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理想愛情是什麽樣

人都是患難時才想起朋友,日子順心的時候,都忙着過自己的小日子,想不起與朋友聯絡。趙馨寧保衛了自己的家園,看到她一提離婚老郝就吓成這樣,心裏對愛情又充滿了信心。老郝還是深愛自己的,當初沒看錯人。趙馨寧心情大好,把生活打理的越發精致可人。只是老郝過了年之後加班越來越多,回家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範晴這邊,生活就是一個項目接一個項目。投标的項目終于做了最終彙報。曹工,範晴親自上陣,發揮得相當不錯。單看方案本身,範晴覺得自己公司的方案具備一定優勢。但是回來之後,曹工對範晴說:“也不用報太大希望,我早就打聽過了,三所的那個負責人是劉總的大學同學。這次咱們主要就是磨練一下隊伍。”

劉總的集團名為闊達,這個名字起得好,果然生意做得又闊又達。這次投标的項目是個位于大興的別墅區。大興本來位于南邊,按過去老北京的說法,是下風下水,但這幾年一來是有了新機場,二來是北京南站越來越興旺,南邊的地也日益值錢了起來。能在大興拿到一塊地,劉總集團的實力也是不可小觑。

投标完了,範晴可以略喘息幾天,恢複了和錢大衛的工作午餐。範晴漸漸學會了把工作午餐的時間安排得更有效率一些,盡量和外出開會和去工地之類的事情聯系在一起。最近範晴要去一個辦公樓做項目回訪,那個辦公樓裏新開了一家餐廳,是個中規中矩的商務湘菜。範晴就主動對錢大衛說要去那裏吃飯,并特意強調了這是自己公司的項目。

之所以要強調,是因為大多數時候,吃飯的地方都是錢大衛來決定。這些餐廳無一例外,都是京城體面人追捧的高級餐廳,網紅們要專程跑來拍美圖發微博的那種。錢大衛坐在這樣的餐廳裏自然是相得益彰。而範晴就如全球建築師一樣,永遠是一身黑白灰的利落裝扮。男的英俊,女的秀氣,他們倆每次在餐廳吃飯,都像在演偶像劇。

聽說是範晴公司的項目,錢大衛立刻爽快地答應了。這時短信一聲響,趙馨寧發來信息說:“老郝真的把他爸媽送走了!”

範晴心想:看來趙馨寧當年眼光還是不錯的,老郝果然對她又愛又怕。

當年趙馨寧起初和老郝主動搭讪,只不過是像女人買衣服一樣,想在衣櫥裏多個選擇。但相處之後,一來是看上了老郝過硬的智商和學識,二來也是老郝的一片真情打動了她。趙馨寧是那種典型的小女人,她要找的男人,必須要把自己呵護在手心裏,愛入骨髓,愛到怕自己。而老郝,一個看似木讷的農村孩子,很快就墜入趙馨寧随手胡亂挖的情網裏。他把自己這輩子沒幹過的傻事都幹過了:給趙馨寧一首一首地讀詩、每天用語音給趙馨寧發他唱得跑調的歌、趙馨寧說句想吃什麽他坐着公交車跑到大半個北京城給買來,趙馨寧回家過暑假,他一天一封兩千字以上的郵件發過來。趙馨寧給範晴看過幾封,其措辭之肉麻炙熱,讓範晴對老郝刮目相看:這本事要是學了用在甲方身上,什麽樣的項目搞不定啊!

不過,做為戀人,範晴自問她可受不了老郝這款。範晴雖然桃花運不旺盛,畢竟一直在理工科這種男多女少的環境裏。這些年下來,多少也有過幾個男生在她面前表演一片癡情,比如拿着花等她下課。但範晴對此的反應并不是感動,而是覺得尴尬症當場發作,心裏簡直怨恨對方把自己推到這樣的衆矢之的。她不喜歡當衆表演傻氣的男人。

範晴生活簡單,情緒穩定,自問身心都不需要男人來照顧自己。錢,她自己會賺。地位,她自己會争。範晴聽過一句話,叫做男友如鑽表,最要緊是帶得出去。雖然範晴不戴鑽表,但對這個鑽表男友理論倒是十分認同。有一個足夠優秀的男人愛自己,就是女人最美妙的裝飾品。

兩人就打電話簡單聊了幾句。趙馨寧得意地說:“老郝雖然是個大孝子,但誰讓我是他的軟肋呢。也不知道他怎麽跟他爸媽說的,反正很順利就送走了。”

範晴問:“那他爸媽走的時候,你有沒有客氣幾句?”

“我才不呢。他們這些天給我的氣夠多了。再說,我還得上插花課呢。我現在剛報名了一個插花課,這插花啊,學問可大了……”

放下電話,範晴不禁笑着搖了搖頭,都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原來真是如此。剛剛還搞得像要離婚,轉眼又風輕雲淡地插上花了。插花這種玩意兒,在範晴眼裏純粹是浪費時間。學了插花就要買花,買了花還要買花器,家裏也因之産生了更多的清潔整理工作……同樣的時間,範晴寧可拿來畫圖。再不行,學英語。實在沒事做,哪怕認真吃一頓飯呢,也算是個健康投資。對于範晴這樣拼慣了的人來說,插花這種事,簡直是不可思議之行為。

範晴工作忙碌,錢大衛比她更忙。錢大衛每天要對着關心各種交易操作,要拜見客戶,有時還要各地出差。金融業要看全球的市場,因此也像建築設計一樣,沒有所謂的下班時間。雖然工作忙,但錢大衛永遠一絲不茍。他衣服全部精心搭配到露出來的一點襪子邊都沒問題,說話永遠不斷展示他的見多識廣和品味卓絕,舉動永遠得體到随時可以上真人秀展示。比如,他總是跑前跑後給範晴開門關門,坐下時先幫範晴拉椅子。

錢大衛生活非常自律,不抽煙,只在社交必要時喝酒,每天定時健身,身上永遠散發着好聞的氣味。而且,熟了之後,範晴發現錢大衛也會适當地八卦,适當地說笑話,适當地展示些人情味,并不是那種優越感爆棚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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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這一切,背後自然下了苦功。範晴和錢大衛最有共同語言的部分,就是談拼搏事業。他們都曾經在高中時,為了不輸一口氣拼命把自己不擅長的功課拿到好成績;都曾經徹夜不眠不休地連軸轉;都常年帶着褪黑素和頭疼藥出差;都曾經為了一場彙報在家裏對鏡苦練數日;都曾經在見客戶之前把對方前世今生查了個底兒掉,以保證自己在彙報中能說出最精确有效的話。

範晴看着錢大衛,經常覺得他簡直是另一個自己。或許,甚至可以說是個升級版的自己。建築是最古老的藝術之一,這使得建築師多少有點藝術家習氣,很難處處一絲不茍。而錢大衛身處的金融業,則是更加冰冷殘酷,人人都努力往上爬。假如說範晴的好,就像她設計的建築作品那樣合理得體。那麽錢大衛的好,有如造物主親手寫了一段完美無暇的程序。

總之,範晴覺得,她和錢大衛之間,除了不來電,哪兒都好。範晴對錢大衛最動心的一刻,就是與他撞車時那次。她當時很擔心會撞上一個得理不饒人的車主,沒想到下車的是個那麽帥又那麽友善的男人。然而之後兩個人雖然聊得投機,卻反而再也沒有那次的心動感覺。

範晴不知道這問題出在哪裏,但轉念一想,管他呢。起碼錢大衛可以用來堵旁人的嘴。範晴這幾年常被各路人馬明裏暗裏諷刺“女強人”,“男人婆”,“沒人愛”之類,的确也需要錢大衛這樣一個人來給她撐撐面子。範晴如今的位置也略有些尴尬,和同事吃飯,她算是個老板,她一來人家都拘束了。總一個人吃飯,也是有些無聊。哪怕與錢大衛相識一場,最終只是有了一個飯搭子,在這忙碌緊張的都市裏也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第二天去項目上那個沒有名氣的新餐廳吃飯時,範晴意外地發現,錢大衛居然照樣熟門熟路,和領班談笑風生,對菜品如數家珍。

“這家的湯做得還可以,而且可以點小盅的。都知道廣東人愛煲湯,其實湖光四川那邊也是愛喝湯的。”

“這裏的魚辣度不過分,可以吃。”

“飯後甜品就吃個冰糖湘蓮吧?這是秘密菜單,還沒正式推出呢。”

範晴有點驚訝:“這家剛開沒幾天,你就吃過了?你不是還在美食雜志兼職吧?”

錢大衛答道:“因為你說來這家吃,所以我昨晚上特意先過來嘗了一次,順便認識了這裏的領班。”

範晴看着錢大衛,心裏想,枉我範晴自诩完美主義,天天教導下屬“上帝存在于細節之中”,“永遠不要讓人見到你毫無準備的樣子”,但這次算是徹底輸給錢大衛了——這世上,居然有人吃飯都是要先彩排一遍的!這是怎麽樣的一種——強迫症啊!

範晴誠實地說:“我從沒見過把功課做到像你這麽足的人。”

錢大衛有些自負地說:“當然。所以我很少判斷失誤。”

範晴想起趙馨寧,頓時笑了,說:“但是我朋友的事情,你判斷錯了——她沒有受窩囊氣,她采取行動了,她讓她老公把公婆送走了。”

錢大衛問:“哦?她做了什麽?”

範晴說:“她說要離婚,她老公就怕了——她老公超級愛她的。然後,她老公就把公婆送走了。”說到這裏,範晴又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們都是瞎操心了。人家夫妻倆轉眼就恩愛如常了。”

錢大衛微微一笑,說:“如果她老公沒把公婆送走呢?”

範晴一怔:“你的意思是……?”

錢大衛說:“如果她老公沒送走,她接下來真的要離婚嗎?離婚,就算她暫時吃飯不成問題。但她沒有收入,孩子也不在哺乳期,如果男方要孩子,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她老公怎麽說的,她也不清楚。所以,這不是她采取了措施,主動權從始至終,都在她老公手裏。說不定還是她公婆住煩了主動要走的呢。”

範晴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她這次只是幸運。”

錢大衛贊許地說:“沒錯。範工就是範工,一點就透。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贏的,你下次很可能就會輸。”

範晴說:“嗯,讓我來想一想——她老公那麽愛她,她是她老公的軟肋。所以,其實她也可以算知道自己怎麽贏的——就贏在她老公怕失去她。”

錢大衛的表情似乎有點異樣:“一切建立在非利益關系基礎上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運氣好,一輩子都愛。運氣不好,很快就不愛。也許還會反目成仇。”

範晴聽了這話,心裏一動:莫非,錢大衛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

但是錢大衛随即又恢複了平時那種無懈可擊的樣子,方才一瞬間的失神,好像只是範晴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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