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陰屍陣·十四
第15章 陰屍陣·十四
白染一偏頭,避開了留着血液的傷口。
秦離心頭忽的一緊。
……他為什麽不喝?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形下,他的血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更何況白染早已經虛弱到連維持站立都困難,這世上只有他的血是對白染最好的藥……可是小染他,為什麽不喝?
秦離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堂堂魔界魔皇,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踏一腳三界都要顫上三顫,山崩于前也不過漫不經心的挑挑眉——可此時突然就慌了神。
他眼前突然閃過幾十年前他從重傷昏迷裏醒過來,發現白染離開魔界時候的情景。
鵝毛大雪在三界飄飄揚揚,遮天蔽日,天地被覆蓋在大雪之下,茫茫天地間,只剩下那一條孤獨的腳印,伸向遙遙的遠方。
秦離的心髒突然像被鋼針戳了一個血洞,疼得他渾身一顫。
他并不願意承認,那個普通至極、甚至連個背影都沒有的畫面,早已經成為魔皇陛下數十年的夢魇,幾十年間在無數個沉默的夜裏、在聽到诋毀只報以漫不經心一笑的背後,一遍一遍的淩虐着他的心。
三界太大,他找了白染這麽多年,終于尋到了人。他簡單的以為一切都可以變回曾經的樣子,可是白染輕飄飄的說,不在意了,都過去了。
他們的過去明明那麽厚重,那個人怎麽能……那麽輕而易舉的說不在意呢?
算了,過去了就過去了,有什麽大不了的?重新來過而已,就像二百年前初遇時的那樣,他等得起。
可既然是重新來過,小染他……又為什麽不肯喝自己的血?
秦離心慌的厲害,他閉了閉眼,竭盡所能維持着聲音的平靜,“小染,身體是自己的,乖,這個時候別犟。”
Advertisement
白染微微皺眉,沒有動。
下一刻,滾燙的鮮血突然被某種力量牽引,彙成一股朝着白染的唇流去,不等白染躲開,血液已經洇進他的唇齒,點在蒼白發青的薄唇上,像是在一片雪地上點上一株豔麗的梅。
秦離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
血液像是燒沸了的岩漿,順着喉嚨一路往下,熱量霸道至極,所到之處寒氣就像是落荒而逃的殘兵,不過瞬間,已經狂暴的将白染體內的寒氣盡數驅散。
白染在寒熱的激烈鬥争中緊緊皺着眉,不過片刻,他的手心終于重新溫熱,他的臉頰依舊白淨,卻不再是曾經病态的蒼白,發青的唇也有了血色,看起來甚至有些嬌豔。
秦離呆呆的看着那唇,不受控制的發了會呆。
白染推開秦離的手臂,神色複雜。
秦離回過神來,推了推眼鏡,又變回平時那個漫不經心的神情,将剛剛的痛苦隐藏的滴水不漏。他輕笑一聲,“這麽看着我做什麽,血精是你的,血自然也該是你的,它們被你吸引,和我有什麽關系。”
白染眼裏似乎閃過一絲疑惑,而後點點頭,轉身朝甬道外走去。
“小染,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麽。”秦離突然出聲。
白染腳步一頓,轉身回頭。就見秦離微微垂首,将撸到手臂上方的襯衫重新放下來,他的臉隐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金絲眼鏡在反着昏暗的一絲微光。他的聲音低沉,像是藏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以當年你離開的時候,血精這件事,真的沒必要。”
“是麽,”白染淡淡道:“給了就給了,總不好再收回來。”
秦離輕笑一聲。
白染轉身,後腳一蹬邊緣縱身飛了出去。
秦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沒動。
人人都知,當年他屠盡無妄海大魔,瀕死昏迷,被擡回來的路上血灑了一路,半口氣都沒剩下。白染為了救他,生生将血精從自己血脈裏撕出來,強行塞進他身體裏,為了避免排異,又加上了一個封死的咒術,硬生生把他從死線上拽了回來。
生生死死的掙紮了半個月,他醒了,白染也走了。
從此三界盛傳,魔界魔皇陰險狡詐,狼心狗肺,想方設法迎娶九天之上的仙人,在榨幹了伴侶最後一點價值之後,毫不留情的将其當成棄子。
他聽着覺着倒是符合魔界至尊這個人設,也懶得解釋。
然而事實上并不是這樣。
他和白染都清楚,救他回來的方法不止這一個,甚至那能給他續命的藥當時就在白染懷裏揣着,然而白染還是選了這種最為血腥和極端的方式。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血精是贈與,也是終結。
問題在很早之前就出現了,一次次的争吵和沉默,一次次的妥協和壓抑,裂縫在無聲中越來越大,化為猙獰的惡魔,毫無憐憫的折磨着曾經彼此相愛的兩人。
就像是兇猛的拳頭用力揮出,只能打在虛無缥缈的空氣裏。
他感覺很累很無力。
但他知道,白染并不比他輕松。
所以白染留下了血精,那是白染最後能給他的,也是白染最為寶貴的東西。
白染不想欠他的。
最後這一件東西,應該夠抵消之前的愛恨情仇了吧。
此後,不想再去計較誰愛誰多一點,誰欠誰多一點。
倦了,放手了。
走的灑脫而利落。
在那之後,秦離瘋狂的找了他很多年,期間他也嘗試了無數種辦法取出血精,甚至為此以魔皇之身混進了仙界藏書閣。可尋了幾百年,只得到一個冰冷冷的事實:咒解不開,血精取不出來。
秦離苦笑一聲,“還真是決絕啊……”
甬道之外,在鈎蛇怒吼再一次響起,秦離沒再停留,拎着匕首竄了出去。
“我的媽呀!這怪物開挂!!!”張大寶大叫一聲:“這他媽怎麽殺的完!”
就見巨大而瘋狂的鈎蛇左搖右擺,密密麻麻的蛇頭海藻一般擺動,剛剛被兩人砍斷蛇頭的斷口處,血肉重新凝聚,又重新長出無數的蛇頭!
無數雙兇狠的豎曈惡毒的看着白染,仿佛在得意洋洋的獰笑。然而白染微微一怔之後瞬間恢複原樣,神色清冷的在無數蛇頭之間縱越,手中蒼绫宛如柔軟的利刃,将叫嚣着的蛇頭斬去,瞬間再次砍飛一衆蛇頭!
“白局好帥!”
“啊啊啊不愧是白局!”
“太帥了!太帥了啊!”
降魔局衆人眼神發亮,然而興奮之後又不免眼中泛起驚恐——如此龐然大物已經足夠恐怖,居然還自帶重生功能,這怎麽可能打的過?
“難怪剛才那麽安靜,敢情在忙着長腦袋。”秦離立在半空的石壁上,食指指節推了推鏡框,扔着匕首又接住,嘴角帶笑,“怎麽,是怕腦袋不夠,爸爸切的不夠爽嗎?”
降魔局衆人:……
張大寶表情空白:“……他是我爺爺,親爺爺。”
“加一。”
“加二。”
……
張大寶:……
鈎蛇暴怒,分出一半的蛇頭,又朝秦離咬去!上空的白染看也沒看,仿佛篤定鈎蛇傷不到秦離,他一邊同鈎蛇打鬥,一邊看向下方甬道裏的降魔局衆人,聲音冷靜:“你們先走。”
衆人知道幫不上什麽忙,一個前輩快速的問:“需要請幾位組長下來嗎?”
“不用。”白染身上動作快如閃電,聲音卻依舊沉穩,“保持通道暢通。”
“是!”衆人得了命令,轉身就往回走,卻聽一個軟軟的聲音小聲說:“等、等一下……”
一個前輩皺眉回頭:“等什麽?別留在這給白局添亂!”
“等一下,就一下!”順順着急,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們有沒有發現,鈎蛇蛇頭重生的速度加快了?”
衆人一愣。第一次蛇頭重生是在白染兩人進到甬道的時候,時間大概有兩三分鐘,而現在差不多半分鐘就能重新長出來,甚至還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白染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眉頭微微蹙着。當年處理這只鈎蛇費的力氣并不大——鈎蛇善寒,秦離提議的用火的确簡單省事,大火烹制一個小時烤到三分熟,鈎蛇還剩一口氣,都沒讓它露出來重生的本事,這事就了了。
可是現在白染沒了法力引不來天火,他又想留着鈎蛇的命,砍掉所有蛇頭是唯一的辦法,于是蛇頭重生這事就變的有些麻煩。
“順順,”張大寶第一個反應過來,“那水什麽注的參考書裏有沒有解決辦法?”
“《水經注》,”順順小聲說:“上面沒寫……但是我猜應該是和溫度有關。氣溫越低,越有助于蛇頭重生,要不然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不能重生?我們得把溫度提高!”
“我修的是火系道法,也許能幫忙!”一個前輩跑過來,他是這夥人裏剛剛溫度驟降時唯一一個沒抖的,瞬間就收到了所有人欽佩的目光,他以最快的速度手中結印,片刻後一道火紅色的符在半空生成,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而後直奔鈎蛇而去!
甬道之外,鈎蛇正忙着對付秦白二人,塵土和冰霜四處迸濺,根本注意不到這一個小小的符咒。符咒貼上蛇尾,轉眼消失不見。片刻後,鈎蛇依舊嘶吼,身上的冰霜卻再沒增加,甚至還有融化的跡象!
“成了!”衆人歡欣鼓舞。
白染注意到鈎蛇的變化,朝降魔局衆人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對付起鈎蛇來。
“我的天!白局朝我點頭了!”站在前面的前輩兩眼放光,“值了值了,我這輩子是值了……”
“明明是朝我!”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別給白局拖後腿!”
……
衆人朝着甬道另一邊而去,一個前輩拍了拍順順的肩,“不錯!”
順順腼腆的一低頭,跟着衆人一起走了。
“轟——!”
秦離不知道又怎麽把鈎蛇的注意力從白染那引到自己身上,鈎蛇巨大的蛇尾一掃,鋼鐵一般講山壁掃出一道半米深的溝渠。秦離一躍躲過,到底沒躲開雨一般落下的冰塊和石頭,身上頓時又挂了彩。
“嘶……”秦離吸了口涼氣,有點郁悶,“媳婦揍我我心甘情願,你特麽算幹嘛的?!”
他一個縱躍,眨眼之間連斬兩個蛇頭!一顆蛇頭呲着毒牙猛的咬來,險些将秦離的一條腿咬斷!
“打不過就躲開。”白染終于主動說了一句話,他此時唇色短暫的恢複正常,然而眼神依舊是綴滿風雪:“堂堂魔皇要是死在人界,降魔局這個月少不了加班。”
“……”秦離不退反進,又砍下兩個蛇頭:“前妻,我一直有一個問題。”
白染移動的間歇看他一眼。
“……你究竟和你們局裏的人說了我什麽?”秦離神色疑惑,眉微微蹙着:“我在降魔局呆了三天,聽到不下八個版本,人界《刑法》上的內容差不多占了個全。”他看着白染身邊不斷飛起的蛇頭,神色更加複雜:“居然還有人說我家暴,他們是不是對你有什麽誤解?”
白染面不改色的又砍下一排蛇頭,聲音涼涼:“你确實和我動過手。”
“哦,”秦離面無表情,“你是說當年在魔界,你非要趁我喝多還找不着眼鏡的時候玩cosplay,穿了一身大紅站屋裏,我以為家裏進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推了你一下,然後……”
秦離一腳踩爛一只蛇頭的眼睛,擡起頭,面無表情:“……然後你一巴掌把我扇到門外一裏地把嗔慢山砸出來個大坑那次?”
————————
我們白局不是戀愛腦哈,之所以會把血精給攻也是之前收到過差不多水平的禮物,後面會提到。
我們白局就是,你送我我就送你,你打我我就打你,誰怕誰?
另,後面一部分要開始虐小攻啦
感謝支持~