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31章

道法金蓮轟然合攏, 吞沒了葉圓圓和厲七的身影。

繼而金蓮如夢幻飄渺般幻滅破碎。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光點和粉塵,随之暗淡,最終歸于虛無。

墟冢又一次恢複了亘古的平靜。

抱樸真君束手而立。

三十三重天外的道君虛影, 對抱樸真君示下今日最後一道敕令:

“葉決脫困契機已現, 不日将歸。太陰天就暫交你代管。”

抱樸真君今日本就是因此而來, 自然是垂首聽令,謹遵法旨。

繼而道君在天外的投影也幻滅消泯。

柳蘭心心底最後緊繃的一縷擔憂, 也終于消去。同時對将調動魔息的秘法,授予她之人, 曾經的修為境界,也有了全新的評判。

聖人之下, 皆為蝼蟻;道君之下, 萬法皆空。又豈會是一句虛言?

能瞞過道君注視的,也只有道君手段了。

自己暗中的靠山,比她想象的更加詭谲強大。柳蘭心一時說不清,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凡成大道之人, 誰不是七難八災、四九重劫, 一步步走過來的呢?

柳蘭心略定下心神。總歸這一遭事畢,葉圓圓雖然沒被她弄死,但到底也被鎮壓下去、落到自己師門手裏。

她雖沒有贏的徹底, 但也絕不算輸。

且不論日後, 她柳蘭心能不能從這明顯已經涉及道君層面的牽扯中,從容脫身。只論眼下, 面對葉圓圓和玉秋仙府, 她究竟是先下手為強, 壓着葉圓圓一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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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柳蘭心擡頭看向自家師尊,盤算的話還沒有出口。抱樸真君倒先開口了:

“你也随我來。”

柳蘭心便也将繁雜思緒放下, 面容中帶着一縷憂色,心底卻終于有些暢意地,随着抱樸真君道光一卷,往玉秋仙府正殿去接手仙府。跟随自家師尊,去取下今日做這一場裏,屬于她柳蘭心的最大一份!

*

玉秋仙府藥房院內。

在衆人的憂慮希冀中,某個瞬間,玄混九芒神針驟然潰散為一片虛無!那一刻所有人腦海裏只齊齊一個閃念:

元君還是輸了啊。

但随即,四周虛空破碎撕裂的亂流,像沸騰的喧嚣歸入黑夜的寧靜一般,沉寂下來。

仙宮禁制,在葉圓圓的血髓滋養下,開始自我重塑。而藥房院內的所有人,此時介于破碎禁制之間,也随之進入了某種奇妙的境界中。

諸人的神識,仿佛一同融入了周圍沉寂的黑暗之中。

種種擔憂、急躁、心慌、怖懼都在禁制之力清理下消去。靈臺跟随這方天地法則一起,被重新疏理。禁制之力每運轉一周,錯亂的天地法則就明晰一重,諸人的靈臺也更清明一層。

直到禁制運轉滿九九八十一周,天地法則都已經完整歸正,所有人的靈臺也已經無比寧靜、無比空靈。

禁制開始再造。仙宮禁譜各處節點,從各種天地法則之中衍生而出,各自歸位。宛若星辰升起,行于夜空。諸人神識也跟随着這星空重建,遨游其中。在神識出竅地直接觀想中,體會着種種玄奧至理。

絲絲縷縷的玄奧真意,也一點點融入他們的神識,滋養、壯大他們的命魂!最終,根據各自的修為,他們将各自所能領悟到的真意,全部吸納後。所有人的神識才陸陸續續,落回自己的身軀。

大家一時間都有些恍恍惚惚、若得若失,大道真意、若存若亡。等到他們,終于從那種直接觀想大道真義的玄奧狀态中,脫離出來。才最終察覺:

不僅僅是神識,他們的身軀、根骨,也在仙宮禁譜的重塑中,被一同淬煉!

重陽此時,已然突破了一重小境界,從引氣小成直接邁入了引氣圓滿;

石青內腑舊傷痊愈,破損多年的靈根,也已經重塑圓滿!而發覺這一點的石青,雙手都在微微顫抖!昔日,他也曾想要加入昆侖派,并在入派之前的篩選當中,測出了絕世靈根。被執事直接上禀昆侖,并私下示好般告訴他:

上一個測出絕世靈根的人,叫葉決。

而他此番甚至不用通過昆侖法會篩選,會有真君,乃至道君級別的人物親至,直接将他納入門下嫡傳的。

他那時何其意氣風發!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也都帶着豔羨和敬畏,仿佛看到了下一個即将一步登天的修道種子!

而這又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他尚未來得及有任何施展、甚至是在執事将消息上禀昆侖之前,他就折戟于小人算計。

然後就是人世浮沉。摯交好友也為了他,投身昆侖做仆役,幾乎自絕仙途。

很多時候,石青覺得,他應該死在測出靈根後的小人算計裏。不該活下來,累己累人。

多少年,艱難忍耐。當年的意氣風發和一身驕傲,都被碾落成泥。

如今,他居然還能再從泥裏爬起來,重塑一個自己嗎?

在這對他而言,宛如天賜再造一般的浩蕩恩澤沖擊之下,石青看着自己的手,視線都有些恍惚。

而洛北仲着實天資有限,其所獲,和周圍普通仆役差不多。

但他顯然是在場所有人裏,最開心的一個!

因為他的新朋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他的好朋友,可以重新做回那個絕世少年!

他還活着,所有人也都活着。

他奉命看守的藥房,也完好的在着。

除了傻樂,洛北仲一時也想不起來任何事情了。

此時,九芒也從虛空中,凝聚出芒身。它曾沾到葉圓圓一滴血髓的芒尖,此時泛着幽冥的微光。七七四十九重靈寶禁制,就沿着芒尖微光,演化而出。

九芒帶着蕩開一圈又一圈的靈寶禁制,繞着重陽轉圈圈,得意地反複展示着自己漂亮的新花紋。而在七七四十九重寶禁之下,九芒的器身上,已經帶上了一絲若隐若現的大道氣息!

但就在所有人歡欣鼓舞的,以為葉圓圓已經大獲全勝,只等待着他們的葉元君從容歸來之時,他們等來的,卻是重重封禁而下的金色蓮華!

*

抱樸真君帶着柳蘭心,來到了玉秋仙府之上。将道君敕令,當空一展!

漫天金芒灑下,覆蓋了整座仙府主殿。繼而流光凝聚成十二朵蓮瓣,帶着重重封禁,壓在正殿四周。

施展完全部封禁後,敕令符紙,亦化為一座蓮臺,倒飛回抱樸真君手中。

這便是控制玉秋仙府封印的中樞核心了。

“此物交由你看管。”抱樸真君說着,轉手便要将蓮臺交給柳蘭心。同時随意的囑咐她:

“你和葉元君,雖然交情匪淺。但道君敕令在上,也不可過于放肆。”

其言外之意就是,不可以太過,但可以稍微放肆一點點。

這正是抱樸真君,顧慮到自家徒弟和葉圓圓的情誼,故意在對葉圓圓放水。

柳蘭心自然是帶着對自家師父的崇敬和感激,乖乖應承。

心中無不快意地,暢想着自己手持封印,可以對葉圓圓做下的種種。

她如今面對葉圓圓,優勢占盡。就算沒了葉嬷嬷,柳蘭心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但,就在柳蘭心接過蓮臺之際,一道詭異兇光,從仙府內驟然暴起,破空斬來!

柳蘭心卻心中一喜。她只當這是葉圓圓又要當面過來讨沒趣了!

既然葉圓圓不肯接受她的壓制,要當衆來這一場。那她自然有辦法,讓所有人都看看葉圓圓是如何“踩踏”她的好意!将她這個在逆境中、唯一一個還願意站出來維護她的人的真心,當成驢肝肺的。

她在心中預計着,葉圓圓可能發起的一切劇烈反抗。做好了準備,這次一定要讓葉圓圓有苦說不出。要把葉圓圓的牙打碎了,讓她和着自己的血吞下去!

但,讓柳蘭心萬萬沒有料到地是,那斬來的兇光,竟然帶着可以扭曲時光因果的詭谲能力!在察覺的一瞬間,柳蘭心已經即刻念起法訣、收回蓮臺!

卻也晚了片刻。

兇光到底斬到近前,在這金色蓮臺上輕輕一劃,看似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灰痕。但這灰痕卻并未被蓮臺的光滑流轉抹去,反而帶着某種不息不滅的詭異氣息,向着蓮臺深處滲透。将種種污濁、堕落、腐朽之意,注入蓮臺。

蓮臺随即在腐朽之意中,片片潰散。待柳蘭心收入掌中時,已經徹底渙散成了一捧金色光點!

柳蘭心只覺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崩斷了。

這承載了她接下來所有謀劃和算計的蓮臺,怎麽就……沒了?

柳蘭心有點木木的擡頭看去,只見仙宮之上,九芒蕩開七七四十九重寶禁,籠罩在仙府正殿上方!器身懸浮在環繞的寶禁正中,芒尖指着柳蘭心,遙遙示威!

“放肆!”抱樸真君輕喝一聲,念動禁決。

其本命靈寶先天太素真經,當空展開萬裏長卷。

先天太素真經也是一門無上法決。其中太衍四時圖,乃是一方自行演化的完整的小千洞天。随着長卷一展,小千世界之力,也對着九芒一罩。繼而長卷一裹,将它卷入其中。

柳蘭心這才緩過神,意識到自家師尊還在身側,此事斷不會就此甘休。葉圓圓鬧得越大,越是在消磨所有人對她的最後一點耐心!

柳蘭心死攥着手心,看向下方仙府。與此同時,仙府正殿大門緩緩開啓。

柳蘭心調整情緒,就要開口給葉圓圓栽罪名了。但剛起了一個音,才赫然發現來人并不是葉圓圓。

僅僅只是一些仙宮仆役,魚列而出。

“仙君。”領頭的一個上來問事。

柳蘭心一時稍頓。繼而上前對他們分說葉圓圓的罪狀、道君的敕令,以及自己奉師尊之命,将來接管仙府。

她語氣不徐不疾,還夾雜了許多對葉圓圓“任性”之舉的包容和關心之意。

但不管她怎麽刺,直到她話說完,葉圓圓始終沒有現身。而聽完她的分說,下方的先公仆役們也只沉默不語。

場面一時默然。

直到有一人從仆役的隊列中邁出一步,恭謹拱手行禮後,問到:

“玄混九芒神針,乃是玉秋仙府傳承之物,敢問仙君将要如何處置?”

抱樸真君沒有回答,反而是輕輕的“咦”了一聲。

柳蘭心只當自家師尊是不滿意,這種微末人物,也敢當面來和仙君說話。他以為自己是誰?

而且,到現在葉圓圓還不現身,只派這些個不在臺面上的小人物出來應付,是什麽意思?

葉圓圓是重傷難治,已經無法現身人前了嗎?

還是知道此時出來面對她,只是自取其辱。所以随便送個無關緊要的人上來,替她受了這一遭?

但,無論如何,既然此時有人出面,替葉圓圓詢問。那柳蘭心就準備拿他下手立威了!

“你是何人?”

不待此人回答,柳蘭心上前一步,帶着一絲不屑和對他放肆舉止的怒意,當空喝道:

“道君之意,豈是爾等可善加揣度?”

出來問話的是石青。

其實這些事情本該是洛北仲來接手。但石青又怎麽不知道自家好友,對于這些人心、權勢上的算計,其實一竅不通。眼下葉圓圓又不現身,他即使身為外人,但兩次受葉圓圓再造之恩,他無論如何不能就站在那裏,眼看着玉秋仙府的權柄,落到旁人手中的。

“道君敕令,自然是——”石青不卑不亢,繼續回話。

柳蘭心卻根本懶得和他說話,直接擡手捏出法訣,就要将此人拿下制裁,順便給葉圓圓一個下馬威。

但她想要出手的法訣,剛剛捏起就自動消散。柳蘭心微微詫異,随即再次捏起法決。再一次,法決在被捏起後又無端潰散。

柳蘭心遲鈍的意識到,有人在攔她。

“師父?”柳蘭心疑惑地回頭。

只見自家師父,一手持先天太素真經,一手撚須,微微嘆道:

“葉元君奪取仙宮禁譜時,也送了這些人,好大一場造化!”

只有到了抱樸真君這個層次的人,才能看出來葉圓圓所作所為的精妙所在。而下面這些人,若有一日,能真正步入仙途、締結金丹之時。才能體會到,葉圓圓今日對他們根骨、性靈、道心的淬煉,對他們是怎樣的一種大機緣,大助力!

“葉元君此舉,已頗有當年玉婵真君,執掌仙府,被澤蒼生之意了。”

言畢,他對着還在不解的柳蘭心微微擺手。

此時三十三重天外風雲際會,一道虛無缥缈的幻影浮現其上。

柳蘭心有些恍惚地意識到了,剛剛阻攔他的人是誰。但,道君不是已經将玉秋仙府之事,交由她師門處理了。此時怎又會親臨?

仿佛是在為她解惑一般,鴻都道君飄飄渺渺的聲音在虛空響起:

“石青,你出身元鏡小千世界,為一介散修,并無師承。今日天機流轉,現出你與我有一段師徒之緣。你可願入我游虛一脈,拜在我鴻都門下,做個入室弟子?”

竟然是,道君親至,前來收徒!且一出手就是入室弟子。

饒是一眼就能看穿石青根骨的抱樸真君,也略微有些詫異。

就更別提其他人,以及剛剛還想出手、打落其人的柳蘭心了。

石青自己也是呆了一呆,繼而快速神智回籠。萬千思緒掠過石青腦海,片刻後,他下定決心。

“請道君容小子叩禀。”

石青跪叩在地:

“我聽聞,游虛一脈修行,需先出世再入世。小子現在敗入游虛一脈,是否也需要遠離故舊、塵世,出世閉關?”

“正是。”道君的聲音飄渺地回答,“以你的資質,修行《無生無相涅槃寶經》,三百年內必有小成。”

柳蘭心這才有些失神地想到:鴻都道君所習者,乃是昆侖立派的四大根本功法之一,可證寂滅大道無上道果的《無生無相涅槃寶經》。

修習這一脈嫡傳者,在登堂入室、有所小成之前,需要斬斷親緣、斷絕塵俗,出世修行。

如此一來,雖然這玉秋仙府,莫名其妙地就和一個道君嫡傳扯上了關系。但等到此人,小成出關之時,葉圓圓早已經被她弄死了。圍繞玉秋仙府的權勢争奪也必定已經落定。

倒也……無礙。

石青也擡頭,看向自己的好友洛北仲。

好友辛辛苦苦這麽多年,留住了他的命。如今他好不容易,蒙葉元君再造之恩,有望再入仙途,終于可以給好友一些回饋了。

但,一旦他拜入游虛門下,斬斷塵世。以洛北仲如今的修為和壽命,他幾乎不可能再得到,來自他的任何回報。

而對此,洛北仲似乎全然不覺。

也并不以為,如今他剛剛有了一點資本,就立刻抛下舊友、自奔前程,有什麽不對。

只是攥着拳頭,無比激動的看着他。眼裏是全然地為他驚喜、高興。

也是啊。

他的好友,多年來當着仆役,修修補補、拼拼湊湊這麽許久,替他攢下性命時。也從來不是為了要他的回報。

好友的道心,從來都比他堅定啊。

但,他也不能輸自家好友太多。

他的好友,明白什麽是“友”。所以,春蠶絲盡,蠟炬成灰,還能滿心歡喜,不覺辜負。

而他棄舊恩舊義,取大好前程,難道可以嗎?

“道君在上,小子親友難舍、塵世難離,有負道君深恩,望道君恕罪。”

石青拜地叩謝。

玉秋仙府門外,一片嘩然!

歷遍諸天萬界,石青絕對是當面拒絕道君收徒的第一人!

“哎呀哎呀哎呀!”洛北仲在一邊瘋狂跳腳,簡直要沖上去瘋狂搖晃自家好友:

你清醒一點啊!你這麽多年掙紮,如今好不容易馬上就可以一步登天了,你為什麽拒絕啊?!你快答應啊!

但道君在上,洛北仲又不敢放肆,只敢伸出一只手,顫抖地指着石青:“你你你你你!”

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道君親傳’?”柳蘭心也半是驚呆,半是另有盤算的,開始挑動起人心來。

而石青擡頭,不卑不亢,堂堂正正:

“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若必須要抛棄舊友,才能邁入大道之門。

那《無生無相涅槃寶經》,就不是他的道。

石青眼中堅定,并沒有任何遺憾不舍:

“舍去故舊,有違我本心。豈可為了一時前程,欺瞞道君?”

冥冥之中,他道心之上的蒙塵,在被緩緩拂去。天命潛流,亦緩緩輪轉,仿佛有什麽要害節點,就要落成。

“無妨。”三十三重天外,鴻都道君也并未怪罪。

而在一邊看了半晌的抱樸真君,忽然一笑,也湊趣一般開口道:

“我看你與我懸濟宗也有一段師徒之緣,你可願入我門下啊?”

柳蘭心一滞,什麽伎倆都無法運轉了。最後只是有些麻木的想:真君、道君之間,哪怕是玩笑瑣事,也确實沒有她這個層次的人,插手的餘地的。

而石青聞言微窘。他如何聽不出抱樸真君的調笑之意?只是一來他不能因為別人一句玩笑話就随意拜師,二來也無心于煉丹、醫道。但他也不敢拂了真君面子,便開口辯解道:

“仙君容禀,玉秋仙府葉元君,與我有再造之恩。

“若是葉元君不嫌棄,小子想拜入玉秋仙府門下。不能承仙君厚意垂青,還請仙君見諒。”

話音一落。

冥冥之中,天命自成。

而三十三重天外的那道虛影,悠悠一嘆。繼而幻象飄散離去。

其實,抱樸真君本也是沒見過,能主動拒絕入道君門下之人,便想調笑兩句做游戲。看他神色窘迫,原也沒想讓他回答,就想說一句“假以時日,此子非同小可。”之類的場面話,給揭過去的。

卻沒想聽到石青這樣一個回答。

他原本帶過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對着石青略一擺手,自示無礙。

而柳蘭心從麻木中找回自己的思緒,發覺這一番變動下來,事情落到了對她而言,最壞的結果上:

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石青,不僅沒有被她打落。反而在葉圓圓沒有現身的情況下,獲得了一部分玉秋仙府的正統。

有鴻都道君和自家師尊對他的贊許加身,若是葉圓圓在自己被封禁時,真把他扶成了玉秋仙府新的話事人。

那這玉秋仙府,并不如她預計中的好對付了。

而想什麽壞什麽。

那個石青竟然恬不知恥,向着自家師尊又一次追問起了九芒之事!

而抱樸真君見九芒行事,其實還是有分寸的。它劈落了仙府封印的中樞,卻沒有傷到封印本身。

這也就是說,葉圓圓接受自己被鎮壓,但是不接受有一個人還要掌管着禁制,過來監管她的意思了。

而抱樸真君對此本來也無所謂的。他要是真的想找個人看管起葉圓圓,就不會将蓮臺交給柳蘭心了。

之前,鴻都道君既然也親至,自然也看到了葉圓圓劈了蓮臺。道君既然沒有示意,也就是不在意此事的意思了。

抱樸真君便也渾不在意,揮手一抖。

九芒被從太衍四時圖裏放出來。

它在裏面掙紮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掙脫出來,甩甩一身晦氣。芒尖彎起一點,看着抱樸真君,想了想。

到底不敢對抱樸真君動手。

不過,收拾不了老的,難道還收拾不了小的嗎?

九芒一個倒轉,對柳蘭心噴吐出漫天晦氣!

柳蘭心猝不及防、莫名其妙,就被兜頭蓋了滿身的晦氣。頓時只覺胸中一陣憋塞之感。悶得她輕咳兩聲,拍拍灰頭土臉,才緩緩擡頭。

而九芒早已倒飛回封禁之中,飄在石青後面,對着柳蘭心,得意搖擺、耀武揚威。

柳蘭心只大恨自己,沒有趁蓮臺在手時,調動禁制,先出手按死九芒!

她現在既拿九芒沒有辦法,還礙于自家師尊在前,連恨意都不敢留出來半點。只能面上做一點好氣又無奈地,隔空點點九芒。

然後握緊自己掌心,帶着一身晦氣,就此生忍下。

而她這個“為人大度不計較”的舉動,就十分對得上抱樸真君的脾氣了。

抱樸真君本來就是散修出身,為人頗為豁達,對待自己門下,也是遵循無為而治的。

也或許正是因此,鴻都道君才會選擇他來暫時接管玉秋仙府。

他這一脈的開派祖師懸濟真君,本來是上清一脈,昔日靈武道君座下的道童。後來外出游歷時,機緣巧合,在一座上古遺府得到了《太素經》的傳承。于成就真君後,另立一派,作為昆侖別傳。在靈武道君親自護持下,在上清天邊緣,開辟了仙府。一直托庇于上清天域。

如今一力鎮壓上清天的葉決,無法脫困。懸濟宗暫時接管、看顧玉秋仙府,既有還當年葉決庇護的因果在前,叫旁人無可指谪。

而以懸濟宗的別傳道統,手伸得再長,也伸不到玉秋仙府來。

加上抱樸真君本來又是個不争不搶的豁達性子。

如此,應該就能維持住玉秋仙府現狀,在葉決歸來前,不再出意外了。

反正,鴻都道君要的只是仙府和地脈的穩定,也沒有就此要打壓葉圓圓或玉秋仙府的意思,抱樸真君更沒有。那這九芒他拿來作甚?

而既然葉決都要歸來了,那他多給葉圓圓一點面子又何妨呢?

思及此,抱樸真君又轉頭,囑咐柳蘭心:

“葉元君向來性格散漫,被鎮壓千年,想來也是極不好過的。你既然與她交好,平常也可多過來走動——”

抱樸真君話到一半,忽然感覺到了葉圓圓,已經突破了道君的鎮壓,離開了玉秋仙府!

他微一凝眉,在心中默默掐算,然後略帶恍然的想:

這玉秋仙府下面,還連接着昆侖地脈。葉圓圓如今捏着仙府在手,通過地脈,她哪裏去不得?

只是,葉圓圓又是什麽時候,有了這樣可以深入地脈之中行走的本事?又或者,這也是那仙宮禁譜的一種妙用嗎?

抱樸真君一時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

他對柳蘭心擺擺手。

既然葉圓圓都沒有被鎮壓在這裏了,對玉秋仙府的封禁,也只是一個擺給其他人看的空架子罷了,還談什麽探望之事呢?

再回過頭來一想,葉圓圓在墟冢那裏,可是稍不合意,就敢當面忤逆道君的。所以,這會兒難道還能指望她,在自己有能力、可以離開的前提下,還會乖乖遵守什麽封禁敕令嗎?

抱樸真君甚至都有點奇異的領悟到了,葉圓圓的想法:

她能悄悄從地脈出去,不翻到明面上來,都算是她在給鴻都道君面子了。

抱樸真君反複咂摸了一下自己最後這個想法,越發覺得可嘆可笑。

但既然鴻都道君都掙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也懶得多事。

反正,等葉決回來,這玉秋仙府和葉圓圓,就都是他葉決的麻煩了。

想來鴻都道君也是,做此考慮吧。

“既然今日事了,你們各自看好仙府,靜待葉決真君歸來吧。”抱樸真君最後交代一句,末了,他還給了石青一個別樣的眼神。

一邊在心裏啧啧感嘆:這玉秋仙府,還真是怪人怪事多的很。

然後帶上柳蘭心,化為遁光而去。

而這個時候的石青,還不明白他這個眼神意味着什麽。

他之前說自己要拜入葉圓圓門下,只是想找個借口,留在玉秋仙府。畢竟仙府正值多事之秋,自己雖然人微言輕,但或許,也能多少幫襯着洛北仲,對葉圓圓多少也還有點用的。

當真讓他叫葉圓圓師父,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怪的。

石青念頭一轉,也是一笑而過。

師門啊……

其實,他又如何不知道,“道君親傳”四個字意味着什麽。

但在前程和本心之間,他毅然選擇了本心。而且,他既然沉淪多年,都已經步步走過來。

如今根骨重塑,難道他還會比之前更差嗎?

于是,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開闊和暢快!石青轉身,想和洛北仲再細細分說兩句。

但在轉身後,卻赫然發覺,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而且眼神裏,不是他預計中的驚訝不解疑惑之類的……而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怎麽了?”

石青疑惑的擡手,摸摸臉,摸摸頭發……沒有沾東西啊?

“你們看我做什麽?”

大家看他,是因為他們震驚的,不僅僅是他拒絕了道君親傳。

還更有他後面那句,想要拜到葉圓圓門下。

須知,他們葉元君雖然修為淺薄,但到底修煉的是昆侖派嫡傳的無上功法、可證太陰大道無上道果的《太陰真訣》。

關鍵是,這門功法根腳特殊,唯有女身可以修煉。

石青自然也知道這點。但他只是想留在玉秋仙府,回報好友和葉圓圓,并沒有想着要繼承仙府真傳。他想的只是,如果葉圓圓真願意名義上收下他,傳他一點粗淺的外道法門,讓他做個記名弟子,也好的。

但有一點,是他不知道,而其他所有人都知道的:

《太陰真解》裏,有一門名為“鸾鳳乾坤”的特殊修煉法門,在整個昆侖派的流言逸事裏,都十分出名。

因為這個法門,可以讓修行之人,從男身漸漸轉為女身。

所以,當石青将疑惑的視線,掃向衆人時。

重陽只能結結巴巴的,努力控制自己,不看向石青腰部以下某個即将失去的位置:

“我、我不知道你有這種嗜好。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祝福。啊對對對,我祝福你!”

……?

石青疑惑地皺着眉,緩緩轉頭,看向洛北仲。

洛北仲整個人都跳起來了一點,連忙對他瘋狂擺手:“你放心!我、我肯定不會嫌棄你的。”

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挪開腳步,遠離石青。

……怎麽看都不像是不嫌棄他的樣子。

連九芒都默默的從他腦後,挪移開了一截。

而石青再一轉頭,視線所過之處,在場其他人紛紛出言,直說着什麽,“你是一個好人”、“都是同生共死過的人了,我們都會祝福你的”……之類的詭異言論。

然後默默在他身邊,退開了一圈。

衆人就保持着這種詭異的誤解,和與石青之間的微妙距離,開始向洛北仲讨主意,商量接下來玉秋仙府怎麽辦?

好像高高在上的仙君們,都不來理他們了的樣子。

洛北仲之前也沒管過整個仙府。這會兒也只能先和大家一起商量着,把仙府需要人值守的位置都分派了。

然後大家才想起來,問重陽。既然沒有先軍過來管玉秋仙府了,那往後,玉秋仙府是不是就是葉圓圓說了算了?

那葉圓圓又打算是弄個什麽章程呢?

“這個啊……”重陽撓撓頭,他哪裏知道。

只是作為葉圓圓的道童,好像也應該是他去向葉圓圓讨一個主意回來才對。

于是重陽對九芒招招手:

“毛毛大佬,你有沒有辦法,找到葉大佬……葉元君,讨個主意啊?”

“毛毛”大佬這個稱呼,是重陽跟着葉圓圓學的。雖然他也不知道九芒哪裏“毛”了,但九芒自己一直是挺滿意這個稱呼的樣子。

它對重陽點點芒尖,又勾勾芒身,示意他跟着它走。

于是洛北仲就讓大家各歸其職,等着重陽去讨主意。

但重陽跟着九芒,走了兩步,發覺不對。本來就要散開的所有人,也都各自停步,看向他們。

“我們怎麽是在往外走啊?”重陽也停了下來,問道。

此時九芒已經竄到道君封禁的外面,又對重陽勾勾芒身。

重陽只能疑惑的,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跟着它邁出封禁。

然後九芒化為煞氣,把重陽一卷,直奔墟冢而去。

而留在仙宮門口的所有仆役,整個目瞪口呆地,看着重陽的身影消失!

良久,才有仆役,聲音虛弱地開口問:

“就是說,咱們元君,不是被鎮壓在仙府之內、封禁千年的嗎?

“他們的方向是不是找反了啊?”

當然,對于這個問題,呆立在場、遠眺重陽消失方向的所有人,都是給不出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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