調整方案:“要不你再試試這樣!”

教練糟糕學生笨。可是兩個孩子鼓搗了一會兒,範晴也慢慢地能站在滑板上滑行個一兩米了。他們高興得不得了。

天漸漸黑了,孩子們該回家了。徐小虎戀戀不舍地對範晴說:“我明天還來這兒練習。你也來嗎?”

範晴點點頭,說:“我做完作業就可以下樓玩一會兒。”

第二天兩個孩子又一起玩到了天黑。徐小虎告訴範晴,他之所以這麽刻苦練習,是因為要去參加一個比賽。

範晴由衷地說:“你肯定能拿上名次。我覺得你滑得特好。”

徐小虎說:“你可以去看我比賽。”

範晴說:“那我得問問我媽能不能去。”

徐小虎說:“我要是沒比好,你可別笑我啊。”

範晴笑了,說:“我還不會滑呢!”

第三天,兩個孩子正玩得開心。範晴老媽從天而降。GAME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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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範晴老媽仍然幽幽地自說自話:“主要是徐小虎後來也搬走了。也聯系不上了。還有後來那個……”

範晴老媽開始歷數範晴放棄的好男生們:

“我記得有個男生,才華橫溢會彈琴,還給你錄了一首歌……”

“媽,他見了別的漂亮女生就笑眯眯,據說現在還是浪子一個,基本靠吃軟飯為生。”

“那還有個你們學校足球隊的呢?陽光帥氣,運動還特別好……”

“媽,小孫不求上進每個學期都挂科,據說最後沒有拿到畢業證,關鍵是,現在也發胖了。”

“那個小王聰明啊!我記得來過咱們家,人也挺逗的。好像中學的時候拿過奧數名次的。”

“是,我承認,我虛榮,小王是不錯,可他身高只有165……現在惦記也沒用了,人家早就結婚了。”

“你嫌小王矮,我記得大學時有個高個兒的,一表人材,還是學生會主席吧?”

“他呀,可不是我不樂意。是人家一門心思往上爬。他後來去追一個地産老板的千金,據說現在已經飛黃騰達了。”

“那個飛飛……”

“飛飛是我小學同學!行了,您快點打住吧,再劃拉要到幼兒園了,好像我沒人要似的。”

範晴老媽說:“好吧,那你告訴媽媽,現在有合适的……追你的人嗎?”

範晴笑說:“您放心,要是英國王子過來求婚,我馬上就答應。”

範晴老媽嘆氣:“你看你,一說這個就沒個正形。”

想了想,又氣呼呼地說:“再說英國王子已經都結婚了!”

範晴顧左右而言他,說:“這您都知道啦!夠時髦的呀!”

于是範晴老媽又進入到了下一個幽怨環節,抱怨範晴事業心太強,一門心思修煉成女強人,一說戀愛的事就沒個正經樣子,不肯花心思好好解決個人問題……

一說到這個“事業心太強”,範晴心裏就來氣。當年上學的時候,家長沒有嫌自己孩子學習太好的,個個都恨不得讓自己孩子頭懸梁錐刺股。範晴和徐小虎玩了幾天滑板,老媽都如臨大敵。

學習好自然能考到好大學好專業,那麽畢業自然就有好工作。有了好工作,人又努力,自然薪水就一路高漲——如果一個人從小就争氣,自然實力就會強一些呀。這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兒,怎麽突然有一天,就成了不對呢?

範晴十年寒窗考入名牌大學建築系,難道畢了業她不應該做建築師?既然做了建築師,她不好好工作,難道每天去公司混日子?被老板開了怎麽辦?她家裏又沒有金礦銀礦!

但是這個道理沒有辦法跟老媽講。老媽就會開始扯,露露那樣的女生,不是也照樣有工作嗎?不是也沒餓死嗎?人家還有家有孩子了呢……

好在把老媽送到了家,也就不用再聽這段唠叨。範晴心裏十分後悔去參加了這個親友聚會,明年春節,就是不出去旅行,也得假裝自己不在家。這種三姑六婆的聚會,範晴是再也不想參加了。

說實話,對于自己沒有優秀男生追求這件事,範晴并非全不介意。扪心自問,她也覺得自己落了單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範晴現在工作了幾年,天天伺候甲方大人,自問脾氣也沒有大學時那麽沖了。“太強”的問題應該算是基本解決了。論外形,現在自己比中學時期也是女性化得多,走到哪裏也是個清秀的姑娘。眼看着好多條件不太好的女生也追求者甚衆,自己怎麽總是有點無人問津的意思呢?

按趙馨寧的說法是:範晴要求太高,先是吓退了一批男生,繼而總是第一眼就把很有潛力的男生給否決了。比如那個倒黴的鐘逸,明明對她示好,只不過因為不懂蓄電池原理,就被範晴無情地羞辱了一番。

“那我也不能為了有男友就湊合吧。”

“如果你嫌主動追你的男生都不夠好,那你就要主動出擊呀。”趙馨寧恨鐵不成鋼地說,“這世界上這麽多優秀的男人呢,你不去主動認識,怪誰呢?”

趙馨寧确實一貫搭讪男生的本領高強,她老公老郝跟她就不是同一個學校的。當年是清華計算機系的高材生,和趙馨寧在托福班認識,沒幾天兩人就打得火熱,畢業就結了婚。

範晴曾經問過趙馨寧:“老郝看起來那麽老實,他怎麽跟你搭讪的?”

趙馨寧說:“他怎麽會搭讪?當然是我搭讪他。”

範晴問:“你怎麽搭讪的?”

趙馨寧說:“我坐在他旁邊,借口要出去一下,請他幫我占座,又說我怕記不住自己座位在哪兒,順便就要了他電話。”

範晴佩服得五體投地:“你不怕他是壞人?”

趙馨寧失笑:“你傻啊?壞人去上新東方托福班?再說了,你不會看啊?老郝那聽課的專注勁兒,那筆記速度,一看就是個學霸。我就先認識了再說。”

“那……然後呢?”範晴一臉癡呆。

“然後就是每次都讓他幫我占座咯。再然後,修電腦。”

“這麽老套也行?”

“嘿,愛情這件事本來就很老套。打有人類起就有愛情。”

“所以,你見到老郝,就一見鐘情了?”範晴這樣問,因為老郝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當然不是了。我不是說了嗎——先認識了再說。”趙馨寧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們這些老實孩子,就總想着一步到位。不是的,你得先多認識人,再去了解,這才從裏面挑出合适結婚的。哪兒有那麽多一見鐘情。”

那還是三年前的一次愛情講座,那之後,範晴也努力了一陣子。她開始不那麽拒絕和第一眼看起來不夠喜歡的男生接觸,希望假以時日,能挖掘出對方的優點。放寬準入條件之後果然有點收獲,有個合作方的同行男生一開始不起眼,仔細一接觸,還挺有才華,兩人聊得挺開心。

然而,随後範晴就在一個項目上沒日沒夜地忙活了好幾個月。人家約了她三次,她都沒空赴約,總說過一陣子再說。等好容易項目略緩過來一點,她想起要再去約男建築師時,接電話的是個語氣充滿警惕的女生——人家有了女朋友了。

“現在的男生怎麽都這樣啊?我不就忙了幾個月嗎,他就找別人了?”範晴氣憤地抱怨。

“小姐,你幾個月連個飯都不跟人家吃,人家以為沒戲了。找了你好幾次,夠意思了。現代人都很忙的。”趙馨寧一點不向着她。

“我就納悶了,大家都是畫圖的,他就不用加班嗎?”範晴氣憤地問。

“人家女朋友會陪着加班呀。”趙馨寧懶洋洋地回答。

“他們女朋友都不用加班嗎?”範晴不服氣。

“這些女孩子找建築師男友,就為了自己不用加班呀。”

“那他們能有共同語言嗎?跟這種女的聊柯布西耶她們聽得懂嗎?”

“人家不懂柯布西耶,但人家有柔情似水呀。”趙馨寧笑起來,捏尖了嗓子:“老公你的圖畫得好棒啊!老公你好有才華啊!老公你喝我給你泡的茶……老公你吃我給你做的點心……”

“真有男人吃這套?”範晴又氣又笑。

趙馨寧冷笑一聲:“哦,那簡直太多了。多到你懷疑人生。”

範晴有點不相信。但是後來,她見到了那個同行男生,和他的女朋友。那女朋友渾身上下散發着淘寶爆款和小紅書重度患者的氣質,衣服色彩明度嚴重過高,款式全都犯了過度表達之罪。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聽到了那個女生嬌滴滴地說:“老公,這個是你設計的啊!你好有才華啊!”

範晴望着面前這個曾經和她談柯布西耶的男生,心想着:“原來你的真實品味是這樣的呀!”

按照趙馨寧的理論,優秀男生是一種被各路女生虎視眈眈的資源。同時,獲得這種資源,好像并非自己優秀就能自動加很多分。趙馨寧的故事讓她知道了,原來愛情故事的發生都那麽老土,原來男女愛上對方不需要提到柯布西耶,倒是需要一些死纏爛打的精神。

胡思亂想了半天,天也黑了。範晴一個人在公司附近住,幾乎從來不開火,不是叫外賣就是出去吃。放假時間充裕,她決定去附近一個商場裏吃點正經飯。

在商場地庫正找車位,突然車前一只小貓蹿出來,範晴下意識地一腳急剎車,她後面的小奔馳猝不及防,也跟着一腳急剎車,仍然撞上了。

範晴立刻緊張得心跳加速,只見小奔馳的車門開了,車主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範晴趕緊下車,嘴裏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全責!我不應該踩急剎車。剛剛有一只小貓……”

這時她看見了這個男人,心跳得更快了:奔馳車上下來的,是一個衣着得體,面孔英俊得明星般的男人。

他看着她,非常大度地笑了笑,對範晴說:“沒事兒,我看見了,那小貓是黃色的……你別擔心,我們讓保險公司來處理這一切。”

範晴就這麽認識了錢大衛。在此前的人生中,範晴從來沒經歷過任何浪漫的邂逅。她有個女朋友是坐飛機認識的男朋友。而範晴飛來飛去出差那麽多次,旁邊從來就沒有坐過任何一個略有可能的異性。另一個女朋友是學車時認識的她老公,而範晴學車時,恰趕上那一組都是老頭老太太。範晴之前所有交往過的男性,不是同學就是同事,要麽就是朋友的朋友。

所以,對于範晴來說,錢大衛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特別的人。而且,一個年紀不大就開奔馳小跑車的男人不必問條件也是不錯的。從錢大衛一身無懈可擊的穿着打扮來看,他的品味也相當過得去。

那天撞車之後,錢大衛和範晴一起去吃了一家日本料理,然後兩人留了電話。第二天,錢大衛電話又打來。第三天,他們又一起去看一個畫展。

一切都太完美了,範晴只恨這場撞車來得太晚了。如果早上半個月,她帶着錢大衛去參加親友聚會,還輪得到露露的爹媽顯擺嗎?

“冷靜,冷靜,”範晴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人家什麽意思還不好說呢。”

兩天約了這麽多次,還能有什麽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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