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第 27 章
“跟你說個正經事, 你蘭姨有個學生。”趙德海強勢轉移話題,說到這裏,他抱歉地看了一眼何燕蘭, 為了大女兒的終身大事,何燕蘭沒少出力, 介紹了不少條件不錯的學生, 奈何大女兒總是把握不住。
何燕蘭神色變緩, 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她溫柔地笑了笑,介紹情況:“瞿成理和你同年, 美國藤校碩士,在證券公司工作,年薪百萬,長得高高瘦瘦, 性格也不錯。家中獨生子, 爸爸做生意,媽媽公務員,為人都很和善,已經支持他全款在滬市買了180平的房子。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你要不要聊聊看, 要的話,我讓他加你微信?”
原本義憤填膺的趙思陽氣勢瞬間弱了下來, 面孔微微扭曲, 像是不知道該做哪一種表情。
“小夥子條件正經不錯,你好好把握, 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趙德海恨不得摁着對方和趙思陽領結婚證,了了自己一樁心事。
趙思陽沒好氣:“說得我想把握就能把握住似的, 人家這麽好的條件,憑什麽看上我,我連房子都沒有。真想我嫁得出去,你給我買一套。之前你說我沒購房資格,現在我社保滿兩年,可以買房了,你倒是給我買啊。”
面對胡攪蠻纏的大女兒,趙德海一個頭兩個大,滬市的房子随随便便都要五六百萬。就算替她付個首付,就她那工資養自己都不夠,還得時不時找他要錢還卡賬,最後還不是他來還房貸。本來三個孩子裏就數她花錢最多,留學六年花了五百萬多,算賬的時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再給她買個房,何燕蘭那他沒法交代。
早知道當年就不送她出國留學,把那五百來萬給她買房買鋪,到這會兒也翻一倍有餘了,千金難買早知道。
“你一女孩子,沒房不要緊。”趙德海老生常談,“回頭人家加你了,好好跟人家聊,別愛答不理的,出去約會,打扮得漂亮點。我再給你轉一萬塊錢,去買兩身好點的衣服。”
趙德海拿出手機轉賬,花錢買消停,再說下去越說越不像話。
收到錢的趙思陽嘴角一翹,她早就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要是自己不吵不鬧,家産只會便宜了後媽養的龍鳳胎。何以寧就是傻,她吵啊鬧啊,就算何燕蘭死不給錢,老頭子為了面子肯定會給。
趙星辰立馬撲上去,抱着趙德海的脖子撒嬌:“老爸,也給我爆點金幣。”
趙德海一巴掌拍他屁股上,笑罵:“考個200分,你還爆金幣,沒打爆你都是老子心軟。”
趙思月看看沙發上笑鬧的爸爸弟弟,再看看媽媽,她正目光溫柔注視着弟弟。
在她心目中,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但是剛剛提起二姐的媽媽讓她害怕。
模糊的記憶驟然清晰起來,媽媽似乎從來都沒主動和二姐說過話,卻會當着二姐的面對他們噓寒問暖。
Advertisement
她稍微代入了一下,媽媽無視她,卻毫不避諱在她面前寵愛弟弟。心髒瞬間收緊,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稍晚一些,趙思月來到父母房間,少年人的正義讓她忍不住問出來:“媽媽,你為什麽要那麽對二姐?”
同學中不乏有人父母離婚,可她從沒聽說哪個同學被父母冷暴力。
不是只有打罵才是暴力,不聞不問是冷暴力,一種精神虐待。
就在剛剛,她悚然意識到,媽媽一直在虐待二姐。
何燕蘭正在梳妝鏡前摘珍珠耳環,她望着鏡子裏的女兒,單純稚嫩的臉上都是疑惑和不滿。
塵封的記憶被掀起一個角,泛出陳腐舊味。
孩子出生,駱父興高采烈來醫院看望,卻在途中發生車禍。兩車相撞,駱父植物人,另一個司機當場死亡,副駕駛座上的人重傷不治身亡。
按照法院判決賠了一百多萬,可那家人貪心不足蛇吞象,三天兩頭來家裏,來駱應鈞的醫院,來自己的學校要錢。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偏愛苦命人,駱母查出乳腺癌。
她媽過來幫忙帶孩子,總是說,別逼駱應鈞,他要治就治,那是他爹媽,不能逼他放棄。
她沒逼他,她從來都沒逼過他。
她告訴他,可以借錢,可以賣了婚房,她跟他一起承擔,十年二十年都無所謂,她不怕吃苦,她願意陪他吃苦。
是駱應鈞自己不願意,他不想吃苦,他嫌貧愛富,他貪慕虛榮,于是賣身給那個比他足足大了一輪的港城女人。
“……我做不到放棄治療,到最後只會是一個結果,人沒救回來,錢也沒了,我們一家三口背着龐大債務度日。貧賤夫妻百事哀,你不怕吃苦,我怕。燕蘭,我活了二十八年才意識到自己是那麽軟弱無能貪慕虛榮一個人,我想要錢,很多很多錢。要是混出來了,我會回來補償你們。我沒回來,你就當我死在外面了。瑤瑤,以後辛苦你照顧了。”
辛苦她,憑什麽?
他自己的女兒他自己都不要,憑什麽讓她照顧!她當時說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敢跟那個老女人走,她立刻找個男人結婚重新生孩子。他能找到有錢人,難道自己找不到?不是她不得不吃苦,是她為了他心甘情願吃苦,可他不願意。
平時寶貝寶貝的叫着,仿佛愛得跟什麽似的,最後還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還心存幻想,真的等了他三年,又恨又愛的三年,行屍走肉的三年,結果等來他春風得意的報道。
他混出來了,混得那麽風光,回來了嗎?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騙子,狼心狗肺的騙子!
駱應鈞都不管自己的女兒,只顧自己風流快活,憑什麽要她管。
她立刻再婚生子,只當過去是一場噩夢,夢醒之後的世界,沒有駱應鈞,也沒有駱應鈞的女兒。
“大人的事情你別多嘴。記住,她和我們家沒有任何關系。” 何燕蘭直直凝視鏡子裏的趙思月,“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趙思月從何燕蘭眼裏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有平靜,平靜到自己後背發涼。她受不住這樣的目光,低頭避開,一聲不吭,悶悶離開。
在走廊裏遇見趙德海,趙思月欲言又止。
趙德海拍了拍小女兒的肩膀:“這是你媽的心結,你別多嘴惹你媽傷心,你媽也不容易。”
打發走趙思月,趙德海輕輕推開門,只見何燕蘭怔怔坐在梳妝鏡前。
她在想什麽?
想何以寧,還是何以寧的爸爸?
趙德海知道,一直都心知肚明,何燕蘭嫁給他只是圖自己條件好。
他還知道,何燕蘭一直沒忘了駱應鈞。他在醫院牆上看見過駱應鈞還沒來得及撤掉的照片,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劍眉星目俊美到極致,明明出身普通,卻有一身清冷矜貴的氣度。
那樣的男人,何燕蘭怎麽會不愛。
正是因為太愛了,所以那麽恨,恨屋及烏,連自己為駱應鈞生的女兒都恨。
要說不吃味是騙人的,可他舍不得放手,何燕蘭太漂亮了。漂亮到自己當年明明可以娶個其他條件都比她好的黃花大閨女,卻還是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娶了離過婚還有個女兒的她。
趙德海輕輕關上房門,去了書房抽煙。
手機鈴聲響起,是好友老謝。老謝對霍父的廚藝情有獨鐘,每個月都要去吃幾回,今天傍晚正在店裏,聽到了不少事情,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趙德海。
趙德海聽完就只覺得操蛋。
他本來都在懷疑何以寧是不是走了彎路,畢竟那孩子長得是真漂亮,更容易面臨誘惑和陷阱。結果居然是駱應鈞發達了,回來補償何以寧。
限量版勞斯萊斯幻影,一千好幾百萬,配備保镖司機,這得是多有錢?
他打拼了半輩子,把廠子房子這些都算上,全部身家也就五千萬左右。
要是駱應鈞回來找何燕蘭?
趙德海扯了扯領口,以她那種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性格,不會吃回頭草。
胡思亂想了半天,趙德海覺得沒必要讓何燕蘭知道。
何以寧走彎路,她無動于衷。
何以寧認了爸,她耿耿于懷。
*
“讓阿姨好好看看,我們寧寧怎麽能這麽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都漂亮。”
霍母剛回家,一眼都沒多看自己半年不見的親閨女,愛不釋手地拉着何以寧左看右看。
何以寧乖巧地任看任摸。
被親媽遺忘到西伯利亞的霍蘭熙怪腔怪調:“哦,孫女士,你還記得二十四年前生的女兒嗎?”
霍母嫌棄:“我倒想忘了你這個讨債鬼,可你見天兒提醒我,我怎麽忘。”
何以寧忍俊不禁,霍父沉默寡言,霍蘭熙的逗逼遺傳自奔放開朗的親媽。霍家不管是店裏還是家裏都是男主內女主外模式,霍父負責廚房,霍母負責其他所有事情。
霍父皺眉看着客廳餐桌和地板上堆了一個角落的東西:“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霍母才注意到,吃了一驚:“你們去搶超市了嗎?”
霍蘭熙無奈攤手:“這位美女富婆一定要買,就這還是我拼死抗争的結果,不然一輛車裝不下,還得再開一輛車專門帶禮物。”
何以寧團團笑:“都是一些吃的用的,沒花多少。”沒買那些華而不實的奢侈品,就一些煙酒茶葉營養品,霍父一塊手表,霍母一個金镯子,再有一臺按摩椅明天送到。霍家父母對她很好,知道她經濟拮據,又照顧她自尊心,就讓她放假時來店裏幫忙,然後給她錢,霍母給霍蘭熙買衣服都會給她也買兩套。
霍母果然不愧和霍蘭熙是親母女,立刻心疼了:“能退嗎?能退趕緊退了,咱不花這些冤枉錢,這些東西都貴在包裝上,賣你一千掙你九百。”
何以寧好說歹說才說服他們沒法退。
第二天上午,何以寧買了香燭紙錢和煙酒飲料回村裏,外婆葬在村後山上。
特意選了經過原來那個家門口的路,熟悉的兩層樓磚瓦房映入眼簾,童年的記憶複蘇,何以寧不知不覺微笑起來。她的童年過得很快樂,外婆疼愛,衣食無憂,自由自在。
院子裏搭着紅色的雨棚,竈頭上的大鍋裏煮着蹄膀,遠遠的已經能聽見說說笑笑,像是在辦喜事。
買老房子的是一位堂舅,之前住在隔壁,家裏水電出了問題,都是找他幫忙。自己逢年過節不能回來掃墓,也是請他幫忙。
何以寧問:“你們誰帶現金了?”
霍蘭熙程英雙雙搖頭,現在一部手機走天下,誰還帶現金。
倒是社會閱歷更豐富的趙旭峰掏出錢包:“有個兩千多點。”
何以寧接過來:“借我兩千,我送喜錢。”
勞斯萊斯在路邊空地停下。
何以寧不想興師動衆:“我下去一趟馬上回來,你們就別下了。”
霍蘭熙打開車門:“我和你一起吧。”
早就有人注意到這輛車,見人下來仔細看,看了又看,驚喜:“以寧回來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何以寧每年總要回來一次,掃掃墓,再看望幫過她的親戚鄰居。
親戚鄰居都挺照顧她們祖孫,尤其自己單獨住的那半年,東家摘菜給她一把,西家叫她過去吃飯。
從小到大這一路走來,她得到的善意遠大于惡意。她還有一幅不錯的容貌,一顆不笨的腦袋。比起很多人,她已經相當幸運。如今她還中了百億彩票,成為世上最幸運的人。
何以寧叫人:“香雲嬸嬸。”
“女大十八變,我差點沒敢認。” 香雲嬸子不住打量何以寧,一直都知道這丫頭長得好,卻不知道仔細打扮後,還能這麽好,比她媽還好看。想到何燕蘭,香雲嬸子下意識看了一眼十幾米外的老院子。今天是勇飛家兒子訂婚,何燕蘭這個堂姑也來了。
何以寧笑了笑:“您沒怎麽變,還和上次見面時一樣,今天勇飛舅舅家辦喜事?”
香雲嬸子點頭:“鵬鵬訂婚。”
何以寧想了想,這個表弟比自己還小兩歲:“這麽早就定了?”
“二十二,不早了,再晚好姑娘都被搶光了,現在男多女少,女娃娃搶手着呢。”香雲嬸子看一眼空地上的汽車,不認識,不過看得出來是個好車,比結婚的頭車看起來都氣派,駕駛座上坐着個挺高大的男人,“這是找對象了,帶回來讓你外婆看看?”
何以寧笑:“還沒呢。”
香雲嬸子打趣:“是挑花眼了吧。你條件好不着急,慢慢挑,挑個最好的。”
何以寧失笑:“嬸嬸,我來之前不知道鵬鵬訂婚,沒準備紅封,你家有沒有?”
“有的,你等着,我給你拿一個。”
幾米外就是家,香雲嬸子快步進去。
何以寧去車裏拿出兩瓶五糧液兩條中華煙一箱王老吉一箱旺仔牛奶,霍蘭熙幫忙提着兩樣。
拿着嶄新紅封從二樓下來的香雲嬸子見狀,嗔怪:“你這孩子,怎麽又拿東西來。上次不是說了,再來不要拿東西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何以寧:“沒多少,就一點心意。”
香雲嬸子溜一眼,這些東西兩千打不住。說起來自己當年看她一個小丫頭自己過日子可憐,家裏吃不完的菜順手摘幾把給她。這孩子上大學後,每次回來掃墓,都會帶點東西上門。
大家說起來,誰不說這孩子有良心,你對她一點好,她都記着。這麽好的孩子,何燕蘭虧了良心。
香雲嬸子要泡茶給她喝。
何以寧婉拒:“我還要走幾家,然後去後山。”村裏人講究,掃完墓再登門,有點不吉利,所以得在掃墓前走完。
香雲嬸子遺憾:“那我就不留你了。”
何以寧前往最近的勇飛堂舅家,見到她,好多人圍上來問長問短。
要走的人家都有人在這裏,何以寧讓趙旭峰他們把煙酒飲料牛奶都拿過來,她就不挨家送了。
熱熱鬧鬧之間,也不知哪個缺心眼的,直接朝裏屋吆喝:“燕蘭,以寧回來了。”
不用他吆喝,何燕蘭已經看見了。
出來接熱水的何燕蘭站在門口,看着站在院子裏的何以寧,眉眼沉下來。
相較于青春期時的緊繃,現在的她渾身上下都透出一種松弛感,像一朵精致昳麗的鮮花,在陽光下無拘無束地綻放。
也越來越像駱應鈞了。
何以寧長得像他,年少時像,現在衣着華美神态從容就更像了。
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兩個人,遙遙對視。
看着何燕蘭的眼睛,何以寧輕笑着回答剛才的問題:“我爸安排的。”
何燕蘭瞳孔劇烈收縮。
我爸。
她爸。
駱應鈞真的回來找她了?
年紀大了,想要天倫之樂,所以開始補償?她也就沒骨氣地接受了?他們父女重歸于好,那她這些年受的苦成了什麽?
一股戾氣油然而起,何燕蘭疾步走到何以寧面前。
趙旭峰和程英往前走了一步,便是霍蘭熙都往前走了走,生怕何燕蘭暴起打人,實在是她的表情太猙獰,仿佛要吃人。
何以寧笑了笑:“沒事兒,讓開吧。”
三人這才讓開路,讓何以寧與何燕蘭面對面。
何燕蘭死死盯着何以寧,眼中怒火幾乎要灼穿她的皮肉:“你認了駱應鈞?”
何以寧覺得可笑,多年不見,她照樣無動于衷,一如既往地仿佛在看一坨垃圾。可提到那個男人,她立刻破功。何燕蘭對那個男人是否舊情難忘不确定,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慈母之情可以确定。
外婆總是說,你媽媽她心裏是愛你的,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為了生你疼了十幾個小時,她怎麽會不愛你。
年幼難免天真,信以為真,每個周末悄悄去村口等,等着她回來看自己。
可一年都等不到幾回,每回都看見她的車毫不停留地從自己身邊開過,車裏坐着龍鳳胎。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終于學會不再期望,也就不會再失望。
後來外婆說,你媽媽她也不容易,她只是鑽了牛角尖,咱們體諒體諒她,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那麽誰來體諒她?
外婆終究心疼自己的女兒,可她的女兒不會心疼自己的女兒。
“跟你有什麽關系?”何以寧淡淡道,“五年前,我向你拿戶口本的時候,你自己說的話難道忘了。我成年了,以後我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何燕蘭冷笑:“你恨我,卻不恨他,因為他有錢,即便他二十多年對你不聞不問也無所謂。不愧是親父女,一切朝錢看。”
主人家何勇飛硬着頭皮上來勸:“燕蘭,好好說話,哪能這麽說孩子。”
這話,何燕蘭真沒立場說。但凡何燕蘭對何以寧好一點,他們這些娘家人都能責罵何以寧:你媽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能你那個沒良心的爸給點錢你就認了他,這讓你媽情何以堪。
問題是,何燕蘭對何以寧不好。
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又不是沒尺子。
兩個人都沒善待孩子,那麽誰給錢,孩子就認誰呗。
“說的好像你對我又聞又問似的,你連錢都吝啬。”何以寧似笑非笑,“至于一切朝錢看,彼此彼此,你難道不是,我這樣還不是你言傳身教的好。”
何燕蘭勃然變色。
何以寧笑容突然燦爛,你讓我不痛快,那大家一起都別痛快:“你嫁給趙德海難道不是因為他有點錢,總不能圖他年紀大,圖他長相平平。”
回憶當年何燕蘭和趙德海相處的點點滴滴,其實不難發現,何燕蘭對趙德海的将就忍耐。抛開經濟條件,何燕蘭嫁給趙德海,那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閉嘴!”何燕蘭一聲厲喝,擡手揮過去。
程英眼疾手快扣住何燕蘭的手腕。
倒抽一口冷氣的何勇飛勸了大的又勸小的:“以寧,不能這麽說你媽,你媽就圖你趙叔叔對她好。”
沒勸的了大也沒勸的了。
何以寧望着那雙恨意翻滾的眼睛,說出壓在心裏多年的話:“你恨駱應鈞為了錢抛棄你,可到頭來,你自己也選擇了向錢妥協。所以,你也恨自己吧。我來猜猜,你那麽厭惡我甚至到了恨的地步,是不是把對駱應鈞的恨,對你自己的恨,全都轉移到我身上。你報複不了駱應鈞,舍不得報複自己,只能報複我,對嗎?”
何燕蘭神情一窒,血色迅速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透明的灰白,像是一尊蠟像,只要輕輕一敲,便會粉身碎骨。
“放你媽的狗屁,你嘴巴幹淨點!”趙星辰氣勢洶洶沖過來,他在樓上玩手機,被人提醒了才知道。一來就聽見何以寧貶低他爸媽,還把他媽氣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哪裏忍得住,立刻沖上去要算賬。
一起過來的趙思月想拉住趙星辰,到底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舉着拳頭沖上來。
趙旭峰自然不會允許趙星辰靠近何以寧,上前幾步攔住他。
義憤填膺的趙星辰覺得受到了挑釁,腦子一熱,伸手去推趙旭峰:“別多管閑事,這我們自己家的事。”
話音未落,趙星辰只覺得胳膊一疼,伸出去的右手被反剪到背後,疼得龇牙咧嘴,哇哇亂叫。
趙旭峰一手壓着他的右手,一手扣着他的肩膀,看向何以寧。
“放手。”何燕蘭一個激靈回神,心急如焚撲上來扯趙旭峰的手,厲聲,“你快放手!”
趙思月也上去幫忙,複雜的目光投向何以寧,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何以寧嗤笑,看吧,她不是不會心疼孩子,只是不心疼自己而已。
嘁,她早已經不是那個躲在角落裏,羨慕地看着他們母慈子孝的小女孩。
“放開吧。”
忽然之間,覺得意興闌珊,并沒有想象中那種痛快,只覺得厭煩。
自己都成百億富翁了,何必再跟他們糾纏,寶貴的時間和精力都應該用在花錢取悅自己上。
趙旭峰松開手,把趙星辰推出去。
趙星辰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何燕蘭抓着他的手臂關切:“怎麽樣?”
趙星辰扭了下胳膊,酸疼酸疼的,其他倒沒什麽,憋屈着回:“媽,我沒事。”說話間忌憚地看了看人高馬大的趙旭峰,後知後覺的害怕湧上心頭。
留意到他的眼神,何以寧笑了下,請趙旭峰和程英真是一個無比英明的決定,不然自己今天就要吃虧了,回頭就給他們發獎金。
何燕蘭勉強放了心,拉着龍鳳胎要走。是她犯蠢,明明再三告誡兒女不要在意何以寧,她自己卻明知故犯,今天自取其辱是她活該,她會銘記于心。他們父女好與歹生與死,都和她無關。
趙星辰卻不甘心,恨恨扭頭沖何以寧嚷嚷:“你良心讓狗吃了,居然那麽說我爸媽,不管怎麽樣,我爸媽好歹把你養大,還讓你上了大學。”
看着義正言辭的趙星辰,何以寧覺得可笑:“你是指,沒在我身上花一分錢那種養法嗎?”
趙星辰愣了愣:“你什麽意思?”
趙思月同樣滿臉茫然。
何燕蘭心頭一悸,用力拽趙星辰,低聲呵斥:“走。”
“攔住她。”何以寧示意趙旭峰和程英。
“讓開。”被攔下的何燕蘭怒目而視,眼底翻滾的厭惡濃烈到近乎實體。
何以寧笑了笑,對身旁的堂舅何勇飛道:“舅舅不好意思,今天借你的場地用一下,回頭我給你賠禮。趁着大家都在這裏,我想把一些話說說清楚。”
何勇飛苦笑地抹一把臉,就是他不願意,也得大家同意啊。一個個的看得可熱鬧起勁了,他都看見好幾個抓了瓜子在那津津有味地磕。
熱鬧,誰都愛看。就是他自己也愛,反正丢的不是他們家的人。鬧吧鬧吧,只要不打起來砸了場地就行。
何以寧就當他默認了,沒看何燕蘭,而是看着龍鳳胎,那是她的心肝她的肉她的軟肋。
“我沒花你們趙家一分錢,硬要說的話,也就初中的時候,學校過年放假,在你們家住過幾天,但是我沒少幹家務,按照小時工來算,足夠抵消。”
“不可能!”趙星辰下意識反駁,“你騙人,你沒花我家的錢,你喝西北風長大的嗎?”
何以寧嗤笑:“外婆給我留了錢,學校免學費發補助發獎學金,我是這麽長大的。”
趙星辰下意識去看何燕蘭。
何燕蘭繃着臉。
趙思月怔怔望着何燕蘭,高中三年二姐都沒回家,她問過,家裏人說,二姐不喜歡住家裏。她那會兒才十歲出頭,不會多想。長大後,漸漸意識到家裏人不喜歡二姐這個‘外人’在家,卻沒想到長輩會這麽冷酷。
何燕蘭雙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你到底想說什麽,是翻舊賬嗎?”
“是啊,翻翻舊賬,把話說清楚,省得你兒子一幅我欠了你們趙家的嘴臉,在我面前趾高氣昂以恩人自居。”何以寧諷刺地笑了笑,“我不欠你們!”
何燕蘭注視她,譏诮:“我聽明白了,你放心,我有兒有女不需要你養。”
何以寧不甘示弱:“得有多厚顏無恥,才會要求我的贍養。”
“你夠了啊。”趙星辰氣沖沖指責何以寧,“就算媽媽有做的不怎麽好的地方,可總歸生了你,你怎麽能這麽跟媽媽說話,做人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沒有,還A大學生呢。”
“感恩,”何以寧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直直盯着何燕蘭的眼睛,“你覺得你對我有恩嗎?”
趙星辰急吼吼:“怎麽沒有,媽媽生了你,沒有媽媽哪有你這個人。”
父母生了你,對你便是有天大的恩情,無論他們對你做了什麽,最後都能來一句不管怎麽樣,他們都生了你。
然而生育是父母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産生,生恩大于天是這世間最不要臉的道德綁架,好在她這人道德标準不高,所以別想道德綁架她。
何以寧看着怒氣沖沖的趙星辰:“生我是為了滿足他們生理需求,這不是恩。關心你吃的好不好,睡得舒不舒服,細心呵護你成長,對你才有養育之恩。你千萬不要辜負她的恩情,将來務必好好孝敬她。”
何燕蘭目光冰冷,擲地有聲:“你放心,我将來就是去要飯都不會要你贍養我。”
何以寧:“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覺得你對我有恩嗎?”
何燕蘭沉默了一瞬,過往種種閃過眼前。
她一出生,家裏就遭逢大變,她和駱應鈞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病人,誰顧得上她。
自己急得奶水都沒了,一口奶沒喂過。
從小都是她媽在帶,僅有的相處時日裏,自己看見她就想起駱應鈞,就覺得惡心,從來都是無視。
何燕蘭直勾勾盯着何以寧的眼睛,聲音仿佛泡在數九寒天的冰水裏:“沒有,你滿意了嗎?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
一切都因她而起,如果沒生下她,車禍就不會發生,一切都會不一樣。
迎着她的目光何以寧輕輕地笑了笑:“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不出生,也不想被你們生到這個世界上。”
“那你去死啊,把這條命還給媽媽。”趙星辰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瞪着何以寧,仿佛在看一條喪盡天良的白眼狼。
何以寧輕嘲:“又不是我求着她生我,我不欠她,憑什麽還她一條命。”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趙星辰理直氣壯:“就憑你這條命是媽媽給的!”
車轱辘又繞回來了,何以寧氣極反笑,以前便覺得趙星辰腦子裏仿佛缺點東西,越大越明顯了。
“那你讓她一刀捅死我,看看法律會不會承認我這條命是她給的,她有權收回,所以把她無罪釋放。”
趙星辰噎住,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氣鼓鼓瞪着何以寧:“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找到了有錢的爸爸,就想翻臉不認人,跟我們劃清界限。”
何以寧爽快承認:“我就是要和你們劃清界限,看你這樣子很不樂意,怎麽,想從我手裏撈點錢?”
“誰他媽稀罕你的臭錢!”趙星辰怒不可遏,仿佛遭受奇恥大辱,惡狠狠道,“別以為有了幾個錢就覺得自己多了不起。”
何以寧笑容滿面:“我有錢我當然了不起,難道你沒錢你了不起。”
趙星辰想罵誰沒錢,但是想起在二樓看見的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口,噎得臉色發青。他一直因為家裏有錢沾沾自喜,頭一次被人這麽直白的用錢打了臉。
何燕蘭冷冷看着她:“你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何以寧微微一笑:“說完了。”
趙旭峰和程英這才讓開。
何燕蘭挺直脊背,面無表情離開。
趙星辰氣呼呼瞪一眼何以寧,才扭頭跟上。
留在原地衆人目瞪口呆,知道何燕蘭不喜歡前面生的女兒,卻怎麽都沒想到:“這麽多年,她真沒給過你一分錢?”
何以寧扯了下嘴角。
說到這,霍蘭熙可就有話說了:“要是她給錢,以寧上學的時候哪用得着那麽省吃儉用。”
香雲嬸子心疼:“你這孩子怎麽不早點說啊,她不給你,我們誰家湊不出這點錢,就是幫你去跟她要也行啊。”
大概是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吧。
何以寧笑了笑,讓何勇飛調出微信收款碼。對方一開始不好意思要,但見她堅持,且看她那樣子是真不差錢,便沒了心理負擔。
何以寧轉了16888錢過去,總歸是打擾了人家辦喜事。
一看這數額,何勇飛那是一點沒有被打擾的自覺,只恨不得多被打擾幾次,一路發發發,發家致富就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