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魚與熊掌
小闊太之前的話只是讓趙馨寧煩躁,而這句話,可是實實在在地讓趙馨寧堵心了一把。老郝在所謂白領裏,也算得中等偏上的薪水。這份錢拿到老家一說,簡直已經幾乎是大款。然而在富豪雲集的北京,人才濟濟,百物騰貴,這薪水也只能讓一家三口衣食無憂而已。這幾年考慮到珊珊上學的問題,趙馨寧才發現,老郝那看似很高薪的收入有點不夠花了。
也不知別人的錢都是怎麽掙來的,但是現在随便一個早教課都很貴。聽說将來上了小學,各種課外班還多着呢。別人都上,只有你的孩子不上,那麽表現出來的結果,就是你的孩子是班裏最笨的大笨蛋。這已經不是争第一的問題了,這是保護孩子最基本自尊的問題。
曾經一度,趙馨寧覺得自己是個清高的人,對金錢從不熱衷。否則也不會選擇老郝。但此刻,趙馨寧發現自己越來越認識到錢的重要性。沒有錢,在這個大都市裏,就沒有尊嚴。為了掙小闊太這份錢,趙馨寧只能适當地放棄一點尊嚴。
趙馨寧決定忍下這口氣,她試着盡量用輕松的口氣說:“是啊,和您肯定沒法比了。”
小闊太滿意了,笑着說:“我是命好,嫁了個這麽好的老公。算命的都說了,我啊,生來就是有福氣。”
伺候完小闊太,趙馨寧出來,走到亂哄哄的馬路上,叫了一輛車回家。司機卻跟她說調頭不方便,讓她過馬路上車。千辛萬苦地坐上了車,司機是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一見面就親熱地管她叫“大姐”。趙馨寧一怔,心裏暗恨這司機眼瞎。可回到家一照鏡子,發現自己此刻塵滿面,鬓如霜,确實不過就是個中年婦女的樣子。也難怪,早上送完孩子趕着去見小闊太,也沒來得及打扮。沒有車子,此刻初春的北京還冷,穿着羽絨服窩窩囊囊的,外加一個碩大的書包,裏面裝着見客戶要用的一些資料和筆記本電腦,更顯得形象不佳。
趙馨寧一向對自己的形象很自信,前不久還因為形象太好,被公婆誤會。老郝平時也是一直對她有些誠惶誠恐的态度。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她在陌生人眼中已經成了大姐。
她心裏實在難受,想和範晴訴苦幾句。但轉念一想,範晴肯定在上班。自己這樣貿然打擾并不好,還是等老郝晚上回來,和他訴訴苦也罷了。
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響起了提示音。小闊太把頭筆款打過來了。三萬元。趙馨寧畢業之後也曾在一家外資設計公司工作過兩年,給一個華裔美國設計師當助手。她深知在設計行裏付款的不暢快。沒想到這小闊太雖然說話難聽,付款居然這麽痛快。也許她人也沒有那麽壞。
趙馨寧方才所受的氣,好像頓時消解了一大半。并且已經主動開始為小闊太辯護。可見錢這個東西,的确有非同尋常的魔力。
不過,對于範晴來說,此刻她的最大煩惱,并不是錢,而是錢大衛。之前她一直對于錢大衛沒有向她告白有些耿耿于懷,可錢大衛真的“告白”之後,範晴覺得有點陷入了兩難之地。如果她拒絕,錢大衛肯定不會死纏爛打。可想而知,他一定會嘆一口氣,再去找下一個合作目标。範晴承認,僅僅是為了虛榮心,她也不想失去錢大衛。
但是同意呢,這也不可能啊。範晴接受不了這種像談項目一樣的戀愛。錢大衛并沒有正式追求過自己,兩個人難道就這樣看彼此條件合适就結婚生子?雖然範晴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女生,但是戀愛,難道不應該浪漫甜蜜一點嗎?
正在胡思亂想,晶晶笑吟吟地敲門,說:“範工,有人給您送花,就在前臺。”
範晴意外,故作鎮定走到前臺,看見同事們早就圍着一束滿天星配紅玫瑰,一臉八卦地看着她。她有些疑惑地走過去,拿起花,上面有一張卡片,寫着:送給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
落款是錢大衛。
範晴的臉刷地一下紅了。于工帶頭起哄,說:“範工,你結婚可得選工作日啊!大夥兒也能趁機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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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更是羨慕之色溢于言表,連劉工都嘆了口氣,說:“這就是年輕人啊!像我,只能收到打折的菜花!”
大家都笑,範晴只得笑一笑,說:“什麽就結婚了呀。”然後趕緊拿起花躲回自己的辦公室裏。
花擺在案頭,在範晴素淨的辦公室裏格外顯眼。範晴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也有點受用甜蜜的感覺。她明明記得,自己最讨厭男生高調示愛。但為什麽錢大衛把花送到辦公室,她卻沒有那種丢臉的感覺呢?想來想去,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因為錢大衛的條件足夠好。範晴一向知道自己有愛面子的毛病,但今天才知道,自己比想象得還要虛榮。
再見到錢大衛,範晴想起那束花,頓時就有了點心跳的感覺。原來花這個東西,盡管已經在愛情電影中俗套了一百年,只要是對的人來送,仍然具備神效。
她紅着臉對錢大衛的花道謝。錢大衛微笑着問她:“你考慮得怎樣了呢?”
範晴說:“大衛,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
“你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呢?”
錢大衛聳聳肩,帶點傲氣地說:“我的要求比較高。”
“可是,肯定也有很多漂亮姑娘追求你吧?”範晴終歸是女孩子,潛意識裏,也覺得女孩子的美貌才是最大殺器。
“确實很多所謂的美女對我有所表示。但她們都是一些——原諒我這樣說——庸脂俗粉。她們在一切條件好的男人面前裝模作樣,就是想俘獲一個可以供她們驅使的丈夫。”
“那你對這些美女就不動心嗎?”
錢大衛微微一笑:“怎麽說呢,我知道她們在大多數人眼裏是漂亮的。但其實,她們并沒有她們自己想象的那麽美。至少她們的美,還沒有到達讓我可以忽略她們缺點的程度。”
“那,你有過女朋友嗎?”
錢大衛眼光有一瞬間的暗淡:“有過。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範晴覺得兩個人的對話又變成了有點公事公辦似的一問一答,她自嘲地笑了:“我像不像在查戶口。”
錢大衛永遠善解人意:“應該的,我們太忙碌,可以用來互相了解的時間并不多。”
範晴問:“你有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
“我對你只有一個問題,上次已經問過你了。”
“那個問題……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你對我有什麽疑慮嗎?你可以去我公司了解我,你還可以寫信給我南加大的教授,他們都會很樂于向你證明我的人品。”
“不不不,不是這方面。”範晴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這麽說吧,大衛,你不要笑話我。如果我要結婚,我希望是因為愛情。可是,我沒有真正的戀愛過。我的朋友好像都很容易就戀愛了。那時候她們就會喪失理智,明明很普通的一個人,在她們眼裏就變得十全十美。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她們都能聯想到那個人身上。那個人一舉一動,都會讓她們猜來猜去,患得患失。可是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感覺。我甚至懷疑所謂愛情是一個謊言,它根本就不會發生。”
錢大衛耐心地聽着,說:“理性的人就是這樣。即使有愛情,也不會失去理性。不是所有人愛了就會瘋狂。”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又何必結婚呢?”
“婚姻是給孩子最好的成長環境。”
範晴疑惑地問:“你為什麽那麽想要孩子呢?”
錢大衛說:“我以前一直不想要孩子。但是去年我生了一次病。只是一次感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症狀就很嚴重。我躺在床上非常難受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死亡。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惶恐。我擔心自己死後飛灰湮滅,一切就這樣煙消雲散。我突然就很想要一個孩子。他有我的DNA,我撫養他長大,讓為人父母的那種瑣碎而又充實快樂的忙碌,充實我的後半生。”
“坦白說,生孩子這個問題,我總覺得還離我很遠。我至少也要過幾年才考慮。”
“步入中年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蹉跎間幾年就過去了。不要小看基因的力量,到了某時某刻,想要孩子的感覺,就會突然占據你的大腦。可惜的是,很多人都是到了四五十歲,才聽到了這種聲音。”
“喂,你別吓唬我。”
“何況,”錢大衛微笑,“你有沒有想過,找到我這樣一個孩子的父親,也是非常難得的事情呢?”
範晴笑了,她說:“當然,大衛。如果不是你,換個人這樣說,都會顯得……”
她想說“像個神經病”,但覺得太難聽,話到嘴邊改了口:“太瘋狂。”
錢大衛說:“其實,那些到了年齡就到處相親的男男女女,不過也就是這樣結的婚。他們甚至都不看人,只看職業和存款呢。我們之間的默契和欣賞,比那些人要多得多。”
“可是,大衛,我不怕你笑話。可能我是太幼稚了——我還是想要傳說中那種擊中靈魂的愛情。我想,也許不是因為我太理性,只是屬于我的緣分還沒有到來。”
錢大衛輕輕嘆一口氣,說:“相信我,你不會喜歡那種感覺的。我們這種人既然要事事都盡在掌握,就無法享受那種喝醉了酒的快樂。我們喝醉了只會覺得丢臉。”
範晴誠懇地說:“大衛,如果你真的很着急結婚生孩子,那,我也不能耽誤你。因為我真的不能現在就決定。你是第一個交往了這麽久,都讓我覺得沒有缺點的男人。可是,我不能騙你,我對你,好像沒有那種感覺。”
錢大衛問她:“既然你對我沒有感覺,你為什麽還總是盡量來見我?”
範晴怔住了。
錢大衛繼續:“難道不是因為,我在你看到的範圍內是最好的?你對自己的另一半有标準的,對吧?”
範晴點點頭。
“我猜這個标準還不低,比如,相貌要好,品味要好,要受過高等教育,聰明,甚至不能太矮——對嗎?”
範晴不好意思地承認:“也不是那麽嚴格……”
錢大衛看着她,溫和地說:“範晴,做人不能太貪心。想十全十美,就不能失控。”
“那你對我有那種動心的感覺嗎?”
錢大衛聰明地回答:“我想我對你動心的程度,至少比你對我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